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晉皇朝,太熙元年正月十九。
河洛之地寒風呼嘯,大雪覆地三尺。
然而皇都城外一處豪門莊園中,卻有流光萦繞,溪水穿流其間。
乃至桃花灼灼,柳絲袅袅,樓閣亭樹交輝掩映,蝴蝶翩躍飛舞于花間,一派鳥鳴幽林,魚躍荷塘的美景。
莊外寒風大雪,竟然絲毫沒有波及園内!
擡起頭,可見一片晴空,空氣中甚至有微微暖風,好似正值陽春三月。
“石翁,你這金谷園果然美妙!”
“我隻道這‘金谷春晴’被譽爲洛陽八景之一,爲人傳誦,當在陽春三月風和日暖的時候,方能得見。卻沒曾想,如今這時節也能見到!”
說話的是園内一名貌之不恭的貴公子,其面白如凝脂,臉頰敷着金粉,眼眉描妝泛紫,佩戴玉蘿香囊,渾身散發着醉人的熏香。
他穿着單薄,衫領敞開,袒露胸懷,正斜倚在幾案前賞雪,手持金樽痛飲,神态微醺。
而在他對面,有一名神情威猛須發花白的錦衣老人,正伸出那戴滿金玉的手,把玩一株四尺高的珊瑚樹。
老人姓石名寵,乃大晉朝開國元勳石苞之子,官拜九卿衛尉,世襲修武縣侯,食邑萬戶,曾任荊州刺史而劫掠商戶大發橫财,又兼善于鑽營,時至今日富可敵國。
他這金谷園,不過是諸多别院之一,但最爲豪奢!
周圍幾十裏内,樓榭亭閣,高下錯落,乃是依河洛之地的山形水勢築園建館,又挖湖開塘,引渠通流,使得園内清溪萦回,水聲潺潺。
又用絹綢圍障,花椒圖牆,金玉裝樹!
還去西域、南洋換回珍珠、瑪瑙、琥珀、犀角、象牙等貴重物品,把園内的屋宇裝飾的金碧輝煌,勝于宮阙。
大晉朝奢靡之風盛行,而石寵當屬第一。
“老夫的小園不過是世間俗物罷了,也就是以萬斤赤石脂,求得終南山張仙人爲老夫設計了這套金谷春晴陣。”
“此陣以十二萬九千六百粒金谷所布,暗合乾元星鬥,才保得園内四季如春!”
石寵嘴上謙虛,然眼中含有自得之色。
他習慣性地誇耀炫富,仿佛萬斤赤石脂、十二萬金谷皆不值一提似的,可忽然反應過來眼前乃得道高士,荊州紫蓋山的公羽真人,琅琊王氏出身,爲當世顯赫望族。
自己富甲天下的家當,或許在‘公子羽’得道以前,能夠炫耀。
但凡俗有别,對方身具‘上上品’仙骨,師承東海蓬萊仙宗,後來更是機緣巧合,得到一處天然無主小洞天,以三十載道行便踏入‘得道境’,吸風飲露,水火辟易,乃爲世間少有的天才。
恐怕其遊諸名山,踏行海外,天地間的奇珍唾手可得,哪像自己,還要豪擲金錢,四處求購。
想到對方還是自己的晚輩,石寵心中微酸,當即又道:“唉,區區玩物,何足道哉!哪及得上真人的‘紫玄洞天’之神妙?”
“真人若愛此景,可于園中常住。老夫奴仆逾萬,足以伺候真人上下。”
公子羽哈哈大笑:“那張吉蓮可是與石翁有仇?亦或是你在哪得罪了他?”
石寵茫然:“張仙人與我河内石家,乃是世交,老夫有一族孫便拜入張仙人座下,不曾有得罪……唔,還請真人明言,可是這陣法有何差池?”
公子羽一笑,飲盡杯中酒,胸口散發着陣陣熱氣。
旁邊當即有美豔的侍女含香上前,持金壺倒酒,瓊漿落入杯中,發出輕盈悅耳之音。
忽然,公子羽眼中迸發青光,直射于空。
霎時間,地湧金谷,共計十二萬九千六百粒,皆散發金光,浮現空中。
“呀!”
