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爬的都是蛇。
因爲是冬天,蛇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氣力,幾乎都處于恹恹的狀态之中。
村民們本都已經避蛇三裏,現在看到秦少白和小蘭竟然跑了過來,還毫不畏懼地直往那蛇群裏沖,也都慢慢地跟了上來。
人群就這樣和蛇群對峙着。
空氣裏充滿着一股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氛。
看看那些并不想退下的蛇,再看看身後那些已經開始有些退縮的人群。
秦少白心中竟有一絲悲哀。
宋的滅亡,其實不僅僅在于統治者的不作爲,也在于老百姓的不抗争。
就說這次的蛇禍吧,他們又一次天真地相信,隻要忍,隻要避,一切都會過去,日子就能繼續。
他們大概從來沒有想過那句話,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鄉親們啊,拿起你們手中的棍子,沖進蛇群裏,将他們一條條地抓起,扔進那籠子裏,才是此時最正确的打開方式啊。
胸中似乎有一股無法抑制的豪氣,讓秦少白一步一步往前走。
那些蛇,竟不再蠕動。
一條條都安靜地卧着,遠看之,倒像地上鋪了一張五顔六色的地毯。
眼前這幻境一閃,秦少白心中的恐懼感,是蕩然無存了。
甚至于,他的嘴角竟然會不經意地勾起一縷笑來,那笑容就像是見到了久别重逢的親人,讓人覺得他不是想要把這些蛇給趕走,而是想要躺在這蛇群裏,好好地享受一番。。
小蘭看秦少白那與現場完全不符的表情,不由心生疑窦。
“秦大哥,秦大人,這些蛇看起來還在你說的那什麽冬眠狀态,應該不難處理掉。”小蘭低聲道,卻是看了一下身後的村民,“隻是靠我們倆四隻手,恐怕也是有點難,除非……”
小蘭說着,手中已抓了幾把匕首,同時,目光瞟過秦少白。
秦少白立刻知道了小蘭的意思,心中一緊。
“小蘭,你這匕首嗖嗖嗖幾下,的确是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
小蘭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剛剛秦少白那好像和蛇是親人的表情讓她以爲秦少白根本不想傷害這些蛇呢。
他竟然會同意自己這簡單粗暴的做法。
見小蘭并沒有立即動手,反而一臉疑惑地在等着自己往下說,秦少白心中微微安定了一些。
至少可以認爲,小蘭也覺得這些蛇是無辜的。
她也和自己一樣不忍心看見這麽多蛇就這樣死去。
他沒辦法跟小蘭說,自從進了那地道後,他對蛇就有了一種親切的感覺。
“不過,小蘭,他們也是一條條生命。你看,他們也沒招我們惹我們,他們都安靜地呆在那裏,并沒有對村民進行攻擊,說明他們也隻是想和我們和平相處。”
原來後面的話才是重點啊。
小蘭心中覺得好笑,卻又莫名地心生欣慰,她的秦大哥現在說話做事好像都比從前更有譜了。
“秦大人既然對這些蛇大開恻隐之心,那小蘭也不做那蛇眼裏兇殘之人了。這些蛇就交給秦大人,請秦大人發動衆人來捕蛇吧。”
秦少白看着依然面露膽怯之色的村民,還沒開口,那些村民就已經往後退,還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
秦少白倒沒覺得有多失望。
本來嘛,要不是對蛇突然有了好感,他自己都有可能避蛇三舍了。
沒有任何地猶豫,秦少白已經将外面的袍子給脫了下來,把手臂給挽了起來,就準備往蛇群裏走。
小蘭倒是害怕了。
眼前的這些蛇雖然看起來都毫無活力,但是蛇這種動物是極容易受驚吓的,要是它們認爲自己的世界受到攻擊,那一定是會群起而攻之。
再看這些蛇,每一條都是毒蛇,咬到了一口就有可能喪命。
秦少白要是就這樣貿貿然走進去,恐怕是要被蛇圍攻,咬得千瘡百孔了。
一邊想着,一邊已經攔住了秦少白:“我們再等等吧,宋大人去找硫磺,可能就要到了。”
“硫磺我這沒有,不過,治這蛇,好像可以用雄黃酒,雄黃酒啊,我知道哪裏有。”人群裏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兩人循聲望去,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走了出來。
男人一邊走,一邊還不停地往人群裏看,好像在刻意地躲避着什麽。
“小蘭姑娘,秦大人,你們知道我這人就好一口,我家那河東獅卻不允許我喝酒,所以,我就買來了幾壇子酒埋在了那裏。”
男人說着,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塊草地,“裏面好像有一兩壇子就是雄黃酒。”
“你這死鬼,竟然偷偷地藏酒,看我回去後不打斷你的腿。”
一個中年女人奔了上來,揪着了那男人的耳朵。
男人立即殺豬似地叫了起來,把個圍觀的村民都逗笑了。
二嫂子悄悄挪到小蘭身旁,低聲道:“小蘭姑娘,這對夫妻,好像并不是我們村上的。”
“我知道,沒關系的,你去找人按他所指的位置去挖就是了。”
小蘭輕笑,瞧四面看着。
段智蘭,你倒是藏得很好噢,竟然還真的沒有離開這新家村。
不過,有你在,真好。
沒幾分鍾,就聽到了歡呼聲,那草地下面竟然真的埋着十幾壇酒,而且除了一壇女兒紅外,全是雄黃酒。
秦少白安排大家把雄黃酒塗在自己的身上後,又準備帶頭走進蛇群。
“秦大哥,你要小心一點。”小蘭幽幽地喊,看到秦少白向她擡起頭,露着笑,食指和拇指圍成了一個圈,另外三指自在地敞開着,對着小蘭直晃。
小蘭記得,這是秦少白的專用手勢,好像叫什麽鵝開,就是沒事,不用擔心的意思。
她怎麽能不擔心呢?
