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原本了無生機,好像永恒不變的黑暗中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擾動,一點兒理智的靈光破開黑幕,綻放了屬于他的慧光。
蓦地,就宛如陷入夢魇之中無法自拔的人終于擺脫了纏繞的一切,耳邊響起的呼嘯氣流之聲于空虛的寂靜中掀起了擾動,他又能開始感知到現實世界的一切了。
在那氣流包圍中,徐蒼緩緩睜開眼睛。此刻,他還保持着左手捧着氧氣面罩的姿态,但是周圍已經沒有原先那般寒冷了。在他的睫毛上挂上了些許寒霜,甚至在睜開雙眼時,因爲寒霜的存在而微微粘合了上下眼皮。
“呼!”
徐蒼依舊保持着低頭的狀态,即使沒有借助氧氣面罩,徐蒼也鮮少有呼吸遲滞的感覺了。這種情況無疑說明飛機已經下落到了一個足夠低的高度。
将氧氣面罩放到一邊,看了眼還處在昏迷狀态的黑田隆司,徐蒼長出一口氣,心中稍稍放松了些。
雖然徐蒼不喜歡波音這家公司,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波音737NG的确是一款靜穩定性極佳的飛機。
所謂靜穩定性,即是飛機在受到短暫的外界擾動後而偏離原先的位置,但是飛機會自發産生回到原先平衡位置的趨勢。
靜穩定性包括縱向穩定性,橫向穩定性以及航向穩定性,即對應飛機在空間的XYZ三軸。
飛機的縱向穩定性表現在在受到擾動影響後,迎角變化的情況下,在不用施加外力的情況下,飛機有自動恢複原先迎角的趨勢。
飛機縱向穩定性的由機翼,尾翼,機身和發動機。其中,水平尾翼是提供飛機縱向穩定性的最主要部件,其長力臂下能産生很大的俯仰力矩,其力矩方向正好與機翼相反。
對于具有靜穩定性的飛機而言,任何在迎角上的變化都必須随之産生阻止其變化的力矩,其二者是相輔相成的。
而橫向靜穩定則是反應在機翼,機翼和垂直尾翼之和的偏航力矩的自發性反力矩。不過,其穩定性的大小還極大地受到機翼的上反角,後掠角以及垂尾影響。
通常來說,上反角提供橫向靜穩定性,下反角則是提供橫向不穩定性。而波音737就是采用的上反角。
對于航向靜穩定性,飛機則是通過垂尾來實現的,而波音737則是擁有相對大面積的垂尾,在航向穩定性上表現不錯。
由于民航客機的運行特性,普遍采用靜穩定性的布局。靜穩定性的布局有自身的優點,但是也缺點,比如會損失一部分機動性能。
有些機動動作,即便不考慮到民航客機的結構強度,光是因爲靜穩定性的存在,這個氣動布局本身就會阻止那種大機動的出現。
因此,在此前已經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徐蒼隻能将一切的希望寄予在737NG的靜穩定性上。
飛機的靜穩定性并非是一個在微觀層面上反饋特别明顯且及時的特性,其特點在于隻有出現了偏離平衡較大的偏差時才會有足夠的修正力矩,這就導緻在偏差較小時,飛機實際上不會及時地進行自我恢複的。
隻有在飛機産生了大的偏差,靜穩定性才會起比較明顯的作用。而在實際空域中,氣流不可能是持續穩定的,因此飛機隻能在一個大概的狀态範圍内維持一個大概穩定的狀态。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徐蒼需要管制清空自己方圓二十五海裏的空域,因爲他也不能預知到飛機會進入怎樣一個狀态。