公子羽忽然作法顯現陣圖,那倒酒美人吓了一跳,手一抖,瓊漿灑出,沾上了公子羽那纖纖玉手。
美人的小臉瞬間煞白,渾身都在顫抖着,牙齒不斷的碰撞在一起。
公子羽并不在意,看都不看她一眼,隻是随手潑掉了酒,将金樽放回案上,不再喝了。
手上沾的酒水也在不經意間,化爲熱氣升騰不見。
公子羽玩世不恭道:“石翁,那張吉蓮精于陣法,豈會犯這樣的錯誤?必是故意爲之啊……”
石寵瞥了眼不遠處的侍衛,随後口中應道:“哦?什麽錯誤?請真人明示。”
雖然什麽命令都沒傳達,但侍衛心領神會,輕輕上前,拖走了腿腳已經發軟的美人。
那美人直到拖出門外,才敢向侍衛出聲求饒,梨花帶雨,哀婉之色令人生憐。
但侍衛什麽也沒說,抽出匕首刺進美人心口,轉了半圈拔出,随後熟練地用白絹布擦拭血迹。
又招來兩名奴仆把屍體拖走,面色如常地看向門外等待的數十名美婢。
每當石寵宴請賓客,必令衆多美人輪流倒酒,好讓賓客每飲一杯,都能看到不同的風情。
“下一個。”
聽到侍衛冷冰冰的話,數十名美婢皆瑟瑟發抖,爲首一女子顫聲道:“那仙人與翁主商談大事,已不飲了……”
侍衛依舊道:“翁主沒說停。”
那女子沒辦法,面色凄苦地捧起酒壺。
見侍衛忽然掏出匕首,女子連忙反應過來,整理表情,換上笑顔,蓮步而出。
然而公子羽确實不飲了,他右手撐着下巴,左手指天道:“我不懂陣法,可也知此陣無須如此麻煩!竟要仿造整套乾元星鬥圖?他洞府的大陣也不過如此了吧?”
“想要四季如春,大約隻要其中的蒼龍宿,甚至隻要‘見龍在田’之象即可,三百二十四粒金谷足以布陣。”
“當然,以石翁之富,定然是不在意些許靡費。”
石寵飒然一笑:“原來如此,不當緊!”
“十二萬與三百,又有何區别?”
石寵的财産如滄海之大,宏麗室宇連綿如山,良田以萬頃計,後房的上千姬妾,都穿着刺繡精美無雙的錦緞,身上裝飾着璀璨奪目的珍珠美玉寶石。
凡天下美妙的絲竹音樂都進了他的耳朵,凡水陸上的珍禽異獸都進了他的廚房。生平奢侈無度,已成習慣,哪裏在意是不是隻要三百金谷就能布陣這種小事?
如果當初張仙人有和他說明,那以他的性格,反而會舍棄省力方案,故意選擇用途一樣,但更加宏大的陣圖。
公子羽緊接着說道:“但問題在于,陣眼不在這……所謂陣法首重于變化!陣主可操控自如,運轉陣勢,變化萬方才行,否則與畫地爲牢的結界何異?”
“咦?”石寵心頭一驚,他确實不能操縱陣勢,甚至都不能關閉。
這陣法自布下以來,就不需要任何人控制,每年端午張仙人都會派一名童子前來,補充陣勢裏的法力,以此維持四季如春,至于其它,從未和他提及過。
“原來可以運轉變化的才叫陣法嗎?陣眼不在這?所以這金谷春晴陣,陣主不是老夫,還是那張仙人?”石寵這才感覺到自己受騙了。
他花了萬斤赤石脂請張仙人布陣,又靡費巨大,湊齊了布陣所需的材料。
到頭來,這陣法還掌握在别人手中?虧他每年還好吃好喝宴請那童子,又以靈芝、雲母、真珠、白玉酬謝,合着人家是在維繕自己的陣法?
