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釋壓?”譚鶴齡不可思議地望着徐蒼:“你是說擦機尾後,人工進行釋壓操作?那要是飛機超過一萬英尺怎麽辦?”
“那就按照釋壓程序來做。”徐蒼一邊在關注飛機狀态,一邊在回答譚鶴齡的問題。
雖說這次狀況比較危險,但目前爲止,情況總算是控制住了。俯仰操縱受限造成了一定的困難,不過在徐蒼這邊,這個問題還是可以接受的。
真正比較緻命的問題是機尾處的機身破損,好在現在沒有什麽延展性的問題,徐蒼比較注意的就是這個機尾破損會不會進一步導緻俯仰操縱的問題。
如今最最可怕的是升降舵完全失效,畢竟在管制的報告中已經有部分脫離了,若是再有更多的部件分離出來,那後果将是難以想像的。
在轉彎操作中,可以利用一些額外的手段來完成,比如副翼,比如方向舵。隻不過,方向舵是主要用于偏航操作的,在轉彎中,方向舵隻是起到輔助作用。
但是,若是真的出現副翼問題,方向舵還是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完成飛機轉彎的。隻不過效率要遠遠低于副翼而已。
然而,在俯仰操作上很難就有備份的存在,即如果升降舵失效了,飛行員就無法通過其他舵面的運動來輔助進行俯仰操縱,唯一可行的方案隻有通過增減推力來完成。
隻是增減推力的方法對于俯仰的控制是難以做到精準的,這即便是讓徐蒼來做也是一樣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盡管看起來很是危險,但危險都沒有發生。如果這樣的狀态繼續下去,飛機落地的難度并不是很大。
正是基于如此這般的平穩心态,徐蒼才是有餘力跟譚鶴齡交談事關主動釋壓的問題。
“你是說就算飛機沒有釋壓,但是我們也要直接将外流活門全部打開,那一旦飛機上升到一萬英尺以上,那不就是自己造成飛機釋壓的事件了?”譚鶴齡還是無法理解徐蒼的邏輯,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可是,徐蒼卻沒有任何動搖:“兩害權衡取其輕而已。在可能的機身受損的情況下,增壓系統的存在就是會加劇機身受損的程度,所以必須将這個危險去除掉。”
“哪怕人爲造成釋壓也在所不辭?”譚鶴齡反問道。
徐蒼目光微微下垂:“波音737沒有機身結構的損傷探測,隻要有懷疑,那就必須将之視爲已經發生。在有準備的釋壓中所産生的風險較之機身受損,那就是九牛一毛。”
譚鶴齡一時無言,他本身是覺得徐蒼說得好像是有些道理的。隻不過,這也有一個繞不開的問題。
“可是,在擦機尾程序中沒有相關主動釋壓的程序操作啊,你這是違反标準程序。”
徐蒼目光中閃着光芒,其中蘊含着無比的堅定:“所以波音的操作手冊需要改一改了。”
譚鶴齡和莫尚雲皆是心中震驚,徐蒼這話分明是直指波音的标準操作程序是有瑕疵的。在這個年代,不管是從局方,航空公司,還是到最下層的飛行員,盡管對波音在商業上的做法嗤之以鼻,但是從未否認過其專業性,将其操作程序奉爲圭臬,哪有像徐蒼這邊說波音手冊要改一改的。
“徐蒼,你是在說真的?”譚鶴齡還是不敢相信徐蒼竟敢這麽說,不說徐蒼現在就是一個二級副駕駛,就算是民航局的總飛行師也不敢說這話啊。
不過,徐蒼卻是沒有直面回答譚鶴齡的話,而是輕聲說道:“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是程序有問題,不是你有問題。”
譚鶴齡身子一顫,徐蒼分明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他如此執着地詢問,便是在害怕剛才他超越檢查單下将增壓方式轉到人工位,然後将外流活門完全關閉。
從徐蒼的意思來看,飛機爆炸跟他手動關閉外流活門是有直接關系的,這是譚鶴齡最爲不安的。可徐蒼現在卻說了譚鶴齡沒有問題。
即使譚鶴齡知道最終的結果是由局方決定的,可聽到徐蒼這麽說,他還是如釋重負,說了一句:“謝謝。”
