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隕見陳初始如此說辭,不由得哈哈一笑說道:“都說修道之人一切随心道法自然,道長身爲一個道士怎麽能如此拘泥于黃白之物污了你我的情誼?這三日與道長言談甚歡,要說有所得,還是我平隕占了便宜才是……”
陳初始推不過,隻好答應下來,等自己恢複了實力再做報答也不遲。
兩人坐在客棧二樓雅間以茶代酒,在這裏能喝茶聊天也能看到樓下街上市井百态,平隕似乎很沉浸在這種氛圍裏面。
就在這時,遠處叮叮當當敲鑼打鼓還有唢呐的聲音響起,有些耳熟。
陳初始循聲看去,隻見一支百人隊伍從遠處緩緩而來,熟悉,真是太熟悉了,原因無他,隻因這是一支神明巡遊隊伍。
乩童戴着巨大的頭套,拔作引路跑神,手持馬鞭上蹿下跳搖頭晃腦,好不自在,緊接着是一個個身材高大的“神明”緊随其後,整個隊伍莊嚴也熱鬧,路兩旁的百姓紛紛祈禱,希望神明們能爲自己帶來好運掃除晦氣。
隊伍行進之中。
百姓裏忽然竄出一個女人跪在帶着哭腔喊道:“求求神明救救我的孩子!”
衆人皆是一愣。
巡遊隊伍也停了下來,正好一個身穿綠袍,頭纏綠頭巾,面紅長須,手持一把大關刀,他身材高大,居高臨下看着女人不言不語。
女人看着三十的模樣卻眼角魚尾紋,憔悴不堪,眼窩深陷,懷裏抱着一個兩歲大的孩子,這孩子雙眼緊閉氣若遊絲,瘦弱的不成樣子,她見隊伍因爲自己停下來了,驚喜中帶着一絲惶恐道:“神明救救我家小娃,大夫說他染了肺痨……本是慢病,但身體太弱危及根本,變成急病,這……這已經危在旦夕了……求求神明慈悲!”
她抱着孩子無法磕頭,隻能兩個膝蓋在地上摩擦朝着關羽扮演者靠過去。
能扮演神明的通常都是乩童,可以說他們就是神明跟凡人之間的媒介,但此乩童隻知道從他懂事開始,便從未聽過有什麽神明顯靈的事情發生。乩童怔怔看着懷抱孩子的女人,想說兩句,但行有行規,扮演神明是不能随意開口說話的……
乩童心亂如麻,女人布滿血絲的眼睛讓他心裏很難受,雙手十指緊握關刀,輕輕哼了一聲,光刀揮舞虛砍在女人的兩肩膀上,意爲斬去晦氣病氣,長袍一晃罩住女人和孩子,意爲此母子爲關羽關二爺庇護了!
他扮演了不知道多少次關二爺,以前沒覺得什麽,但這次内心無比虔誠,希望關二爺能賜予他一次神力!
乩童将長袍撤去,關刀長柄在地上用力一杵,威風凜凜!
剛剛已經走過去的“神明”們又回來了,他們圍繞着母子旋轉着,意爲神明們都在盯着看,那沿着隊伍來回跑的舞獅也來了,舞獅人以強大的臂力和矯健的身手,操控舞獅在女子和孩子上方跳來跳去……
他們都在求神明開恩。
坐在客棧雅間的平隕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世上哪裏有什麽神明,所謂的神明……不過是人們對心靈傷痛的寄托幻想罷。”
陳初始有些驚訝看向平隕說道:“緣主不信神明?”
平隕輕輕嗯了一聲:“若是神明有靈,這世間豈會有如此之多的牛鬼蛇神作祟,朝廷又哪還有貪官污吏當道,民間又哪有惡霸賊人肆虐呢?”
陳初始沒有再說話。
他再次轉頭去看樓下的女子,沉默了半響:“貧道下樓近些看看。”
平隕說道:“道長小心,肺痨可是會傳染他人的……”
“無礙……”
陳初始已經順着樓梯走下去了。
平隕沒有起身,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看着樓下,眼中無悲無喜……
陳初始來到街上,那些神明扮演者還在爲孩子祈福,他對“神明”們微微點頭,随即來到女子身邊蹲下看向孩子說道:“貧道可否看看孩子?”
