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病房門慢慢合上，龍越明雄的身影最終消失而去。
在病房之中陷入短暫了沉默之後，秦心坐在床邊：“你對日航董事會的席位很執着啊，但是如果隻有一個席位的話，并不能産生實質性的效用吧？”
沒錯，就在剛才龍越明雄同意了徐蒼的提議，日本機場大廈株式會社本身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輿論已經發酵到如此地步了，要是調轉槍頭集中對準羽田機場方面，那他們根本就受不了。
徐蒼本身不是日本人，實在不行拍拍屁股走人呗，羽田機場可不能搬家啊。
不過，秦心不太明白徐蒼對于一個席位的執念爲什麽這麽大，一個席位根本改變不了什麽吧？
“不是一個.”徐蒼神秘地眨眨眼：“是三個。”
“三個？”秦心歪了下頭：“另外兩個呢？”
“馬上就會有的。”徐蒼将身子往被窩裏縮了縮：“我要休息了，下午還有一個朝日新聞的采訪。”
秦心瞪了徐蒼一眼：“你身體都這樣了，還接受采訪？”
“又不用幹什麽，說幾句話的力氣還是有的。而且，輿論是一步一步烘托起來的，在真正的撒手锏使出來前，需要對輿論進行提前的引導。”
秦心不解其意：“引導向哪裏？”
“全日空和佳速航空。”徐蒼沒有多說，而是将話題轉了一下：“你後面就開始弄下美國簽證的事情吧，越早去把777的單子簽了越好。”
“放心，我上一次的美國簽證還沒有過期，随時可以去。”
“那就盡快，可以的話，現在就準備吧，我這邊不需要你操心。”徐蒼道：“如果易風那邊進展順利，鹹池分公司那邊會額外派一部分機務跟你一起去美國。你在簽完合同之後，要勞累去一趟維克托維爾。”
“維克托維爾？那個飛機墳場？”
“沒錯！”徐蒼點點頭：“卡塔爾航空在維克托維爾有幾架封存的飛機，你要去看看還有沒有可以用的，或許能淘來幾架。依照我對卡塔爾航空的了解，他們封存的飛機品質估計比一些二手飛機租賃公司的飛機都要好。”
“額外去一趟維克托維爾倒是沒什麽，主要是易風那邊能說服龔躍嗎？”秦心心裏沒什麽底：“龔躍那人的自我意識太強，怕是不受管束。”
“我已經向總局申請了西北航空的注冊名額。龔躍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西北航空，他要什麽，我就給他什麽。我現在事情多，不想把太多精力放在他身上。我已經給予他最大的讓步了，他要是還不滿足，那就不知好歹了。”
秦心嗯了一聲，這是出自于徐蒼巨大的自信，覺得可以在任何時候拿捏龔躍。
徐蒼看秦心好像不說話了，直接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就露出一個小腦袋，閉目養神起來。
突地，秦心來了一句：“徐蒼，近兩天夏疏月風頭很勁啊。”
“嗯，怎麽了？”徐蒼依舊是閉着眼睛，語氣也是相當平靜。
“最近日本這邊的新聞除了你就是她了，而且，各國的主要報紙也在報道這次事件，當初你在歐洲的那次都沒有這麽大的陣仗啊。”
徐蒼稍微翻了下身：“這次疏月做得不錯，受到追捧是應該的，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不是，主要是我感覺這件事有些蹊跷，熱度爆發得有些太誇張了，好像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徐蒼猛地睜開眼睛：“有這樣的可能？”
“當然，在新聞上，你的敏感性本來就差一些，這件事的确有些奇怪了。”
徐蒼皺了下眉：“是這樣嗎？你手機借我一下，我給疏月打個電話。”
“不用了，她接不了電話的。”
徐蒼一愣：“爲什麽？”
