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樣站着,感覺到這二月的夜晚那侵入骨髓的寒冷。
“姐姐。”一件披肩輕輕披在了小蘭的身上。
小蘭不用回頭,聞着那淡淡的香氣,就知道身後是那個叫紅袖的姑娘。
“姐姐,你也是來看秦大人的嗎?爲何站在這院中,不去敲門?”
紅袖拉住了小蘭的手,擡眼看,立即驚呼起來:“姐姐,你怎麽哭了?”
她突然間就跪了下來,也不管那院子裏的地面有多麽地寒冷:“姐姐你是生妹妹的氣嗎?氣妹妹不該這大深夜地來看秦大人嗎?”
小蘭低下頭,伸手将紅袖扶了起來:“隻是這風吹來了一些不知道什麽的塵埃,才會眼睛酸痛,揉出淚來的。”
說完,又将身上那披肩重又披到了紅袖身上:“你身子弱,這麽晚了,應該在屋裏休息,來這裏幹嘛?”
紅袖低下頭,似乎在猶豫着什麽。
終于她擡起頭來,那眼裏已經晶亮一片。
“姐姐,妹妹來這秦府已有數日,自那天後,竟是沒見過大人,今日聽說府衙發生了一件大案子,心想大人一定會在那裏煩憂着案子,可能會很晚才就寝,所以,才冒冒失失前來給大人送一碗參茶。”
小蘭心中一動,要不是今天晚上見到這紅袖,她幾乎都要忘記了府上還有這樣一個人。
想想這姑娘也是可憐,自小就被抛棄,學了一身本領卻也隻是陪人歡笑,好不容易有了自由身,偏偏又倔得要命,非得留在這裏不可。
她一開始也以爲這紅袖的目标是她的秦大哥,甚至于還小女兒氣的想要找辦法趕走紅袖,後見秦少白根本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紅袖,那趙白就更是連紅袖這個名字都可能不知道,也就慢慢放下了戒心。
誰知道這戒心一放下,差一點就把這人也給忘記了。
可想而知,紅袖在這裏呆着的這些日子是有多孤寂,多痛苦。
想到這裏,小蘭心裏生出一絲憐惜,不由拉住了紅袖的手:“你看你,自己的手都這麽涼,還要想着送什麽參茶給他喝,他向來是過了酉時就不再見人,自己思慮一些問題,以後,你要見他,一定要在酉時之前見他才好。不然,也就落得個被趕出來的下場。”
“姐姐,你是爲剛剛被大人趕出房而傷心嗎?”
紅袖問着,眼神裏全是關切之意。
小蘭心想,幹脆遂了你的願,也死了你的心,這樣也可防那秘密不小心被揭開。
于是,她點了點頭。
“這秦大人實在是不解風情,姐姐也隻是想陪他度過這漫漫長夜,他竟然如此絕情,走,我們姐妹一起去找他去,我倒要讓他給我們倆一個解釋,爲何要如此對待我們。”
小蘭根本沒想到紅袖會這樣仗義,連忙拉住了她:“紅袖姑娘,現在也不早了,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他才好。”
紅袖本能地往前掙了一下,兩手一推,差一點就将小蘭給推倒在地。
小蘭心頭一驚。
她原以爲這紅袖根本沒有武功,卻沒想到從那紅袖身體裏竟會有這麽強大的力量。
這力量,絕對不比緣樓的任一普通姑娘要弱。
警惕之心頓起,人已經一個轉身,轉到了紅袖的面前,攔住了她的前路。
紅袖已經察覺到自己剛剛在情急之時,不小心露了内力,雖然隻是一點點,不過以她對小蘭的了解,小蘭是一定能看出來的。
“姐姐,紅袖自小就被人扔來扔去,有那麽一段時日遇到一個會武功的高手,她教了紅袖一點功夫,剛剛紅袖是一時心急,竟對姐姐使了那功夫,幸好沒有傷到姐姐,不然,紅袖是萬死不能承其責了。”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姑娘。
小蘭不由在心裏暗歎道,你倒是玲珑得很,知道我已經覺察出你的蹊跷,幹脆來個先坦白爲敬。
隻是,你這内力修爲,又豈是一個普通江湖人教了那麽一點就能教出來的。
“原來紅袖姑娘對武術也感興趣,這很好啊,現在這世道,有個防身之術,總是好的。我聽說,府衙裏新請了兩個捕頭,好像也是女的,紅袖姑娘要真是喜歡學武藝,我明天就帶紅袖姑娘去見那兩位捕頭。”
紅袖的臉微紅,欠身施禮:“紅袖在這秦府,有秦大人和小蘭姐姐護着,哪裏還會有什麽歹人會傷害到紅袖?學武這事,紅袖并無興趣,所以,還是謝謝姐姐好意了。”