女人見來了個年輕道長,有些猶豫,但還是把孩子往外挪了挪。
陳初始能感覺到自己體内殘存的微弱神力在跳動,不錯,在神明巡遊隊伍出現的那一刻,空空如也的身體裏便産生了神力……
他食指輕輕點在小孩的眉心上面,神力透過指尖慢慢度進孩子的體内,清除體内的障礙。
咔!
丹田裏有什麽東西裂了。
陳初始額頭冒汗,指尖的神力斷斷續續,他的神力雖然能拯救孩子,但卻有種感覺,想救下這個生命垂危的孩子就一定會把這最後的神力抽幹,沒有了神力,他就再也無法離開這個世界了。
神力時有時無,孩子的面色一會兒蒼白一會兒紅潤。
“道長,救救我的孩子……”
女人眼睛充斥着對孩子生存的渴求。
陳初始沒有說話,指尖的神力輸出加大,送完最後的神力,他慢慢站起來說道:“他已經好了,帶回家去靜養一月就行……”
好,好了?
女人被巨大的驚喜砸暈了,恍惚了半天,低頭看孩子,滿面紅潤,睡覺呼吸都平穩了許多,剛想感謝陳初始,誰知已經不見了蹤影……
客棧二樓雅間,平隕看到此情此景,露出一絲笑意,再看到杯子裏茶水倒映出的面龐,有些自嘲。
陳初始回來了。
平隕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推過去:“潤潤喉嚨。”
他笑着問道:“道長好本事,看一眼就把孩子看好了。”
陳初始也笑道:“哪裏是我的本事,恰好這個孩子福分大而已,不敢居功勞。”他體内是真的一滴神力也沒有了。
……
陳初始在平隕的幫助下,在這小鎮裏有了一個小房子,算是有了落腳地方。
他一直在尋找恢複神力的辦法,期間,找過當日扮演神明的乩童,也去過寺廟道觀,但都沒有什麽收獲……
日子一天天過去。
陳初始找不到恢複神力的辦法,便利用自己的知識爲百姓看病,賺點錢财用于過日子,因爲這副身體似乎也歸于平凡,不再無堅不摧,也會累,也會老。
平隕經常會邀請他到客棧雅間喝茶,聊聊天,什麽都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時不時會被陳初始的驚人言論驚的差點掉下巴。
白馬過隙。
日月如梭。
陳初始眼角開始出現皺紋,面龐有了斑點,越來越像個“真正”的老道士。
平隕爲了他的功名,幾次趕考幾次無功而返,最後幹脆“躺平”跟陳初始一起在這個小鎮子裏過日子,弄點手工藝物品賣錢,漸漸也有了些許名氣……
幾十年過去。
平隕,曾經那個意氣風發性子和腰杆一樣直的男人,腰也彎下來了,白發蒼蒼,滿臉老年斑,他躺在小屋的竹床上面氣若遊絲。陳初始坐在旁邊的竹椅子上,他也變得很老了,聲音不再清晰有力,隻有沙啞……
陳初始輕輕拍着平隕的手:“有什麽放不下的跟我講,我給你辦,你去了,我給你念經超度。”
平隕擡頭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球吃力轉動,看向陳初始:“我……我們相信你了,你走的路比任何人都要堅定,但比誰都要苦,我們……我們都是失敗者,陳……陳初始,我們幫不上你什麽,但卻有忙需要你幫。”
什麽你們我們,陳初始聽不懂。
他隻知道平隕這位老友似乎真有放不下的事,忙說道:“你快講。”
平隕說道:“我在你的床下放了一包東西,裏面有我給你的信,物品就幫我交給他們吧,給你的他們也是一樣……”
這便是最後一句。
因爲平隕眼眸裏已經沒有了光。
本想斷更幾天平靜一下情緒,也正好生病了,隻是沒想到咳嗽咳着一直好不了,身邊人都好了,我還在咳嗽,鼻腔也變得脆弱,一天流四次血,有些驚慌,就去看醫生,抽血拍片查了一下是肺炎,肺部感染,需要吊瓶,不過我選擇了做霧化,今天開始有點好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