“她回國了。”秦心看了下表：“如果沒什麽問題，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
“回國了？”徐蒼直接給愣住了，夏疏月完全沒跟他說這事兒啊。
與此同時，在鹹池分公司基地大樓經理辦公室。
在與徐蒼的電話挂斷之後，易風将手機就那麽大喇喇地放到桌面上。就在剛才，他是當着龔躍的面接的中航工業的電話，也是當着龔躍的面給徐蒼打的電話。
在這一刻，易風覺得無比的自信。
如今，國産航空發動機的三轉子技術和高溫合金兩座大山都已經攻克，就剩下普惠的行星齒輪技術了，而且依照徐蒼的意思，普惠那邊的問題也不大。如此一來，航空發動機的未來已經越來越清晰了。
連航空發動機這麽大的難題都能解決，龔躍這邊的事情根本連個小坎都算不上。
隻要思維打開了，刹那間天地都覺得更加寬廣了。
過來鹹池這邊前，易風甚至還有些小緊張的，現在卻是心境平和了許多了。
“易風，可能我這麽說有些失禮，你剛才說的高溫合金是？”龔躍在等易風結束電話後，不免有些好奇。他是民航的專業人士，首先就是想到了航空發動機的高溫合金材料。
不過，國産的高溫合金材料的上一次突破已經要追溯到二十年以前了。高溫材料的缺失也是制約航空發動機的一大因素，但是聽易風的意思，似乎已經有了新突破了，連牌号都出來了。
易風輕輕一笑：“當然是鎳基高溫合金，将來是要用在航空發動機上的。”
高溫合金的成功已經成了定局，隻不過現在還需要耗費一些時間在量産上，這個不存在大問題，隻需要靠時間優化工藝即可。因此，提前跟龔躍提一下也無所謂。
龔躍嘴唇抿了抿，試探性地問道：“用在航空發動機上是什麽意思？”
“你應該聽過徐蒼的相關傳聞，徐蒼要自研國産的航空發動機。不久前，徐蒼已經得到羅羅的三轉子技術轉讓，現如今高溫合金的難關也突破了，剩下的就隻有普惠的行星齒輪技術了，而且解決日期近在眼前。”易風道：“在可預計的未來，我們蒼青集團将會推出國内第一款頂級的航空發動機。”
龔躍一怔：“蒼青集團？”
“沒錯！不久後，我們會重整業務，成立蒼青集團。”易風臉色稍稍嚴肅：“龔躍總，這次過來我是給你帶了一份禮物的。”
龔躍皺了下眉：“什麽？”
“徐蒼已經得到總局的同意，未來總局會批下西北航空的注冊名額。隻要你願意，鹹池分公司随時可以成爲西北航空。”
“西北航空！”龔躍眼睛睜得滾圓：“怎麽可能，總局竟然能答應成立西北航空？”
“隻要徐蒼想，爲什麽不行呢？”易風笑道：“這個禮物如何？”
龔躍沉吟片刻，強行按壓下内心的激動，語氣平靜：“徐蒼想要拿一個西北航空的名頭來糊弄我？我是心心念念西北航空的事情，但是如果僅僅爲了那四個字就當徐蒼的馬前卒，那是萬萬不行的，你太小看我了。”
“你覺得徐蒼需要糊弄你？”易風聽完大笑不已：“徐蒼的想法是，隻要你們能完成總部每年劃下的營業指标，并上繳一定比例的利潤，同時配合一些總部劃撥的任務，其餘時間，我們不會對你們有任何幹預。最後，我們不會派遣人員進駐，鹹池分公司所有人事任命全部交由你們自決。”
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龔躍整個人都懵了。
“你是說保留我們的人事任免權？”龔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總公司掌控子公司一個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掌握了子公司的人事任免權，除非是個别極端強硬的子公司，否則總公司依靠人事任免權就能對子公司予取予求。
鹹池分公司此前還在木華航空時，龔躍就是放任馬誠吸自己的血，以此交換木華總部不對鹹池分公司有過多的人事幹預。
可到了徐蒼這邊，聽易風的意思，總部不會吸分公司的血，而且完全下放人事任免權，這樣的條件簡直太過于優厚了。
