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讓我直接落地?”駕駛艙中,史颀目瞪口呆地聽着吳泰明帶回來的:“你沒跟他說剛才我們落地,飛機無法減速嗎?”
“說了啊。”吳泰明看上去臉色非常不好,他不着痕迹地瞅了一眼後面坐着的王寶田:“可是,徐蒼還是讓我跟你說繼續落地。”
史颀抹了下額頭上有些黏糊的汗漬,他現在很是煩躁,語氣也顯得焦急了些:“那他讓我繼續落地,說了怎麽解決飛機無法減速的問題了嗎?”
吳泰明還是搖搖頭:“徐蒼說他在後艙聽發動機的聲音,似乎在飛機轉入全襟翼構型後,發動機在轉速就沒怎麽變過。我都沒說我們落地後無法減速的問題,反倒是徐蒼主動說起了。他說我們應該是落地後頂着大推力才無法減速的。”
這下就連王寶田的臉色都變了,質問吳泰明:“伱是說徐蒼那小子說最後我們的就沒有收油門?可是,我明明看到收了油門,N1轉速也下來了啊。”
“不對!”史颀現在回想起來,越來越覺得徐蒼說得有道理:“剛才落地五十英尺以下就出了問題。我雖然刻意讓飛機的能量積攢得多一些,但是過了二十英尺,我直接就将二發油門收光了,這個動作我覺得記得清楚。在一台發動機報廢,一台發動機慢車的情況下,就算飛機的能量大了點,頂多下沉得很慢,可結果飛機竟然接近改平了,這絕對是不正常的.”
“除非當時即使收光了二發的推力手柄,可實際上二号發動機的轉速并沒有怎麽減小,飛機才會改平而不下沉。”王寶田越想越覺得可能:“要是這個意思的話,那我們真就是帶着推力落地的,反推又故障了,怪不得減速這麽慢。”
這麽一梳理,剛才那次進近拉平中史颀最後階段直接改平的奇怪現象其實就不是史颀的操作失誤了,而是發動機的問題所緻。
王寶田當時也确實奇怪,史颀這種級别的教員,不至于拉平拉得這般醜陋吧,看起來真是另有原因。
頂着一台還在大功率運轉的發動機的推力,飛機怎麽可能正常減速?
史颀的目光在發動機顯示上不斷地遊弋着,他已經不僅僅想起來拉平時候的奇怪感覺了,在進近中,飛機一直莫名其妙地處于高能量狀态,以緻于需要史颀不斷頂杆來修正飛機的下滑軌迹。而到後期,史颀想要收些油門來調整一下,結果基本就沒什麽效果,看起來那時候就有問題了,他雖然收了油門,但發動機轉速根本就沒怎麽減下來。
“之前拉平,你收光油門時,我看了N1轉速,數值是減到慢車的。那這麽說起來的話,N1轉速隻是也不太可信了。”王寶田越想越覺得事情難辦了。他可是老教員了,注意力分配能力非常強悍,可以同時觀察到很多飛行數據,這次他還坐在後面,更是兼具到了很多細節。他也可以确定不但是手柄拉回到慢車了,N1轉速的顯示也減小到慢車狀态了。正是因爲看到了這些,王寶田才會覺得油門已經不用關注了,才是更多地轉向外界。
史颀倒是沒有特别刻意地看N1轉速,在五十英尺以上還需要看一看飛機的入口狀态,真到了拉平了,操縱者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外面了,對油門的控制全憑感覺了,很少有人會在拉平時指着N1轉速表收油門的。
史颀想了下:“我感覺也不是,此前我們在返場的時候,似乎飛機狀态還好,主要問題是出在進近階段。”
“教員,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剛才平飛減速放襟翼的時候,減速也比較慢。不過,當時也沒什麽影響,我就沒提。”吳泰明附和了一句。
“是嗎?”史颀露出一絲思索的表情,減速放襟翼的時候他在想着最後給吳泰明提個醒,所以還真就沒有太看着速度。不過,吳泰明既然這麽說,那應該是有這麽一回事的。
史颀綜合了下所能确定的信息和上一次進近的感覺,他心裏有些猜測了。瞧了下飛機狀态,史颀面容憂慮道:“看起來FADEC是出問題了,整個推力控制的邏輯不正常了。我感覺是在進近之前,我們推力一般維持在了六十以上,那個階段似乎是沒有問題的,那麽出問題的範圍是推力在六十以下?要是推力手柄收到六十以下,實際上發動機的轉速卻不會有至少明顯的相應減小,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當然,六十隻是我猜測的一個大概區間,沒必要太在意。”
“我感覺差不多就是這個數了。”王寶田還是比較認同史颀定義這個推力六十的點的。主要是因爲前期返航時,下降計劃非常平緩,這就導緻二号發動機的推力始終維持在一個較大的,至少在六十以上的範圍内。
而在進近階段後,尤其是減速的需求下,推力才會減小到一個比較低的地步,正是在這一階段下,似乎飛機才出現了一些不尋常的狀态。
其實,這個數值具體是多少也沒必要過分精準的知曉。反正他們知道的是,這個推力手柄無法控制的發動機轉速是足夠讓他們無法在一條三千多米的跑道上停下來的。
那麽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麽解決?