爲了保證飛機的靜穩定性,徐蒼最後是收回了減速闆,而在釋壓的緊急下降程序中其實是應該拉出減速闆,以便可以以最快速度下降。然而,減速闆本身就是破壞升力的裝置,按理說應該不會産生什麽延伸的問題,但是爲了安全起見,防止減速闆影響到了飛機的氣動布局,從而改變了飛機的靜穩定性,徐蒼隻能将減速闆收回。
另外,徐蒼還重新打開了偏航阻尼器。這是爲了防止飛機陷入某些不可預計的複雜狀态,比如是荷蘭滾。
同時,徐蒼盡可能地将自己貼合氧氣面罩,讓他可以呼吸到微弱的面罩中吹拂出來的純氧,以便讓他不要陷入過于深度的缺氧之中,可以盡早恢複過來。
就靠着737一手極強的靜穩定性,飛機在慢車推力下硬是自己飄下來了。說實在的,737屬于時代感相對濃重的機型,有些過于注重靜穩定性了。其實,即便是深度失速,隻要高度足夠,在飛行員不進行改出的情況下,飛機甚至可以自行改出,但是前提是必須要有足夠的高度,基本是以上萬尺的高度損失爲底線。
稍許時間過後,徐蒼的意識逐漸清晰起來,恢複了思考能力。
此時,他半眯着眼睛,在強烈的氣流中,眼睛是不能完全睜開的,否則會非常難受。徐蒼嘗試了一下擡起頭,但是依舊強勁的氣流還是吹得他無法忍受,隻能又是低下頭來,借助儀表闆阻擋氣流。
雖然現在駕駛艙的環境還是無比惡劣,雖然還是在操縱是存在大困難的,但至少釋壓缺氧的問題似乎是解決了,那是涉及到生死的迫切問題。
徐蒼當即看了下PFD,通過姿态儀等各類儀表,想要分辨一下現在飛機的狀态。
此刻他無法目視外界,不能夠通過外面的目視參考來辨别自己飛機的具體範圍和姿态。不過,僅通過儀表來判斷飛機狀态并不算什麽難事,在航校的儀表等級階段就有相關訓練,想必也是任何一個合格的飛行員的必備技能。
然而,就在看到各個儀表之際,徐蒼直接給愣住了。
姿态儀倒是沒什麽奇怪的,飛機正處在正一度的俯仰姿态。别看姿态是正值,可實際上要維持飛機平飛,正一度是不太夠的,飛機此刻就處在一千四百英尺每分鍾的下降率中。
當然飛機正在下降并非一個什麽值得關注的問題,問題是出在高度和速度上。
此刻,在空速表和高度表上都出現了不一緻的顯示,即IAS DISAGREE和ALT DISAGREE。
“什麽意思?靜壓口出問題了?”徐蒼一怔,這是空速和高度都不可靠了?
衆所周知,飛機的速度是需要用到動壓和靜壓的,而高度是需要用到靜壓數據的。如此一來,如果僅僅是動壓,也就是皮托管出問題了,那僅僅會是飛機空速出問題,而要是靜壓口出什麽故障了,那速度和高度的數據都會受到影響。
當然了,也有一種比較極端的情況,那就是不管是皮托管,還是靜壓口,全都出故障了。但是,飛機上探測裝置的皮托管和靜壓口有很多備份,不至于全都出問題了。
不過,現在猜測也沒有意義了。如果是僅僅空速,還是高度出問題了,那實際上還是相對好處理的。但是,要是速度和高度都不可靠了,那事情就比較棘手,更何況現在飛機駕駛艙内的環境并非那麽适宜處置故障的。長時間的高空氣流沖擊下,即便徐蒼恢複了意識,但是體溫已經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再這麽耽擱下去,怕是要得失溫症了。
看了一下座艙高度指示燈,那個燈還在亮着的,這說明飛機高度還是在一萬英尺以上的。如果高度太低,徐蒼還是比較犯難的。因爲如果按照一貫的處置,這時候應該設置一個爬升的推力和姿态,以保證絕對的越障需求。
可如果設置爬升推力,由于程序限制,必須采用最大的爬升推力,在這樣的設置下,爬升率普遍要超過三千英尺每分鍾。自己好不容易才從上面飄下來,難不成再上去?
