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不出來？有圖紙也造不出來？”徐蒼覺得不可思議，研發很困難，照抄也不行？
或許是徐蒼那難以置信的語氣有些刺痛蔺鳴的自尊心了，畢竟徐蒼連三轉子的全套技術圖紙都弄出來了，自己連複制都不行，确實有些離譜了。
可這就是事實，中航工業就是無法在短時間内複刻出來。
“徐蒼，三轉子發動機的複雜性遠超我們的想像。雙轉子發動機的技術難度已經接近我們的極限了，三轉子發動機的複雜性是雙轉子的數倍，即便是照抄，想要弄出原型機估計要在五年後。”
“五年？”徐蒼很是訝異：“耐高溫的材料問題？”
“不是，主要是制造工藝的精度問題，有些工藝甚至是我們的空白，比如渦輪葉片的氣層阻熱技術。”
“氣層阻熱？”這個徐蒼還真就知道一點。
航空發動機中的渦輪葉片需要承受極高的溫度，即便采用了高溫合金，可實際上很多時候耐熱性還是達不到的，這個時候就需要對渦輪葉片進行特殊處理了。
有一個方法就是将渦輪葉片進行中空處理，渦輪葉片的小孔中會逸散出氣流，從而包裹着整個渦輪葉片，起到類似于阻熱的效果。
這是一個相當精巧的設計，如何在渦輪葉片上打孔，在什麽位置打孔，怎麽在打孔後保證葉片的強度，畢竟在承受高溫的同時，渦輪葉片也要承受高壓。
還有最重要的，怎麽保證打孔之後的氣流可以準确地包裹着整個葉片？
每個問題都需要中航工業去解決。
羅羅的确給了三轉子的相關全套技術，但不代表他們要将發動機相關的技術傾囊相授。
打個比方，現在中航工業就是小學生水平，航空發動機是一道大學本科的高數題。羅羅是按照了協議，将這道題的解法寫得明明白白了，但是大學水平的題目就算有解法，小學生一樣看不懂。
不過，羅羅沒有義務，也不可能幫着中航工業去補完初中，高中和大學的課程。怎麽提高自己來理解這個解法，現在就是中航工業需要面臨的問題。
而蔺鳴給出的學習時間是……五年。
這個差距太大了，真的就是小學和大學的差别。
徐蒼一時間陷入沉默了，他不是技術專業的，看起來有些事情是想當然了，以爲有了全套圖紙就萬事可成，現在看起來硬實力的差距還是有些太大了。
不過，徐蒼雖然有些失望，但是也算可以接受。
航空發動機不是靠着營銷捧上來的工業精華，而是實實在在的皇冠上的明珠。
根據轉子數量不一樣，航空發動機分爲單轉子，雙轉子和三轉子。現今主流的航空發動機都是雙轉子，就這已經是代表人類工業的巅峰之作了，三轉子的技術水平得高到什麽地步？
也不怪當年羅羅爲了研發三轉子發動機RB211，搞得直接破産。要不是英國政府拉了一把，現在羅羅早就涼透了。
爲什麽徐蒼對于三轉子如此執着？這涉及到發動機的運轉效率的問題。
衆所周知，渦噴發動機動力強是強，但那玩意兒燒起油來着實是頂不住，跟個無底洞似的。相對而言，渦扇發動機的經濟性就好很多了，尤其是對于商業運行的民航發動機。
由于材料和工藝上的限制，現在發動機在性能上的提升主要手段隻能加大涵道比，通俗來說就是将最外面的風扇做得越大越好。
可是，這就引起一個很直接的問題，那就是在相同的轉速下，随着風扇直徑變大葉片尖端的速度會越來越快，在達到音速後就會産生葉尖激波，反而會降低發動機性能。
如何能讓風扇直徑增大的同時，不讓葉片尖端速度增加呢？
那就隻有降低風扇的轉速。
但是，在雙轉子的設計下，風扇，低壓壓氣機跟低壓渦輪是用一根軸連起來的。
跟風扇轉速越低越好的需求相反，低壓渦輪是要轉速越快越好。當然了，低壓渦輪要求轉速越快越好是一個粗淺的暴論，因爲需要結合發動機的推力來判斷，内容極其複雜，但是大部分時候是符合這個簡單的表述的
一根軸上的低壓風扇跟低壓渦輪卻有着截然相反的轉速需求，這不就成了一個死結了嗎？
爲了解決這個問題，誕生了兩條解決辦法。
其中一個就是三轉子技術！
既然低壓風扇和低壓渦輪有着不同的轉速需求，那麽爲低壓風扇單獨安裝一個轉子，以來單獨驅動風扇，
如此一來，低壓風扇，低壓渦輪和高壓渦輪各自獨立，皆能以最爲合适的轉速運轉。
乍看之下，這是一個相當理想化的設計。
不過，雙轉子技術已經是很多國家可望而不可及的水平了，三轉子那更是如夢幻空花一般，想都不敢想。
就連通用和普惠兩大巨頭都對三轉子技術望而卻步。
