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問小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卻見小蘭停在那裏,半響,才悠悠道:“秦大哥,有一天,小蘭死于非命,曝屍荒野,你,你一定要爲小蘭收屍啊,小蘭不想死了還沒有一個歸宿。”
說完,小蘭用那幽怨的眼神看着秦少白,那眼神裏的憂傷竟然讓秦少白的心中湧出韓愈的那兩句詩來,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瘅江邊。
他竟有些悲不能禁,大跨步地奔到小蘭的面前,将小蘭的手拉住,放在自己冰冷的臉上:“傻丫頭,我怎麽會讓你死吧。如果我們倆中一定要死一個人,那人一定是我。”
秦少白說得那麽肯定,将小蘭感動得再也忍不住那眼淚,淚水奪眶而出。
“傻丫頭,哭什麽啊,我可是告訴你,要是我死了,你可得把我的骨頭全收起來,一根也不準留給那些野狼野狗死秃鷹。
當然,也不要浪費什麽地方了,我看這裏山青水秀,挺不錯的,戰神那衣冠冢裏也沒有什麽,就把我的骨頭放在裏面吧。”
“哪有哭,明明就是辣椒太辣了。”小蘭辯解着,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盯着秦少白,“秦大哥,你不要瞎說,你會長命百歲的。而且,如果你先我一步走了,也不要指望我幫你收骨。”
秦少白自然是聽得懂小蘭的意思,心裏更是悲切。
轉念一想,他們倆這是在幹什麽啊,好好地說什麽死不死的,還說什麽收骨不收骨的。
于是乎便開起了玩笑:“我就知道你不會爲我收骨的,你啊,那時候早就做了别人家的娘子了,怎麽還會來幫哥哥收骨呢。”
秦少白原是想用這句話逗小蘭一笑的,誰知道小蘭聽了這話,卻是悲從心來,那湧出來的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幹脆放下手中的鏟子,掩面沖了出去。
“小蘭。”秦少白喚了一聲,終究還是停住了要追出去的腳步。
拿起鍋鏟一鏟一鏟地炒起菜來。
鍋裏的辣椒還真是辣,秦少白隻覺得眼睛被辣得受不了,眼淚一輪輪地沖鋒陷陣,也不能将那股入了心魄的辣味給洗掉。
秦少白一邊忍着那嗆人的辣味一邊歎道。
“什麽辣椒這麽辣,把我們小蘭姑娘都給嗆出去了啊。”
宋慈緩步走了進來,看到是秦少白在這裏掌廚,倒是吓了一跳:“哎呀,秦大人,你還有多少本事是我們不知道的啊?”
“他還能有幹什麽本事,幫幫倒忙,氣氣小蘭罷了。”趙恬的聲音傳了過來,“好了,你們都快出來吧,這廚房禁地,從來都是女人們的天下,一個大男人進去幹嘛?這萬一要發現一些不該發現的秘密,那可就有口難言喽。”
趙恬顯然是在一邊喝茶,一邊說笑,以至于一口茶嗆到了他,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宋大人,秦大人,你們都出去吧,我已經在院子裏擺好了茶具,兩位大人先來陪六王爺喝點茶吧。”
說着,小蘭已經推門進來,将秦少白手中的鍋鏟一下子搶了過來,嘟囔了一句:“給我,你看你把辣椒炒的。”
秦少白不明白爲什麽自己聽到這句話時心裏感覺到特别溫馨。
他家老娘好像也經常這樣對他家老爹說同樣的話。
一時竟控不住臉上的肌肉,笑意漾了出來。
“走吧,喝茶去。”宋慈一把将秦少白給拉了過去,“再不喝,那茶就涼了。少白啊,這花堪折時直須折,茶堪喝時也直須喝啊。”
屋外的六王爺大笑起來。
太陽已經開始西斜。
村子裏炊煙袅袅,倒像是給天空倒挂了無數條倒瀑布一般,香氣也在村子裏晃悠着,提醒着每一個人該回家吃飯了。
“我剛剛去看過那趙大哥和辛老爹的墳地,總算還盡人意。”宋慈盯着那袅袅的炊煙,緩緩說道,“辛辛老爹沒有親人,那趙大哥的妻子哭得真是讓人肝腸寸斷。”
說完,顧自端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那茶可能太苦了,他喝完,眉頭竟是深鎖,目光投向了院子裏的那個籠子。
那隻籠子,原本應該有兩條無憂無慮又通曉人性的蛇在的,如今卻是空空蕩蕩,隻有那籠上的斑斑血迹在訴說着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那兩人也不是世仇,都是被一個怒字遮了眼。”趙恬道,輕輕敲了下桌子,“他們倆的墳地是不是在一起?這樣趙家家人去拜祭趙大哥時,也許也會因爲心中愧疚,順便拜祭一下那辛老爹,不至于讓這老爹死也死得那麽孤苦。”
宋慈點了點頭,歎了一聲王爺心慈,眼睛卻是飛快地瞥了一眼秦少白。
秦少白正在那裏不知道想着什麽,感受到宋慈那一瞥,連忙回過神來:“宋大人有什麽事要問我嗎?”
