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徐蒼起了大早坐飛機一樣,秦心在幫徐蒼收拾完衣物,将他送去機場的機組車後,她自己也回頭稍微收拾了下,然後乘坐最早的一班飛機飛往了劍川。
按着藍天航空那邊的安排,早上九點會在藍天航空基地大樓簽署關于1566濕租協議的最終處理辦法。
秦心跟其秘書下了飛機便是直奔了藍天航空的基地大樓,等她們二人到預定的小會議室時,時間剛剛好九點,不多不少。
雖然天已經亮了,但是劍川的早晨還是有些涼意,而且劍川這邊室内普遍比室外要冷幾度,這使得秦心剛進來的時候還有些不适應。
早已等候的羅勇瞧見秦心進來,笑着起身迎接:“秦總當真是準時啊,說是九點,那就一分不早,一分不晚。”
對于近些時日,省内那些個航公司聯合起來挂自家公司機長的事情,秦心可是心知肚明的,要說藍天航空沒有參與,那才是見了鬼了。以往秦心或許還可能跟羅勇表面上客套兩句,但是現在秦心連一些表面工作都不願意做了,隻是輕聲說了一句:“協議呢,簽吧。”
面對秦心有些冷淡的反應,羅勇讪讪地縮回自己的手,很快就調整好情緒,看了眼身邊的秘書。
秘書會意,當下立刻将準備好的協議拿出來。
協議一式兩份,算是對1566濕租協議的補充,其中包括春夏航空因1566報廢該對藍天航空給予多少賠償,而藍天航空提早收回飛機而産生的違約賠償做出了相當詳細的表述。
這些内容在簽字之前就已經談好了,秦心這次過來不是談事情的,僅僅是簽個字就行了。
羅勇的秘書将一份補充協議交給秦心,秦心掃了一眼,确認無誤後,在其上簽了自己的姓名。而羅勇在簽好自己那一份後,兩人交換協議,再次在其上簽了自己的姓名。
“好了!”羅勇将簽好的協議推給秘書,這兩份協議一人保管一份。
秦心也跟着起身:“有勞羅總了,以後兩家的事情就算清楚了。”
“秦總,1566的事情了了可不代表咱們兩家就沒有恩怨了。”羅勇悠哉悠哉地将金筆放入西裝内襯口袋之中:“我聽說最近春夏航空的機長排查不太樂觀啊。”
秦心挑了挑眉:“哦?羅總竟然也關心我們春夏航空的機長排查?”
“都是一個圈子的,随便一聽就傳到耳朵裏了,倒是不用特意打聽。”羅勇可惜道:“你說木華航空還有劍川航空那兩家到底是什麽意思?機長排查下手重也就算了,怎麽連左座問詢也卡得這麽嚴格了?”
秦心接過秘書遞過來的大氅,側着身子,輕聲說道:“怎麽,羅總知道其中緣由?”
