第178章 新家

第178章 新家

皇城之中,殿前廣場上的幾處戰痕,已經連夜修補恢複如新。

太華殿外,數百身着各色朝服的朝臣,自千步廊魚貫而出,沿途三五成群,商談着昨日涉及邬王一案的處置之策。

太華殿後方,百人儀仗,簇擁一架天子禦辇,走向長樂宮。

禦辇之上,身着黑紅相間龍袍的大魏女帝,左腿搭在右腿上,露出了紅色宮鞋和白皙腳踝,手肘枕着扶手支撐側臉,坐姿稍顯懶散,大氣的傲人身段兒,卻透着股君臨天下般的别樣霸氣。

冠冕垂下的十二根玉藻,遮擋了女帝柔豔無雙的面容,原本在朝堂上深邃到似是能洞悉人心的雙眸,此時卻帶着三分出神。

藩王謀逆的事情很大,但以邬王的實力,根本翻不起浪花,有了合理由頭,捏死不過彈指一揮,在女帝眼中根本不算大事。

昨晚被一個男人英雄救美,還看了美人沐浴的模樣,對于女人來說事情很大,但女帝不是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還不至于爲此羞羞怯怯魂不守舍。

此時走神,是在想着接下來該如何破局。

大魏有異心的不止一個邬王,外有北梁虎視眈眈,内有諸王居心叵測,綠匪、平天教等大小叛賊數不勝數,這局面稱得上強敵環伺。

但女帝從沒把這些當成難處,從以女兒身坐上這個位置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有能力滅掉目之所及的一切禍患,隻留給後人一個再無兵鋒的泱泱盛世。

但做到這些需要時間,活着才能完成心中所想的一切;她面臨的困局,隻有她自己的身體。

想要活的長久,就得想辦法找到失散的五張鳴龍圖,治愈自己觸碰禁忌帶來的體魄瑕疵。

但她不可能自己滿天下跑去找鳴龍圖。

師尊璇玑真人雖然厲害,也在暗中幫她尋找,但找鳴龍圖運氣比實力重要。

首先得有相當逆天的運氣,發現蛛絲馬迹;然後依靠過人的探查追蹤能力查到下落;再憑借絕世無雙的武藝搶到手。

這三點,實力這一環,反而是最簡單的條件。

夜驚堂似乎滿足這三個條件,但顯然沒有爲她這大姨子赴湯蹈火的理由。

想要安排此重任,還得想辦法拉近關系,建立彼此超乎君臣之别的深刻情誼。

但昨天來這麽一出,再拉近關系,指不定就拉到龍床上去了。

建立的不是純潔友誼,而是很奇怪的關系。

堂堂女帝,靠美人計俘獲男子的芳心,從而讓男人幫她辦事兒,不是她該有的行事風格。

身爲帝王,應該用絕對的人格魅力,讓手下誓死效忠臣服。

昨天一槍戳翻曹公公,那絕世風姿,已經讓夜驚堂目露驚豔崇拜了。

但幾息時間都沒撐住,就當場破功,形象一落千丈,沒毛的事兒都被發現了。

沒毛的鳳凰不如雞,沒毛的老虎,看起來肯定也不威嚴霸氣。

這怎麽讓夜驚堂敬畏臣服……

女帝坐在禦辇上,也不知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剛剛回到承安殿,就聽見殿内傳來宮女紅玉的聲音:

“太後娘娘,聖上都回來了,您先把衣服換了吧,都快中午了……”

……

女帝回過神來,擡步走下禦辇,讓宮人退去,不緊不慢進入了殿内。

殿内空空蕩蕩,宮人已經被太後娘娘攆了出去,臨湖的寝室之内,紅玉站在龍床前,柔聲勸說。

太後娘娘雙手疊在腰間,在龍床邊緣端坐,表情很是生動——鼓着腮幫,大眼睛霧蒙蒙的,明顯很生氣!

女帝知道緣由,她今天早上并非自然醒,而是被從噩夢中驚醒的太後娘娘,一腳踹下了龍床。

然後太後娘娘縮在床角抱着膝蓋,一副受盡淩辱的樣子,還不敢說發生了什麽。

就那反應,女帝估計昨晚夜驚堂真幹了什麽,太後娘娘也得啞巴吃黃連,不敢說出去。

女帝怕太後娘娘想不開,專門和太後娘娘解釋,夜驚堂是她叫來的,有秘密差事要交代,讓太後别往心裏去。

然後太後就憋不住了,委屈吧啦和她告狀,控訴夜驚堂的暴行,要叫夜驚堂進宮審問。

女帝肯定沒答應,婉拒推脫,太後娘娘就鬧脾氣了,一早上就坐在這裏,飯不吃衣服也不換,一副本宮要絕食的樣子。

女帝進入寝室,攤開雙臂,讓紅玉解下龍袍和冠冕,柔聲道:

