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了？”電話裏響起來馬誠的聲音，跟他以往更常見的陰沉語氣不同，這次說話的聲音蘊含着一絲調侃。
徐蒼聽出來馬誠的言外之意，哼了一聲：“沒想到你的思想龌龊得很。”
“哎呀，男人嘛，明白，明白。”馬誠哈哈大笑：“就是預留一個空客改裝名額嘛，不是什麽大事。嘿嘿嘿，徐蒼啊，真是沒想到啊。”
徐蒼腦門上暴起幾根青筋：“行了，挂了。”
“等會兒，等會兒。”馬誠聽到徐蒼要挂電話，當即制止道：“徐蒼，羅羅那邊的事情沒問題吧？”
“關于遄達1000的新聞沒看嗎，你說呢？”徐蒼坐回床上：“A380放到漢京機場的事情不會有變數，後面我會去見見嶽笙董事長，以得到一個正式确切的答複。如果你覺得等不及了，可以在非正式場合，提前透露一些，這點兒還沒什麽問題。”
馬誠在木華航空并不好過，三大航中單論規模，不是國大航空最大，而是木華航空最大。
極其龐大的規模，造成木華航空有些尾大不掉，而且内部凝聚力不行。之前司衛民以個人威望強行将木華航空粘合在一起，司衛民一走，木華航空内部各派系就開始蠢蠢欲動了。馬誠這個繼任者，不管從威望，還是能力都無法壓制住分崩離析的木華航空，将A380放入漢京機場是木華航空此前一直很頭疼的事情，現在在馬誠任内辦成了，單單這個功績就能讓馬誠好過不少。
馬誠明白徐蒼的意思：“我會把握好尺度的。”
“嗯，你自己看着辦就好。”關于這類把握尺度的事情，馬誠是最熟悉不過了，徐蒼還是很放心的。
“馬總，還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什麽？”
“是這樣的……”徐蒼稍微組織了下語言：“未來我們可能會開辟東京-羊城航線。但是，如果單爲飛這個航線就在羊城放一架飛機就太浪費了，所以我想以羊城爲起始點，再開辟幾條航線，以達到飛機利用率的最大化。”
馬誠有些奇怪：“東京-羊城航線，這個不是你之前替全日空疏通的航線嗎，怎麽變成你們自己飛了？”
按照徐蒼與全日空此前的協議，他替全日空疏通滬上和羊城兩地的機場。作爲羊城機場優先權的所有者，徐蒼自然也找過木華航空，當時找的就是馬誠。因此，馬誠是知道徐蒼跟全日空的事情的，隻是沒想到一切有了反轉。
“出了一些事情，想自己飛了。羊城到東京的距離用737的話也是足夠的，都不用購買寬體機的。”徐蒼問道：“馬總，沒問題吧？”
馬誠那邊沉默了片刻：“徐蒼，你想要在羊城多開航線，以分攤飛機和人員在外過夜的成本。所以，按照你的意思，在羊城開的航線應該是質量比較高的，可是，你也知道的，那些高質量航線……對我來說，有些困難。”
羊城機場的整體運營成本要比劍川機場或者洱海機場高很多。
所以，爲了減小成本，飛機最好不要在那些高成本機場過夜。如果有必要的話，那就不該是以航線數量來累積利潤，而是選擇高品質航線，小而精地運營。
那種看着數量取勝的低利潤航線隻會拉高成本。機場收費是按着次數來的，又不是按照航線檔次來的。
這要放在以前馬誠還是戰略部主管時，事兒反而還好辦一些。不說羊城-漢京這樣的頂級航線，次一等的航線弄個一條兩條還是勉強能辦到的。現在級别升了，反倒是多方掣肘了，事兒倒是不好辦了。
太多雙眼睛盯着馬誠了，搞得他如坐針氈，很是難受。
“看起來你的處境并不樂觀。”
“可以了。”馬誠的聲音還算是輕松：“最大的麻煩沒了，我已經好過一些了，隻要挺過今年，我應該就能輕松些了。哎，高處不勝寒，我現在真的是能體會這句話的意思了。”
“算了，差一點的航線也行，不求賺錢，打掉成本就行。”