“倒也不能算是知道,隻不過有所猜測而已。”羅勇笑道。
秦心将大氅緊了緊,這才是暖和些:“願聞其詳。”
羅勇語重心長道:“如果是一個經驗老道的獵人給野狼套上枷鎖,那這些野狼自是被磨滅了野性,成爲乖順的獵犬。可如果是一個孱弱的稚童想要做同樣的事情,那相同的枷鎖并不會制住那些野狼,隻會激起野狼的獸性,反咬一口。”
“那誰是老獵人,誰又是不知死活的稚童呢?”秦心笑着反問道。
羅勇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灰塵:“誰知道呢?我估計那個稚童也不知道吧。”
秦心的秘書陡然柳眉倒豎,怒意升起。羅勇這話已經不是暗示了,而是明白地指示春夏航空就是那孱弱而不自知的稚童,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萬物有靈,即便是那野性難馴的狼偶爾也是通人性的。隻要那稚童明晰自己的力量和處境,那想必也能保全自己的。”羅勇笑道,似乎一切都已經在掌握之中了。
“羅勇。”突然間,秦心徹底轉過身去了,直面羅勇,而這次卻是直呼羅勇其名了:“你們以爲自己勝券在握了?明明我們擁有劍川機場的優先權,但是最終你們的宿務航線在沒有我們的同意下還是被批複下來了。到底是機場集團裏的人擅作主張,還是與誰狼狽爲奸,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的。”
羅勇臉色一僵,但是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我們公司在航線審批上自然是依法循規的。”
“那就好,就怕最後查出來打了某人的臉面。好了,協議簽完了,就不打擾羅總了。”秦心眉目低垂,略微颔首:“對了,恭喜羅總馬上A380交付了。近些時日,圈子裏可都盯着你們呢。”
一提到這件事,羅勇頓時喜笑顔開:“不過是受了木華航空的照顧,哪裏,哪裏。”
别的不說,就因爲A380這事兒一項,藍天航空最近是賺足了眼球。如果能将這波流量變現,那毫無疑問将會是一筆巨款,畢竟第一個吃螃蟹的總該會是有些先發優勢的。
看着羅勇如此高興,秦心也跟着笑了起來:“據我了解,我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什麽時候木華航空的馬總會這麽樂于助人了?”
剛才秦心提及要徹查宿務航線的時候,羅勇也隻不過表情有了一點點變化。說實話,他并不是很在意。劍川機場集團的那個副總姚秉華雖然貪得無厭,但是在保全自己上,姚秉華自有一手的。
在這件事上,姚秉華跟藍天航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隻要姚秉華沒出大問題,那藍天航空也不會有問題。如果不是符合藍天航空預期的情況,那大概率也隻是疏通姚秉華的錢白花了。
但是,在A380的問題上,秦心是直接提及了羅勇心底深處最爲隐藏的擔憂。
那就是木華航空憑什麽将國内第一架A380的名額給了藍天航空。正如秦心所言,馬誠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其如狐狸一般狡猾。在各種市場分析中,A380都能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這不僅是國内市場的分析,連國外也是一樣的想法,至少A380在國外各大航司都是相當受歡迎的。
講道理,這應該是穩賺不賠的,可一直将利益放在第一位的馬誠爲什麽就能夠将第一架A380放給藍天航空呢?
說實話,羅勇想不通,但是這麽大一個便宜在眼前,即便是懷疑有些貓膩,懷疑這是個餌,但是藍天航空的高層還是願者上鈎。沒辦法,不去試一下,他們連吃餌的機會都沒有。
整個藍天航空的高層都充斥着這股子賭徒的心理。
大家心裏都明白,但就是不點破。如今被秦心直言不諱地點出來,羅勇臉色徹底陰沉下來了。
秦心看羅勇的表情不善,笑着說道:“待到A380交貨,我們春夏航空會送上賀禮的。”
說完,秦心施施然離開了羅勇的辦公室,隻留下臉色陰晴不定的羅勇。
秦心和秘書一出來羅勇的辦公室,秦心臉上的笑意就迅速收斂下來了。在她身邊,秘書邊走邊說:“昨天公司又有兩個機長被挂了,藍天航空宿務航線已經确認批複了,還有就是咱們與飛羽航空的進一步合作也暫停了,飛羽那邊的人暗示是受到了外部壓力。另外,由于近期被挂的機長太多,飛行部機隊那邊人心不穩,已經有不少機長專門過來詢問情況了,再這麽下去會出大問題的。”
最近一段時間的機長排查,那是去一個挂一個,換誰這都心中不安。要知道,一旦機長排查不過而被解聘了機長,那即便是一切順利,恢複機長級别也需要差不多半年。
以機長的薪酬水平,就這半年得是要少賺超過四十萬,這誰受得了?