想到這個,史颀和王寶田皆是露出爲難的神色。相反,吳泰明卻是撓撓頭:“教員,這個問題很難解決嗎,在低空時關了燃油泵就行了啊。”
既然在控制系統上出了問題,那從吳泰明的視角上來看,自然而然就會想到從燃油系統上做改變。沒有燃油攻擊,發動機自然就停了,這是誰都知道的。
吳泰明說出的方案在理論上絕對是可行的,而且似乎難度也不高。可實際上,有的事情在想法上跟實操上是不一樣的。
其實,史颀和王寶田在吳泰明提出之前就想到了這個做法,但是他們都很快否定下來了。跟吳泰明想法類似的還有就是盤旋耗油,燃油耗盡,飛機自然就能下來了。
但飛機着陸從來就不是單純地能下來就行,而是要正确地停在跑道上。像是盤旋耗油這個方案,且不論發動機能不能支撐柱,現今由于反推異常打開,機身異常抖振,機身結構承擔着巨大的壓力。另外還就是這導緻飛機需要長時間維持着大推力,雖說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還是要比最大起飛推力要低上一點點的。
可是,這種長時間的大推力本身就會給發動機造成巨大的負擔,尤其在發動機的反推異常同樣讓發動機的振動值長時間處于臨界狀态,這架飛機不可能長時間在空中盤旋。
空客320是沒有空中放油功能的,其實就算有,那也是不可能實現的。齊州機場附近是沒有空中放油區的,要是敢在非放油區區内放油,就算能安全下來,那也是一堆麻煩的。
而且除了盤旋耗油所需的時間太長,還有就是對發動機關車的時機根本無法掌握。若是按照常人的思維,稍微預留一下油量,然後再開始進近,在差不多即将落地的時候發動機就會自動關車了。
可實際上,這個差不多是差很多的。主要原因在于兩點,一個是發動機的耗油效率是不一緻的,根本精準算出來關車時機,這并非計算量大不大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有規律可言的東西。即便是在相同的發動機轉速下,發動機的耗油也經常是不一樣的,更不用說,發動機的轉速并非恒定不變的,而是在某一個極小範圍内存在自發的浮動。所以,這種所謂的預留油量根本就做不到。
還有就是燃油餘量實際上很多時候是不準的。所剩燃油是依靠量油尺測量的,而且量油尺的數量還不止一個。但是,由于飛機的傾斜狀态會讓油箱中的油面也産生變化,這就會導緻量油尺的測量數據産生誤差。
在非平飛的狀态下,飛機的姿态偏差越大,燃油測量的偏差通常也會越大。在顯示還剩一千磅燃油時,可能實際上飛機上還有一千兩百磅,或者是八百磅,這誰都說不準。
因而,這個方案的漏洞太多。實際上,吳泰明所說的看時機關閉燃油泵的做法還稍微更有操作性一點。
可是,在其中也有無法回避的問題,那就是并非關閉燃油泵,發動機就會立刻關車。因爲燃油管道中留存定量的燃油,所以在燃油泵關閉後,實際上發動機還會維持一段時間運轉。至于這個延遲量到底是多少,至少史颀和王寶田是不曉得的。
不過,史颀和王寶田可以确定的是,這個延遲時間并非是可以忽略的極短暫時間,而是能夠影響到整個操縱的決定性因素。
而且,這種将發動機直接關閉的手法還具有一個巨大的缺陷,那就是一錘子買賣,真真正正不成功,便成仁。
若是發動機關閉在了一個非恰當的時間點,那真就是比沖出跑道還可怕。因而,在吳泰明提出關閉相應發動機燃油泵電門時,史颀和王寶田都不說話了。
吳泰明有些些尴尬:“看起來我的方法不是很可行啊。”
史颀歎了一口氣:“是我們能力所限。教員,比起關閉燃油泵,我覺得還是通過關閉發動機主電門來得更有效一些。”
“發動機主電門?”王寶田還是有一次聽說這個電門名稱,不過,他也是老飛行員了,稍微推測了下,便是問道:“你是說類似于波音起動手柄的東西?”