“好了,做進近準備吧。”徐蒼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這次落地的難度不大,在俯仰操作上受限的問題還是集中在飛機機頭上,所以在進近操作過程中,盡量注意不要産生飛機能量過于充足的情況。其他的不算是什麽大問題。”
如今駕駛盤被抑制在隻能前推或者後拉一小段行程,但是這并不意味着飛機低頭和擡頭的困難度是一樣的。
由于安定面配平已經往前打到底了,因爲想要飛機低頭所能施展的最直接的手段就隻有頂住駕駛盤了,可這個手段就是受限的。
相反的,想要飛機擡頭,雖然後拉駕駛盤也是受限的,可是能夠通過往後打安定面配平來輔助完成飛機擡頭,而這個手段到目前爲止是不受限的。
因此,鑒于飛機低頭和擡頭的難度不一緻,徐蒼需要極力避免可能出現的需要進行大幅度機頭下俯的情況出現,也就是徐蒼所說的飛機能量過于充足。
在能量過于充足飽滿的情況下,飛行員不得不依靠不間斷地頂杆來維持飛機軌迹始終處于正确的下滑道上,這顯然是跟如今飛機的困境是不一緻的。
“我會以一個相對較小的能量狀态進場,可能會存在三紅一白或者四個紅燈的低高度進入跑道上空。隻要飛機狀态數據偏差沒有特别大,你們不要喊複飛,我們現在俯仰操作受限,可以的話,還是盡量不要複飛了。”
看得出來,徐蒼對即将到來的進近過程還是有所準備的。通常來說,在PAPI燈的參照下,兩紅兩白自然是最标準的下滑軌迹。
然而,在實際飛行中,在低高度下,比如即将進入跑道上空時,若是還是按照兩紅兩白的标準,那麽很有可能是落不到“大白塊”即标準的接地區上的。
這是因爲标準的下滑軌迹的确是正對接地區的,但是飛機的下滑軌迹是在客觀上做不到一條直線的,主要是因爲飛機在最後存在一個拉平的曲線。
如果飛機始終正對的接地區,那一旦最後進行拉平,在實際的效果呈現上幾乎肯定會越過接地區。所以,在實際飛行中,飛行員會進行一些額外操作,比如在即将落地的時候,将飛機往下人爲刻意地放一放,以求将飛機的軌迹低于标準軌迹,這樣飛機一拉平就能正好落到接地區上了。
還有就是将這個動作的時機前移,即在進入跑道上空的時候就舍棄标準的下滑軌道,以三紅一白的偏低高度進場,此後的操作便是正常不需要可以下放飛機,如此接地點也會是标準的。
徐蒼無疑是要選擇後一種方法,因爲鑒于俯仰操縱上的受限狀态,他有可能無法完成在最後關頭下放飛機的動作。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更改進場高度,以較低的高度進場。
反正他可以接受低能量,低高度,卻無法接受高能量和高高度着陸。
以徐蒼的技術,按理來說是可以完成PAPI燈三紅一白進場的,但避免一些意外狀況,比如進場高度過低而緻四個紅燈,徐蒼還是需要提前跟譚鶴齡以及莫尚雲交代一下,省得那兩人因爲進場高度的原因而喊了複飛。
不是說現在飛機就不能複飛,隻是比較麻煩,隻要不是迫不得已,徐蒼是不想複飛的。而且,複飛這種大推力大仰角的狀态對于飛機來說,氣動載荷偏大,說不得會惡化飛機受損的狀态,這才是最緻命的。
“四個紅燈也不管嗎?”譚鶴齡問道。
徐蒼搖搖頭:“不用管!飛得低好修正,飛得高難修正,要是飛成四個白燈,那還是複飛吧。”
既然徐蒼都這麽說了,譚鶴齡和莫尚雲都是沒有異議了,他們也都能理解徐蒼的想法,算是三人意見一緻了。
“做個進近準備吧。”徐蒼吩咐道。
“好!”譚鶴齡馬上進行進近準備,這個準備倒是不複雜,航向道和盲降頻率在起飛前就調整好了,決斷高度也是一樣。譚鶴齡隻需要選擇一下自動刹車即可。不過,在将自動刹車選擇到三的時候,自動刹車的解除預位燈一直在亮。
“嗯?”譚鶴齡将自動刹車旋鈕轉回關位,等待上三四秒後,又是再選擇了自動刹車三的檔位。又是等了幾秒,自動刹車的解除預位燈又是亮了起來。
譚鶴齡又是試了一次,可結果還是一樣。
徐蒼這邊還在關注飛機操縱的,在譚鶴齡數次嘗試設置自動刹車無果後,他終于是注意到了,随口問了一句:“自動刹車有問題嗎?”