如果這僅僅是技術方面的問題也就算了,最近在機隊盛傳是自家航空公司惹惱了省内其他航空公司,機長被挂不是技術原因,單純就是航司之間的争鬥。
跳槽來春夏航空的人可不是出于什麽高尚的理由,還不是春夏航空的平均薪資水平要更高一些?結果跳個槽把自己的機長給跳沒了,這擱誰受得了?現在還隻是零星幾個機長發出了質問,等再多挂幾個機長,就不會是零星了,而是聚衆了。
機長可是一家航空公司的最主要的運力資源,這要是機長聚合在一起鬧事罷工,放在任何一家航空公司都是難以接受的,更遑論處在上升期的春夏航空。
至于飛羽航空那邊,由于此前在黔州省内航線的愉快合作,兩家的關系倒是不錯,已經計劃展開更多方面的合作了。結果飛羽航空突然告知合作要暫停,而且暗示暫停合作并非本願,而是受到了外部壓力所緻。
内憂外患,這無疑就是内憂外患。
“小姐,你說要不要給那些近期被波及的機長發放額外補貼嗎?”秘書小聲道:“這樣或許能彌補一下機隊那邊的怨氣。”
現在機隊那邊人心浮動,秘書已然是嗅到了一絲不安的氣味,必須要将這個火苗給撲滅。如果任由其發展,萬一發展爲燎原之勢,那後面将要付出數倍甚至數十倍的代價去撲滅,端是不利。
秘書的想法還是覺得此刻應該是懷柔爲主,用額外補貼安撫近期在排查中挂了的機長。隻要這些源頭人群安撫下來了,想來愈演愈烈的勢頭也能平息下來了。
可是,秦心顯然有着不同的意見。
“這個先例不可能開。現在還隻是傳言,要是發放額外補貼,那不就是坐實了是因爲公司的争鬥而殃及他們了?人性都是貪婪的,你給那些排查中挂掉的機長補貼,那别的機長心裏就沒有情緒?如果要發放補貼,那無異于承認是公司層面的原因導緻機長被解聘,那是不是需要一直補貼到恢複機長級别呢?要是出現有人鑽補貼空子呢?就不想着轉升,依靠着補貼,趕着副駕駛的活,拿着機長級别的工資,你覺得這會是可以接受的嗎?”
秘書嘴巴張了張:“不至于這麽誇張吧?”
秦心說的話有一定道理,但是似乎有些極端了,至少在秘書那邊是這麽認爲的。
可秦心受到徐蒼的影響,更加偏向于從過分的人性中來猜測事态的發展。而由于此前客艙部經理故意在大會上提及全日空培訓名單的事情,基本就是這個想法最有力的證明。
“需要承認的是,這段時間機長排查說發生的事情的确源于公司之間的利益争鬥。但是,這也是爲了維護我們在劍川機場的優先權。隻要堅持住赢得了最終勝利,那麽以後我們就能獲得更好的航線時刻,更多的航線時間,以及更加具有性價比的航線結構,這對空勤人員來說不也是一種利益獲取?”秦心幽幽道:“徐蒼說得對,現在是我們公司的上升期,人員貴精不貴多。能跟公司共患難的員工就是未來公司的骨幹,未來會以這些人爲中心建立更廣大的員工團體。至于那些現在趁勢想要攫取利益或者在思考别處的人,我們表示尊重,可以依靠市場規則,放他們走。”
聽到這裏,秘書心神震動:“小姐,連空勤人員也放嗎?”
“放!現在其他航空公司也缺人,想來他們找下家的難度也不會那麽高。”
“可是我們現在就比較缺人了,還往外放,不是更缺人了?”
“沒事,徐蒼說會處理的。”秦心沉聲道:“木華航空劍川基地,藍天航空,劍川航空,這三家帶頭的,後面一個個都要清算的。對了,貨運牌照怎麽說了?”
