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錢洪,我們已經問過幾遍,他很堅決地說他家少爺就是被騎馬的人擄走的,我聽說他被錢老爺狠狠的打了一頓,好像已經被錢老爺趕出了錢家。”
“對,他的确已經不在錢家,因爲他在秦家。”
小蘭狡黠地笑着,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肆無忌憚地盯着秦少白。
秦少白呆在那裏,半晌,什麽話也沒說,拉着小蘭就上了馬。
那錢洪,的的确确是在秦府,隻不過,他是躺在落捕頭的床上,落捕頭正在喂他喝一碗薄粥。
見到秦少白,錢洪立即緊張起來,身子往床内退縮着,兩隻手已經抓緊了面前的被子,被子和他的臉一樣糾結着,和他的身子一起顫抖着。
“錢洪,你不要害怕,隻管把真相告訴秦大人就好。”小蘭坐到了錢洪的面前,一雙美麗的眼睛溫柔的看着他,同時用手輕輕拍了拍錢洪的肩膀。
或許是小蘭的溫柔讓錢洪的心安定了下來,他終于松開了緊抓被子的手,不管自己身上穿着的還是單薄的内衫,跪在了床上。
“秦大人,少爺是失蹤了,但根本不是被什麽搶匪給擄走的。”
雖然有所預料,但聽到這麽肯定的答案,秦少白還是覺得有些不能接受。
“那爲何你家老爺要讓你說這麽一個謊言?”
錢洪的臉上又一次露出那驚懼的表情,身子越發厲害地顫抖着,良久,他終于鼓起勇氣,擡起了頭。
“不是老爺叫我說這個謊言,是那個黑衣人他看到了老爺和我做的那事,他說要是我們不聽他話去做,就把我們錢家老老少少三十口人全都殺死。”
錢洪說着,竟哭出聲來,顧不得擦眼淚,又說道:“老爺說,孽是他一個人造的,他不能連累錢家三十口人,所以,他先按那人所說到縣衙去報了案,又暗地裏安排錢家老老多少分回老家避禍,可誰知道,我們最後一批回到老家時,發現全家人竟然都不見了,屋子裏隻留下一張紙條。”
“你是說錢老爺拿到縣衙來的那張要贖金的條子?”
錢洪沒回答,但很明顯他處于極度恐慌之中。
“錢洪跟我說過,除了那張紙,還有一隻耳朵,耳朵上有一隻白玉耳墜,那耳墜是錢夫人的。”
秦少白隻覺得腹中一股熱流往上湧,他很是艱難地按住自己的氣息,又沉聲問道。
“你家老爺到底做了什麽造孽的事情,才會被那黑衣人所控,如此聽命于他?”
錢洪原本已經沉靜下來的身子又一次亂顫起來,像是一隻從高空落下的麻雀,想用最後的掙紮來保住自己卑微的生命,顫着顫着,他突然間兩眼發直,像是看到了讓他懼怕的怪獸,兩手篩子篩米般地抖索着。
“要不,等他安靜一下再問吧。”落捕頭實在是不忍心再這樣看下去,滿臉期待地建議着。
“不用,不用。”錢洪吼了起來,可是聲音卻是沙啞的,甚至于能從那聲音裏聞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他的唇,已經被他咬得鮮血直流。
小蘭拿出一塊錦帕,小心地爲他擦拭血漬,又柔聲道:“錢洪,我們都知道你是無辜的,你放心,你現在在縣官大人的家裏,誰也不能傷害到你。”
“不,我不是無辜的,我也有罪,我也有份害死少爺啊。”錢洪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少爺是頑劣,可是少爺畢竟還是個孩子,我們都不該這樣做啊。”
嗚嗚咽咽間,錢洪将一個讓人咋舌的案件說了出來。
那日,錢夫人回家遇溺後,錢進财越發地張狂,錢家老老少少都開始害怕這個少爺,大家都開始躲着他。
可是人家越躲他,錢進财就越是嚣張,各種搗亂惹事,讓人頭疼不已。
有一日,錢老爺正在染料鋪裏和客人談生意,就聽得染房裏哐當一聲,跑過去一看,那錢進财正站在大染缸旁拍着手大笑,染缸裏,一個夥計在那裏拼命地掙紮。
大家将夥計救出來後,才發現錢進财已經不在院子裏。
錢老爺在怡紅院找到了他,十歲的他正一手一個摟着怡紅院的小姐們在喝着酒。
那兩個被他摟着的小姐,看着桌上那銀晃晃的銀子,可沒有一點興奮之情,表情裏的痛苦讓錢老爺怒從心底起,拿起一個酒瓶就往錢進财身上砸。
錢進财卻是靈敏地躲了過去。
錢老爺正想再砸過去,那錢進财已經拿起桌上那十兩的銀子,跑到錢老爺面前,眼睛都不眨地往錢老爺頭上砸了下去。
血從錢老爺的頭上流了下來,怡紅院裏一片尖叫,而錢進财卻是摟着一個想要逃命的女子在那裏大笑。
“他真的才十歲?”秦少白感覺到自己的嗓子裏有什麽東西堵着,内心深處竟充滿了對錢老爺的同情。
“少爺那時還沒到十歲。”錢洪的聲音還在顫抖,很明顯,隻要提到錢進财,他就像看到惡魔一般,害怕得全身顫栗。
“你們家少爺是不是上輩子和你們家老爺有仇,這輩子來讨債的啊?”落捕頭無限感慨,“他簡直就是魔王再世啊。”
錢江原本低垂着的頭一下子擡了起來,模糊的淚眼突然間有了一種奇異的光:“落捕頭,你是有經驗的老人,你看人最準,你也覺得我們家少爺他不是人,他是惡魔再世,對嗎?”
咬牙切齒地将那惡魔兩字吐出來後,錢江的臉上突然間浮出一絲笑意:“所以,老爺和我隻不過是将那惡魔趕出錢家,讓惡魔回到地獄去,所以,我們并沒有做錯,對不對?對不對?”
錢江的最後兩問,幾乎嘶喊出來的,他的眼睛裏流出來的竟然是兩行血淚。
将那兩聲喊出來後,錢江整個人就僵在那裏,然後猛地一倒,跌落到了地上。
“你怎麽了?”
秦少白驚呼一聲,趕忙去扶錢洪,卻被小蘭給攔住了。
再看那躺倒在地上的錢洪,他的臉上竟然浮出了一絲笑意,但那笑容完全地僵在了那裏,配上他高高舉起僵在半空中的雙手,讓人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落捕頭猶豫着,伸手去探錢洪的呼吸,面色驟變:少白,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