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李榮成的臉色頭一次如此之差,而原先對徐蒼所言之事根本不信的葉先也沉默了下去。徐蒼準确地說出了驗證飛機的制造商序列号,光是這點就太有說服力了。
李榮成強行壓下躁動的内心,他不知道爲什麽跟徐蒼這個飛行員“談判”怎麽就一直被牽着鼻子走。他明白現在已經完全就徐蒼在控制着談判節奏,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兆頭。
最終,李榮成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徐蒼,我跟你明說了吧。六年前的波音737-600不算,真正意義上的NG系列出産才過了不到三年。雖然從Original出現已經過去了五十年,737肯定不算是新款機型,但是我可以說NG系列對比Original系列是有了巨大的更新,某種意義上來說,說是兩款不同的飛機也可以。我們如何能将一款出産僅僅數年的新機型的全部圖紙交出去?”
徐蒼沒有接話,他當然明白李榮成的無奈是在何處。
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如果737就僅僅停留在NG系列,而非爲了追趕A320NEO去強行推出什麽737MAX升級計劃。那麽,在世界窄體機領域内,737NG将會成爲接近曆史頂點的存在。
相信很多人都知道737“空中健身房”的雅稱。這确實大部分是出于調侃的意味,但是很多飛行員也因此诟病737惱人的操作方式。正是因此,在空客320推出後,那全電傳的操縱方式讓駕駛艙的飛行員不用再時刻鍛煉自己的肌肉,因而在這個窄體機機型上,空客開始打了翻身仗。
有一點李榮成也是說對了,NG系列雖說隻是737的第二代版本,依托于737這個平台,但相較于737Original,NG系列絕非是一個PRO版本那麽簡單。
在說到NG系列時,更大的機翼,更高的尾翼,更數字化的駕駛艙顯示經常會是被羅列出來的優點。但是,真正讓NG系列脫胎換骨的應該是發動機的全數字化管理系統——FADEC,即Full Authority Digital Engine Control。
正是這一套發動機的數字化管理系統讓737首次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自動油門,如此一來,飛行員的操縱負擔大大減小,加上駕駛艙的集成化液晶顯示所帶來的信息獲取途徑的提升,但是在人機交互方面,NG便是實現了跨越式的發展。
大大補齊了短闆,配合本來就具備的更輕的機身結構,更低的油耗,以及卓越的可靠性,737NG不愧爲單通道窄體機的巅峰之作。
正是深刻地理解這一切,徐蒼才會對老掉牙的波音757嗤之以鼻,如果有選擇,他腦子進水了才會選擇757。
隻要拿到了737NG的圖紙并将之吃透,國内民航飛機設計産業能夠産生至少二十年的跨越式發展。
不過,聽李榮成的口氣,似乎是打死不松口了,這倒是難辦了。
“徐蒼,737NG應該是不行的,757确實是可以商量的。”李榮成這算是攤牌了,這句話相當于底線了。
然而,徐蒼現在的想法跟之前是不一樣了。他此前跟李榮成單獨見面時,還是懵懵懂懂,不曉得波音說遭遇的困境。可現在不同了,波音那點兒事已經在徐蒼這裏明了了,就想靠着波音757這種貨色打發自己,太可笑了。
“沒事,737的事情往後再說,驗證飛行報告裏的問題是另外的價錢。”這個時候的徐蒼就像是精明的商人,在不斷地讨價還價:“777的驗證飛行裏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那個問題不解決,換誰飛都沒用。”
“不可能,777的設計絕對沒有任何問題。”葉先冷聲道。
徐蒼的言下之意就是777的問題不在于操縱者,或者說人不是根源,而是777本身就存在問題,這點兒是葉先不能夠接受的。
