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行雲聚,天空偶爾響起一聲悶雷,街巷之間灰蒙蒙一片,路上皆是快步歸家的行人。
夜驚堂騎乘三娘的黑馬,自西正街上飛馳而過,馬側挂着黑布包裹的黑麟槍。
剛睡醒的鳥鳥,沒精打采縮在腿根,下巴枕在大腿上,看着街邊“咕咕叽叽~”,聽起來在哼叽——天要下雨,堂要嫁人……
?
夜驚堂感覺鳥鳥是這意思,就用手把鳥鳥眼睛遮住,惹來一頓搖頭晃腦。
昨天得到确切情報,賊子要劫雲甯侯府,熔石油也潑了,黑衙連夜巡查暗中布防,目前什麽情況尚不清楚,不過京城甯靜如常,看起來雷還沒炸。
爲了方便指揮,笨笨昨天就住在宮城裏。夜驚堂快馬加鞭來到城西的禁衛軍駐地附近,沒瞧見笨笨的車架,就拿着腰牌飛上了宮牆,來到了西北的角樓。
角樓本身就是皇宮的重要防護設施,内部常年有暗衛統領駐守,黑衙總捕近宮協防,也是在這裏換班,上次看笨笨洗澡那天,還來過幾次。
夜驚堂來到角樓外,就瞧見佘龍和傷漸離站在城牆邊拿着望遠鏡眺望,角樓門口站着一堆彩衣宮女,旁邊還有架雕花步辇,窗口處傳來兩道對話:
“真娶了十幾個?”
“我查過史書,有名有姓的妻妾十幾個,沒名分的恐怕更多……”
“怎麽能這樣~書上寫的那般鍾情,本宮還以爲是個謙謙君子……”
“謙謙君子能幹出入宮偷太後這種事兒?雜書當不得真……”
……
夜驚堂聽見柔婉輕靈的熟媚嗓音,就知道裏面是太後娘娘,稍微整理衣冠,來到門前拱手一禮:
“殿下,太後娘娘。”
房間裏,一襲華美鳳裙的太後娘娘,雙手疊在腰間站在身側,模樣我見猶憐,看着有點不開心。見夜驚堂來了,颔首示意,因爲是辦公場合,并未說話,把目光瞄向了别處。
東方離人身着蟒袍玉帶,在面向城池的窗前負手而立,王爺氣态十足。聽見聲音便是眼前一亮,回過身來:
“休息的如何?”
夜驚堂一動不動被駱女俠侍奉,休息的爽翻了,笑道:
“挺好。昨夜可有情況?”
東方離人走出門,接過想進屋找太後讨食的鳥鳥,帶着夜驚堂來到了面向城池的角樓拐角,眺望遠處的雲甯侯府:
“昨天連夜巡查,暫時沒什麽動靜。福壽宮的地道挖出去十餘丈,結果賊子在途中塞了些毒藥,傷了幾人,一時半會挖不通。”
“那現在隻能等熔石油生效?”
“已經暗中調動人手來此地協防,不過爲防賊子故布疑陣,導緻宰相、六部重臣、藩王世子在京城遇害,目前隻能讓所有人在衙内待命,出事兒第一時間過去馳援。”
夜驚堂微微點頭,見暫時無事,便沒有多啰嗦,送笨笨回到角樓後,就扛着鳥鳥在皇城外巡防待命,等着下面傳來的動靜……
——
另一邊,天空悶雷陣陣,大雨灑在了街巷之間。
鳴玉樓兩裏開外的街區内,一座正在裝修的宅邸。
圍牆上的竹質籬笆,遮擋了正在裝修的房舍,陸續有民夫工匠打扮的人,冒雨進入宅邸之中。
宅邸正廳中,雜物已經被清理開,三十餘人面色肅然站立,居中的白袍老者,是老拳魁柳千笙,旁邊站着邬王世子的先生南宮少烽。
而旁邊,還有天南豪雄蕭淵、崖州槍客郝元州等人,部分是邬王府許以重利從江湖聘請的頂尖高手,餘下則是邬王府蓄養的死忠之士、十年前被放逐的大内暗衛。
往日一年謀劃,成敗皆在今日一役,饒是闖蕩江湖八十載的柳千笙,眼底也多了幾分肅然。
畢竟今天隻要一動,他們面臨的,将是整個雲安城的朝廷鷹犬。
黑衙七煞、六扇門、大内暗衛、皇城禁軍,乃至民間義士,每一道關口都是天塹,哪怕提前籌備的事無巨細,此戰也是生死難料。
但江湖上有句老話,叫‘富貴險中求’。
在場之人,大部分都是沒法在朝堂、江湖立足的浪人,整日東躲XZ,難見天日;而今日隻要事成,他們得到的不光是榮華富貴,很可能還有從龍之功,風險再大,也值得嘗試。
曹阿甯曾經是大内暗衛的小統領,因爲對京城地形乃至官場極爲了解,是此次謀劃的主要執行人,此時站在衆人之前,手裏捧着一碗酒,朗聲道:
“樊愈身陷牢獄生死難料,徐白琳昨夜爲國盡忠,這份功勞聖上會知曉,邬王也會記住,此事成,兩人必被追封公侯,而諸位亦是如此!