“嗯?”史颀一怔,旋即才是反應過來王寶田是沒有飛過空客的,對空客的很多電門名稱自然是不熟悉。不過,史颀倒是稍稍了解波音知識,馬上點頭道:“差不多,二者很類似。”
“如果是這個的話,我感覺還是可行的。”王寶田不曉得發動機主電門,但是波音的發動機起動手柄什麽作用,他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的。
相較于關閉發動機燃油泵電門具有一定的未知的延遲性,發動機起動手柄關閉的話幾乎可以使得相應發動機在同時熄火,這樣就可控很多了。
如果這個所謂的發動機主電門真的運作原理跟起動手柄一樣,那史颀的方法真的是可行的。
吳泰明眼睛大亮:“對啊,發動機主電門也能強行關閉發動機啊。”
正當吳泰明興奮之際,史颀的臉上卻看不到哪怕一絲的笑容和輕松:“可是有一件事讓我很在意。”
王寶田心神微動:“怎麽了?”
史颀不無憂慮道:“發動機主電門關閉發動機其實也是通過發動機的控制系統。此刻,在推力手柄和發動機實際轉速的對應關系上已經存在問題了,那就說明或是FADEC的運作出現故障了,還是其相應延展的部分出現了未知的問題。那麽這個問題是否也會影響到同在發動機控制系統中的主電門的工作?”
發動機的轉速理論上來說在人工方式下跟推力手柄的位置存在一一對應的關系,可實際上,兩者的聯系并非是線性的。
實際的發動機轉速除了考慮推力手柄的位置,還考慮到飛機的高度,構型形态以及引氣需求等等。
就如同樣是慢車,空客320就存在調制慢車,進近慢車和反推慢車。比如調制慢車就需要考慮引氣系統需求和環境條件,而且隻在空中襟翼收起時或者地面的反推未工作時将之選擇。
因而,現在推力手柄跟發動機轉速存在明顯異常的對應關系,那不是推力手柄裝置或者發動機本身存在問題,而是其中中介的發動機控制系統有問題。
這個系統卻并非僅僅用于計算合适的N1轉速,還囊括了點火等系統。而發動機主電門控制發動機本身也是有一部分要通過這個控制系統。
如果這個系統出現了問題,那能不能通過發動機主電門來控制發動機真就是猶未可知了。
王寶田很快就理解了史颀的意思,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你的意思是說,有可能關了發動機主電門,發動機還會繼續運轉?”
史颀長出一口氣:“我覺得是有這個可能性的。”
此刻,在齊州塔台上,史靈靈跟值班主任兩人在管制室來回踱步,剛在與機組溝通後得知飛機此前在落地後無法減速,因而才選擇了重新拉起。
而且,在更多的交流中,機組也表示無法理解爲什麽會發生這種事,而且除了刹車問題,還存在什麽發動機反推的故障,反正問題很多,不一而足。
史靈靈到現在還沒有跟史颀通過話,她害怕自己摻和進來會影響史颀。然而,這不代表史靈靈的心境就足夠平和,相反随着時間的推移,史靈靈已經變得越來越焦躁了。
身爲血緣相關的女兒,史靈靈甚至能從史颀的語氣中知曉自己父親的真實的心理狀态。說第一次進近時,史颀還是從容不迫,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史靈靈一開始并不緊張。可等到飛機再度被拉起後的通話裏,她已經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史颀真的承擔着巨大的壓力,仿佛随時都能将其壓垮。到這個時候,史靈靈才感覺到焦慮。
“李主任,之前你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嗎?”或許真的是病急亂投醫了,史靈靈竟然是問起來了值班主任意見。
值班主任一愣,當是猜到了這個年輕的總局宣教中心的年輕記者已經亂了陣腳了。可他一個管制系統的人哪裏知道飛行系統的知識,更何況聽剛才的通話,連專業的機組自己都搞不清楚狀況,還期待他給出什麽專業的意見?