“有沒有問題可不是靠你來說的。”徐蒼微笑道:“今天就到這裏吧,我乏了。等我想到什麽條件,我會跟你們說的,放心,不會是737NG的圖紙,大概率是伱們可以接受的。而且,我奉勸你們一句,在解決問題之前,最好不要再開展驗證飛行,否則很容易浪費最後的機會。到那時,可是神仙難救了。”
聽到徐蒼這麽說,李榮成稍稍松了一口氣,那看起來事情還有回轉的餘地,隻要不是737NG的圖紙,一切都好說。
李榮成點點頭:“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靜候徐先生聯系了。”
葉先還想再說上幾句,可卻是被李榮成生生拉走了。
兩人一出來病房,葉先就開始埋怨李榮成:“你莫不是真信了那小子,咱們總部的技術部門發現不了的問題,他看個驗證飛行報告就能看出來?而且,我都懷疑這小子到底有沒有看過飛行報告,可能他僅僅就知道制造商序列号而已。”
“我也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是驗證飛行中發動機連續熄火,事後還查不出來問題在哪裏。有問題不可怕,可怕的是連問題是什麽都不知道。”李榮成咬着牙,看得出來,他壓力也很大:“我也沒說完全相信徐蒼,可姑且聽他怎麽說也無妨,萬一真的是解決了呢?葉先,你應該也知道現在總部那邊壓力很大,徐蒼說得對,要是777頂不起來,767根本就難當大任,空客330能将除747與737之間的市場搶得一點兒不剩。7E7的進度太慢了,遠水解不了近渴。”
葉先的臉色鐵青,造成如此尴尬的境地也是波音完全沒有想到的。适航飛行出了這麽大的簍子,放在任何一家大型飛機研發機構都是不可想像的,而恰好777還是波音認爲可以獨挑大梁的存在,并沒有合适的替代品。
而像是757和767則是波音在737和747皆是取得極大成功後,一時陷入迷茫,隻是在兩者的中間市場推出的随意之作,根本比不上777這般重要。
葉先牙關緊咬,他一直以自己身爲波音人而感覺無上的光榮,可這份所謂的驕傲在徐蒼這裏被擊得粉碎。
“那現在怎麽辦?”葉先沉聲道。
李榮成神情也是有些沮喪:“那就等着吧,還能怎麽辦?”
就在李榮成和葉先兩人邊走邊說之際,他們并沒有注意到出來時門口倚着一個穿着灰色外套的中年人。在他們離開後,那人迅速地拐進了病房中。
中年人一進來,剛剛準備休息的徐蒼陡然睜開雙眼,目光轉到門口,略有些詫異道:“師父,我以爲你已經走了。”
“剛才确實準備走了,不過正好撞見那兩個人過來找你,就在門口聽了一會兒。”這個中年人正是徐蒼的師父陳向東,隻見陳向東略有些調侃着說道:“看起來我給你的波音777的飛行報告還是有點兒用的。”
沒錯,李榮成一直不理解的波音777的驗證飛行報告就是陳向東交給徐蒼的。
波音777已經不是在研發階段,那時候的很多數據報告是要保密的。然而,現在波音777臨近商用,已經在取得商業運行資格的最後階段,其驗證飛行的數據是要有限公開的,尤其是向未來可能的買家所在的民航局。
因爲未來要将飛機賣出去,這些報告也是全部要提交過去以獲得型别認可證的,所以保不保密的意義其實不是很大。
陳向東得知波音777的事情後,直接向航空器适航審定司的司長盛高良索要了這份報告。盛高良覺着這玩意兒反正也不涉密,倒是沒有什麽阻攔就很幹脆地就給了陳向東。
而跟航安司司長的聊天裏得知徐蒼受傷的陳向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劍川,順帶把報告也給了徐蒼。
徐蒼确實沒想到陳向東能夠直接搞來777的驗證飛行報告,他本意就是讓陳向東随便打聽打聽即可,哪裏知道還有意外之喜。
“用處很大。”徐蒼笑道:“師父,還趕得上飛機嗎?”
在李榮成過來前,陳向東正好離開趕飛機,結果陳向東好奇心發作,在門外偷聽了一會兒,去而複返了。
“趕得上,會漢京的飛機多得很。”陳向東拉了個椅子坐在床邊:“剛才你說的是真的?”