不過,要是飛機在超過一萬英尺的高度上,那基本不用擔心了。要知道日本最高峰富士山也就一萬三千英尺,而且按照的位置,就算是徑直往北飛,也要需要超過二十分鍾。要是自己昏迷二十分鍾中,雖然缺氧不算太嚴重,但是時間這麽長,就算不死,至少也不會如此清楚地恢複意識,所以,徐蒼可以肯定從自己昏迷到清醒,時間絕對不會很長。
而且,現在自己是可以比較順暢地呼吸的,也就是說飛機高度應該不會太高,差不多是在一萬多英尺。也就是說,飛機在自己昏迷期間實際損失了兩萬多英尺。
這個損失的高度看起來很多,可在慢車推力下,估計也夠支撐五六分鍾。
以之前自己記憶的位置,五六分鍾的時間是絕對不可能飛到富士山的。而且,富士山就那麽大,這要是能撞上,他徐蒼的運氣也太差了些。
之前由于方式控制面闆的損壞,導緻導航頁面的DU也是不能用了,不然還能确定一下現在飛機的位置。不過,現在還不能确定是導航頁面功能不能用了,還是相關DU顯示故障。
如果是DU顯示故障,可以通過切換DU顯示,将導航頁面切換到下DU來重新獲得相關數據。但是,徐蒼在掃了一眼左邊的導航頁面DU也是不可用後,比較傾向于是導航功能失效了。
方式控制闆的損壞波及了一些其他的系統,其中似乎就包括了導航系統,也不知道空速和高度的數據問題是不是也是這個原因所導緻的。
徐蒼稍微一擡頭,瞄了一眼探頭加溫電門,核實這兩個電門是開着的。不過,就是這麽一擡頭,氣流吹在臉上就跟刀子刮一樣,甚是難受。
徐蒼之所以要确定探頭加溫電門是開着的,因爲很多情況下,速度和高度不可靠的問題就在于結冰。爲什麽波音要設計探頭加溫裝置,正是因爲像皮托管這樣的孔洞在結冰條件下相較于圓滑的機身更容易積冰。一旦探頭積冰堵住了皮托管或者靜壓口,那空速和高度速度就要跟着出問題。
因此,在快速檢查單中應對空速不可靠的第一步就是檢查探頭加溫電門有沒有在開位。
正是知曉這個速度和高度不可靠的最重要的原因,所以徐蒼才愈發覺得并非探頭方面的問題,因爲飛機自始至終就沒有經過結冰區域,何來探頭積冰堵塞的問題?
當然,也不是說隻有積冰才會堵塞探頭。在民航曆史上也曾經出過一些比較離譜的事件,比如小蟲子堵住了探頭孔徑。不過,這種都是極小概率的事情,不太能作爲考慮的範疇。
相較而言,徐蒼人爲方式控制面闆的損壞引起了大氣數據慣性基準的故障,從而導緻兩個重要飛行數據的問題。
在徐蒼的印象中,如果大氣數據慣性基準出了問題,檢查單中可是沒有相關的解決辦法的。
“但願不是吧!”徐蒼心中祈禱道。
對于徐蒼這個級别的飛行員,就算沒有空速和高度顯示,僅僅依靠目視依舊可以完成落地的。對于這種目視降落,徐蒼還是很有信心的,來一百次,連一次都不會失手。
可問題是現在風擋破裂,氣流沖擊之下,徐蒼隻要稍微擡頭往外面看,眼睛根本就支撐不住。隻能低着頭依靠着儀表飛行,在這種情況下,徐蒼既不知道飛機速度,也不知道飛機高度,這還怎麽落?
難不成還要讓徐蒼做一次747S2開關的真“盲降”?