“好像是設置不了啊。”譚鶴齡當着徐蒼的面又是設置了一遍自動刹車,可解除預位燈還是頑固地亮了起來。
徐蒼自己試了下,結果還是一樣,索性就不管了:“算了,我用人工刹車也是一樣的。”
“哦,那準備好了。”譚鶴齡從上而下快速掃了下面闆,确認設置都已經完成了:“那我快速做個簡令?”
徐蒼這邊剛想要答應下來,後面坐着莫尚雲出聲了:“徐蒼,你現在覺得杆力如何?”
“杆力?沒有啊。”徐蒼眉毛挑了一下,很快就意識到了莫尚雲話裏的意思,他連忙騰出右手,按下SYS的按鈕,在原本顯示發動機數據的下DU上立刻顯示出液壓的信息。
等到液壓頁面一出現,徐蒼眼皮一跳。
“液壓壓力在降低?”在旁邊的譚鶴齡湊近過來:“降得好快!教員,是液壓壓力降低導緻自動刹車無法預位嗎?”
“B系統壓力直接關系到自動刹車。不過,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莫尚雲的語氣還算是正常:“這不是液壓壓力在降低,是液壓油在往外漏。”
徐蒼暗罵一聲,而譚鶴齡也是反應過來了:“是機尾破損連接到了液壓管道?”
“不然呢?”莫尚雲歎了一口氣:“機身破損就是會引起這麽多問題。”
不管是液壓管道,燃油管道還是電氣管道都是分布在機身結構上的,隻要産生了物理意義上的破壞,那就不可避免地将損傷延伸到其他系統,而非僅僅是增壓上的問題。
前不久那一聲爆炸,但凡是個正常人都能明白這次機身結構的損傷會是極嚴重的,繼而損傷擴散也不是不能想像的了。
譚鶴齡望着AB系統壓力都在快速下降,不由擔心起來:“徐蒼,你在操縱上還有困難嗎?”
波音737的舵面控制是通過液壓來消除多餘杆力的,一旦液壓系統失效,那飛行員就必須通過機械結構直接控制舵面,所需要的力道是非常大的。
徐蒼稍是動了下駕駛盤,感覺到現在情況還好:“還可以,盡快落地吧,誰知道還會有什麽其他故障?”
在徐蒼的想法裏,液壓系統的故障并不算是難以處理的,即便是AB系統全部失效了,那大不了人工恢複飛嘛。
人工恢複飛行的難點從來不是技術方面的,而是飛行員的力氣到底足不足夠。沒錯,一旦進入人工恢複狀态,飛行員基本就是在缺失液壓的幫助下直接操縱飛行舵面,在氣動載荷的作用下,這個操縱杆力會是非常大的,那個時候,飛機就是真的“空中健身房”了。
不過,現在飛機已經臨近落地了,就是要健身,那相比持續時間也不會很長,就算以徐蒼的身子骨想來還是頂得住的。
徐蒼擔心的反而是那些未知的故障,比如俯仰操縱的惡化,所以盡快落地才是最爲要緊的。
便在這時,塔台管制頻率裏又傳過來了劉主任的聲音:“徐蒼,飛機狀況還好吧?”