“徐蒼就不怕我坐大？”龔躍問出了這個核心問題。
既沒有巨大的财務負擔，又有幾乎絕對的人事任免權，那麽就意味着龔躍有充足的資金收買分公司的員工，同時又可以通過人事任免的權力在各關鍵崗位安插自己人。
隻要龔躍願意，三年之内，他可以将分公司打造成自己的王國。
難道徐蒼就不怕這個？
然而，易風卻絲毫不怯：“其實，一開始我也有這樣的擔心。但是，現在我沒有這樣的顧慮了，人的視野是要開闊一些的。”
龔躍眯起眼睛：“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龔躍總，你還不明白嗎？”易風笑道：“徐蒼不會跟你玩什麽小手段，在他眼裏，你已經不值得花費更多的精力了，所以你要什麽，他就全給你。但是，他可以給你一切，也可以拿回一切。如果你能履行好自己的職責，那麽西北航空就能一直存在，如果不行，想來他不介意直接毀去，就是這麽簡單。”
此刻的易風終于能體會到徐蒼站在高處時的視野了，哪有那麽多蠅營狗苟，千萬思量？
龔躍對徐蒼來說沒有私人感情，那麽做得好就賞，做不好就罰，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的。
龔躍眼皮狂跳：“徐蒼已經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雖然他沒有直接跟我這麽說過”易風笑了笑：“但我感覺是的，你不配做他的對手了。”
說着，易風豎起一根手指，略帶戲谑地說道：“當然了，你可以不信，可以試着碰一碰。從我個人角度上來說，我倒是更想你試一試的。”
“嗯？”龔躍鼻音揚起：“你這話什麽意思？”
易風眼睛裏陡然射出寒光：“有傳聞司老在病情突然惡化前是見過你一面的。司老身體不好是事實，但是突然惡化就顯得很蹊跷了。”
“易風！”龔躍陡然暴喝：“你跟在嶽笙身邊那麽多年，難道都沒學到什麽叫禮貌嗎？”
“龔躍，你心裏也不好受吧？不然，以你的性格，在木華航空權力交接的混亂時刻，就是你趁勢而起的最好時機。然而，你不僅僅沒有絲毫動靜，還安然接受了這一切。因爲你感覺到愧疚是嗎？”易風目光炯炯地盯着龔躍：“這世上有很多人對不起你，唯獨司老對你問心無愧。你要恨就恨司老沒有長命百歲，沒能一直護着你吧。”
龔躍嘴巴哆嗦了兩下，整個人就好像蒼老了十歲，最終隻能化成惋惜的歎息聲：“我也不想是這樣的。”
當然了，要說司衛民去世跟龔躍有什麽直接關系，那倒也算不上。司衛民在臨走前身體已經是處于行将就木的狀态，而且還在爲了木華航空的事情操勞。
就算沒有龔躍的刺激，他本身也沒有多少時日了。
但是，說沒關系那也肯定說不過去，畢竟龔躍稍稍加快了這一進程。
龔躍不服很多人，尤其是吞下西北航空的木華航空的很多高層，但唯獨對司衛民五體投地。從獲知司衛民病危時的茫然無措，到有那麽去世前一段時間被瘋狂的念頭占據，想要趁亂獨立，到冷靜下來後，心裏那無邊的愧疚。
最終他決定坦然接受司衛民的臨終安排，将鹹池分公司從木華航空中分離出來，并入春夏航空。
“如果你沒那麽偏執，或許現在木華航空就是你的了。”易風歎了一口氣。
不管從資曆，能力，甚至在個人品德上，龔躍都超出馬誠不少。龔躍沒有什麽不良嗜好，賞罰分明，擁有極強的個人魅力，唯獨就是對西北航空的事情有着太強的執念。
要是将木華航空交給龔躍，指不定龔躍能做出什麽混賬事呢。就算司衛民同意，木華航空董事會的其他人怕是抵死不願。
“沒有如果了。”在易風提起司衛民後，龔躍整個人像是洩了精氣神一樣，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的：“你回去跟徐蒼說話，我願意接受他的安排。”