“也沒什麽事,就是剛剛去後山看那墳地時,發現了一個很獨特的衣冠冢,隻可惜前面沒有放置任何的木牌,不知道是誰的。”
“噢,這個,我前幾天就看到了,也問過小蘭,小蘭去問過村上的人,說那後山就是亂葬崗,可能是一個少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人的衣冠冢吧,他家人立在那裏留個紀念,也不知道立了多久,那立碑的人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秦少白連忙解釋着,心裏卻是在責備着宋慈,你好好的沒事幹去關心什麽衣冠冢啊。
“少白說得也是,鄉下人,死了也就一抔黃土,那前面的木牌有可能被野狗叼走了也不一定。”趙恬說着,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又看向秦少白,“少白覺得我說得在不在理。”
“在理,十分地在理。這荒山野嶺的,野狗沒食吃了,什麽不咬啊,想想那原本豎在那裏的木牌,應該已經被那野狗野狼給吃了吧。”
話雖然是順着六王爺說了下去,心裏卻很爲那戰神抱不平。
六王爺啊六王爺,這戰神怎麽說也算是你的兄弟,用不着那麽咒他吧。
所以,他又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
“不過,野狗也有敬畏的東西,那充滿着霸氣,正氣和凜然之氣的事物,不要說野狗野狼,就是那地獄來的惡魔也要忌憚三分的。”
趙恬端着茶的手顫了一下,目光飛快地飄過,臉上卻是雲淡風輕,不露一絲痕迹。
“飛羽。”趙恬将茶杯放下,喚道:“我有一些冷了,你去我的房間拿一件皮襖來。”
飛羽聽了,轉神就要走,卻聽得趙恬又道:“是昨日我準備穿着去後山轉轉的那件。”
後山兩個字像一道火焰,将秦少白瞬間點燃,他總算明白了,爲何他剛剛說話的時候,端着菜過來的小蘭會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六王爺。”小蘭将菜放在了桌上,輕輕道,“現在可不是盛夏,這菜什麽的很容易就涼了,王爺住的地方離這裏還有一段距離,我看不如讓飛羽将軍先吃飯,吃完再去拿吧。”
“小蘭姑娘說得也對。”趙恬竟是十分好說話,朝着飛羽招了招手,“我這有小蘭姑娘溫的熱酒,身子應該很快就熱了,你還是先來喝點酒暖好了身子再出去吧。”
飛羽有些懵,一時不知道他家王爺是什麽意思。
不過,既然王爺都這麽說了,而且小蘭姑娘還特意爲他煮了一碗姜茶,他是沒有任何理由拒絕的。
捧着姜茶站到一旁喝着的時候,飛羽的目光從他家王爺身上又落到小蘭姑娘身上。
他不明白,爲什麽他家王爺一再讓他提防這小蘭姑娘,明明就是一個純善美麗的小姑娘啊。
秦少白見飛羽捧着姜茶十分感激的樣子,自己心中也是諸多疑惑。
皇城司的兵,雖然在百姓面前飛揚跋扈,可是對于六王爺來說都隻是一粒棋子。
所以,皇城司的人都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像飛羽這樣可以站在主子身後端上一杯姜茶享受着,還被主子連連提醒慢點喝,小心燙着的真是少之又少。
事出突然必有妖,難道這飛羽和六王爺有着不同尋常的關系?
秦少白一時竟搞不清楚這六王爺的葫蘆裏到底賣得是什麽藥。
自從上次小蘭跟他說過六王爺非目之所見,心思深不可測後,他的确是開始關注起這個人來。
雖然一直以來,他都認爲六王爺是個可以一交的人才,但,一直以來,他也都認爲小蘭說的話是正确的,所以,在兩難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對六王爺保持警惕之心。
老話不也這麽說嗎?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一警惕,就發現六王爺做了很多事情,而每一件事情似乎都和那自備營,自衛隊有關。
秦少白自然明白,當一個王爺過于注重國家的軍事力量意味着什麽。
他将自己的疑惑和宋慈說了過,宋慈卻簡單地對他說:“好好地做你的南陽縣令。”
這話他也懂,不在其位,不謀其事。
不過,宋慈那時的眼神卻告訴他,這個六王爺一定是有事。
所以,當六王爺說要在這村子裏住下時,秦少白立即緊張起來。
他倒不擔心六王爺把這村裏的人都搞去當兵,他擔心的是小蘭想要隐藏的那件事會不會被六王爺給發覺。
辛白,根本就不是死于趙大哥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