“液壓出了一些小問題,整體還是可控的。”
“好!”劉主任一聽一切還算是正常,當下是松了一口氣:“那你們繼續下高度一千五百米吧。”
一千五百米是05号跑道盲降最終進近定位點的高度,按照程序就應該在這個高度上截獲下滑道。
“好的。”徐蒼甚至都沒有做完成的複誦,他的目光在儀表闆上掃視了片刻,最終定位在增壓面闆上。
此刻,飛機艙内已經跟外界相通,所以外面高度是多少,座艙高度也是多少。不過,此刻飛機高度已經低于一萬英尺了,但是座艙高度警告燈還是在亮着。
譚鶴齡注意到徐蒼在看座艙高度警告燈,問了一句:“高度應該小于一萬了,要摘氧氣面罩嗎?這個警告燈有些延遲的。”
“等會兒吧。”徐蒼當然知道座艙高度警告燈的熄滅會有延遲,他之所以還沒有摘下氧氣面罩主要是在于他已經開始感受到讓人感覺到遲滞的杆力了。
“該死!”就在剛才,徐蒼稍微往後帶了下駕駛盤,可是就在兩三分鍾前還算順滑的感覺到現在卻變得猶如在泥淖中前行,隻能呈現出極其細微的反應。
徐蒼知道這不是又卡阻了,而是液壓壓力已經降低到了一個極限值,他開始直接通過鋼索機械結構控制舵面了。
若是沒有這個問題,徐蒼估計在飛機下到一萬英尺以下的第一時間就會摘除氧氣面罩,可現在還是等等吧。
在這個高度,空氣還是稀薄了,他還是希望保證一個相對好的狀态。
“徐蒼,液壓沒有了,一會兒你做人工刹車的時候注意一些,不要點刹。”莫尚雲在後面提醒道。
雖說沒有液壓壓力了,理論上刹車是用不了的。可實際上,由于儲壓瓶的存在,還是可以提供有限次數的人工刹車壓力的。
正是因爲刹車次數的限制,所以莫尚雲才提醒徐蒼不要點刹,因爲這樣會快速地消耗飛機儲壓瓶的壓力。持續性的刹車才是比較正确的處理方式。
“我知道。”徐蒼點點頭。
他看了下高度表已經低于八千英尺了,這時候延遲作用下的座艙高度燈也熄滅下來了。徐蒼看差不多了,指了下譚鶴齡:“我先摘氧氣面罩,交操縱。”
譚鶴齡馬上雙手把盤:“接操縱!”
眼見譚鶴齡做好準備了,徐蒼雙手拿開氧氣面罩,稍微整理了下雜亂的頭發,重新戴上耳機,切換回MASK電門,接着朝譚鶴齡說道:“接操縱!你摘吧!”
徐蒼左手抓握住駕駛盤,在譚鶴齡摘氧氣面罩的時候,他進行了旅客廣播:“飛機即将在五分鍾内返航劍川落地,可以摘下氧氣面罩了,請系好安全帶。”
在徐蒼做完旅客廣播後,譚鶴齡正好摘下了氧氣面罩,他第一句便是:“剛才我怎麽感覺杆有些重啊。”
便是在譚鶴齡話音落下的同時,飛機主警戒燈亮了起來,徐蒼擡頭,一下子就鎖定到了液壓面闆上。果不其然,AB系統的發動機驅動的液壓泵和電動泵的低壓燈全都亮起來了。
譚鶴齡也是注意到了液壓面闆上的故障燈,他倒是沒什麽意外,剛才在下DU上已經發現液壓壓力在快速下降了,四個液壓低壓燈全亮就是預料之中的。
“要做《人工恢複或A系統和B系統失去壓力》的檢查單嗎?”譚鶴齡問道。
徐蒼臉色一凝:“做!”
譚鶴齡看了下導航的DU頁面,飛機這個時候都已經快到五邊了。按照CDU上進程頁的預估落地時間,飛機将會在四分鍾内落地,時間估計來不及。
“時間不夠吧!”