徐蒼輕笑着:“師父你是指那部分?”
“波音777有問題啊。”陳向東明顯也很好奇:“剛才聽你說得信誓旦旦的。”
徐蒼搖搖頭:“波音777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出問題的是其他東西。”
“哦,這樣啊。”陳向東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那你可以抓着這個跟波音好好敲敲竹杠?”
“不行!”徐蒼臉上并沒有那般欣喜:“那個問題其實僅僅是思維盲區導緻的而已,就算我不說,波音那邊應該也能注意到的,隻是需要花些時間而已。在這件事上,還是不要把波音逼得太狠,适可而止即可。不過,師父你就不好奇那個問題是什麽嗎?”
“沒興趣。”陳向東起了身拍拍衣服:“好了,走了!”
“師父!”徐蒼突然想起來秦心剛才的電話,陳向東要走的時候問了一句:“如果讓你幫忙搞定一下航線申請的事情,方便不?”
陳向東面色微微一變:“徐蒼,一些不涉及原則的東西,我幫幫你無所謂。可是,你讓我幫忙航線申請,是讓我以權謀私?”
徐蒼臉上略有些尴尬,不過倒是不意外。陳向東就是這樣的人,具有很明确底線,任何人都不會突破。也正是因爲這個性格,導緻陳向東在飛行學院院長待了很久很久,同他一批的好友早就在總局飛黃騰達了,而他一直等到現在。
或許是感覺自己說得有些讓氣氛尴尬了,陳向東手一攤:“而且,我就是個副的,航線申請的事情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可不好辦啊。”
“我知道的,師父,是我亂說話了。”徐蒼想了下:“不過,如果僅僅是登機航線的話,地區管理局就能全權處理了吧,總局是不會幹涉的?”
陳向東點點頭:“是的吧,前兩年發的國内航線航班審批規則就是這麽說的啊。徐蒼,你在琢磨什麽呢?”
徐蒼笑道:“沒什麽,沒有總局幹涉,單單是地區管理局的話,總歸是好辦些的。”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陳向東看了下表,時間差不多了,不能再耽擱了:“對了,9811那事兒對你的結論很快就能下來了。”
徐蒼一愣:“這麽快?局方都沒有正經跟我約談過。”
“談什麽?”陳向東翻了個大白眼:“他們自己都整不明白,還怎麽談?估計後面走個形式,然後就下結論了。”
此刻,羊城木華航空總部基地大樓。隻能說木華航空畢竟是三大航之一,家大業大。藍天航空的基地大樓跟木華航空一比,無處不透露着小家子氣。
木華航空的總部基地大樓是雙子塔結構,中間以鋼制骨架的玻璃塔橋相連,而在橋上,已然回了羊城的馬誠以及木華航空招飛辦主任劉敏學正并肩而立,手裏都是捧着一杯咖啡,俯瞰整個木華航空的基地園區,吹拂着微風,好不惬意。
“到現在藍天航空那邊都沒有把徐蒼送過來?”劉敏學迎着風,眼睛微微眯着。
馬誠淡笑着,背靠着欄杆:“沒事,我已經跟藍天航空的那些高層說好了,早晚的事情,一條精品航線,他們分得清孰輕孰重的。”
“可現在好像不太一樣了。”劉敏學聳聳肩:“9811的事情聽了嗎?此前,我從未想過一個人竟然能心算出一條程序軌迹來。而且,他最後是怎麽拉平的,靠無線電高度表嗎?他應該聽不見才對,那是地面效應?可是,地面效應真的能靠體感分辨出來嗎?”
馬誠撇撇嘴:“747的地面效應要比737更強,應該能夠更加明顯的感覺出來吧?不過,不管怎麽說,9811這件事倒是讓徐蒼在圈子裏名聲大噪了。”
劉敏學也表示同意:“這次你看人的眼光是真的毒辣!如果真能用一條精品航線換來徐蒼,我覺得這個買賣還是劃算的。做飛行員做到他這個份上,我感覺已經快要到頭了,真的很難想像他在技術級别上還是一個二副。果然是飛行學院曆史上唯一一個滿分畢業的學員!”
