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來處理777退訂的事情？”蘭斯·泰米爾臉上的肌肉略顯僵硬：“秦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秦心确認道：“在原先預訂的十架777的基礎上，我們可以承接你們被退訂的777訂單。”
此言一出，不僅僅是蘭斯·泰米爾，首席信息官弗裏斯·海耶斯也是倒吸一口涼氣。兩人眼中瞬間閃起亮光，頗有些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
之前，大量的777訂單已經成爲了波音的肘腋之患，尤其是在如此萎靡的經濟預期下。
股市是具有從衆效應的，一些人看到别人在抛售股票，自己有可能會被帶着也跟着抛售股票，即恐慌性抛售。
現在，稍微理智一些的航空公司負責人都不會将撞擊事件跟波音聯系在一起。但是，如果退訂情況太多，就容易引起一些無端的聯想。
那些還沒有退訂的航空公司心裏會琢磨，那些退訂的航空公司是不是知道一些自己不曾知曉的信息，一旦這種猜疑形成，隻會在時間的推移下越來越濃厚，最後屈服于這種猜疑，加入退訂的隊伍裏，即産生類似于股票的恐慌性抛售。
因此，波音最好能夠穩住777的訂單。這不僅僅是穩住公司的利潤，而且也是穩住那些還沒有退訂的航空公司的心理狀态。
然而，在這般對于未來經濟悲觀預期的階段，那些航空公司能不退訂就算不錯了，還想着能承接退訂的777，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結果，峰回路轉，竟然出了這麽個冤大頭。
“等會兒，等會兒”弗裏斯·海耶斯上前确認起來：“秦小姐，伱說的承接777的訂單有上限嗎？”
秦心笑道：“你們現在有多少退訂的777單子？”
“預估有二十二十三架。”弗裏斯·海耶斯目光炯炯：“這個數目怎麽樣？”
二十多架777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即便是對于一些大公司，那都是一筆不小的投入了。弗裏斯·海耶斯其實是有些懷疑秦心的财力的，二十三架777的估價超過五十億美元了，秦心或者徐蒼能拿出這麽多錢嗎？
“二十三架？”秦心幾乎沒有思考，當即答應下來：“我們可以接受這二十三架訂單。”
蘭斯·泰米爾深吸一口氣，這個秦心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五十億美元的單子談起來當真是眼睛眨都不眨的。别的不知道的，還以爲秦心在買什麽玩具了。
“秦小姐！”蘭斯·泰米爾面容正色：“如果可以的話，是否方便讓我跟徐蒼先生通個話？”
“不用了。”秦心搖搖頭：“這件事是徐蒼提前交代我的，一切我盡可決斷。隻要泰米爾先生同意将757的生産線轉讓給我們，那麽這二十三架的777訂單就由我們來接了。”
“757的生産線嗎？”蘭斯·泰米爾和弗裏斯·海耶斯對視一眼，他們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迷惑，其中尤以蘭斯·泰米爾更甚。
“秦小姐，恕我冒昧，757生産線的要求是你的，還是徐蒼的想法？”蘭斯·泰米爾問道。
秦心笑道：“這本身并沒有什麽區别，區别就在于泰米爾先生的決定。以一個本該關停的生産線來換取波音度過難關，這個交易應該很劃算才對。”
蘭斯·泰米爾道：“秦小姐，757的确按照計劃是要關停的，757也是老舊機型了，但是其中還是涉及一些技術機密的。如果将生産線轉讓給你們，那麽相當于部分技術上的轉讓.”
秦心會意：“我們雙方可以就其中轉讓的細節進行談判，并可以适當地給予補償。”
“适當補償？”蘭斯·泰米爾不由皺眉：“秦小姐，或許你不太理解我的話。”
“不不不，我正是相當了解。”秦心笑道：“我或者徐蒼并不掩飾對于757生産線的需求，你覺得這是爲什麽？”
蘭斯·泰米爾擰緊了眉頭：“或者你們有着極大的把握，或者你們對于757生産線的需求并沒有表現得那麽迫切。”
“你覺得我們是哪一種？”秦心問：“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會成爲你們可以坐地起價的籌碼，不是嗎？”
蘭斯·泰米爾臉上閃過一絲不悅：“757雖然要關停了，但是其中還是有不少值得保密的技術的，我隻是希望那些技術能夠得到它們應有的價值報酬。”
秦心不疾不徐地說道：“很多人都覺得空客之所以針對龐巴迪，是因爲CS300沖擊了空客A319的市場。可實際上，A319的真正對手從來就不是CS300？”
蘭斯·泰米爾哼了一聲：“你是說737-700?”