“那就按着記憶做!”徐蒼在說話的同時一把将油門收到了慢車,同時帶住飛機駕駛盤,保持好飛機姿态,嘴上說着:“檢查高度,速度好,襟翼一!”
人工恢複下過大的杆力還是讓徐蒼感覺到不适的,他愈加感覺到自己是不是該多多鍛煉了。
而在旁邊譚鶴齡一看徐蒼開始放襟翼了,心知徐蒼真就是不打算做任何盤旋了。不過,現在駕駛艙中就是以徐蒼爲主心骨的,他不想盤旋等待了,那就随他了。
想及此處,譚鶴齡直接将襟翼手柄放到襟翼一的位置。
與此同時,徐蒼邊是操縱飛機,邊是說道:“B系統沒有壓力,一會兒要人工放襟翼啊,我們先做一些準備工作。”
由于在正常情況下,液壓B系統是操縱飛機的襟翼釋放的,此刻B系統液壓壓力都歸零了,即便譚鶴齡将襟翼手柄放置到一的位置,實際上襟翼是不會有任何變動的,需要利用一個電動馬達,采用備用放襟翼的手法釋放襟翼。
不過,在進行備用放襟翼之前,徐蒼得要做一些前期工作,即人工恢複檢查單裏的一些内容。
說着,徐蒼右手舉起,對着頭頂飛行操縱面闆的兩個黑色蓋闆的電門說道:“AB系統飛行操縱電門備用方向舵位!”
譚鶴齡知曉徐蒼在憑着記憶完成人工恢複檢查單,于是也沒有對照手冊,直接遵從了徐蒼的指令,略微起身,将AB系統飛行操縱電門蓋闆打開,将其中撥到了備用方向舵位。
徐蒼甚至都沒有擡頭核實譚鶴齡的動作,現在飛機的操縱着實是消耗了他太多氣力了,字面意義上的,他無暇顧及譚鶴齡的動作。而且,想來以譚鶴齡的級别,總該不會出現如此低級的錯誤吧。
在聽到譚鶴齡撥動電門的響動後,徐蒼一刻不停:“偏航阻尼器電門接通。”
“偏航阻尼器電門接通。”譚鶴齡便是這般跟随着徐蒼的指令,一個接一個地坐着。
正常情況下,偏差阻尼器是接通的。但是在AB系統液壓壓力全是過低後,這個電門有可能會自動跳開,需要人工重新接通一下。
“A系統和B系統液壓泵電門全部關閉。”
在徐蒼的指示下,譚鶴齡将AB系統發動機驅動的液壓泵和電動泵全部給關了,接着徐蒼示意譚鶴齡:“設置襟翼十五速度。”
在人工恢複的條件下,飛機的着陸構型并非常規的襟翼三十,而是以襟翼十五落地,譚鶴齡需要在CDU的進近頁面重新設置參考速度,因爲剛才在準備的時候,他設置的是襟翼三十的參考速度。
在譚鶴齡這邊剛剛設置好新速度了,徐蒼一指譚鶴齡前下方的面闆:“近地襟翼抑制電門,襟翼抑制吧。”
在非襟翼三十的構型落地時,如果沒有抑制掉這個電門,便是會想起來構型警告。倒是沒有什麽影響,隻是這樣會相當影響飛行員的操縱,畢竟突然跳出來個語音警告,應激反應稍微大一些,說不得就直接複飛了。
譚鶴齡這邊一抑制好,徐蒼繼續道:“我們起落架已經放下來了,就不需要人工放起落架了,隻需要備用放襟翼即可。”
起落架的收放依靠的是A液壓系統,若是在這個情況下要釋放起落架,那也要通過一些特殊手段,即人工放起落架。
不過,剛才爲了獲得更大的下降率,徐蒼已經提前放下了起落架,倒是省了一些步驟。
“好了,現在開始備用放襟翼。”徐蒼又是指了下飛行操縱面闆上的一個帶蓋闆的電門:“備用襟翼主電門預位,備用襟翼位置電門保持放下。咱們預計先放襟翼十,後續建立盲降了,再放到襟翼十五。好了,放吧!”