“都已經中午了,太後去用膳吧,别餓壞了。”

太後娘娘起身把紅玉攆出去,幫女帝解衣裳,眼神很是委屈:

“本宮哪有心思吃飯?夜驚堂偷偷摸摸跑來,就算是聖上秘密召見,發現本宮後,也不該把本宮嘴捂住,還打暈……本宮可是堂堂太後,這等大逆不道的行爲,聖上竟然不管不問,要是換做離人,肯定幫本宮讨說法……”

女帝安撫道:“朕已經訓斥過他了,他怕驚動宮人,點暈太後也是無奈之舉。”

太後娘娘可不這麽覺得,猶豫稍許,低聲道:

“無奈歸無奈,但他做過什麽,本宮總得問清楚吧?他把本宮打暈的時候,聖上不在場,房間裏隻有本宮和他兩個人,他若是對本宮做過什麽,根本就沒人知道……都敢大逆不道打暈本宮了,順便親一口、摸一下……”

太後娘娘越說越委屈離譜。

女帝當時睡着了,其實也不清楚夜驚堂有沒有做什麽,但以夜驚堂對她的态度來看,不會做哪些大逆不道之事,柔聲解釋道:

“他剛打暈太後,朕就回來了,沒時間冒犯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擡手在女帝鎖骨位置點了兩下:

“這不是冒犯?這地方是男人能碰的?還有他捂本宮的嘴,捂那麽緊……”

女帝系上紅裙的腰帶,無奈妥協:“是朕考慮不周,讓太後受了驚。太後準備怎麽責罰他?”

太後娘娘紅唇微微張合,很想出口氣,但想到前天夜驚堂帶着她地道探險,全力護衛她的事兒,打闆子好像下不去手……

“他是聖上……不對,他是離人的那什麽,聖上大半夜把他叫來……”

女帝微微擡手,目光凝重:

“此事關乎大魏國運,太後娘娘切不可外傳。朕若是對夜驚堂有興趣,大可光明正大叫進宮陪伴,朕能封離人爲一字并肩王,離人又豈會讓朕這姐姐求而不得黯然神傷。”

太後娘娘想了想,以女帝的性格,想睡夜驚堂,确實沒必要偷偷摸摸,就繼續道:

“他是聖上的寵臣,本宮責罰,豈不是讓聖上左右爲難,這事兒……本宮不與他計較即可,但聖上得讓他知道,是本宮沒責罰他,不是聖上保了他,告訴他下不爲例。”

女帝微微颔首:“朕會告知他,以後讓他不準涉足福壽宮,見到太後提前避讓,以免太後看到生氣。”



太後娘娘覺得女帝這話放出去,她下半輩子都見不着夜驚堂了,雖然她沒啥意思,但這完全沒必要呀。

“不必,此事本宮隻當沒發生過即可。”

太後娘娘面色柔和了幾分,轉開話題:

“話說璇玑真人什麽時候過來?聖上一直忙于政務,離人最近恨不得從早到晚跟在夜驚堂後面,昨天說好來接本宮,轉身就忘了,招呼都不打……”

“璇玑真人每年入秋過來,已經六月份,快了。等璇玑真人過來,朕讓她陪着太後出去好好遊玩一段時間,半夜微服私訪逛梧桐街都可以。”

太後娘娘每年都盼着閨蜜過來的逍遙時光,聽見這話,連昨天的氣都消了幾分:

“聖上催她一聲,她長年累月待在玉虛山修仙,也沒見她修出什麽花樣,來京城不是一樣打坐。”

“知道啦。”

……

————

時值正午,六月盛夏的火辣太陽,頃刻間便把雲安城變成了烤爐,街道上基本看不到行人。

夜驚堂騎着馬順着街邊樹蔭行走,手捂在鳥鳥眼前,依舊在研究着聽風掌。

聽風掌是用觸覺,感知細緻入微的波動,不光對人有用。

以前鳥鳥眼睛被蒙住,會搖頭晃腦,但今天卻發現,它怎麽晃,堂堂手都跟着。

三番五次晃不開後,也激起了鳥鳥的鬥志!