石寵并不在意這些花費,可張仙人什麽也沒告訴他,就是純把他當冤大頭。
而且明明隻要見龍在田之象,卻構建了整套乾元星鬥圖,是否别有他用?暗藏玄機?
石寵一時間想了很多,但公子羽也沒有過多解釋,石寵求問這到底是什麽陣,公子羽也隻說:我不懂陣法。
“這張吉蓮好不要臉,他若早說,些許财貨老夫送他又如何?哼!汝南張氏不過如此。”石寵心裏不爽,嘴上對那張仙人再無恭敬。
那張仙人道行雖深,但論門第也不過是‘中上’品級,差他遠矣!
想到這,石寵極爲心酸,正所謂玄士無庶民,仙者無寒門,自己堂堂上品門第的俊才,怎麽就沒有仙骨呢?
公子羽淡淡一笑:“張吉蓮區區中上門第,小家子氣,石翁不必氣惱,我遊曆名山,遍訪洞宮,終有一日會去那終南山玄德洞天,與太白峰三大真人論道,屆時爲石翁讨回陣眼便是。”
“哎呀,太好不過!那張吉蓮就是欺我不通道術,往來無玄士啊!如今有真人在,看誰還敢小瞧老夫!”石寵連忙站起身來,奪走美人所手捧的酒壺,親自爲公子羽倒酒。
這讓新進來的美人,眼角含淚,暗松了一口氣。
就在二人談話之間,侍衛已然連殺二女,她是第三個進來的!
如今石寵親自倒酒,就沒她什麽事了,可以安然退下了。
公子羽瞥了眼這杯酒,沒有飲。
隻是說道:“石翁雖不通道術,卻是富甲天下,便連玄門也羨慕啊。采服丹煉靡費巨大,那張吉蓮供養不起,眼看壽元将盡,還沒有踏入得道境,怕是急了……這才哄騙石翁。”
“而以石翁之富,若是自己修行,有生之年踏入得道境,也不是不可能啊。”
石寵心裏一頓,公子羽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他要是能修仙,他還在這?
可緊接着又想到,他石寵沒有仙骨,士林皆知!公子羽不可能不知道,此刻故意提及……難道沒有仙骨也能修行?
想到這,石寵對于長生的欲望更加熾熱到了極點。他鑽營一生,富可敵國,到頭來還不是歸土之人?
他河内石家乃當世豪族,若論财富,就連皇室都比不上!奈何隻從上一代人開始崛起,屬于開國新貴,這一代沒有仙骨。
小輩中倒是有,可還都是不争氣的,出去與人談論玄學,隻惹得贻笑大方。石家雖爲上品門閥,卻沒出過有道真修。
如今好不容易搭上個說話爽利的,無論如何也要把握機會。
“還請真人明示,老夫沒有仙骨,如何修行?”石寵将酒杯敬上。
公子羽一副喝醉了的樣子,飒然一笑:“石翁雖出身名門,奈何天道不眷,亦如我父,生而沒有仙骨。但世間總有些奇異,可另辟蹊徑!晚輩則剛好……”
說到這,他打了個酒嗝。
石寵聽得心砰砰直跳,可公子羽卻不往下說了。
意識到對方是要好處呢,石寵連忙堆笑道:“那張吉蓮收了老夫如此多的寶貨,卻不曾有過半點指教。不像真人,短短半日就令老夫受益匪淺,實乃有道真修。”
“若早結識真人,老夫囤積的靈芝、雲母、雄黃、寶玉、金銀、真珠、草藥、丹砂、松脂……豈會便宜他了?”
他這是暗示自己的修行資源應有盡有,請公子羽深入指點一下。
然而公子羽不爲所動,伸了個懶腰:“求仙之道,無外乎采服、煉炁,其餘雜修外道皆不足道。我與那張吉蓮,雖然同爲采服丹術之士,但他重于‘服’,而我重于‘采’……”
石寵并非完全不懂玄學,當即明白公子羽精于陰陽采補之術,不禁眼睛一亮,拍手大笑:“這好說!”
