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嗯了一聲:“沒錯,國大航空的飛機和春夏航空的飛機垂直間隔最小隻有七十多英尺,所幸最壞的結果并沒有發生。”
“所幸?”李解冷笑了一聲:“兩架737的最小垂直間隔隻有七十多英尺,這的确是運氣好,基本算是撿了兩架飛機回來。”
李林聽得出來李解話語之中隐藏的暴怒:“李局,這件事”
“國際民航組織的考察團還在,給我搞出這麽大的事情,他們想要幹什麽?”李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涉事航班機組人呢?”
“根據鹹池管制反映,事情的起因是春夏航空的飛機偏離了預定的高度。春夏航空的當班機組已經停飛了,劍川監管局的人已經過去了,西南局也會派人,我們總局這邊?”
李解局長說得是沒什麽問題的,不管是春夏航空的飛機,還是國大航空的飛機,當真是撿回來的,稍有不慎就得機毀人亡了,還是兩架,當真是想想都後怕。
這種事情雖然沒有造成最壞的結果,但絕對是極其嚴重的事故征候了,尤其是現在國際民航組織的考察團就在,這不是在打CAAC的臉嗎?
“先不用,看看西南局怎麽說。”李解陰沉着臉:“國大航空的機組也全部停飛,接受調查。”
“可是.國大航空的機組并沒有”
“有沒有是要調查過才能知道。”李解哼了一聲:“國大航空機組責任還不确定,但是春夏航空的責任應該是可以确定了,問題隻會是大小的區别。”
“恐怕不是這樣了。”
李解眼睛皺了一下:“什麽意思?”
“根據劍川機場的反饋,春夏航空的飛機上有人受傷了。”
“什麽?”李解臉色驟變:“什麽情況?”
不管什麽問題,隻要涉及人員傷亡,那事情性質就變了。
再怎麽說,民航都是服務行業,不僅沒有提供合适的服務,還将顧客弄受傷了,那情況就比較難以接受了。在民航界裏,但凡有人受傷,那處罰級别都是按照定格處理的。
“好像是機組的操縱有些粗猛,導緻飛機短暫從超重切換爲失重,然後就”李林臉色也不好看,他是航安司司長,主要職責就是處理這種安全事件。
技術層面的問題還好說,可一旦扯到人員受傷,那他的壓力也很大。
“從劍川機場醫學部傳過來的消息,有一名乘務員受傷,另外還有兩名乘客受傷,其中一名男性乘客傷勢稍重已經在接受治療了。”李林擰着眉頭:“而且,比較要命的是,那名男性乘客本身身體就不好,所以事情比較棘手。”
李解心髒一下子就收緊起來了,受傷是一回事,要是死亡,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隻是聽李林的口氣,事情好像不太妙啊。
“就是.那名男性乘客患有比較嚴重的肺結核,身體機能本來就很差了,再加上這次背部受傷,疊加之下,情況才比較危急。”李林最後補了一句:“我已經跟劍川機場那邊說了,盡全力救治。”
李解心裏一咯噔:“肺結核?”
在這個時代,肺結核已經遠不及古代那般恐怖。肺結核在古代被稱爲痨病,是很難治愈的。但現代可以通過大量使用抗生素來抑制肺結核,絕對不算是不治之症。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肺結核會對身體素質造成極其嚴重的傷害。這要是再受傷了,萬一李解真的不敢想。
李林瞄了一眼恨不得要殺人的李解,心裏也是忐忑不已,他可是相當擔心李解當場發火,自己受了池魚之災。
“春夏航空機組的事情似乎也沒有需要定性了。”李解指了下李林:“先給他們停半年。”
李林看得出來李解算是氣瘋了,講道理,春夏航空這次事情發生的點也很不湊巧,恰好是國際民航組織考察期間,這不就是赤裸裸的頂風作案嗎?