譚鶴齡本身就是機長,徐蒼一說就明白了。于是,點頭之下,将備用襟翼主電門蓋闆打開,撥動到預位的位置,然後持續性地按下備用襟翼位置電門。
由于備用放襟翼的動力隻在一個小電動馬達上,所以釋放速度非常慢,等了好一會兒,襟翼才放到了襟翼一的位置。
在于一些邏輯上的原因,前緣過渡燈會在襟翼到達十之前保持亮,即便并沒有存在會引起前緣過渡燈亮的條件存在。
駕駛艙中的三人理論都相當紮實,在襟翼指位表指示襟翼已經到了一的位置後,并沒有因爲前緣過渡燈亮而要做相應的檢查單。
徐蒼瞥了一下襟翼指位表,繼續說道:“襟翼五!”
譚鶴齡一聲不吭,默默地遵循徐蒼的指令再次釋放襟翼。
與此同時在劍川機場的塔台上,依靠着望遠鏡,劉主任已經可以目視觀察到天上即将切入五邊的9951N飛機了。
看了一會兒,劉主任放下望遠鏡,神情還算是比較正常的,到現在機組都沒有再報告什麽别的問題。沒有報告,那便是最好的消息。
“還好,還好,虛驚一場。”劉主任甚至嘴角都露出了一絲微笑。
畢竟徐蒼這小子動不動就遇到一些世界級的大事故,前段時間在齊州海畔的那個海上迫降也是足夠驚心動魄了。如此一來,一些小一點兒的飛行事故發生在徐蒼身上反倒是謝天謝地了。
将望遠鏡丢給自己的助手,劉主任神情輕松,掃視了下下方機坪的狀況。爲了騰出給徐蒼足夠的施展空間,劉主任不僅僅清空了空域,機場道面也差不多清幹淨了。
跑道與之相鄰的主滑行道都是沒有一架飛機,其中一架都已經要滑出的飛機被地面管制給生生叫住了,機頭就對着主滑行道A,停在原地。
按照計劃,飛機很快就能落地了。飛機落地後,場務在做個巡查,确認道面沒有問題後,那就能起飛了。所以,停在主滑行道A前的那架木華航空飛機也就沒有再滑回了。
“拖車都準備好了?”劉主任又跟自己的助手确認了一下。
助手趕緊說道:“準備好了,等飛機一落地,我們就會安排拖車将之拖走。後續道面檢查的場務車也在待命。一切正常的,十分鍾到十五分鍾就能恢複起降了。”
“好!”劉主任很是滿意自己助手的安排。這時候,他一轉頭,已經可以在05号跑道的五邊空中看到一個小黑點了。看起來,距離飛機落地不遠了。
“真是個好天氣啊!”或許是有種劫後餘生的欣喜感,之前他看到9951N挂起緊急代碼時,當下第一個念頭就是不會又是747S2開關那種級别的事件吧。
然而,沒過十分鍾,飛機就要落地了,那能不高興的?
念及此處,劉主任不免笑罵起來:“徐蒼這小子在我臨行前還給我送這麽個大禮啊!”