“這樣的要求，應該是可以的。”馬誠道：“徐蒼，你之前說過想要接手奧運會的宣傳案，這個……不是開玩笑吧？”
“那你能保證我辦好這件事，就能進入木華航空的董事會？”徐蒼笑道。
司衛民死後，其股份由其孫女司玲珑繼承，其份量可以上升到木華航空第四大股東的地位。
司玲珑願意将股份的投票權給予徐蒼，隻保留股份分紅。
不過，鑒于木華航空的特殊性，有些東西并不能完全用市場經濟角度來度量。因此，即便是司玲珑本人願意将第四大股東的投票權贈予徐蒼，但是這種事情并非司玲珑可以單獨決定的，需要董事會其他董事的同意。
徐蒼的名聲很大，但是跟木華航空董事會又沒有直接的利益關系，他們憑什麽支持徐蒼進入董事會？
所以，徐蒼必須要做出什麽，這是進入木華航空董事會的必要途徑。
木華航空的董事長受到諸多限制，就像是現在馬誠一樣。但是，進入董事會後，獲得盡可能多的投票權，這樣既能對木華航空施加影響，卻又不用受到一些别的束縛，算是一個很不錯的道路。
木華航空想以A380擴展自身影響力，奧運會就是一個不錯的時機，但是具體怎麽弄，公關部那邊還沒有頭緒。反倒是沒有任何宣傳工作經驗的徐蒼主動提出要承擔相關工作。按照徐蒼的打算，這會是他進入木華航空董事會的門票。
面對徐蒼的質問，馬誠沉默片刻，最終還是一咬牙：“可以！但前提必須是做得漂亮。”
“那是自然。”徐蒼笑道：“不過，你真的讓我感覺到意外。以你的性子，我還以爲你又要玩文字遊戲呢。”
說實在的，讓徐蒼進入董事會是相當困難的。即便徐蒼能在奧運會宣傳案上有所表現。
依照馬誠謹慎的性格，不該如此爽快地答應才對。可馬誠現在的反應明顯是跟徐蒼對他的印象不符合的。
這麽說來，馬誠算是将賭注全壓在徐蒼身上了。
徐蒼進入董事會并不僅僅利于徐蒼，對馬誠來說也是一件大好事，之前在董事會裏有幫手是馬誠願意看見的。
或許，他會爲了能讓徐蒼進入董事會而付出些代價，但是他認爲這都會是值得的。
“這個時候還斤斤計較得失，那才是被豬油蒙了心。”
“不錯，沒想到你也能有這樣的覺悟。”徐蒼贊賞道。
馬誠這人能力還是不錯的，不然也不會被司衛明選爲繼任者。隻不過，司衛民也看出來馬誠這人格局不夠，在利益問題上過于看重，難以有大局觀。因此，司衛民并不特别滿意馬誠，一直沒有全力支持，使得馬誠的根基不穩。
在司衛民去世後，這個遺留問題直接導緻馬誠如今窘迫的境地。所以，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位子不同了，眼界自然也會不一樣。”馬誠笑道：“對了，還有一件事，那個夏……夏疏月跟你的關系沒有公開化吧？”
聽到這個問題，徐蒼立時就不悅起來：“你這話什麽意思？”
“你别誤會啊。”馬誠趕緊解釋道：“還記得那個樸得圭嗎，那個韓國人。”
徐蒼呆了一下，他倒是沒想到馬誠會提到樸得圭：“之前不是說他去了大韓航空了嗎，提他幹什麽？”
樸得圭這個人“運氣”可是不太好，還是離他遠一些爲好。
“他之前是去了大韓航空，不過不知道怎麽的，他又回來了。”馬誠啧啧嘴：“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韓航空出問題了。”
徐蒼哼道：“他要走就走，要回就回的？”
“哎呀，畢竟确實給木華航空立過功的，也不好做得太絕。”馬誠自己也不太看樸得圭順眼，但是職場上的事情也不是事事遂人願的，爲了一個樸得圭而引得一派人的反感，那絕對是不值當的。
不過，樸得圭這人看徐蒼也不爽，這要是知道夏疏月跟徐蒼的關系，誰知道樸得圭會不會做什麽爲難夏疏月的事情？
