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一開始的确是想利用這抵當鋪賺一點錢來養活我和孩子。可是後來,老爺就被逼着去做了一些老爺也不願意去做的事情、老爺不止一次地跟我說過,那些事讓他整日裏提心吊膽。”
“肖老闆所說之事,是否是爲官府某些人圖謀不軌,挪用國家的财産?”
胭脂搖了搖頭。
“具體是什麽事,老爺并沒有和胭脂說。胭脂隻是偶爾聽得老爺說,這麽多的銀兩要是去赈災,去一解救災民,該有成千上萬的百姓受到恩惠吧。”
趙白和秦少白兩人對望了一眼,眼中全是悲憤之色。
他們很自然地想到江浙一帶那些因爲旱災蟲災遠走他鄉,客死異鄉之人。
百姓在那裏忍饑挨餓,這些國家的倉鼠卻是将國庫都給搬到了自己的小金庫裏,怎能不讓人悲憤難忍呢?
趙白一拳就打在了茶桌上,茶桌上的茶杯茶盞全都被震得飛了起來。
秦少白卻是站了起來,走了幾圈後,情緒似乎平緩了許多,轉過身,對着胭脂問道。
“胭脂姑娘,我還想知道肖老闆爲何會突然間要将這抵當鋪給轉讓掉,他不怕那些人不讓他脫身嗎?”
胭脂的臉色立即變了,聲音也哆嗦起來。
“這事,老爺和我說過,就在五天前,他來望鄉樓找我,說那幫人變本加厲,竟然想要去貪了朝廷的軍晌。老爺說,現在大宋軍士已經大不如從前,再削減軍晌,恐怕是沒有足夠的軍費去訓練兵士們,萬一開戰了,就隻有認輸的份。”
胭脂說這一番話時,情緒十分激動,一邊說,一邊用手抓住了一隻茶盞,眼神裏更是流露出無比的恐慌。
“老爺說,以前的事情他還能忍,但這件事,他是一定不能忍了,他要去上報,告訴他身後的那個大人物,讓這個大人物能遏制住事态的發展。”
“大人物?肖老闆有沒有說什麽?”趙白連忙問道。
胭脂搖了搖頭,對微微福了一福,擡眼之間,那張漂亮的臉上已經滿是凄涼之色。
“老爺從那大人物那回來,就很高興地告訴我,那大人物讓他不要再管抵當鋪的事情,說會有人來接手這件事。然後老爺就遇到了你,和你簽下了契約。”
胭脂的眼中突然現出一絲喜悅。
“我以爲老爺把抵當鋪給讓出去了,老爺就安全了,就可以帶着我們母子倆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過日子了,誰知道……”
她終于說不下去,嗚咽着,拿出手帕輕拭着臉上的淚。
“胭脂姑娘,你放心,既然我們接受了抵當鋪,也就是接下了肖老闆的責任,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們母女。隻是,要想找到那些利用抵當鋪斂财之人,我們必須要有肖老闆手中的那本賬本。胭脂姑娘,還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
胭脂停住了哽咽,對着趙白福了一福。
“趙公子,我知道我應該相信你。雖然我還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但是肖郎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的事情,就連肖家大院的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你能知道我的身份,自然肖郎對你十分信任。那我也就将我們母子倆的命都交給你了。等到我們安全了,你要的東西我自然會給你。”
安全的地方,趙白想了許久,終于想到了宜興。
連歡和梅清怡可能已經算是能相信的爲數不多的幾個人了。
他将自己的意見說給秦少白聽。
秦少白也覺得此時也隻有去宜興找連歡來照顧這一對母子。
連樂一聽要将胭脂母子送到宜興去,自告奮勇地說自己可以幫忙護送。
這自然很讓兩人稱心。
爲了安全起見,趙白讓連樂這一晚就住在胭脂的房裏,明日一早,就坐船去宜興。
本以爲這一晚會風平浪靜。
誰知道,剛過子時,趙白就聽到了一聲慘叫。
緊接着,一道黑影從胭脂的住房外閃過,飛也似地躍上了圍牆,還沒等到院子裏的人反應過來,那黑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趙白和秦少白兩人趕過去,看到連樂正氣呼呼地趕回來。
“大哥,二哥,那賊人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我沒能追上去。”
“我們先去看看胭脂母子倆。”
趙白正想推開門,卻被秦少白拉住了。
秦少白将他拉到後院的廚房。
“她們倆不是住在樂兒的廂房裏的嗎?”
趙白看着對着他施禮的胭脂,驚得嘴巴都合不擾。
“一開始是的,後來我想了想,覺得這事情不會那麽容易,所以就把她們母子給移到這裏來了。”
“那連樂房裏的是?”
“噢,我讓樂兒做了一個稻草人放在床上,那把飛刀應該是刺中了稻草人。”
秦少白微笑着,“至于那一聲尖叫,應該是樂兒那小妮子故意喊出來來迷惑刺客的。”
“沒想到,我還是小觑了這夥賊人。”
秦少白連忙安慰道:“大哥不要自責,這事倒是讓我們知道了知道胭脂姑娘身份的人絕對不止我們。”
他轉過身,對着胭脂道。
“胭脂姑娘,你細細想想,還有誰知道你和肖老闆的關系。”
“除了你們幾位,那就隻有望鄉樓的老闆知道了。那老闆和我家肖郎是極好的朋友。不過,我家肖郎也隻是告訴了他我的身份,至于肖郎交給我保命的東西,他也不知道。”
“你是說梅老闆還是昨天的那個年輕公子?”