正當值班主任想着該如何敷衍過去時,入口的大門被猛地推開,氣喘籲籲的李榮顯沖了進來。他被山航安排的内場車送了過來,當先進來就瞧見了管制室中央站着的值班主任和史靈靈。
李榮顯先是頓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分辨出來誰才是負責人,當下朝着值班主任急切道:“你好,我是空客代表,受山航委托過來給機組提供一些技術性的建議。”
“啊?有這種事?”值班主任倒是一愣,他還不曉得有這事兒的。不過,他的助手很快解釋道:“是山航通過管制局申請的。”
值班主任馬上理解了:“你要跟機組直接通話嗎?”
李榮顯急道:“可以嗎?”
“有什麽不可以?”說着,值班主任朝着一個管制席喊道:“小王,話筒給他。”
李榮顯連忙跑到管制席那邊,拿起管制員遞過來的話筒,趕忙說道:“9451機組,聽得見嗎?”
“信号好的,你說。”回答的還是史颀。
“我是空客代表,現在了解一下你們的情況,我好反饋給我們的技術部門。”
等李榮顯說完,機組那邊詭異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接着傳出來一道暴怒的聲音:“你們TMD什麽狗屁飛機。現在剩下的一台發動機在大約轉速六十一下就卡在不動了,頂着這麽大的推力,我們落地怎麽減速?”
這聲音并非史颀的,而是王寶田的。前期積累一肚子火氣在遇到李榮顯後,直接當場開噴。
李榮顯的臉色略有些尴尬,但還是忍了下來,現在形勢比人強,可不是他硬氣的時候:“如果是轉速控制出了問題,那應該是動力控制系統出問題了吧!”
“這種事情還要你說?我要的是解決方案,方案,怎麽把飛機落下去。”王寶田大吼道。
這下李榮顯反倒是啞口無言了,發動機轉速在某個範圍内卡住不動,這的确是相當相當少見的故障。至少在他的印象裏,别說空客飛機了,就算加上波音和更前面的麥道系列都基本沒有出現過此類故障。
正是這類故障極其罕見,所以在空客的故障處置程序裏似乎沒有相關的應對方法。
“我馬上就情況反饋給技術部門。”無計可施的李榮顯隻能将問題甩給技術部。
前面過來時,他就一直擔心發動機爆炸的危害擴散到其他系統。如此看來,他所擔心的事情還真就發生了,而且擴散性的損害還造成了一個罕見到極緻的故障問題。
“你就反饋吧!”很快通話的人又換到了史颀這邊:“我們二号發動機的反推異常打開着,根本收不上去。現在飛機需要長時間維持大推力狀态,這樣對發動機的負載太大了,我感覺可能要撐不下去了。我們沒時間等你們技術部門的研讨方案了,我們要繼續進近,在拉平階段嘗試關閉發動機主電門來關閉發動機。”
聽此,李榮顯眼睛一亮,馬上道:“這是一個好辦法。”
“可是,發動機控制系統的故障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主電門與發動機之間的聯系。”史颀說道:“如果我們二次進近階段無法關閉發動機,那”
說到最後,史颀有點兒說不出下去了。很明顯的,如果關閉發動機主電門的方法沒有用,那他們隻能在燃油系統上做文章了,那就是徹徹底底的賭命了。
等了一會兒,史颀繼續道:“如果可以的話,盡快幫我們了解一下,如果關閉相應發動機的燃油泵,發動機一般需要延遲多久關車?”
關閉相應發動機的燃油泵是史颀的備選方案,即便這個備選方案的可操作性其實也不高。
李榮顯很快就明白了史颀的意思,連忙道:“好的,好的,我會盡快了解的。”
“還有,是否可以拔出相應的跳開關來直接抑制FADEC的中介,從而讓推力手柄直接控制發動機轉速?”史颀問道。
史颀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僅僅是推力手柄和發動機本身的中間聯系出了問題,那直接将這個出故障的中間環節無視掉不就行了?