“我說老劉,你的想法怎麽還是這樣?一個單獨的飛行員能有什麽用。我承認徐蒼很厲害,可在這個行業,飛行員不過是工具而已,能起到什麽決定性的作用?就算他做到了飛行員的頂點,那又如何?”相較于劉敏學對徐蒼發自内心的欣賞,馬誠則是堅持着實用主義的觀點:“若不是特殊時期,波音正好需要一個徐蒼這樣的飛行員,我并不覺得徐蒼能值得上一條精品航線。”
劉敏學瞥了馬誠一眼:“我真的很不喜歡你這樣的人。”
劉敏學的用詞很精準,不喜歡不代表不認可,隻是語氣中透露出一份無奈。
“可隻有我這樣的人才能讓公司更好的發展。”馬誠毫不掩飾自己的勢力思想,甚至還引以爲傲。
“不過,會不會藍天航空在9811後,有些别的心思,比如說待價而沽?”
馬誠冷笑道:“一家區域性的航司,從未走出過西南,真要是跟咱們耍心思,我們有的是辦法治它。不過,當務之急是解決747停飛後的問題。現在北美和歐洲的航線有六成是747負責的,現在全停了,調330的機隊來幫忙也補不了,取了不少航班了。而且,咱們的貨運大部分是737-300和747負責的,尤其是國際貨運基本全是747承擔,貨運部那邊現在也頭疼得厲害。”
劉敏學以前是木華航空的行政高層,隻是看不慣某些高層的作風,勢單力孤又無力改變,最後才退到招飛辦培養新人的。
但是,劉敏學還是在高層裏有些能量的,心底裏也比較關心木華航空的發展,便是追問起來:“這不把波音給告了?”
“告肯定是要告的,藍天航空不就是打算告波音嘛,咱們法務部也說是可以告的,隻是現在時機不對。”
劉敏學畢竟是退下來,消息滞後一些,不免疑惑:“怎麽了?”
“不就是飛機的購置計劃嘛!一共五百架飛機,咱們木華占了兩百架,全是波音的。”說到這個,馬誠就是有些煩躁:“這次上面來消息太慢了,這麽大的事兒臨了才知會我們,這麽短的時間,我們哪裏來弄兩百架的飛機?”
馬誠這麽一說,劉敏學就知道他在提哪件事了。馬誠這分明是在埋怨民航局那邊透露風聲的時機太晚,根本就沒時間準備。
飛機又不是什麽地攤貨,想生産多少就能生産多少。大型客機是有産能指标的,一段時間裏就隻能生産那麽多,急也急不來。
未來民航局有意放開對市場的管制,這就意味着國内民航将産生跨越式的發展,與此相配的就是需要更多的飛機以填補多出來的市場份額,步子稍微晚了,那連喝湯的機會都沒有了。
正因如此,三大航才拿出家底臨時購置大批心機以應對未來民航市場的騰飛。
可問題是,民航局透露的時間太晚了。像這麽大決策怎麽也應該提前個三年以上,讓三大航有餘力有條不紊的準備。可據馬誠所知,最快一年多,最慢兩年,放開民航市場的決策就會發布。
如此短的時間裏,就算是三大航也無法積累起足夠的力量瓜分多出來的市場。那也就意味着,一部分市場将會被其他航司說占據。
一向以國内民航領頭羊自居的三大航從來都是秉承着自己吃肉,其他航司隻配舔碗底的原則。在他們看來,國内民航市場就是他們的自留地,其他航司想來分一杯羹都需要看他們的臉色。
可一旦民航市場放開,三大航又沒有足夠的飛機消化飛速發展的市場份額,那航司自然而然就能承接下來。
這下其他航司不但不用舔碗底,甚至還可能能夠好好吃上一份肉了,這讓馬誠極度的不滿。
以前但凡有些政策上的風吹草動,三大航都是早早收到消息的,等政策一出來,首先就把政策紅利吃幹抹淨,其他航司隻能後知後覺地幹瞪眼。
長此以往下,馬誠本能地就覺得國家政策下所産生的紅利就該是三大航分着,什麽時候能輪到其他阿貓阿狗的航司了?