實際上,這跟之前那次S2開關事件還不太一樣。要知道,那次飛機的儀表可沒有問題,雖然後面徐蒼自己也看不到了,但是有個夏疏月給予适當的提示,依靠徐蒼的心算,強行算出來了一條進場路徑。
可現在别說讓夏疏月進來了,就算讓一個正規的飛行員進來,怕也是爲難得緊。
速度,高度,油門這三個因素毫無疑問是任何飛行最爲基本的數據參考。可現在其中兩個都不可靠了,還不能讓飛行員對外界進行目視參考,這還怎麽飛?
不過,徐蒼這種身經百戰的飛行員也是絲毫不慌。解決了缺氧昏迷的生死難題後,徐蒼還是可以穩得住的。
既然不需要将飛機設置爲絕對的爬升狀态,那依照徐蒼的性子肯定就是保持平飛了。
徐蒼騰出左手,在CDU上調出性能頁,在其上有飛機此刻的全重。
“六十一噸。”
徐蒼略一回憶,直接将雙發推力加到74,同時将飛機姿态帶到兩度。
即便是在空速或者高度不可靠時,飛機的N1,姿态都是可靠的,所以可以放心設置。
徐蒼的記憶力是何其驚人,他是将整個QRH手冊全部記憶下來了,包括了記憶項目與非記憶項目,其中就囊括了最後的飛行中性能章節。如果說前面一部分的程序,有些飛行員飛了幾十年,基本可以記一下來了,但是後面那些極其龐雜的數據普通人是決計記不下來的。
可是,徐蒼卻是能從記憶中随時調取出來。
實際上,在空速指示不可靠飛行/穿越颠簸氣流的章節中,關于巡航階段,襟翼全收上,平飛的圖表顯示的隻有六十噸這個檔次的N1和姿态設置。
也就是在一萬五千英尺高度,六十噸的全重下,俯仰姿态設置爲兩度,N1爲72即可以保證飛機處于平飛狀态。
不過,現在高度大約是在一萬多英尺,并一定能精确地符合一萬五千英尺的高度,全重也是略重于六十噸。但是,QRH的性能章節中并沒有給出更加詳細的參考,因此徐蒼在N172的基礎上略微加了些推力,加到了74,以保證飛機不會下降。
即便在74的推力下,飛機出現了些微上升,徐蒼在察覺到身體的異樣後也能比較從容地給予反應。
在設置好推力後,徐蒼掃視了一下三個空速表,即機長一側,副駕駛一側以及備用儀表。在72的N1和兩度俯仰姿态下,飛機應該最終會穩定在兩百八十節左右。
考慮到徐蒼略微增加了一些N1,這個穩定的數值可能會略大于兩百八十節,但應該相差不會太多。
然而,徐蒼在掃了一眼三個空速表後,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機長那邊的空速表顯示飛機已經到了三百一十多節了,備用儀表則是三百零六節,而自己這一側竟然隻有兩百三十多節,沒有一個空速表與兩百八十節稍微符合的。
“全有問題?”徐蒼直接給愣住了,自己的運氣這麽差?
通常來說,機長一側,副駕駛一側和備用儀表都是使用了相對獨立的探測設備,因此基本不會出現三個儀表全部故障的情況。
雖說在現實的壓迫下,徐蒼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運氣有那麽億點點不太好,但是老天爺也不能這般落井下石吧?
徐蒼心裏琢磨着:“難道真是大氣數據慣性基準出問題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導航頁面功能怕也是受到影響。因爲飛機的導航系統的一部分數據就是來自于大氣數據慣性基準的。
這麽說來,導航頁面功能不可用真不是DU顯示器的問題,而是真的導航系統用不上了。
如果是平常飛行員見到此情此景,風擋破裂,無法目視外界,空速沒一個可靠的,高度也有可能全不可用,怕是該心如死灰了。
沒錯,現在的确沒有生命危險。可這般情形下,飛機還怎麽落下去?
落不下去,那就隻能等死!
可徐蒼是誰?