“你們也真是什麽垃圾都往回收。”徐蒼雖然因爲重生的關系，對樸得圭敬而遠之，但也沒必要太過于刻意，叮囑夏疏月即可。
而且，如馬誠問的那樣，他跟夏疏月的關系沒多少人知道……不對，他跟夏疏月隻是單純的異性朋友關系！
“你現在是樹大招風，小心翼翼沒問題。”
“沒事，你不要往外說就行。”徐蒼道，并不是很擔心這件事。
頓了一下，徐蒼的語氣逐漸轉而鄭重：“還有一件事，A380的事情我幫你搞定了，你們劍川基地的人？”
“徐蒼，我也想跟你說這個事情。”即使是在電話裏，他都可以聽見馬誠咽口水而産生的心虛感：“你所設定的标準涉及的範圍會不會太大了。基本上所有部門副總以上全都要處理，這個……要不将範圍縮小一些，隻處理部門領導以上的？”
“好啊。”徐蒼幾乎沒有思考，直接就答應了下來。
馬誠愣住了，有點兒不敢相信徐蒼這麽好說話：“真的？”
“真的啊。”徐蒼笑道：“你也是真的讓我刮目相看。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依舊還是那個權衡利弊，一遇到困難就退縮不前的人。我這個人很好說話，不想履行諾言了，可以！那我自然也不會履行我的諾言。”
“那A380？”
“馬誠，你竟然還問A380的事情？放心，國大航空既然已經答應了，那就不介意A380是誰家的，或者準确來說，不是木華的，他們更加容易接受，我會好好利用這個名額的，畢竟這麽大的宣傳效應，誰不想要呢？”徐蒼淡笑起來，言語之中有着不容置喙的決斷。
徐蒼此言直接噎住了馬誠，他苦笑一聲：“你這個……還是真讓人招架不住。”
“劍川基地的人對你陽奉陰違，我現在給了你這麽好的借刀殺人的機會，你都猶猶豫豫的，這種廢物還有什麽合作的必要？”徐蒼冷哼道：“沒有你，那我就自己動手。等我動手了，那就不是光什麽領導遭殃了，整個劍川基地我都要拔了。我徐蒼向來一言九鼎，說幫你辦妥A380的事情，那必定幫你辦好，而你言而無信。我對你是客氣的，不然，我把你一起收拾了。”
馬誠那邊沉默了很久，許久之後才是說道：“徐蒼，你真的不一樣了。”
“哼，以前勢單力孤，自然需要謹小慎微。如果現在還忍氣吞聲，逆來順受，那我數次徘徊在生死之間，豈不是白費了？”徐蒼聲音越來越冷：“之前我就說過，這次我回來就是龍入大海，還把我當成軟柿子，嗯？”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徐蒼吃了這麽多苦，冒了那麽多次風險，爲的就是不用看别人臉色。
現在馬誠還敢糊弄他，徐蒼能給他好臉色？
“我明白了。”馬誠頹然道：“我會履行諾言的。”
“在國大航空正式通知你們允許A380入駐漢京機場後的四十八小時内，我要聽到劍川基地M2以上的所有領導全部被解雇。”徐蒼鄭重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不要在這件事耍什麽心眼，我對你的耐心沒有你想像得那麽多。”
“我知道了。”馬誠歎息道。
随着這句話落下，徐蒼便是挂斷了電話。
從手機中傳來的嘟嘟嘟的挂斷聲讓馬誠嘴角的肌肉抽動了幾下，他緩緩地放下手機。在他身邊，助手瞧見馬誠的表情有異，不免小聲詢問：“有什麽問題嗎，董事長？”
“問題？”馬誠将手機往旁邊的桌子上一丢：“他恨不得把我生吃了。”
“那劍川基地那邊？”
馬誠煩躁地将五指插進頭發裏：“看來隻能從速從快了。”
但也不是馬誠不想動劍川基地的人，隻不過他喜歡稍微平和一些。比如先收拾總監以上的領導，過段時間，再處理部門領導到總監這個級别的。