然而,聽到史颀這個想法,李榮顯大驚道:“機長,不行的。空中隻有在極特殊的情況下才能操作跳開關。我們空客飛機是不具備推力手柄跟發動機的直接聯系通道的,要是你抑制了FADEC,那發動機就徹底失控了。”
“這樣啊!”史颀其實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可真的聽到這個答案,還是略顯失望:“好了,幫我轉管制吧,我要二次進近了。”
此時,二号發動機的振動值已經越來越高了,處于随時都可能熄火的狀态,史颀已經不能在耽誤了。
旁邊,史靈靈尤其是聽到史颀說的最後一句話時,那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當真是撲面而來。這讓始終習慣掌握一切的史靈靈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直認爲民航這行業是風險可控的,尤其是在國外學習了風險管理的課程後,她覺得不說所有問題,至少大問題完全是可以消滅的。飛行員隻需要按照程序執行航班,偶爾處理一些突發的小問題就行。
可是,真遇到了讓她身經百戰的父親都感到無比棘手的故障時,她的有點兒開始懷疑民航的風險真的是如國外那般說的是可控的嗎?
很快,飛機就直接在管制的指揮下直接切入三邊,然後轉了一個銳角切到了五邊上。有了此前的經驗,史颀等人特别關注了在減速時候的小推力下飛機的狀态。
果然如吳泰明所說,這次在三人的注意下,飛機果然是在小推力的平飛狀态下還是減速極其緩慢。此刻,飛機周圍又沒有大順風,按理說不該減速這麽慢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此前猜測的,發動機的轉速其實并沒有随着推力手柄的移動而降下來。
印證之下,三人不再有任何懷疑了。
“你聽我口令關閉二号發動機的主電門。”史颀叮囑道:“你隻要做這一件事就行,其餘不用管。”
吳泰明此刻也沒有逞強,而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知道了,教員!”
“好,那就看看吧,到底能不能成。”史颀握着推力手柄的右手不斷地揉握着,顯示其無比緊張的心境。
随着飛機的下降,不僅僅駕駛艙的人,塔台管制室上的很多人也在關注着這架飛機,大家都在等待着這次能不能一戰功成。
高度五百英尺!
史颀又是稍微調整了下座椅的位置,其實他的座位高度已經相當合适了,可他不知道爲什麽就覺得坐着不舒服。将座椅往上調了一格,然後又覺得太高,往下又放下了一格,這才是感覺舒服了些。
這一上一下的,其實座椅跟原先沒有變化,可史颀就是動一下心裏才舒坦,可見其内心的焦慮。
王寶田在後面自然是注意到了史颀的小動作了,這次他真的沒有腹诽史颀了,因爲他也很緊張。因爲他知道後面這次落地是他們唯一可控的落地了,要是還不可行,後面的方案基本就是賭命了,能不能活下去全憑運氣。
高度五十英尺!飛機再一次進入跑道上空了,史颀本能地屏住了呼吸。這次又是到了二十英尺的高度,他覺得能量已經足夠了。
于是啪得一聲将油門杆直接收光,接着大吼道:“關了,關了主電門!”
一直等着口令的吳泰明馬上做出反應,将二号發動機的主電門給撥到了關閉位。
然而,這一下後,衆人卻是沒有聽見那種發動機熄火的聲音。而史颀在左側側杆上稍稍一挑,飛機竟是立刻止住了下沉,甚至還有點兒要擡頭的趨勢。
“操!”
即便是一向沉穩的史颀都不由自主地罵了一聲,旋即他沒有遲疑,一把油門再推上頂,方向舵跟上,修正側滑,側杆帶起,飛機主輪狠狠地往地上一砸,接着彈跳起來,再次離地。
“襟翼三!”史颀大吼道:“複飛了!”
吳泰明臉色一瞬間煞白起來,他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在史颀發出指令後,吳泰明甚至愣了一兩秒才做出了反應。
果然,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王寶田無力地往後一癱,發動機主電門真的已經無法控制發動機了!
在起落架收起後,吳泰明深吸一口氣,朝着吳泰明寒聲道:“飛機你不用管了,去把徐蒼喊到前艙工作間來,他不想來,那就硬把他拉過來!”
