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應該已經爲錢老爺屍檢結束,看他正在那裏自己跟自己下棋。
“怎麽樣,有什麽收獲?”
“你說,我現在這黑子把白子全都包圍住了,這粒白子應該放在哪裏,才能起死回生呢?”
宋慈盯着他的棋盤,很是認真地問。
“你們古人怎麽都喜歡問這麽傻的問題啊,要不,你也學那虛竹先生,随意一擲就是,說不定,緣分就讓人一下破了這珍籠棋局了。”
“什麽虛竹先生?”宋慈眼也沒擡,“不過,少白說得也是沒錯,我與其在這裏瞻前顧後,猶疑不定,誤了時機,倒不如背水一戰,破釜沉舟,或許還能爲這白子赢來一線生機。”
“對了對了,置于死地而後生嘛。宋大人,我們不要來什麽成語大比拼了,你快告訴我錢老爺的屍檢情況,有什麽好的線索沒有。”
宋慈搖了搖頭:“這一棋,真是不敢下啊,置于死地,很有可能就會衆叛親離,死無葬身之地。”
“宋大人,提刑官大人。”
秦少白聽那宋慈一個一個成語冒出來,臉上更像着了魔一般,急得将他手中的白子搶過,随意地扔到了棋盤上。
“好棋,果然好棋。”宋慈竟大笑起來,“少白,真是要謝謝你,爲我做出了選擇。”
“宋大人,你不要再棋啊棋的了,我問你,屍檢結果呢?”
說完,很是不放心地上前,摸了一下宋慈的額頭,“宋大人,你莫不是解剖時不小心受了感染,中了什麽毒吧。”
“那錢老爺的肚子裏幹淨的很,沒有溺死的人應該有的水藻小魚之類的東西,而且他的後背上已經顯出了掌印,相信,他應該和錢洪一樣,也是被人一掌打死,然後扔進河裏的。”
“你早點說不就行了。”
秦少白幹脆坐了下來,端詳起宋慈眼前的這盤棋來。
“現在白子不是有好幾條活路的嗎?本來我倒是很想和你下完這盤棋的,不過,既然證明錢老爺是被人殺死的,我們是一定要先把兇手找出來的。”
“少白你說的很對。”宋慈笑道,“我剛剛琢磨這棋,就是爲了找兇手。”
秦少白站了起來,圍着那棋盤轉了半天:“這棋盤上有那兇手的痕迹?”
宋慈搖了搖頭。
秦少白繼續轉圈:“這棋局暗藏了兇手的名字?”
宋慈又搖了搖頭。
秦少白不再轉圈了,直接按住了宋慈的肩頭:“那宋大人說你琢磨這棋是爲了找出兇手是什麽意思?”
“這個,不是我的意思。”宋慈起身,往那解剖間走去,稍瞬,就又走了出來,隻是手裏多了一個托盤。
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
秦少白差一點就捂住了嘴,他用手指了指那解剖間:“是從錢老爺肚子裏拿出來的?”
“對,确切地說,是從錢老爺的胃裏拿出來的。”
秦少白隻得往那托盤上看,竟是一張封好的紙,那紙上畫着的竟真是一盤棋。
他趕緊又看了一眼棋盤,紙上的那棋局竟然和棋盤上的棋局一樣。
“我就是按這紙上棋局來擺棋的。”
秦少白明白了,這張有着棋局的紙一定是兇手讓錢老爺硬吞下去的,而且爲了讓這紙不受胃液的消化,還在上面做了封存,真正是想得周到。
可是,爲什麽要讓錢老爺吞下一個棋局呢?
他真是被這兇手給搞迷糊了。
處心積慮設下那麽多的陷井到底是爲了什麽呢?
先是物色到錢進财這個敗家子,再不惜重金和時間去誘引錢進财做壞事,再激起錢老爺去殺子,然後要挾他來向官府報假案,卻又殺死錢洪想将罪名推給北掌。
這邊他們剛有點眉目證明打死錢洪的不是北掌,那邊馬上就有了反應,竟用錢家全家人的生命來要挾錢老爺挖出錢進财的屍體曝屍荒野,又将錢老爺殺死,還僞造成錢老爺畏罪自殺。
原以爲他們這一來,這案子又陷入了僵局,誰曾想,他們竟然在那錢老爺的肚子裏藏下一個棋局。
這所有的一切,讓秦少白覺得,對方并不是想要對付官府,對方是想要考驗一下他這個縣官老爺是不是有能力把他們給揪出來。
“他NND,是不是在考驗我啊。”
秦少白一屁股坐了下來,“考驗老子也不要玩這麽多陰損的招啊。”
“秦大人,你還真是聰明,不過人家現在是考我的。”
宋慈說着,将那張紙翻了個個。
這棋盤後面,的确有兩行字,其中有一行寫得很是清晰,上面寫着,恭請宋大人解棋局,解完,自然會有重獎。
“重獎?他們如何知道我們有沒有解開這棋局?”
“噢,這你不用擔心,他們能設下這麽精巧的一局又一局,自然會告訴我們如何把答案告之的。”
宋慈忽而笑了,“你說,我要向他們說這棋局是你搶了我的棋子胡亂放的,他們會有什麽想法?”
“管他什麽想法,都是變态的人。”
秦少白已經氣極,一手就将那棋盤給砸翻了。
忽然想起,宋慈還說過,那張紙的背面還寫着一排字,便着急問道,“宋大人,那另一行字又寫着什麽?”
“那另一行字……”
宋慈的眉頭竟然深鎖起來,一張臉也是比先前更爲凝重。
“這棋盤,我還能想出一個所以然來,但那一排字,我卻真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宋大人,你不要賣關子了,那排字到底寫着的是什麽?”
宋慈不語,隻是将托盤中那張紙翻開。
果然宋慈剛說的那一大段話都用蠅頭小楷寫着,而在紙的右下角,竟是無數隻死螞蟻組成的幾個字:
逆子,你何時醒來!
秦少白隻覺眼前一片漆黑,那些已經死去的小螞蟻竟然都像活着一般,一隻隻地鑽進他的嗓子裏,鑽進他的胃裏,鑽着他的心上。
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
他看得到自己的手在顫抖。
他感覺得到自己的身子也在顫抖。
他也感覺到宋慈奔了過來,在擔心地喚着他。
甚至于他還能感覺到李冼周曲他們都奔了過來。
可是,他什麽聲音也聽不到。
他的耳邊,那凄烈的箫聲裏,那人的吟誦聲又起。
捧着頭在那裏狂叫着的秦少白終于聽到撲通的一聲。
臨落地前,他想,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那箫聲不是真的,
那男人的嘶吼也不是真的,
滿江紅自然也不是真的。
他想,
他隻是被那密密麻麻的螞蟻給吓得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