此時在駕駛艙中,飛機的構型已經準備完成,飛機已經轉入五邊下滑道。徐蒼在最後掃視了下駕駛艙的面闆,确認沒有新的問題了,才是右手拍了拍推力手柄:“譚哥,油門你來操控吧。”
“嗯?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譚鶴齡身子一緊,本能地擡頭掃過面闆,他還以爲出了什麽事。
徐蒼甩了甩自己的左手:“人工恢複太費勁了,一隻手有點兒控制不住了。”
“哦哦哦,這個啊。”恍然大悟的譚鶴齡笑了起來,忙是接過推力手柄:“行,油門我來控制吧。”
騰出右手後,徐蒼保持雙手握盤,這下才是舒服了些。剛才僅僅靠着左手操縱,他都感覺左邊手腕有些發酸發麻了。
眼見一切正常,落地在即,莫尚雲甚至有心情調侃了一句:“徐蒼,你下去得是要鍛煉鍛煉了,都把不住盤了。”
“是啊!”徐蒼也是苦笑不已。
一時之間,駕駛艙中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也不怪三人松懈,雖說徐蒼嘴上在埋怨自己累得夠嗆,可是在操縱上,徐蒼當真是不含糊的。如果不是已經知曉這飛機失去了全部液壓壓力,單從體感上來說,甚至感覺不到這是一個人工恢複的飛機。
随着飛機的高度越來越低,徐蒼的手上動作依舊很穩當。在低于決斷高度以下後,徐蒼轉入目視階段,他人爲地讓譚鶴齡小幅度地減了油門,以一個相對柔和的狀态使得飛機逐漸略低于正常下滑道。
在這樣的操作下,飛機在進入跑道上空時,PAPI呈現出來正好就是三紅一白,是跟徐蒼之前預計所需的進場高度相吻合的。
“看起來我們運氣不錯。”
眼見于此,徐蒼還是輕松,甚至還在落地前有時間打趣了一句。在這句話下,其餘兩人都是露出了一絲會心的笑容。
在無線電高度表報數二十英尺以下,都不用徐蒼指示的,譚鶴齡直接憑借自己的經驗開始緩慢收油門,而徐蒼則是柔和地增加飛機姿态。
在一聲沉悶的響聲中,飛機主輪頃刻間接地下來。因爲液壓壓力的不足,徐蒼就沒有預位減速闆,也不打算使用反推了。
正當他打算人工拉起減速闆之際,原本正常滑跑的飛機突然開始往着左邊傾斜下來。
徐蒼起初還準備利用方向舵将飛機蹬回跑道中線上,可是他眼角的餘光陡然注意到起落架指示燈的左起落架的紅燈不知道什麽時候亮起來了。
徐蒼霎時間全身汗毛豎了起來,他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一把将剛剛才收回的油門全部推到了最前方,同時往右壓盤,以求讓飛機不要繼續往左傾斜。
“徐蒼,你幹什麽?”徐蒼突然重新加上油門的動作驚到了譚鶴齡。
就在剛才,他将油門收到慢車後就将左手從油門杆上移開了。可這都落地了,徐蒼發什麽瘋,這還要把油門加到滿。
“左起落架沒有放好?”還是莫尚雲坐在後面看得清楚,反應也是更快,在徐蒼之後也是注意到了左起落架的紅燈亮起來了。
“什麽?”經過莫尚雲的提醒,譚鶴齡才是注意到左起落架的指示紅燈竟然亮起來,他完全沒有注意到。
由于正好在視野正前方,所以這個紅燈亮起來是不會引起主警戒燈亮的。
如此一來,譚鶴齡馬上就明白過來了。怪不得剛才飛機突然往左偏轉了,原來是起落架的原因,他還以爲是徐蒼沒有控制好方向呢。
猝不及防下,飛機已經偏出很多了,若是再滑跑下來,飛機已經修不回跑道上了,肯定是要沖出跑道的。所以,徐蒼想要再來一圈,做個有準備的部分起落架收上着陸。
雖然很難,但是在有準備的情況下,總歸風險是能控制下來的。而且,說不得還能在再來一圈的時間裏把這個故障給處置了。
幸好這個狀況出現得很快,而徐蒼的反應也很快,他也沒有拉起減速闆或者踩下刹車,以緻于飛機減速得并不多。
因而在徐蒼一把将油門加上去後,在兩台發動機的重新呼嘯下,飛機速度再度開始攀升。随着速度的增加,副翼的舵面效應開始變得明顯,那即将觸碰到地面的左大翼翼尖止住了下落的趨勢,重新變爲水平。
“徐蒼,速度夠了,走!”莫尚雲在後面大喝一聲。
徐蒼一聽到速度已然足夠,下意識地以正常複飛的力道将駕駛盤往後帶了一下。徐蒼知曉駕駛盤的俯仰是受限的,即便再怎麽用力,其實也不會往後帶太多,所以并沒有多麽控制自己的力道。
然而,前面一直在受限的駕駛盤在徐蒼猛地一拉後,它竟然被徐蒼往後生生拉出了一大截。
幸好此刻飛機的速度已經遠超了擡輪速度,駕駛盤一帶,飛機立刻就離地了。不然,以徐蒼這麽大的帶杆量,飛機肯定是要再擦一次機尾。
“怎麽回事,不卡阻了?”如此反應,譚鶴齡瞳孔猛地收縮起來,這駕駛盤不是隻能在很小的範圍内前後移動嗎,怎麽又被徐蒼往後拉出來這麽多?