李林嘴巴張了張,還沒有說出來什麽,李解估計還是不解氣,晃了晃手指:“半年不夠,三年不對,終身停飛,這樣的飛行員我們不需要。”
李解看起來真的是要瘋了,這麽關鍵的時間,春夏航空不是在他們拖後腿?不對,這不是拖後腿,而是在來回往複地抽CAAC的臉。
在國際民航組織技術标準委員會主席,FAA和EASA總師面前将CAAC的臉給丢盡了。如果嚴重一些,CAAC因此丢失了一類理事的競選,李解估計恨不得要拆了春夏航空了。
“終身停飛?”李林吓了一跳,趕忙道:“李局使不得,使不得啊。”
“怎麽了?”
李林表情有些奇異:“春夏航空的當事機組的副駕駛是.徐蒼!”
“徐蒼?”李解一愣:“他不是應該今天坐飛機回去嗎,怎麽變成了執飛機組了?”
“這個.情況稍稍有些複雜。”李林咳了兩聲:“根據春夏航空運控的反應,一開始的副駕駛要超時了,春夏航空又調不來新的副駕駛,徐蒼正好帶了證件,就臨時讓他頂上了。”
“臨時抓飛?”李解腦子轉了一下:“證件随身帶可以理解,衣服呢,他不會随身帶衣服吧?”
李林撓撓頭:“沒有衣服,徐蒼是穿着便裝執飛的。”
“便裝執飛?”李解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無法無天,他當真是無法無天了。”
說實在的,便裝執飛肯定是錯的,但是因此就無法無天了,着實是算不上的。主要是這個時間點屬于撞槍口上了,李解火氣更是如火上澆油,李林在旁邊都有些害怕了。
“他人呢?”
“誰?”
“徐蒼!”
李林輕輕咳了幾聲:“在劍川監管局那邊。”
“給我把他的執照扣下來,别放西南局,直接送到總局飛标司檔案室封存。”李解氣得眼睛都在冒火:“讓那小子自己過來拿。”
“李局,李局,事情不是這樣的。”李林趕緊去滅火:“這次是當班機長操縱失誤,違反了空中超速的處置程序,人工幹預收光了油門,在三萬四千英尺的高度。說起來,最後還是徐蒼出手才把飛機保下來的。如果不是徐蒼,現在就不是事故征候,而是實實在在的事故了。”
李解臉色稍霁,在技術問題上,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徐蒼。隻不過,現在這個時機出問題對CAAC來說太不利了,不管如何,這次肯定要從重處理的。而且,李解對徐蒼是有一定期望的,結果徐蒼在這次事件中表現出來的散漫,讓李解感覺到很失望。
不過,聽李林這麽一說,李解也就沒提扣下徐蒼執照的事情了。
但是,這可不代表事情就結束了。
“管制的呢?即使當時春夏航空的飛機偏離了高度,雷達監控也能提前發出告警才對。”
“按照鹹池管制的報告,管制員是在第一時間發現了沖突了。但是,管制員可能是因爲驚慌所緻,第一個命令發錯了,從而喪失了最佳的規避時間。”
“指令錯了?”李解問道:“錯什麽了?”
“指令春夏航空的飛機右轉了,但是在春夏航空的飛機右側是一塊.禁區!”