馬誠繼續喋喋不休地埋怨道:“據我所知,波音那邊在未來兩年隻能額外給我們分出三百架的産能,這三百架怎麽分全看波音那邊的決定。你說,我們還敢現在告波音?真是晦氣,什麽時候咱們木華也要打碎牙往肚裏咽了?”
飛機産能本來就是稀缺資源,有的甚至能排到十年後的。像三大航這種臨時加單的,一般來說,波音都不會理的。不過,這次波音能分出來三百架的産能已經算是網開一面了。可這三百架怎麽分配其中可有玄妙了!
對于747被暫停适航證的事件裏,由于木華航空的747機隊規模在三大航中最爲龐大,損失也是最嚴重的。按理說,這種情況肯定是要跟波音打個官司說道說道的。
然而,人家波音手握三百架飛機的産能分配權,無疑也掐住了木華航空未來發展的脖頸。如此受制于人,木華航空哪裏該敢提打官司的事情,至少現在一段時間裏隻能憋着了。
馬誠平素嚣張跋扈慣了,更是覺得這次窩囊得緊。
“所以說,最後還是民航局那幫人藏着掖着,搞得現在我們反倒是要看波音臉色。”繞來繞去,最後馬誠還是覺得因爲民航局的透風時機太晚。甚至,還煩躁道:“我感覺是不是得催一催藍天航空那幫人,快些把徐蒼送過來。用徐蒼跟波音換産能,應該是可行的吧?”
用徐蒼去跟波音換産能,這事兒行不行,劉敏學是不知道的。不過,他聽馬誠這一通話說得就是心裏面不舒服。
隻聽劉敏學若有所指地幽幽說道:“我說馬誠,到現在了,你還看不懂上面的意思?”
馬誠哼了一聲:“他們什麽意思?”
“爲什麽這次透露風聲這麽晚,你真覺得是上面的失誤?”劉敏學歎了一口氣:“以前民航市場是受到管制的,咱們吃些政策紅利倒也沒什麽。可未來市場是要放開的,是要自由競争的,上面想看到的是百花齊放的場面,而不是又是老一套的三大航壟斷。這次上面念在以前的情分,稍微提前透了點底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你還真想跟以前一樣把政策紅利吃幹抹淨,然後别的航司無可奈何?我跟你說這種好日子怕是沒多久了。”
馬誠臉上還是充滿了不信:“有這麽嚴重嗎?”
劉敏學挑了挑眉:“咱們拭目以待呗!”
在西南玉龍機場五邊上空,一架藍天航空的737正在進行最後的着陸準備。
“過最終進近定位點11300英尺,高度滿足,下面調8300英尺,先用V/S跟着下滑道下啊,稍後再預位APP。”機長将兩邊的扶手收起來,設置好下降率後,便是悠哉悠哉地用濕毛巾擦擦掌心,準備落地了。
跟大部分平原機場在最終進近定位點前就會截獲下滑道不同,山區機場由于地形複雜,在最終進近定位點後可能因爲盲降信号不穩,從而引導出飛機産生過大的下降率,以緻于産生地形警告。
因而,有些山區機場在通過最終進近地位點後,并不會直接預位APP來截獲下滑道,而是先用V/S來手動跟随下滑道,在通過複雜地形後再截獲下滑道,這樣就比較保險了。
副駕駛嗯了一聲,也是緊了緊自己的安全帶,往右邊瞧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内湖。
“哥,你說玉龍機場跟洱海機場中間就隔了個洱海,怎麽本場氣流差這麽多呢?玉龍這邊就很穩定,洱海機場的那五邊根本就飛不了。”副駕駛問道。
機長眼睛一邊瞄着儀表,一邊随口說道:“洱海機場一邊毗鄰洱海,一邊靠着蒼山,這依山傍海的,氣流就容易亂,沒法子的事情。好幾家公司都想在洱海建基地的,結果試飛過幾次,全都打道回府了。洱海機場太難飛了!”