莫尚雲其實也不明白爲什麽會出現這樣的變故,但是這說不得是一個好消息,至少飛機的俯仰操縱已經不受限了。
而且,即便剛才徐蒼的那個起始帶杆動作很粗猛,但是從體感上來說,似乎飛機并沒有擦機尾的迹象。
“還好,還好!徐蒼,沒有擦機尾!”莫尚雲不由慶幸道。
可是,莫尚雲很快就注意到徐蒼那死灰的面色,他心裏一個咯噔,立時意識到不好:“徐蒼,怎麽了?”
隻見徐蒼奮力地在推着駕駛盤,同時吼道:“不好!卡住了!”
譚鶴齡渾身一震,他也是雙手握住駕駛盤上,再是猛地發力。然而,原本剛才還是稍稍活動的駕駛盤此刻真的又是生了根,在兩人的操縱下,沒有半點兒移動。
“卡住了,真的卡住了!”
譚鶴齡的呼吸在這一刻幾乎屏住了,他的腦子一空,大吼出來:“怎麽會這樣?”
這次俯仰卡阻的時機不好,很不好,很緻命!此刻,飛機的駕駛盤正好卡在徐蒼将之往後帶出很多行程的地方,如此一來,飛機就始終保持在起飛爬升的俯仰姿态。
這個姿态太大了,對于除離地以外的飛行階段都太大了!而在此刻,飛機的俯仰配平已經往前打到最大了,他們再也沒有抑制機頭上仰的手段了。
果不其然,在極其誇張的姿态下,即便是在幾乎滿推力下,飛機的上升率的确猶如脫缰野馬,直沖雲霄,可是這一切的代價是瘋狂下降的速度。
在短短十秒不到的時間裏,飛機的速度在經曆了最初的暴漲後開始迅速往下回落,頃刻間便是進入了警戒區。
徐蒼瘋狂地往前推着駕駛盤,可是駕駛盤就如同包裹而來,無法阻擋的死亡氣息一樣不動分毫。此時此刻,即便是譚鶴齡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的思維好像都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沒有辦法了!”理智中,譚鶴齡隻是得到了這個結論,可那出于生物求生的本能下,他還是在奮力地推着駕駛盤,想要博得最後的生機。
可那泰山壓頂般的死亡壓得他幾乎要喘不過來氣了。陡然間,那握住的駕駛盤開始瘋狂地抖動起來,傳遞到譚鶴齡的手腕中,心髒裏,似乎激起了他那快要放棄的意志。
“徐蒼!救我!”
從未如此刻,譚鶴齡有如此強烈的意念。
可是,在他的嘶吼聲中,在失速抖杆那震撼人心的響動中,飛機的翼面在紊流作用下,在深度失速下所能産生的升力越來越小。
終于在那麽一刻,飛機不再上升了。在他人視角中,這架飛機便是以直刺蒼穹的姿态緩緩懸停在空中。這個數十噸的龐然大物失去了它最後一絲升力,下一刻,它便是要如自由落地般往下直挺挺地墜落。
在塔台之上,劉主任親眼目睹了這如同死亡定格的畫面,他長出了一口氣,隻是這呼吸聲中蘊藏着無盡的恐懼,他已經面見了死亡的到來。
“完蛋了!”
所有人,所有人都已經嗅到了死亡的氣息,甚至此刻死神的目光已經注視到這架飛機上。然而,這一刻徐蒼的眼中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不懼死亡,因爲死亡該畏懼于他!
他便是要在這必死之境中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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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