“諸位能活着離開雲安,聖上将授世襲罔替之爵;若身死,有子孫授于子孫,無子孫則追封,靈位供于英烈殿,享大魏萬世香火!”
說罷,曹阿甯将碗中酒,半碗倒在了地上,祭奠死去的兄弟。
嘩啦啦~~
在場三十餘人,端起酒碗,同樣如此。
曹阿甯看向整裝待發的諸人,繼續道:
“我曹阿甯生于賤巷,長于宮城,家師曹公公自幼教導,該活的時候需咬牙忍辱,該死的時候當義不容辭!今日我與昔日袍澤,以性命爲餌,爲諸位引開女帝鷹犬,此去十死無生,隻望諸位能一戰功成,不負某等七尺之身。”
擔任軍師的南宮少烽,站在人群之間,拱手道:
“曹大人放心,隻要能放出曹千歲,牽扯住朝廷主力,我等有九成把握接走聖上。”
柳千笙負手而立,點頭道:
“國師呂太清、帝師璇玑真人、牛頭馬面,皆不在京城。京城棘手的朝廷鷹犬,無非宮裏那位神秘高手、谛聽地藏,和那叫夜驚堂的小輩。隻要曹千歲能把這四人托住,雲安城如無人之境。曹小友放心去即可。”
曹阿甯見此将碗中酒一飲而盡,拱手沉聲道:
“曹某先走一步,待百年後九泉之下,再與諸位把酒言歡。”
“曹大人先行一步,某等指不定随後就到。”
衆人也喝完了碗中酒,拱手訣别後,南宮少烽帶着二十餘名高手,悄然離開了宅邸。
而留下來的四五人,皆是十年前逃遁出京的大内暗衛,一言不發來到地道入口,躍入其中。
曹阿甯站在門口,目送邬王籌集的所有人手離開後,悲壯眼神慢慢收斂,稍加思索後,并未跟着躍入地道,而是取出了一封書信,悄然無聲離開了宅邸……
——
沙沙沙……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下午,城中煙雨蒙蒙,依舊甯靜如常。
XC區的街巷間,夜驚堂撐着油紙傘,手牽馬匹在雨幕中緩步行進,肩膀上是無趣至極的鳥鳥。
黑衙捕快辦案,向來都是兩人一組,但夜驚堂尚未正式入職,笨笨沒給他安排什麽大冰坨子女總捕當搭檔,就這麽巡街,說起來相當無趣。
但熔石油隻要使用,就必然會發生異樣,時間越晚,隻能說明距離風波爆發越近。
夜驚堂警覺性一直未曾放松,時刻注意着街頭巷尾的蛛絲馬迹。就這麽轉了大半天,未曾發現作亂的賊子,反而是有一名黑衙捕快,從街上跑了過來。
夜驚堂以爲是其他地方爆發了異動,快步走到跟前:
“可是靖王有令?”
捕快在跟前停下,急聲道:“下面傳來急訊,靖王讓夜公子趕快過去。”
夜驚堂見此沒有遲疑,翻身上馬飛馳到了作爲臨時帥府的角樓。
時值下午,太後娘娘早已經離去,角樓之外的城牆上,全是召集過來的高手,傷漸離、佘龍在望樓内部,連暗衛楊瀾等人也在其中,圍在桌前嚴肅商談:
“柳千笙不是被蔣劄虎打死了嗎?”
“蕭淵這老不死,抓捕十幾年沒下落,竟然敢在京城冒頭……”
“邬王這是下了血本……”
夜驚堂來到佘龍背後,卻見桌上放着兩張紙。
第一張是名單,羅列老拳魁柳千笙、邬王府少師南宮少烽、崖州槍客郝元州等人的名字,甚至還有幾個官吏的名字。
而地圖上,則是雲甯侯府附近的街道圖,各種圈圈箭頭,詳細指出了二十多個江湖悍勇的暫時隐匿地點,以及進攻、解救人質、撤退的方向,甚至标明了從雲甯侯府到西城開元門之間,提前布置的路障……
夜驚堂打量一眼後,眼神微驚:
“哪位大人這麽厲害?”
東方離人站在桌前,認真打量作戰計劃圖:
“剛才不明身份的線人,把這兩張紙送到了巡邏捕快手裏。情報如此詳細,大概率是賊子高層裏出了内鬼。傷漸離,即刻派人調皇城禁衛,換掉西城城防軍,城門吏全部扣押;通知孟姣,讓衙門待命人手全部來城西,勒令六扇門和火師衙門調遣人手過來協防……”
夜驚堂見笨笨直接調來城防主力,詢問道:
“消息确定準确?”
傷漸離示意作戰計劃圖上的幾個紅圈兒:
“剛才我去摸過所指的幾處,确實有隐匿在房舍間等待号令的高手,撤退路線的屋脊上,還找到了雪蛾鱗、軟骨針、猛火油等阻斷追兵的陷阱,布局環環相扣投入巨大。如果老拳魁在内的頂尖高手,都隻是邬王聲東擊西的棄子;那主力恐怕得是兩名八魁聯手強攻皇城。”
夜驚堂看向城牆後的皇城。
東方離人開口道:“已經讓太後和聖上移駕西宮,爾等按照情報所指,速速剿滅賊子,清除西城隐患。如果宮城出現異動,即刻後撤回防宮城;京城其他地方異動則不用管,本王會安排旁人去處理。”
“諾。”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