在這個話題上,秘書跟秦心的意見分歧很大,但是秘書不願意因此跟秦心有所争吵,結束這個話題也是一個不錯的。
“我們跟總局那邊提了一下,運輸司那邊說讓我們盡管提交申請文件即可。”秘書道:“看起來徐蒼已經在總局那邊安排好了。”
秘書這種見多世面的,一聽運輸司這麽說就曉得個大概了。
秦心對于徐蒼的能力是相當有信心的,可以說除了一開始的啓動資金,整個春夏航空都是在依靠徐蒼,所以将大部分股份給徐蒼也是情理之中。
“現在就要看肖淩雲了。”秦心歎了一口氣:“隻要肖淩雲能跟天東航空談妥了,咱們就可以考慮開辟西北航線了。”
秘書在其身旁聽得秦心自言自語,她自然知曉秦心所指的是什麽,隻是很自然地她還是擔憂過于放縱地讓空勤人員跳槽會引起公司内人員不足的情況急劇惡化。
這麽搞下去,哪裏還有人可以分到西北航線?
“小姐,徐蒼跟天東航空的周總關系不錯,想來肖淩雲那邊成功的概率還是比較大的。可要開辟西北航線的話,咱們人手就是真的不夠了,這還要放人嗎?”原本都打算不提這事兒了,可最終還是說了。沒辦法,她就是覺得秦心和徐蒼的應對手段太過剛烈,于之後公司的發展不利。
也就是這個秘書跟自己很多年了,秦心表現出了驚人的耐心,她笑了下:“你覺得不久後藍天航空的A380到了,我們送什麽禮物好呢?”
秘書一愣:“小姐,你說什麽?”
“沒什麽,我們隻需要過一小段苦日子,很快就能好轉過來了。”
秘書不解:“爲什麽?”
此刻,兩人已經出了藍天航空的總部大樓。出來後,秦心緊了緊衣裳,眯着眼,回過頭指了一下藍天航空的總部大樓:“因爲它!”
在東京區域管制室裏,一名二十多歲模樣的管制員正在勤勤懇懇地對着雷達屏幕,在其上密密麻麻地遍布了大量的飛機信号點。他必須時刻關注的雷達屏幕,不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發生極其可怕的事情。
沒辦法,東京空域是全世界最繁忙的空域之一,在這裏工作,就要有相關的覺悟。
不過,也不是說全天二十四小時都要保持高強度的工作狀态的,不然是個人都受不住了。管制員在指揮完一架飛機後,擰開放在一邊的水杯蓋子,咕哝咕哝地喝起水來。
跟駕駛艙的規定一樣,管制員的工作台上不允許放置無蓋的飲料或者水杯。因此,相較于同樣年紀的别的年輕人,管制員和飛行員在飲水器具上都是顯得有些老派的。
将半杯水一飲而盡,管制員很是滿足地抹了下嘴。可剛将水杯放回台上,看了一眼雷達屏幕,差點兒一口水給噴出來。在雷達屏幕上,那個代表全日空NH45航班的信号點已經偏離出了計劃航路,向着差不多正北的方向飛行着。
“幹什麽啊?”管制員趕緊戴回耳機,按下發話按鈕:“ANA45,你已偏離航路,現在左轉航向300切回原航路。”
雖然這種情況比較少見,但是管制員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極其偶爾的時間裏,飛行員會飛錯航路,有可能是誤操作,也有可能僅僅是誤聽了管制員的指令。
比如将發布給别的飛機的指令誤當成自己的了。
但是,管制員略微思考了下,好像前面一段時間自己沒有發布讓某個飛機轉入航向350的指令吧?還是說全日空的這個機組單純就是腦子發抽了?
在這個時代,飛行機組跟空管的關系還不算很劍拔弩張。如果沒有造成什麽後果,通常讓偏航的飛機轉回航路就行了,管制員也不會太過于追求。唯一比較慶幸的是,在那架全日空的飛機旁邊并沒有别的飛機,至少這種自主主張的轉向短期内不會引起空中交通沖突。
将水杯推到原先的位置,管制員按下了錄屏的按鈕。雖然他不覺得自己發布返回指令後,全日空的飛機還會執迷不悟,但爲了以防萬一,還是錄制一下比較好,如果後面沒有造成什麽沖突,錄制下來的東西他會删除掉的。要是後面出什麽問題了,那這錄屏内容就是保護他的證據。
在水杯被放到原位後,管制員突地發現了一點兒問題,那就是那個全日空的幾乎好像沒有對自己的指令進行複誦啊。莫不是那飛機上的人不但是腦子抽風了,耳朵也有問題了?