“再難能有9811那麽難嗎?”副駕駛突然笑道:“真是活見鬼了,咱們公司的二副都這麽厲害嗎?拿着737的執照飛747,還是盲飛啊,這都給落下來了。我聽說西南局那些人到現場都沒敢問那二副!”
機長一怔:“沒啥不敢問?”
“怕丢人啊!”副駕駛一想起來這事兒就笑:“平時局方那些人都是拿鼻孔跟咱們說話的,畢竟人家那都是精英,咱們得受着。可咱們公司那二副飛的,局方那群人怕是能飛下來的人一個都沒有。自己都做不到,還好意思調查人?哥,換你,你好意思嗎?”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機長嘿嘿一笑:“咱們公司飛行部那些領導飛得跟狗屎一樣,還不是趾高氣揚地呵斥咱們?”
副駕駛一聽可是樂壞了,那自家飛行部領導舉例實在是過于真實了。即使副駕駛深以爲然地點點頭,可還是指了指前頂闆:“哥,可都錄着呢!”
機長翻了個白眼,不過倒是沒有再吐槽下去了。
眼見飛機即将到8300英尺,機長看差不多了,按下APP按鈕。飛機本來就是始終維持在下滑道上的,APP一預位,下滑道馬上就截獲了。
機長調好複飛高度,隻聽耳機裏傳來玉龍機場塔台的聲音:“藍天9733,報本場DME距離。”
“現在五邊七海裏,藍天9733。”副駕駛答道。
“藍天9733,地面風200/03,跑道21,可以落地。”塔台很快就給出了落地許可。
“跑道21,可以落地,藍天9733。”副駕駛回複完塔台,又跟機長說了一句:“200/3的風,基本沒有側風啊。”
“收到,着陸檢查單。”機長應了一聲,最後調節了下座椅高度,嘴上還吩咐了副駕駛:“做着陸檢查單吧!”
“好,着陸檢查單!”副駕駛抽出硬紙闆材質的着陸檢查單,剛準備念,突然他落到跑道上的餘光注意到一個小小的異常,一時皺了眉。
機長見副駕駛光拿着檢查單也不念,便是好奇道:“着陸檢查單啊,怎麽不念了,想什麽呢?”
副駕駛此刻根本已經不在看檢查單了,而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遠處的跑道,忽地輕咦一聲,指着前方跑道,疑惑不已:“哥,你看跑道是不是在晃啊,是我眼花了?”
機長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你小子在胡說些什麽呢,跑道怎麽可能晃?别出神了,做檢查單了。”
說完,機長調整好座椅,将目光放到外面。然而,就在機長目視外界的片刻,已經清晰可見的玉龍機場跑道接地區毫無預兆地裂開一道地縫,接着,第二條,第三條的裂縫在跑道上蔓延開來。
機長愣了一兩秒才算是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副駕駛略有些慌張:“哥,走吧!”
“落不了了,走!”機長幾乎是在頃刻間就将油門推了上去,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但這樣的跑道肯定是落不了了。
随着飛機兩台接近滿推力的發動機的轟鳴,這架737開始轉爲快速爬升。機長首先指令副駕駛将襟翼收到十五,接着收上起落架。
期間,機長分出一部分精神朝下面看了眼。隻是這一眼看下去,機長脊背頓時發涼。隻見不僅僅是跑道上,整個機坪上也開始出現蜘蛛網狀的裂紋,而且有一點副駕駛剛才說對了。
跑道确實在晃,或者準确來說不僅僅是跑道在晃,是整座機場,整片大地都在晃。
此刻,機長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喃喃道:“地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