沒錯，三轉子技術就是這麽硬核。
到目前爲止，隻有承襲自前蘇聯的俄羅斯以及英國羅羅擁有三轉子技術，是世間唯二的稀罕物。
稀罕到中航工業拿着答案都看不明白。
徐蒼瞄了下珠寶店的員工。或許是看徐蒼衣裝普通，裏面的員工認爲徐蒼就是随便過來看看的，相較于那些跟随講解的華服貴人，徐蒼的待遇的确是冷清了些。
不過，這樣也正好，否則徐蒼還要回避一下。
他頓了下：“那麽行星齒輪技術呢，你們論證過了嗎？”
行星齒輪就是徐蒼此前一直想要從普惠得到的技術。普惠覺得三轉子太複雜，那就在低壓風扇和低壓渦輪之間裝一個變速附件箱，這跟汽車裏的變速箱有些類似，但是工藝難度不是一個層級的。
徐蒼雖說還沒拿到普惠的行星齒輪技術，但是将這個設想告訴了蔺鳴，蔺鳴就讓下面人專門論證了下。
如果三轉子暫時走不通，行星齒輪技術也是一個可以接受的途徑。
結果，蔺鳴的回答也讓徐蒼萬分失望。
“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就有過發動機變速的概念，在低壓風扇和低壓渦輪之間裝一個變速附件箱相較于三轉子技術的确要簡單很多，我也相信普惠已經有很成熟的技術體系了，可問題的關鍵就在那個附件齒輪箱上。”蔺鳴幽幽說道：“即便傳動效率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九，光是百分之一的能量散出就可以形成巨大的熱量，從而損傷附件齒輪箱。”
傳動過程中的能量損失，從而形成的熱量積聚是發動機變速箱無法回避的問題。
沒辦法，發動機的輸出功率太大了，稍微的能量損失就會積累極大的熱量。而且，實際上現在基本沒有什麽變速箱設備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傳動效率。
“我們了解到在九十年代，普惠就進行了發動機變速的研發，依附于美國的ADP項目。後來，美國ADP項目流産，普惠則是繼續投入。在理論上，普惠或許已經成熟，但是在處理熱量積聚的問題上，他們似乎沒有好的辦法。”蔺鳴說道：“或許，想要達成他們想要的結果，變速箱必須擁有一個極其精密的滑油監控系統。不過，據我所知，實際上沒有哪個機構或者企業有這樣的能力。可能，這也是普惠到現在都無法在變速發動機上取得重大突破的核心問題。”
“一旦無法處理熱量積聚問題，附件齒輪箱會因爲過高的溫度而産生細微的形變。隻要齒輪形變，那就會降低齒輪的傳動效率，從而産生更多的能量損失，積累更多的熱量，惡性循環，最終齒輪箱損壞。”蔺鳴繼續道：“作爲傳動的齒輪箱一損壞，發動機就會不可抑制地出現高振動值的問題。”
徐蒼眼皮垂下，臉色陰沉：“是的，普惠給我的資料裏的确反應過PW8000的地面試驗中有多次高振動值的情況。”
普惠給徐蒼的資料是爲了提前讓徐蒼了解PW8000試驗機的情況。不過，實際上普惠給的資料是經過美化的，真實的發動機振動問題更加嚴重。
隻能說中航工業也不是一無是處，還是有些東西的，僅僅經過理論論證就能推導出PW8000可能存在的問題。
“變速齒輪箱……”徐蒼的臉色不太好看，沒想到他千辛萬苦，布局那麽多而拿下的三轉子技術和即将到手的行星齒輪技術都是井中月。
一個過于複雜，光是要吃透就要好幾年，另一個更徹底，空有理論，實物根本造不出來。
其實，有件事徐蒼還沒說。他一開始是打算将三轉子技術和行星齒輪技術結合在一起的，這個其實就有點兒類似于羅羅的Ultara Fan超級扇技術了。
隻不過，羅羅的超級扇技術即使過了二十年，依舊是沒有成功商用化。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羅羅在發動機變速上研究不深，花了不少時間解決變速的問題。
但即便如此，二十年的時間也确實太長了，可見兩種技術的融合難度有多高。
在二十年後，超級扇技術還沒有商用時，業界依舊已經将這項技術視爲發動機的新革命
了。
雖說現在羅羅已經有超級扇的概念了，也同意将相關技術分享給徐蒼。但是，徐蒼還是不看好羅羅的進度，他可等不了二十幾年。
于是，徐蒼就想着借助三轉子和行星齒輪兩項已經成熟的技術，提前開始超級扇的研發。