“當然！737-700和319本身就具有很多共通點，這兩個機型才是真正的敵手，CS300連攪局的都不算。”秦心繼續道：“在我們國内西南和西北存在着大量複雜機場，其中多是短窄跑道和高高原機場，不管是700還是319的應用場景都很廣闊。預期的市場規模是超過三百架的，關于700和319之間的機型選擇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市場問題，其中牽扯到很多專業的内容。那泰米爾先生，現在誰是代表最爲專業的權威呢，誰能對于航企的機型選擇産生影響呢？”
短窄跑道的複雜機場和高高原機場是極其特化的運行環境，在這些機場運營時，商業是考慮的因素之一，但是相較于平原機場，專業上的意見更爲重要。
因爲在這些機場上一旦機型選擇錯誤，那是要出巨大的安全問題的。
此前，運行這些機場的基本就是700型号。但是，随着319的推出，這款機型是專門爲此類機場設計的。說實話，在适用性上是要高于700一些些的，不過優勢不算誇張而已，兩者還是有競争空間的。
這時候，有一個專業上的權威做出表率就顯得很重要了。
即便徐蒼并沒有成爲飛行界權威的想法，但是種種事件已經讓他事實上成爲了這麽個角色，他的一言一行是可以極大地影響到航企的機型選擇的，尤其是對于二類特殊複雜機場和高高原機場的認識還不足的時候，權威的力量就能進一步增強。
如果徐蒼公開表示A319更加适合此類機場的運行，想必很多航企就會倒向A319。
這不是開玩笑，而是實實在在會發生的事情。
蘭斯·泰米爾呼吸一窒，三百架的市場規模着實是太具有吸引力了，特别是在波音預感到未來的低迷前景時，這一大筆訂單是可以極大地續一波命的。
而且，三百架的規模絕對是一個極其保守的估計。隻要能将中國航企對于複雜機場和高高原機場的機型習慣定格爲700，那後續還有更多源源不斷的訂單。
中國的市場太大了！
這是蘭斯·泰米爾不得不承認的一點。
蘭斯·泰米爾忽地問道：“那是不是徐蒼先生可以爲700飛機站台？”
“站台？”秦心笑了：“按照徐蒼的意思，如果讓他站在飛行員的視角去選擇，沒有一絲理由去選擇700。雖然700和319都是此機型的縮短子型号，但是700在設計之初并非針對于複雜短窄跑道和高高原機場，僅僅是它的技術數據恰好符合這類機場的運行特點而已。而319在設計之初就專門考慮過這類機場的需求，兩者能是一樣的嗎？”
700飛機用在複雜短窄跑道和高高原機場屬于瞎貓碰死耗子，319就是進行了特化設計。
一個是無心插柳，一個是刻意爲之。
無心插柳運氣是好，但是不可能所有部分都符合，還是有不少缺點的，這就比不上319了。
當然了，700飛機的一些不适配的缺點基本都是可接受的，否則，它就不會跟319擺在一起比較。不過，再怎麽可接受，那也比不上319的特化型。
因此，徐蒼從專業角度，那是百分之百傾向于319的。
然而，這話落到蘭斯·泰米爾耳中幾乎就要讓他當場翻臉了。
不過，蘭斯·泰米爾還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脾氣：“秦小姐，此前我們對于700機型的某些方面的能力開發不夠，未來我們會推出700的延伸型号。”
“可是，根本的平台是改不了了。”秦心笑道：“徐蒼可以爲此保持沉默，但是想要他爲700站台，那是不可能的。”
蘭斯·泰米爾臉色陰沉，他回頭跟弗裏斯·海耶斯低聲耳語了幾句，回頭才過來跟秦心道：“可以！不過，你們在承接我們退訂的777單子後，我們必須另簽補充協議，重新制定違約金。”
秦心會意，不過看起來分外輕松：“怎麽，要提高違約金的标準？”
航空公司在訂購飛機後，如果臨時反悔，除了定金不返還，還需要額外付出一些違約金。這個違約金數額不算小，但是勉強都是可以接受的。
不過，聽蘭斯·泰米爾的意思，違約金的标準要另行商定，幾乎肯定是要提高的，爲了就是防止秦心或者徐蒼反悔。
其實，這也不意外，要是徐蒼他們再反悔，波音那可是頂不住。除了收取一些違約金，問題根本就沒有解決。
“秦小姐，如果你們真的能解決我們777的退訂問題，757的生産線可以賣給你們。提高違約金的标準僅僅是爲了确保一切按照預定的方向發展。”蘭斯·泰米爾道：“相信秦小姐并不是帶着一些别的目的來承接退訂的777訂單的吧？”
“那是自然的。違約金打算提高到多少？”
“百分之七十。”