雖說現在全日空45航班的行進前方沒有飛機,但是就這麽讓那飛機胡亂飛下去,那總也不是一個辦法。
想着是不是該再提醒一下全日空的飛機,管制員剛是提了下耳機的麥克風,突地目光凝聚在雷達屏幕上的一片區域類。在這一刻,他終于知道爲什麽全日空45航班飛航向350,明明偏離了航路,但是前面卻一架别的飛機都沒有了,這放在東京的繁忙空域明顯是不正常的。
“橫須賀!”管制員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起來,現在全日空45航班所飛的方向不遠處正是橫須賀,那裏可是有着一片軍事禁區啊。
跟某些軍事禁區或者限制區還有商量的可能性不一樣,橫須賀下面那可是真的有東西的,而且不是一家,是兩家。這要是全日空的飛機飛進去了,那問題可就是天大的了。
在這個時候,管制員哪裏還敢有絲毫的遲疑,馬上再對着頻率裏喊道:“ANA45,請立刻返回航路!”
在駕駛艙中,都不用知道前面是什麽空域,光是聽管制員那撕心裂肺的吼聲,徐蒼就知道情況有多麽緊急。其實徐蒼不是很理解,的确飛機偏離航路是比較嚴重的事情,但是在平常時分,飛機本來就會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間隔。
在這個時候,就算飛機偏離航路了,其保持的安全間隔所帶來的時間空間的餘度應該足夠管制員将可能會造成沖突的飛機調配開了。他曉得東京空域很繁忙,但現在周圍沒有危險天氣,飛機大多是沿着計劃航路飛行,航路外的空域應該比較充足,調配難度應該不會特别高才對。而且從飛機自帶的TCAS顯示上,在飛機前方四十海裏範圍内都是沒有其他飛機的,至于聲音這麽凄慘嗎?
不過徐蒼也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除了空中交通沖突,還有别的更讓管制員感覺到壓迫的危險存在。
可那是什麽呢?
然而,徐蒼的疑惑沒有持續太久,機長很快就發現了前方是橫須賀禁區,當即臉黑得跟鍋底似的。躊躇了幾秒後,他還是說道:“先生,要不我們改一下航向吧?”
在後面的黑田隆司獰笑道:“爲什麽要改航向?”
機長嘴角抽了抽:“你是要去橫須賀嗎?那裏可是軍事禁區。”
“橫須賀。”徐蒼心髒好像停跳了那麽一下。就算他不是日本人也都知道橫須賀是哪裏,這要是在未經批準的情況下往那邊飛,搞不好是要被打下來的。
徐蒼瞥了一眼黑田隆司,便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黑田隆司肯定是知道前面是什麽情況的。
這小子是故意的。
“我就是要往那邊飛。”黑田隆司嘿嘿一笑,果然如徐蒼所料,這人在此之前就做過功課。剛才他看導航頁面就是爲了确定橫須賀的方位。
不過,看起來黑田隆司是知道一些飛行知識的,但知道得也不多。不然,光是定位個橫須賀就花了那麽久的時間,不像是一個精于飛行的人的表現。
黑田隆司這麽一說,機長的魂都快吓沒了。這人是早有所謀啊,而非激情犯罪。原本機長還想靠着飛行知識上的差距來從中周旋,可現在看起來,事情根本就沒有照着自己所想的方向發展。
其實,機長這是當局者迷,以爲黑田隆司的飛行知識儲備很雄厚,實際上徐蒼猜測黑田隆司也不過是個半吊子。
如果真能依靠飛行遊戲就将真實飛機給摸得一清二楚,那花那麽多錢培養飛行員的航空公司豈不是冤大頭?