不過是無法目視,不過是沒有可靠空速,不過是沒有可靠高度,他一樣可以将飛機落下去,比現在困難十倍的情形,他都活下去了。
既然強烈懷疑是大氣數據慣性基準出了問題,那就不用再考慮什麽解決問題了。于是,徐蒼直接放棄了對速度和高度問題的修正,轉而再一次摸索到中央控制台的艙門開鎖旋鈕。
之前那一次徐蒼是因爲缺氧而意識模糊,所以是轉錯了方向,以緻于艙門并沒有開鎖。可這一次,徐蒼的意識是清醒的,他又是試了一次,方向是正确的,可艙門鎖閉系統竟然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嗯?”徐蒼回頭看了一眼,确認自己并沒有任何操作失誤,又是試了一次,艙門依舊沒有反應。
這下徐蒼略微變了些臉色,相較于飛行數據顯示上的問題,徐蒼其實更加在乎艙門鎖閉系統的問題。至少在徐蒼看來,飛機在控制上的問題都不及開門這個問題。
現在飛機駕駛艙内部損壞比較嚴重,飛機高度也不算多高了,徐蒼總不能再完全無視飛機而去處理黑田隆司的問題吧?
望了眼還處在昏迷的黑田隆司,徐蒼沉吟片刻,似乎這個問題也沒有想像中那麽棘手,還是盡快落地比較好。
徐蒼按了下客艙呼叫鈴,在客艙那邊等得急切的機長等人直接搶在了頭等艙乘務員之前接了電話。
“這裏是駕駛艙,我是徐蒼。”
意識清醒的徐蒼首先用了日語,而始終吊着一顆心的機長差點兒癱坐下來:“徐先生,能聽到你的聲音太好了,飛機剛才怎麽了?”
“風擋裂了,劫機的那人昏迷了,現在我正在嘗試盡快落地。剛才下降的時候,後面有人受傷嗎?”徐蒼問道。
“風擋裂了?”機長一怔,暗道原來這就是飛機釋壓的原因啊。
其實,機長這當真是想錯了。一開始飛機釋壓并非風擋破裂,而是黑田隆司誤關了雙組件,而徐蒼默認了這個操作的進行。
實際上,如果不是飛機過于靠近南方的那個危險雲團,以緻于風擋爆裂,徐蒼任由黑田隆司關閉組件,從而讓其失能的策略是極其精彩的。
當然了,最終還是回到了那個問題徐蒼的運氣不是很好。
不過,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至少讓黑田隆司失能的目的倒是達到了。
機長趕緊道:“你趕緊開門,讓我們進去。現在飛機是不是下到了低處,我們就算不用氧氣面罩也能活動。我跟副駕駛把那人弄出來控制住。”
雖說黑田隆司昏迷了,但是機長還是覺得需要将那人弄出來控制住,省得再出現什麽問題。
“不行!”徐蒼有些可惜道:“風擋破裂之後,飛機好像出現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問題,很多系統都出故障了,其中就包括駕駛艙的鎖閉系統。我剛才嘗試了兩次,門都開不了。”
“開不了門?”機長愣住了:“那你要幫忙嗎?”
“不用,我會進來落地的。按照預估,我們最快估計要在橫濱落地了。”徐蒼在說着,忽地感覺到對面傳來一陣喧鬧,接着便是一道清亮的女聲:“徐蒼,你沒事吧?”
徐蒼聽出來這是夏疏月的聲音,當即還笑了一聲:“我能有什麽事?都是一些小問題,我都能處理好,飛機”
徐蒼還想說些什麽,耳機中又是響起來另外一個頻道的聲音:“ANA45,這裏是東京管制,聽到請回答。”
徐蒼挑了挑眉,跟夏疏月說道:“我會盡快落地,你且坐好了,我要忙了。”
說完,徐蒼直接将發射機切換爲VHF1,并且回複道:“ANA45,現在飛機已經處于控制之中,申請進行雷達引導,就近着陸。”
東京區域管制室裏,過去的幾分鍾内,每隔半分鍾管制員都會嘗試呼叫一下全日空45航班,不過始終沒有回答,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有了回應。
一瞬之間,大半個東京區域管制室都是歡呼了起來,其中主管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差點兒出大事了。”
主管直接拉開了管制員,接過話筒:“請問你是春夏航空的徐蒼嗎?剛才那次通訊是你發出的嗎?現在飛機怎麽樣了,劫機犯呢,有沒有人員受傷?”