“是梅老闆。昨天那公子我也是第一天見到,他也知道我的身份?”
沒有人回答她。
兩個男人都在回憶着與拖雷見面後的每分每秒,他們發現他們可能真的太大意了。
“兩位公子,還請兩位公子能護胭脂母子安全。”
胭脂見兩人神色凝重,再加上這刺殺行爲,她的心中已是感覺到危險加重。
“胭脂姑娘,你先起來,既然我們知道了你的身份,自然也會好好地保護你們母子。”
趙白說着,卻是用很沒把握的眼神看了一下秦少白。
“大哥,二哥,接下來該怎麽辦?”
連樂奔了過來,手中抱着一個人形大小的稻草人。
那稻草人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
胭脂看到那匕首,吓得一個踉跄,身子往旁一歪。
要不是趙白手疾眼快,她這算是直直地摔下去了。
“這刀紮得這麽深,還正中心口,可見那人是真的想要胭脂姑娘你的命的。”
秦少白将刀拔了出來,看着那尖銳的刀尖發呆。
胭脂臉上的汗滾了下來,她噗通一下跪了下來。
“三位恩人,胭脂死不足惜,隻是這孩子才剛剛看到這世界,還請三位恩公一定要護住我和肖郎的孩子啊。”
趙白連忙将胭脂給拉了起來。
“大哥,二哥,我看這事也不難辦。”
大夥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連樂的臉上。
“我們不如趁勢而爲,到官府去報案,就說胭脂姑娘被人給殺了。這樣也就能斷了那賊人的念頭了。”
“胡說八道,要是官府要查,我們到哪裏去找一具屍體過來啊。”
趙白怒斥了一聲。
秦少白拍了拍連樂的肩,笑着,沒說話,
“如果能保住我孩子的性命,胭脂就是死也是願意的。”
三人沒想到胭脂會如此說,都忍不住看向胭脂,然後三個人的目光又交集到了一起。
“胭脂姑娘,你不要這樣說。”
趙白将又一次跪下的胭脂給拉了起來。
“你現在既然已經來到這裏,就和我們是一家人了,我們自然會護着你和你家孩子的安全的。放心吧,我們一定能想出好辦法的。”
“大哥,我倒還有一個主意。”
一直鎖眉在思索着的秦少白輕聲道。
趙白示意他将自己的想法給說出來。
“那賊人前來滅口也隻是不想讓那東西落在我們手中。如果我們對外宣稱已經拿到了那東西,那些賊人的注意力自然就會從胭脂母子身上轉移到我們的身上。”
“不行,這怎麽可以。”
沒等趙白有回應,胭脂已經嚷了起來。
“我怎麽可以連累三位恩公,如果三位恩公因爲這個原因遭遇不測,胭脂有何臉目活在這個世界上。”
“胭脂姑娘。”
連樂輕輕摟住了胭脂。
“你放心吧,我大哥二哥都不是平常的人,絕對不會那麽容易被歹人所傷的。”
“可是……”
胭脂咬了咬嘴唇,終于她像下定了決心一般,奔到那孩子面前,從那孩子的襁褓裏拿出了一本小本子。
“趙公子,這本子就是肖郎給我救命符。”
趙白他們沒想到胭脂會這麽痛快地将賬本拿出來,都有些呆地看着胭脂。
胭脂微微一笑。
“其實我聽到你們說肖郎遇害時,我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随他而去。隻是我……”
她的目光柔柔地看着還在熟睡着的孩子,似乎想要将孩子的容顔牢牢地記在心頭。
“隻是我實在舍不得這孩子。”
說着,胭脂再一次緩緩地跪下,兩手高舉,奉上了那賬本。
“公子想要的賬本就在這裏,胭脂隻求公子拿到賬本後能善待我的孩子。”
她的眸子裏突然間閃出堅毅的光來。
“如果可以,公子一定要将殺害我肖郎的兇手給找出來,爲我肖郎讨一個公道。”
大夥都有些蒙。
趙白正想彎下腰去扶起她時,卻見胭脂飛快地奔到那放置一邊的稻草人面前,拔出那把匕首,就往自己的心頭紮了下去。
“胭脂姑娘。”
三人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
趙白和連樂更是飛躍而起,想要奪下胭脂手中的匕首。
可是哪裏還來得及。
一股鮮血從胭脂的心口噴湧而出。
胭脂的身子抖了幾抖,緩緩地向下倒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床下那小嬰兒竟然哇哇大哭起來。
連樂一個子抱住了胭脂,按住了胭脂的胸口,血一瞬間就将連樂的手染得通紅。
“孩子……”
胭脂虛弱地喚了一聲。
秦少白連忙将床上的孩子抱了起來,送到胭脂面前。
胭脂的手艱難地擡了起來,在孩子的臉上輕輕摸了一下,然後又伸出另一隻手,緊握住了秦少白的手,拉到了孩子的臉上。
“公,公子,求你們,護着我的,我的孩子。”
胭脂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雙美麗的眼睛更是無比渴望地盯着秦少白。
慢慢地,那眼睛裏的光彩暗淡了下去,胭脂的手從孩子的臉上滑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