實際上,如果管制員當時第一時間指揮對了,不是右轉,而是左轉。那很可能就沒有後面的事情了,僅剩的那點兒時間全因爲這個錯誤的指令而浪費得差不多了。
在這次事件中,管制員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李解深吸一口氣:“鹹池管制區從地區空管局局長,副局長,訓練處處長,安全監管處處長,當班值班主任,還有就是那個管制員全部給我停職調查。”
李林聽得那是一個哆嗦,李解頭一次這麽發火的,基本是将鹹池管制區空管局的領導從上到下全部撸了一遍了。
“我知道了,我會去辦的。”李林小聲說道。
“另外.如果按照你說的,最後是徐蒼挽救了這次危機,那扣執照的事情就免了,但是該接受調查,還是要調查的。”李解冷聲道:“我不針對徐蒼,但是這次必須好好查一查春夏航空,一個機長竟然能在三萬四千英尺的高空收光油門,找死啊。”
李林小聲附和了一句:“李局,現在國内飛行員的操作程序還是稍微有些不規範”
“不規範了,那就統一規範了。”李解冷哼一聲:“通電五個地區管理局,在各轄區内抽調二十名局方委任代表,分批次,将春夏航空全部飛行人員排查一遍。”
“全部排查?”李林愣住了,他還是頭一次聽說全部排查的指令。
機長或者機長以上級别的全部排查少見,但也不是沒有。但是,将整個航空公司的飛行人員全部排查,這在國内民航史上還是頭一次。
李解這次明顯不是開玩笑或者走個形式的,五大地區管理局,一共一百位局方委任代表,這個陣容有些太龐大了。
“沒錯,全部飛行人員,包括學員。”李解寒聲道:“還有,告訴徐蒼,讓他自重,如果他敢插手,那總局就要設置硬性的最低淘汰指标了。”
局方排查分爲兩種,一個是不設指标的,一個是設指标的。前者是隻要通過就行,後面則是必須保證一定的最低淘汰率,極爲殘酷。
由此可見,李解勉強還是算是給徐蒼留了面子的。這要是吩咐下去,必須保持至少百分之五十的淘汰指标,那春夏航空必定要停飛一半的飛行人員,這壓力太誇張了。
不過,即便是不設置最低淘汰率,對春夏航空來說,這個壓力也是相當恐怖的。
局方排查的技術要求和标準通常就是最高的,如果一切按規矩辦事,春夏航空估計是兇多吉少了。
李林嘴唇動了動,小聲地問了一句:“李局,如果全員排查的話,那周期會拉得很長的。”
“沒事,周期長一些無所謂,分批次就行,反正必須全員覆蓋,這是春夏航空必須接受的處罰。”李解擺了擺手:“你也别說了,就這麽決定了。”
李林知道李解心意已決,自己再勸,那就是給自己惹麻煩。心中歎了一口氣,這麽一來,估計至少三成的春夏航空飛行人員都要停飛了。
這還是最爲保守的估計!
“春夏航空不會這麽垮了吧?”李林心裏琢磨着。
剛是離開李解的辦公室,門一打開,外面竟然就站着FAA的總師傑米·哈裏森。
兩人四目相對,傑米·哈裏森展顔一笑:“李司長,剛剛我聽說出了些危險的事情?”
李林不太喜歡這個國際民航組織考察團中的FAA總師,不過也不好太擺着個臭臉,于是就面無表情地來了一句:“有問題,我們自然會解決并處理的。”
“事實上,這次不安全事件很不湊巧,不是嗎?”傑米·哈裏森笑道:“如果因此影響到一類理事的競選,那将非常遺憾了。”
這時候,從辦公室裏傳出來李解淡漠的聲音:“CAAC自然會依照規定,妥善處理此事。”
傑米·哈裏森擺擺手:“我們自然不是懷疑CAAC的專業性。隻不過,這不是趕巧了嗎?我們想要參與進去,比如說觀摩可能的模拟機排查。”
李林臉上顯出一絲不悅:“這是我們CAAC内部的事務,你參”
李林話還沒有說完,李解的聲音再度傳出:“可以!在考察期間,你們可以申請對于模拟機排查的觀摩。”
既然李解都這麽說了,李林也不好再提出什麽異議了,在外人面前,航安司司長跟局長意見不一,這不是什麽好事。
傑米·哈裏森笑容愈加燦爛了:“多謝李局長的慷慨。”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林循着聲音望去,卻是發現是局長秘書正往這邊跑。
秘書跑近過來,朝着李林點頭緻意,接着急匆匆地進去了辦公室。
等秘書進去,站在門口的李林随手一推,将辦公室門給關上了。
傑米·哈裏森當然注意到了李林的小動作,不過并沒有說什麽,隻是笑了笑。
李林才懶得搭理傑米·哈裏森,眼皮擡了擡,默默地離開了。
傑米·哈裏森透着門縫看向辦公室内面對面的李解和秘書,沉吟了片刻,也是跟着李林離開了。
在辦公室内,秘書稍稍喘了一口氣,可臉上的表情卻異常凝重:“局長,就在剛才,劍川機場醫學部傳來消息,春夏9334航班傷勢較重的那名男性乘客下了病危通知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