對于司衛民這麽個痛苦的話題，易風也不願意談太多，他隻是冷着臉嗯了一聲：“等集團成立，我們對你們的具體指标要求會下發下來的。另外，還有一件事徐蒼特意交代了。集團現在有一個鮮果空運的業務，将西北的鮮果運輸到東部沿海，未來這個業務就交由你們負責。不過，這僅僅是給你們一個試手的機會，未來集團會發展高端航空物流的業務。徐蒼對你們的要求之一就是借着此次鮮果運輸的機會，逐步組建起一個專職的航空物流機隊。”
龔躍一愣：“徐蒼要我們轉貨運？”
“是的，但是僅僅是部分飛機。你盡可以根據業務需求逐步增加貨運機隊的規模，這是你全權決定的，至于貨運允可，我們會解決的。”
“可是……貨運能賺錢嗎？”龔躍稍微頓了下：“我的意思是說空運能賺錢嗎？”
“額………”這個問題着實把易風給難住了，說實話，他自己心裏都沒底，又如何跟龔躍解釋，最終隻吐出一句話：“徐蒼說……能賺錢。”
這話簡直就跟一把萬能鑰匙似的，有什麽開不了的鎖，接不了的問題，一股腦全推給徐蒼就行。
龔躍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也隻能表示難以反駁，接受下組建貨運機隊的任務。
“對了，還有一件事。”
“還有？”龔躍皺了下眉，前面倒是漂亮話一堆，放權什麽的，怎麽現在事情一件接一件。不過，龔躍還是耐着性子問：“什麽？”
“不久後，秦總會去一趟美國。你們鹹池分公司需抽調出七到十名可靠的機務人員随行，後續要去一趟維克托維爾。”
“維克托維爾，飛機墳場？”龔躍一怔：“去那兒幹什麽？”
“當然是淘飛機了。”易風沒有多說什麽：“春夏航空的機務實力不行，抽調不出那麽多骨幹，隻能讓你們來了。以鹹池分公司的體量，七到十名的精英機務應該是可以的吧？”
“可以倒是可以……”顯然龔躍的心思并不在什麽機務上：“我的意思是說淘……飛機是……”
“這個你就不用多管了。”易風笑道：“徐蒼說了，總局已經同意将西北交給他，未來西北都交由你負責。你想要在西北實現你的夢想，那就随你，但是你要記住當徐蒼分配給你任務時，你必須要完成，這是你唯一的價值所在。當然了，以徐蒼的脾性，不會故意給你完不成的任務的。”
“西北都交給我了？”龔躍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未來，總局将會把蓉府機場交予我們。蓉府機場扼守西南，西南将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但是，西北地廣人稀，沒有可以足以輻射全部的樞紐機場，就連當年政企分離時，原定的西北航空基地也并非在西北中央之地，而是西北門戶的鹹池。而你出身西北，在西北有着很深的基礎，将西北交予你來負責，會給我們省去不少麻煩。”
“就這麽簡單？”
易風笑道：“就這麽簡單，還有什麽疑問？”
龔躍原本還想說些什麽的，但是嘴巴張了張，還是沒說出來。
看起來，徐蒼當真是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啊。
“我知道了，他說的，我都會完成的。”龔躍平靜道。
易風點點頭：“很好！等秦總從美國返回，之後便會是集團成立的儀式，到時候龔躍總當是要賞臉一顧。”
龔躍低頭：“是我的榮幸。”
九月十五日，美股開市前兩天，全日空頂層小會議室裏盡是常務董事上川林和的咆哮聲。
會議室内，全日空高層齊聚，社長觀月淩臉色凝重，而在每個董事面前都擺着一份朝日新聞的報紙。
這份日本國内首屈一指的大報紙以一個整版頭條的形式報導了對于徐蒼的采訪。而這份采訪的标題則是對于全日空的高層來說無比刺眼。
上書：英雄的遺憾，背信棄義的全日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