也就是說，如果徐蒼他們中途不想要飛機了，違約金将是飛機價格的百分之七十，這基本就相當于賠一整架飛機了，還不如硬着頭皮買下來。
其實，這還不算誇張。有的違約金能超過原價，那屬于不買比買了還虧，端是拿捏住了。
秦心想了下，點點頭：“可以！”
“可以！”蘭斯·泰米爾頓時有些激動，這個條件能接下來說明徐蒼買飛機的意願是真實的，容不得蘭斯·泰米爾不高興。
不過，下一刻蘭斯·泰米爾補了一句：“雖說我感覺757生産線的問題不大，但是給我三天時間，等董事會有了最終決議了，我再通知你。”
秦心似乎是胸有成竹，嗯了一聲：“沒事，今天應該就能得到該有的答案了。”
蘭斯·泰米爾一愣：“什麽意思？”
“沒什麽？”秦心沒有細說，而是轉念想到徐蒼提起的另外一件事：“不好意思，泰米爾先生，我忘了還有一件徐蒼交代的事情了。”
蘭斯·泰米爾臉上明顯閃過一絲不悅：“還有，什麽？”
“徐蒼說希望波音能夠撤銷對于龐巴迪的傾銷控訴。”
“什麽？”蘭斯·泰米爾一開始都沒有反應過來，緩了一下：“這個提議不是來自于他的嗎，怎麽又讓我們撤銷？”
雖說龐巴迪的反傾銷調查已經結束，結論也下來了，但是最終的正式文件還沒有發下來，還是有更改的空間的。尤其是波音作爲控訴方，隻要波音同意，那就可以與龐巴迪和解，從而避免龐巴迪受到處罰。
當然了，之前他們就參加過相關的和解座談會，而且就在世貿大廈上，甚至還是撞擊事件的目擊者。
不過，當時他們所在的樓層不高，是第一批逃出來的樓内民衆。相較于那些身處高層的人員，蘭斯·泰米爾和弗裏斯·海耶斯算是相當幸運了。
經過接近一周的心理治療，兩人算是沒什麽大礙了。
然而，秦心一提起龐巴迪的傾銷案，蘭斯·泰米爾就立刻想起來了那段極其不愉快的經曆，臉上的表情都不自然了。
秦心還真不是故意的，她并不知曉蘭斯·泰米爾和弗裏斯·海耶斯的經曆。當然了，要是知道了，結果也不會有什麽變化，蘭斯·泰米爾和弗裏斯·海耶斯的感受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内。
“我們中國有一句老話，叫做一張一弛。龐巴迪的那根弦已經足夠緊了，現在可以松一松了。”
蘭斯·泰米爾眼睛眯起：“徐蒼要對龐巴迪下手了？我可是聽說龐巴迪找了川崎重工，你們似乎沒有完全将龐巴迪的出路給堵上。”
“川崎重工，你怎麽知道我們沒有堵死？”秦心笑道。
“哦？看起來徐蒼先生是準備收網了？”蘭斯·泰米爾思考了下：“但是，如果我們撤銷控訴，未來龐巴迪在美國本土跟我們搶生意？”
“那自然是不可能發生的。”秦心道：“而且，因爲這次反傾銷調查，你們與達美之間的關系也有了些許惡化。借此機會，重新修複與達美之間的關系，不好嗎？另外，在不久後，龐巴迪将剝離出他們的飛機業務部門，我可以在此保證CS300不會進軍美國市場。”
達美爲了接收那七十多架CS300也是做了不少準備，包括各種人員培訓。結果波音一告上貿易委員會，這單交易直接黃了，它的前期投入算是全打了水漂，數目還不小呢。
盡管達美與波音之間合作一向都比較愉快，但是此次波音的行徑還是讓達美頗爲不爽的。
這要是放在以前，波音或許并不在意。
在飛機市場上，飛機制造商是處于主動地位的。飛機你不買，有的是人買，尤其是在市場繁榮期間，波音那就是大爺。
可未來是要勒緊褲腰帶了，客戶是大爺了，波音也不得不考慮是不是跟達美重歸于好了。
不過，這反複無常的表現會讓波音顯得有些小醜，另外讓龐巴迪放虎歸山，真的是一個合理的選擇嗎？
“你們這麽做，龐巴迪可不一定領情啊。”蘭斯·泰米爾冷笑道。
“跟龐巴迪有什麽關系？”秦心笑道：“這個承諾是給我們的，不是給龐巴迪的。”
就在這時，秦心的手機響了，接了之前，她擡眼看向蘭斯·泰米爾：“泰米爾先生，徐蒼要跟你通話。”
“嗯？”蘭斯·泰米爾一怔，不過還是接過了電話：“徐蒼，你的訴求真的讓我感覺到無比驚奇。你要這個承諾作爲與龐巴迪談判的籌碼？你解決了川崎重工的問題了嗎？真的将龐巴迪逼上死路了？”
蘭斯·泰米爾大略可以理解徐蒼的打算。但是，他有一種自覺，徐蒼這麽做并非單純爲了龐巴迪，可具體還有什麽用意，他又想不到。
“川崎重工的事情會得到解決的。”徐蒼的聲音還是那麽的平淡：“泰米爾先生，給我徐蒼一個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