時間拉長一些，所受到的阻力也小一些，而且便于及時填充空缺，不會造成什麽運營上的問題。
然而，徐蒼逼得太緊了，要求一步到位，搞得馬誠左右爲難。
不過，馬誠也算是想明白了。如果真要選擇，還是徐蒼這邊更重要，劍川基地隻能來一次大清洗了。
“董事會那邊估計不會坐視不管的。”
“算了，反正後面徐蒼進入董事會也要跟那幾個老家夥交易，先跟他們談談吧。劍川基地不算特别重要的基地，或許……那幾個老家夥的條件不會太離譜。”
“可是……萬一那幾位董事不答應呢？直接解雇一個基地的全部領導層，沒有董事會首肯，是絕對無法實現的。”
提到這個，馬誠便是有些心煩意亂：“真要到那個時候，怕是裝不了孫子了。”
沒錯，現在馬誠就是在裝孫子。根基不穩，裝孫子是比較保險的存活手段。不過，這并不代表馬誠真就是沒有一點兒實力。如果某些董事真的冥頑不靈，馬誠估計也要上手段了。
畢竟，現在徐蒼的份量已經無限量的拔高了。
“不久前，羅羅那邊知會我們了，未來亞太地區的羅羅發動機銷售代理權将更換爲徐蒼……”
“所以啊，他現在真是今非昔比了。太快了，這才多久，他已經是成長到這般地步了。”馬誠忽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麽：“後面會有人過來我們這邊改裝空客，是個女的。給我傳下來，任何人不要打她的主意，最後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要說。”
“誰啊？”助手有些好奇。
“嗯？”馬誠狠狠地瞪了一眼助手：“找死啊。”
……
首爾某高級餐廳的包房内，大韓航空社長崔相道闆着上身，正面露凝重之色，淺酌美酒。
在他對面的座位上也擺放着一副完整的餐具，看起來他是在等人。
不久後的見面對他很重要，他将會會面航空事故委員會的成員，以求能在闵莊空難發布時間上有些通融，即便從法理上來說，作爲利益相關者，他私下與航空事故委員會的人見面是不合理的。
可是，在大韓航空收購韓亞航空的關鍵時刻，不能被闵莊空難打斷節奏。
忽的，包間的門被推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他的面容嚴肅，一進來便是鎖定了其中的崔相道。
崔相道一見有人進來，立刻站了起來。不過，他的眉毛稍稍擰了起來，這個中年人跟金局長描述的好像有些出入，不該是個身材悠着點發福的男子嗎？
眼前這男人身材極爲勻稱，似乎跟發福兩個人完全沾不上關系啊。
不過。崔相道也沒有太在意。畢竟不同的人對于發福的定義并不相同，其中帶有太多主觀感受了。
于是，他走到近前，小聲詢問道：“金在赫先生？”
中年男子忽然笑了起來：“崔社長？”
“嗯？”崔相道感覺到現在包廂裏的氛圍似乎有些不對。
忽然，他注意到中年男子西裝裏面的紅色挂牌吊帶。
挂牌被衣服阻擋，完全看不見。但是在吊帶上印着幾個字母。
蓦地，崔相道臉色僵住了：“你……你不是金在赫！你是……航空紀律委員會的。”
中年男子笑得更加燦爛了：“崔社長，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你身爲航空從業者，私下與航空事故調查委員會成員見面是要幹什麽？”
“你……我……”崔相道嘴巴張了張，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中年男子笑道：“崔社長，跟我走一趟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