此刻,随着日出的時間越發臨近,瀕臨海洋的齊州機場附近開始産生對流。這次進近的時候,史颀已經能感覺到亂流已經起來了。此後随着太陽升起,亂流會越來越強,這對單發飛機的操縱增加了不少難度。
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飛機後艙工作間,乘務長正在安撫有些失神的實習乘務員。原本以爲第一次飛機就能落地,結果最後拉起來了。然後,再來一圈,飛機又是拉起來了。而且,第二次那是接地後彈跳複飛的,那動靜恨不得把飛機磕散了。
就算是再遲鈍的乘務員也知道此刻飛機的狀況不太好了,而客艙的乘客們明顯也回過味來,開始躁動不安起來。
這次航班是帶實習乘務的,前艙的三号乘務員還算是鎮靜,于是乘務長去了後艙安撫一下情緒波動比較大的實習乘務員。
結果還沒說上兩句,便是感覺到客艙一陣騷動,往客艙探了下腦袋,便是瞧見吳泰明竟然又是來了客艙,而且是扯着一名乘客往前走。
再是一分辨,被拉着去前面的乘客不就是本次加機組的那個叫徐蒼的副駕駛嗎?
“或許是問題比較棘手,把人叫去前面商量對策了?”乘務長不是很了解徐蒼,因而是有些奇怪爲什麽要特意找一個副駕駛去前面商讨的。
正當乘務長疑惑之際,她的手臂被身邊的實習乘務員拉了拉。收回目光便是瞧見實習乘務員可憐巴巴地望着自己:“姐,這次真的沒事嗎?”
這個實習乘務員才二十歲,看起來稚氣未脫。乘務長摸了摸她的腦袋:“沒事的,這次是史颀教員在飛。咱們還在國大的時候應該也聽過史颀教員的名聲吧,技術可是很厲害的。”
“可是.”這整套乘務組都是國大航空那邊外派支援山航的,就連這個實習乘務也是國大那邊招的,結果剛上完課,直接就派來山航這邊實習了。沒飛幾班就碰上這種事情了。
“沒什麽可是的。”乘務長拍拍實習乘務員的小手:“不要亂想,咱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怎麽能比乘客還沉不住氣呢?”
實習乘務員低着頭:“姐,可是我真的害怕。”
“我知道你怕。”乘務長摟着實習乘務員:“其實,我也怕啊!可這隻能掩藏在心裏。你要是怕得想哭了,現在就哭吧。一會兒面對乘客,你就得展現出你該有的專業的樣子。”
乘務長什麽經曆,這兩次都沒落下,而且落地的方式這般蹊跷,她如何不曉得真的是遇到難以處理的問題了?
她也是人,自然也會害怕,隻是她善于隐藏而已。
聞聽此言,實習乘務員的眼睛裏就有淚珠在打轉,跟個小孩似的抱着乘務長就開始小聲啜泣。
乘務長輕輕地拍着實習乘務員的後背,也不說話,就這麽讓實習乘務員哭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乘務長突然聽見客艙那邊傳過來一陣騷動,掀起簾子往客艙那邊看了一眼,卻是發現不知道爲何被副駕駛吳泰明拉去前面的徐蒼已然出現在了經濟艙的最前方。
隻見徐蒼站在走道那邊,面朝着一種茫然無措的乘客,陡然大聲喊道:“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再次去齊州機場着陸,但是能不能安全落地,你們能不能活下來,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一切都看天意。還有一個就是去别的地方,去那裏着陸難度很大很大,但是命運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裏的。”
徐蒼的意思很簡單,回去齊州機場,那就是命由天定,完全身不由己。而去另外一個地方着陸的話,因爲技術難度的原因,單從概率上來說,反而是要比回去齊州機場要小的,但是這個方案是人力可以操控的,全憑操縱的飛行員的技術高低來決定。
其實,在剛才乘務長說不知道的時候,前艙工作間已經産生了激烈的争論。到底是留下來在齊州機場賭命式的落地,還是另尋他處,做那人定勝天的夢想之事?
乘務長驚疑不定,她不明白怎麽徐蒼被拉去前面一會兒時間後就出來讓飛機上的乘客爲自己的性命做出自己的選擇了?
徐蒼的話音落下,原本喧鬧嘈雜的客艙陡然爲之一靜。他們能夠感覺到徐蒼并非是在跟他們開玩笑,而是後續的決定真的會影響他們的生死。
“我們沒有時間了。”徐蒼歎息道:“若是同意去往别處的,那就舉手,想要回齊州的,就不要動了。”
就在這時,在不知道哪個座位的地方傳出來一道清亮稚嫩的聲音:“你說去别的地方,是去哪裏啊?”
這個問題一抛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向徐蒼。
然而徐蒼頭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往東邊,我們去東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