主管一連串地問出了很多問題,徐蒼隻得一一作答:“我是徐蒼,之前那次通訊也是我發出的。飛機現在風擋破裂,引發了一些别的問題,空速和高度數據都不可靠了。至于那劫機犯,現在是在昏迷狀态,客艙有沒有人員傷亡我還不知道,剛才與客艙通話被你們打斷了。”
“風擋破裂?”主管恍然,怪不得無線電通訊的音質裏始終存在的背景雜音,應該就是氣流的呼嘯聲。
即使徐蒼已經可以低下頭,隻需要承受相對少量的氣流沖擊,但是通訊環境依舊不佳。不過,現在在生理問題上沒有迫切性,即便說不清,倒也可以重複一下。
聽到徐蒼語氣相對正常,邏輯也比較清晰,主管這次終于是徹底放下心來了。剛才他跟JCAB的局方私下通了一下電話,如果後續還沒有能跟全日空45航班建立聯系,這個失去控制的飛機将會成爲東京巨大的威脅,有可能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不過,JCAB的局長似乎不願意下這個決定,還是叮囑管制室主管盡量聯系機組,不到萬不得已,不進行必要的措施。
正是JCAB局長的堅持,才能一直等到現在與徐蒼重新建立聯系。
主管看了一眼全日空45航班信号點的位置,立時說道:“你現在距離橫濱機場最近,我們可以引導你備降橫濱機場。東京空域已經基本清空,你擁有最高優先權,可以盡快落地,你可否接受?”
橫濱機場正是徐蒼預想的備降地點,他當即應道:“可以!”
徐蒼稍微頓了下:“在你們管制雷達上,飛機現在高度是多少?”
提到這個主管心中一凜,回想起來剛才徐蒼提及高度信息出現問題了,馬上就了然于胸:“雷達上顯示你飛機的高度是五萬一千英尺,不過應該是你們高度數據的問題。”
徐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左手摸到了中央控制台的應答機面闆上,将高度選擇電門從一号機切換到了二号機。
“現在呢?”
随着徐蒼的切換,管制雷達屏幕上關于全日空45航班的高度立刻從五萬一千英尺跳到了兩萬三千一百英尺。
“這”主管愣了一下,不過還是立刻說道:“現在又變成兩萬三千一百英尺了。”
駕駛艙中,徐蒼暗歎一聲:“果然如此!”
一開始應答機的高度信息是來自于機長那一側的,現在左側高度表就是五萬一千英尺。而等徐蒼将應答機高度選擇電門切換到自己這一邊時,管制雷達上的高度信息也随之變成了己方一側的高度,也就是兩萬三千一百英尺。
在高度不可靠時,管制那邊的高度信息很可能也不準确,現在的情況也的确印證了這一點。
徐蒼看了眼備用儀表,上面的高度是兩萬四千多英尺。這個高度都不用驗證,肯定也是錯的。要是現在真是兩萬四千多英尺,徐蒼在不戴氧氣面罩的情況下,根本就不可能如此順暢地思考和說話。
好家夥,不僅僅空速全部不可靠,連帶着高度也是全部有問題的。
即便徐蒼有所預料了,但是真當他确認這一點時,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是有什麽問題嗎?”主管其實也猜到了一些,但是還是問了一句。
“空速數據有問題,高度數據似乎也全部有問題了。”
“這飛行數據全部都出問題了?”即便是東京區域管制的主管,也算是身經百戰了,可當真還是沒有遇見過這般情形。
某一個空速表或者某一個高度表出現問題倒是遇見過好幾次,哪有全部都不能用的?