徐蒼是想要兩手抓，兩手都硬，結果一個拿不動，一個根本就子虛烏有。
“徐蒼，怎麽說，現在？”蔺鳴問道。
現實的差距搞得蔺鳴自己都有些沒有信心了。
“什麽怎麽辦？”徐蒼道：“三轉子技術難是難，但至少有個盼頭，那就先主攻三轉子。至于行星齒輪……算了，我感覺暫時沒必要将希望寄托在上面了。”
實際上在這個時候，徐蒼已經有點兒不想去參加普惠的發動機飛行測試了。問題的關鍵不是在普惠，而是在附件齒輪箱上。
附件齒輪箱的問題不解決，普惠就永遠不會在變速發動機上取得成功。
不過，在徐蒼的記憶中，他重生前普惠是解決了附件齒輪箱的問題，并且有一款變速發動機投入商用了，其中計劃安裝此發動機的就有日本自研的MRJ飛機。
隻是，MRJ飛機項目流産後掀起了不小的風波。因爲，當時國内不少人還是認爲日本的工業能力很強，自研飛機應該不成問題，當初推出MRJ項目時也是風風火火的，沒想到落了個虎頭蛇尾的下場。
正是因爲這件事，徐蒼才注意到普惠已經攻克了變速發送機的技術難關。隻不過，普惠的變速發動機出師不利，MRJ的大單子還沒有吃到嘴裏，日本那邊就先放了普惠的鴿子。
MRJ的失敗搞得普惠的變速發動機項目也頗爲尴尬。至于後面這類發動機有沒有展現出它真正的實力，抑或是僅僅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那就不得而知了，因爲徐蒼不久後就重生了。
即便是在此刻，徐蒼依舊堅信變速發動機是一個正确的方向。隻不過，目前的情況有些尴尬。他跟普惠合作似乎沒什麽用，普惠自己都解決不了變速齒輪箱的問題，而普惠本身也不擅長變速齒輪箱方面的技術工藝。
徐蒼猜測應該是有别的哪個企業解決了發動機變速齒輪箱的問題，從而補全了普惠行星齒輪技術的最後一塊拼圖，才會有了變速發動機的突破。
在大概率下，合着普惠也是在等“好心人”啊！
徐蒼以爲的，自己縱橫捭阖，玩弄于普惠與股掌之間，将他們的行星齒輪技術納入囊中。
而實際上的，普惠理論技術天頂星，一到實造階段，主打一個伸手黨。
蔺鳴的态度就比徐蒼謙虛很多了，一個三轉子着實将蔺鳴僅有的一點兒驕傲都打沒了，有的隻是虛心地奮起追趕。
“徐蒼，光是研究三轉子技術估計就要消耗我們發動機所所有的力量了，不過這也是值得的。”蔺鳴道：“光是這份圖紙，你就占據公司的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你什麽都不用出，不管是地皮，還是建設廠房，亦或者提供人員，全都我們來。現在的問題是你有中意的廠址嗎？”
說實話，蔺鳴如此慷慨搞得徐蒼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自己除了圖紙什麽都不用出就能得到一個發動機公司的一半以上的股份，隻能說中航工業還是有格局的。
隻要能将航空發動機的空白填補上，這點兒錢不算什麽。
光是以中國的市場，将來産生的利潤都不止這數。
而且，一旦将三轉子技術吃透，一出成品，那就是要跻身世界一流行業的，外銷是真的可以指望的。
要掙就掙外國人的錢！
“蔺總，這個廠址就由你們決定吧。”
徐蒼沒有提出什麽要求，實際上這也是一種讓利。現在有三轉子的全套圖紙，隻要往裏面砸錢，那肯定能收獲成果的。這種指定能開花結果的高科技企業是很多地方樂于引進的。
不僅僅可以提供巨量的稅收，還能提供一批高薪崗位，另外也有可能形成聚集效應，在周圍形成更多的高科技企業。
之前總局爲了讓徐蒼将發動機維修工廠落戶于蓉府，将之當成了徐蒼獲得蓉府機場優先權的條件之一。
跟發動機維修工程比起來，發動機研發公司的價值高出不知道多少。
徐蒼雖然聰明過人，但是在某些社會人情方面還是比不過蔺鳴的。這種東西隻有在蔺鳴手上才能交換到最大的利益，他現在是發動機研發公司的大股東，公司好，他自然獲利最多。
蔺鳴倒也沒有拒絕：“好，你信得過我，這事兒就我來，你當個甩手掌櫃就行。不過，有件事必須要你辦。你需要确定這台發動機的名稱，這事你不要推辭。”
徐蒼沉吟片刻，蓦地說道：“起源！這款發動機及其衍生型号皆歸屬于起源系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