她擔心秦少白被蛇給咬了。
她又擔心蛇都怕秦少白。
她娘想到用雄黃酒來驅蛇,卻不知道那雄黃酒的味道會因爲飄散在空氣中而變得越來越淡,時間一長,就完全沒有效果了。
如果到那時,蛇還沒抓完,就隻有她擔心的這兩種情況發生了。
這兩種情況,都會要了她的命。
“各位帥氣的英勇的男人們,都準備好了嗎?”秦少白站在塗滿酒的男人們面前,抓起了一罐酒,“來,先幹了它,再去抓蛇,抓蛇的前三名,我秦少白代表南陽縣縣衙各獎勵五百兩,三百兩,一百兩。”
此話一出,那些男人們還沒什麽反應,各自的女人們卻尖叫起來:“快喝啊,快點去抓啊。”
一時間,隻見得個個壯漢仰脖飲酒,隻聽得四面八方酒罐摔地,隻聞得山林内外酒香撲鼻。
“壯士們,我們出發。”秦少白揮了揮手,帶頭往那蛇群裏走。
“這個秦少白,現在看起來倒是挺英姿飒爽的。”
小蘭一回頭,看到她娘段智蘭正站在她的身後,攬着她的肩,暖暖地笑,“隻是,他把我那罐子女兒紅給分喝了,這是什麽意思啊?他是不是不知道這女兒紅是什麽意思啊?”
“娘,你不要再笑話他了。”小蘭說着,嬌俏的臉微微一紅,眼睛卻一直盯着蛇群裏的秦少白。
那雄黃酒的确很有用,蛇們都在害怕地四處逃竄,被村民們給抓住扔在了筐子裏。
沒多時,面前的兩隻大竹筐子很快就裝滿了蛇,男人們也已經在尋找着漏網之蛇,一項浩大的工程眼看就要結束了。
“秦大人,小心。”剛剛獻酒的男人大喊一聲,人已經飛奔過去,手中銀光一閃,一把铮亮的匕首已經在手,迅疾地刺向那條正向秦少白攻擊的蛇。
那蛇當即就被切成兩半,頭部還不停地扭動。
秦少白看着那扭動着的蛇,他竟感覺到自己胸腔裏那股熟悉的沖動又湧了上來。
面前的那條蛇,根本已經不是一條蛇,而是散發着濃郁香氣的一頓美食。
他聽到自己喉結轉動的聲音,唾沫在口中泛濫,他忍不住就用手去抹了一下嘴唇,同時,那舌頭卷了幾卷。
“不好。”段智蘭輕呼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卻見小蘭已經飛了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那地上的蛇給撿起來,然後擲向了那蛇籠子。
秦少白愣了一下,他紅着一雙眼睛,看着小蘭。
“秦大哥,你沒事吧。”小蘭說着,不容分說,已經将一粒藥丸塞進了秦少白的嘴裏。
“你……”秦少白想說什麽,可是他的眼睛突然間很困,迷蒙間,他看到小蘭對着呆立在那裏村民們喊,快來扶好秦大人。
秦少白很着急,他還有一句很重要的話沒說,他不能睡去,他害怕他一醒來,小蘭端給他的會是一碗蛇羹。
可是,他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他隻能軟軟地附在小蘭的身上,看着幾個驚慌的村民跑來……
“小蘭姑娘。”二嫂子走了過來,極輕極輕地問道,“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那邊的事做得怎麽樣了?”小蘭的眼睛并沒有看着二嫂子,但聲音也是極細微。
“應該再有一天就能挖通了。”
“那就好,叫弟兄們再加把勁,能在明天辰時左右挖好就好。”
“小蘭姑娘是想……”
小蘭轉過身,眉眼裏全是笑:“這燒火做飯的,火苗當然會四處地竄,要是來不及滅火,竄出一個**火海也是正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