徐蒼瞧見機長臉頰不斷流淌下來冷汗就知道機長估摸着是判斷有誤,以緻于自己給自己極大的心理壓力了。如此一來,本來就因爲當局者的緣故而常有一葉障目的可能性,現在在重壓之下,後續的決策判斷怕是也正确不到哪裏去了。
徐蒼始終未發一言,如今黑田隆司還隻是認爲徐蒼不過是個普通乘客。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信息差,雖然徐蒼暫時還沒有想到如何利用這個信息差來獲取優勢。
現在他能做的隻有少言慎言,扮演好自己普通乘客的角色。
或許是覺得徐蒼僅僅是個普通乘客,黑田隆司對徐蒼的注意并沒有那麽多。以緻于徐蒼可以分出一小部分精力來關注黑田隆司。
其實,徐蒼曾經有那麽一刹那想過空手奪白刃。但是,在這個念頭産生的瞬間,之前駕駛艙艙門開啓,乘務長那半邊身子浸染鮮血的畫面就反複地在腦海中閃過。
人正是因爲使用了工具才能在大自然中脫穎而出,而此刻擁有兇器的黑田隆司給予了徐蒼巨大的壓力。
徐蒼不敢動,也不能動,貿然行事,若是一擊不成,不僅僅是自己有性命之憂,要是徹底激怒黑田隆司,讓其抛去顧忌開始傷人嗎,一旦他跟機長受傷或者死亡,那整架飛機都再無可以阻止黑田隆司的人了,全飛機上百條人命都得陪葬。
他要等,等一個機會!
然而,機長做不到徐蒼這般沉着和隐忍。前面那可是橫須賀,作爲日本人,他更能理解和體會飛機在未經批準的情況下飛到哪裏去意味着什麽。
此刻,距離飛到橫須賀上空也就是十幾分鍾的時間,再這麽磨蹭下去,這飛機的人沒喪命在黑田隆司手裏,反倒是有可能喪命在“别人”手裏了。
橫豎是一死,機長一狠心,也不管黑田隆司了,右手便是擡起,就要去抓方式控制面闆上的航向旋鈕,他要改變飛機的航向。
這一刻,其實機長也在試探黑田隆司的底線。
有些歹徒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實際上外強中幹,并不敢真的下手。如果自己違背了黑田隆司的要求,而黑田隆司不敢有所過分的阻止,那就可以證明黑田隆司不過是強弩之末,後面的事情反倒是好辦了。
可這一行爲差不多是拿自己命去試探了。要是黑田隆司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呢,此舉不是羊入虎口?而且,從剛才他對乘務長動手來看,後者的可能性無疑更大一些。
但是,事已至此,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搏上一博。
機長在此刻已經有了覺悟,在伸出右手的一刻,他的目光稍稍右偏,與徐蒼對視一眼,好像是一種責任的交付,其意已經不言自明了。
如果他有什麽不測,那徐蒼就要代替他與黑田隆司周旋了。
徐蒼感受到機長的目光眼神,再是看到他的右手的動作,心頭一凜,頓時理解了機長的想法。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機長探出的右手如觸電般縮回,并伴随了劇烈的慘叫聲。
徐蒼瞳孔一縮,赫然發現機長右手手背上已經被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大半個手背已經被鮮血浸染,同時鮮紅從手掌上不斷滴落,其狀甚是可怖。
“我說讓你上手了嗎?”黑田隆司晃了下刀,刀身上殘留的血漬灑落在中央控制台上,其上布滿了細小的血點:“你太礙眼了,滾出去吧。”
說完,黑田隆司扯住機長的衣領,示意他離開駕駛艙。
機長此刻由于劇痛右手已經使不上力氣了,可光靠左手根本掙脫不開黑田隆司。他哪裏能将駕駛艙交給黑田隆司?