鳥鳥先是紋絲不動,而後忽然探頭,甚至還會“叽叽!”放敵襲的假情報,幹擾夜驚堂注意力,從而偷襲,說起來也算悟性奇高。

夜驚堂逗着鳥鳥,先行來到了染坊街。

染坊街重建速度挺快,如今算得上煥然一新,但仍然在裝修,并未入駐商戶。

夜驚堂來到雙桂巷深處,幾天沒回來,院子裏變化不大。

雖然即将搬家,要換個大點的宅子,但駱女俠希望留着兩人初次相逢,以及開瓜的地方,這間院子還是買下來了,裏面的物件紋絲未動,以便日後和駱女俠過來回憶曾經。

夜驚堂打開正屋的房門,從牆上取來挂着的‘小販買雞圖’,想到昨天剛招惹此畫的畫師,心頭便有的壓力,認真卷好後,又拿了幾樣日常物件兒,往天水橋折返。

三娘幫他置辦宅子,肯定有點私心,新宅距離裴家大宅隻隔了半條小街,距離很近,靠着南薰河,東邊是臨河的觀景廊,正面是通往石橋的步行小街,周邊柳樹成蔭,環境極爲雅緻。

夜驚堂牽着馬來到大門前,可見裏面有不少天水橋的夥計,在宅子裏來回忙活,打掃或放置家具。

爲了滿足駱女俠,宅子是江州那邊的風格,東側是花園,建築多在西側,布局緊湊,後宅分出了四個小院,東邊還有小姐居住的兩層繡樓,目測連主人帶丫鬟,住幾十号人不成問題。

夜驚堂第一次過來,還真沒料到三娘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弄了這麽大一套宅子,在裏面轉了一圈兒,才在東邊的大花園裏找到三娘。

花園中間是個小湖,上面架着小石橋,石橋過後是亭子,而原本的東邊圍牆,因爲臨河,修成了一排房舍,進去後是觀景廊等建築。

三娘坐在亭子裏的小石桌上,面前是賬本,正在認真核對,秀荷在旁邊幫忙,看氣态就像是當家做主的大夫人。

夜驚堂走過小橋,來到亭子裏,含笑道:“三娘,這宅子怕是有點大了,我加上駱女俠她們也才三個人,光收拾都得把她倆累趴下。”

裴湘君瞧見夜驚堂來了,想起昨晚的事兒,臉上還和火燒似得,略微轉身,娴靜端莊埋頭算賬,語氣平和:

“誰知道你以後會帶多少姑娘回來,不買大點,以後住不下怎麽辦。”

秀荷倒是熱情,拿着小團扇,起身讓夜驚堂坐下,在旁邊幫忙扇風,笑眯眯道:

“少爺以後住這裏,哪需要親自收拾。家裏丫鬟多的是,覺得少爺人好,沒架子,都想過來伺候,現在正在抽簽,抽中了才能來。我以後給少爺當管家,少爺不嫌棄吧?”

夜驚堂看着水靈可愛的秀荷,高興的和新官上任似得,有些好笑:

“我怎麽會嫌棄,不過你跑了,三娘怎麽辦?”

秀荷在跟前坐下,豪氣道:“能者多勞嗎,我現在兩頭跑,等三娘住進來……”

“秀荷!”

裴湘君擡起眼簾,望着秀荷,一副準備清理門戶的樣子。

秀荷眨了眨眼睛,自知失言,放下團扇起身道:“那什麽……我去外面看看,少爺先聊。”說着就跑了。

夜驚堂拿起扇子,給在石凳上側坐的三娘扇風,擡眼打量,可見三娘點着斬男色的唇脂,發髻梳理的一絲不苟,還插着他送的雀尾簪,雖然埋頭寫字看起來很認真,但眸子時不時瞄他一眼,又迅速收回去,明顯有心事。

夜驚堂環視花園幾眼後:“宅子太大,人少住着古怪,要不三娘也住過來得了。”

裴湘君睫毛微動,瞄了夜驚堂一下,沒摸清夜驚堂的意思,心底稍顯複雜。

昨晚她光着倒栽蔥掉驚堂懷裏,還坐了下臉,雖然窘迫,但還想得通,隻當意外。

但掉下去前,她和狐媚子在聊很私密的事情,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驚堂肯定都聽見了……

這和當面向驚堂表白心意沒區别……

驚堂讓她住過來……

裴湘君瞄了夜驚堂幾眼後,低頭看着賬本,不緊不慢道:

“我是裴家的小姐,住外面不合适……但你時常不在家,這麽大個宅子,沒人搭理也不行。我去和大伯母商量下,她要是這麽安排,我就過來;伱大伯母不答應,就讓秀荷過來幫着照看就行了。”

夜驚堂笑了下,順着話點頭:

“三娘可得好好和大伯母說一下,我以前住在梁洲,院子還沒這的馬房大,也沒丫鬟,不會管家。三娘不住在這裏,讓我當家,過來幫忙的丫鬟怕是得上房揭瓦,大晚上全往我屋裏鑽。”

裴湘君知道這是實話,秀荷的膽子可比她大多了,讓秀荷睡在夜驚堂隔壁,指定不出三天,就得上演‘夢遊’鑽錯被窩的戲碼。

“知道啦。這宅子本就不需要收拾,把日常物件兒搬過來就能起竈,你去轉轉吧,我忙着呢。”

夜驚堂輕笑了下,沒有打擾三娘,起身帶着鳥鳥打量起以後的新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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