兩人正說着,秦少白屋裏的燈卻是突然被吹滅。
“好了,大人他就寝了,我們誰也不要去打擾他了,紅袖姑娘還是早點回房睡吧。”說完,小蘭轉身對着跟在身後的小丫頭道:“銀杏,你家主子身子弱,以後這樣的涼夜,可不能再讓她出來吹風了,還不快扶她回房休息。”
紅袖還想說什麽,小蘭卻已經對她微微一笑,兀自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主子,我們也走吧,今天真的挺涼的。”銀杏催促着。
紅袖沒說話,潔白的牙齒在紅潤的唇上咬了咬,然後轉過身,看着銀杏。
銀杏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有誰在向她下着命令,她竟不自主地往秦少白的房間走去。
眼看着銀杏就要推開秦少白的房門,紅袖卻是紅唇微啓,道了一聲,回來吧。
那銀杏像聽到了使令一般,慢慢轉身,又疾步朝紅袖奔來。
“跟着我走吧。”
銀杏點了點頭,跟着那紅袖往前走。
紅袖的速度越來越快,那銀杏雖然力不能逮,可是依然在奮力追着,她的臉上漸漸滲出了汗水,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好了,就去那石桌前坐下。”
紅袖用手指了指自己房門前的石桌。
見銀杏很是聽話地在那冰冷的石凳上坐下,她的手在銀杏頭上輕輕一按,那銀杏立即趴在石桌上睡了過去。
紅袖見狀,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一開,她就愣在了那裏。
她的床上,赫赫然正坐着一個黑衣的男子。
“怎麽,你對自己的迷幻術越來越沒信心了?竟然會對一個小丫鬟下手了?”
“主子。”紅袖一下子跪了下來,“紅袖聽說那秦少白今天遇到了一件怪事,本想去他那裏打聽一番,誰知道被小蘭給攔住,心有不甘,才想到讓銀杏去試探一下。”
“噢,是嗎?不是因爲你對小蘭施迷幻術,沒起到任何作用,才讓你拿那小丫鬟來試驗一下的嗎?”
“主子,紅袖的迷幻術是主子親授,又如何會沒用?我剛剛,并沒有對小蘭施什麽迷幻術?”
“你現在還真是把自己當回事了。”那黑衣人歎着,每個字裏都帶着深深的惋惜,他的一隻手已經抓住了紅袖的下巴。
紅袖頓時覺得自己的臉要被捏爆了,她又不敢流出淚來,隻能強忍着。
一隻冰冷的手在紅袖的臉上輕輕撫摸着:“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你的目标是那秦少白,你要讓他愛上你,當然,你若能殺了他,那更好,但是,你絕對不可以傷害小蘭,知道嗎?絕對不可以。”
手一松,紅袖幾乎被甩了出去。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紅袖正想再表白一下自己的忠心,哪裏還有那黑衣人的身影。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紅袖突然間感覺到全身都在發麻,她竟是不敢去開門,連忙吹滅了房中的燭火。
那敲門聲漸漸弱了下去,終于萬籁俱寂。
紅袖輕輕地打開門,銀杏依然趴在石桌上睡着。
那剛剛敲門之人又會是誰呢?
晚風輕吹,紅袖感覺到有一絲冷,她抱着自己肩膀,眼前卻是剛剛那人絕決的眼。
“我爲你苦守了這麽多年,你卻爲了如此卑賤的一個姑娘如此羞辱于我。”
那悲涼的眸子突然閃過一股狠色,紅袖看向小蘭的房間,銀亮的牙齒輕咬着:“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将你所愛那人碎屍萬段,讓她受千人淩萬人辱,方才解我心頭之恨。”
“人家都說鳳舞樓的紅袖姑娘人美心善,誰曾想會是如此蛇蠍心腸啊。”
屋頂上飄下兩道身影,一白一紫,在院中紅色燈籠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顯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