然而,在機長的掙脫下,黑田隆司的利刃再一次抵在了機長的脖頸上:“你再這樣會讓你更加礙眼的。”
機長此刻也是有些上頭了,已然是做好了抵死不從的打算。可在突然間,機長的目光與徐蒼的眼神發生了碰撞。
沒有一句話,沒有一個手勢,沒有一個表情,但是機長卻從徐蒼的眼中看到了一種信念——把飛機交給我吧!
這一刻,機長怔住了,好像時間都定格住了。不過是那區區一兩秒,機長好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他已經有了決斷了。
“好吧,我出去。”
機長的左手不再試圖扯開黑田隆司的抓扯,而是去解自己的安全帶。
黑田隆司看機長終于知道配合了,甚是滿意,刀子從機長脖頸處拿開了。
片刻之後,機長離開了自己的座位。站在駕駛艙入口處,與黑田隆司不過咫尺之遙,但是那頂在他腰間的尖刀讓他不敢有任何妄動的念頭。
手背上傷口還在滴落着鮮血,将駕駛艙入口的地闆都染上了暗紅色。
機長打開駕駛艙門,黑田隆司趁勢将機長頂了出去,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度關閉艙門。
這人很小心,尤其是對于駕駛艙門開關的那一瞬間。
黑田隆司在将機長驅離後,一轉身,徐蒼頓時心有所感,那幾乎已經觸摸到中央控制台上艙門鎖閉系統開鎖旋鈕的左手立時縮回。
黑田隆司并沒有注意到徐蒼的動作,他極爲興奮地坐到了機長座位上,将刀子放到了左手邊的收納盒裏。接着,就好像是看到了魂牽夢萦的夢中情人似的,溫柔地撫摸着駕駛盤。
突地,黑田隆司略一用力,然而飛機隻是晃動了一下,很快就恢複了原狀,似乎黑田隆司剛剛帶的那一下杆隻是虛幻的。
“怎麽回事?”黑田隆司一愣,又是輕輕動了一下杆,飛機還是略微晃動了下就恢複了。
“他果然知道得不多。”徐蒼見此情景,愈發确定自己的想法。
現在飛機是處于自動駕駛狀态,小幅度的操縱輸入是不能斷開自動駕駛的。這應該算是一個相當基礎的知識,但是黑田隆司竟然不知道。
就跟徐蒼想的那樣,黑田隆司知道些飛行知識,但是不多。
“怎麽回事,這飛機怎麽回事?”
嘗試幾次無果後,黑田隆司甚至急躁地轉過頭來問徐蒼了。
這個時候,徐蒼隻是裝成無知和害怕的乘客,不停地搖頭:“我不知道啊,我就是過來體驗一下,看一下的,什麽都不懂。”
“讓你這種人進來,還不如讓我進來。”黑田隆司罵了一聲。
可現在這情況,飛機根本不聽他使喚。好不容易才真的摸到了真實的飛機,就好比一個美女在前,卻隻能遠觀,而不可亵玩焉,這頓時讓黑田隆司火冒三丈。
他也不管了,半起身子來,往着前頂闆和後頂闆上一通胡亂操作。
在徐蒼的注視下,黑田隆司關閉了偏航阻尼器,又動了下FMC的選擇電門,再是轉了下AC電表旋鈕。每次他動一下,徐蒼的眼皮都跳動一次。
不過,幸運的是,黑田隆司都避開了一些關鍵系統,沒有關閉對飛機至關重要的系統開關。
然而,就在徐蒼這個念頭剛剛升起的刹那,他眼睜睜地看到黑田隆司的右手摸上了組件開關,接着竟是将兩個組件開關全給關了。
這一刻,徐蒼臉色大變,幾乎是本能地開口:“這個.”
黑田隆司動作猛地一頓:“怎麽了?”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徐蒼腦海裏閃過了無數個念頭,陡然間,一個想法牢牢地占據了徐蒼的思維。他沉吟了一下,接着低下頭,輕聲道:“沒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