“那現在怎麽辦,能依靠目視嗎?”
主管看了眼室外,慶幸的是似乎東京區域的天氣還算是比較好,如果依靠目視的話,應該可以保證地形的垂直間隔,隻是這空速不能用怎麽辦呢?
這個辦法徐蒼之前就想過,幾乎是沒有思考就拒絕了:“不行,風擋破裂下的氣流沖擊很強烈,我無法目視外界。”
就在這時,旁邊的管制員突然來了一句:“要不申請自衛隊協助,他們擁有主動雷達,應該可以實時測出飛機的速度和高度的。共享數據後,我們可以口頭告知機組。”
跟民用航空管制雷達不一樣,軍用的不少雷達可以主動搜尋目标,依靠雷達反射和多普勒效應來确定目标的高度,位置和速度,而不需要用到目标給予的應答機信息。
現在由于全日空45本身的飛行數據就有問題,以緻于其應答機傳遞過來的信息也全都是錯的。除了水平軌迹似乎還是正确的,其餘高度和速度信息也無法參考。
而脫離了應答機,似乎也隻有軍方雷達了。
“沒想到,你在這個時候還派上用場了。”主管拍了下管制員的肩膀,贊賞道。
不得不說,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這的确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雖然如果借用軍方雷達數據,可能會引起很多其他方面的問題,但總好過沒有辦法吧。
“徐蒼,我們可以嘗試申請調用軍方雷達數據,這就我們實時向你提供速度和高度數據了,你看如何?”
對于這個不錯的點子,主管還是比較有信心的,結果徐蒼直接就拒絕了:“不用了!速度和高度的數據問題,我自會解決,你們不用管了,給我一個航向就行。”
徐蒼是一個怕麻煩的人,他一樣可以預見在調用軍方雷達數據後,同樣會給自己招來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
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徐蒼覺得自己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真到了無計可施的死亡邊緣,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嫌麻煩,那就說明徐蒼覺得自己沒那麽危險。
而且,最關鍵的是,速度和高度這類關系到他生死的信息數據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用别人給予的。這相當于将自己的生命交給了管制員。
如果管制員提供了錯誤的信息呢?他就按着這個錯誤的信息往下飛嗎?
當然了,常理來說這不應該會發生的。至少管制員沒有立場和動機這麽做,可徐蒼還是情願相信自己,他不會将希望寄予在一個陌生人身上。
尤其是現在還沒有到那種地步上!
可徐蒼此言完全得不到主管的認同,現在是什麽情況?
無法目視外界,隻能依靠儀表。可儀表最重要的速度和高度數據全都用不了,這還不用幫助?
“徐蒼,你可以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及時且準确地向你傳達速度和高度信息。”主管急道:“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們。儀表飛行中,沒有速度和高度,你怎麽飛得下來?”
“這人瘋了吧?他到底在想什麽?”
“這個時候還在逞強嗎?”
“他憑什麽覺得沒有我們的幫助就能落下來,哪兒來的自信?”
徐蒼和主管的對話也被其他一些人聽見了,這些人對徐蒼拒絕幫助的行爲表示非常不理解,甚至有人開始認爲徐蒼剛愎自用,盲目自信。
之前,因爲徐蒼要求清空整個東京區域上空的飛機,這邊管制室已經承擔了巨大的壓力了,其中不少人對徐蒼頗有微詞,這次正好借此稍稍發洩了。
然而,這些話落到主管耳朵裏,直接勾起了主管心頭的一團火,他轉過身去,朝着那幫子人怒吼一聲:“你們給我閉嘴!”
接着,主管調整情緒,深吸一口氣,以一個盡量平緩的聲音道:“徐蒼.”
可是,還沒有等主管說完,徐蒼的通訊直接覆蓋了主管的話:“你剛才知道了我的名字,想來也是調查過我,知道我的信息。你讓我相信你們?不!在這個時刻,我不相信任何人,而你們應該相信我才對。我是徐蒼,我會解決一切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