他馬上下令,将金谷園内的姬妾招來,不僅如此,還派人從别院運送。
不多時,院内莺莺燕燕,就已經聚集了三百餘名美人,皆绫羅綢緞,寶石璀璨,院外更是站着數不盡的侍女。
“老夫有姬妾美婢者千餘人,真人不必客氣!”
公子羽打量了一番,卻是不急道:“晚輩已得道,如此庸脂俗粉與我修爲無甚補益。”
石寵錯愕,他明明看到公子羽想要,結果卻拒絕了?
緊接着又見公子羽表情微醺地說:“我修煉采補之術已達化境,出身卑賤之人再無用了,需得以修士爲鼎爐方可有所突破,退而求其次,有仙骨之人亦可。”
石寵駭然,哪一位修士不是出自名門望族?隻有出身世家門閥的貴族才可能‘命屬生星’、‘玉骨天成’,具有修仙的資質,這就叫做仙骨。
朝廷按照家族出身,把士人門閥分爲九個等級: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當提升官員品級或者選拔新的官員時,均按照這九個等級安排。
其中上品無寒門,下品無望族。
修仙之姿亦然,至少得是士族,且傳襲三代才可能滋生仙骨,這就叫跟腳!
他河内石家,乃是‘上中’的豪族,這些年來雖然沒有出過知名的修仙者,但有仙骨之人倒是不少!
“老夫族中貴女……”石寵低聲呢喃。
他們石家貴族女,也不是誰都能娶的,以後都是要嫁給一流門閥子弟,就連嫁到‘上下’品級的家族,都算是下嫁了。
公子羽出身琅琊王氏,乃是當世第一望族,又是得道高士,嫁給他算是高攀,做妾也沒問題,可是當鼎爐……
石寵揮揮手,讓下人們都退下,不多時院内隻剩下他與公子羽。
隻見他開門見山道:“不知真人,需要多少?”
石寵也算是豁出去了,仙骨之人都是各個家族的寶貝疙瘩,他還能上哪弄?隻能憑着族長的權威,從自家裏出人。
人少還好說,從家族的旁支裏選幾名出來就行了。
怎料公子羽張口說了個數字,差點把他氣炸。
“第一批,先十五人吧。”
石寵腦袋嗡嗡的,石家有仙骨的人總共就這麽多!
能精準說出這個數字,公子羽是有備而來!難怪他邀請那麽多修仙者,隻有公子羽爽快答應了。
“真人說笑了,老夫族中有仙骨的貴女,僅僅六人……”石寵說着,忽然僵住,難道……
公子羽果然說道:“我沒說不要男人。”
“哈!”石寵幾乎就要拍案而起!
他隻覺得公子羽欺人太甚,張吉蓮也就要了他一些财物,他富可敵國,無所謂。沒想到這公羽真人,竟是來要人的!
真當他是再世孟嘗君,什麽都可以送人不成?還男女不限?還隻是第一批?
他深得皇帝喜愛,就算是琅琊王氏的族長王恺在此,也不能對他如此無禮,一個小輩,安敢放肆!
此事傳揚出去,必遭士林唾棄,修仙者又怎樣?不要臉了嗎?
眼見石寵暴怒,公子羽卻十分淡定:“族中無論出多少修士,都不如自己長生要來的快意啊……”
石寵心裏砰砰直跳,壓抑住了火氣。
他想結交修仙者,本不指望自己能修行,隻求能買到延年益壽的丹藥。
但他也知道,這樣的丹藥極其難練,都是各個世家内部消化了。
而且非修道者服用,效果極差,藥力大多浪費,甚至還有凡人吃了暴斃的情況,根本不存在凡人也能長生的丹藥。這也是自秦皇漢武以來,皇帝皆求不得長生的原因。
若想長生久視,壽與天齊,唯有自己入道!
可沒有仙骨,就肯定不能修仙,如今公子羽竟然說他有辦法,石寵隐隐感覺,這可能是此生僅有的機會!
人間富貴他已經享盡了!隻要他自己能修道,能長生,家族什麽的真的那麽重要嗎?
而且也并非一定要自家出人,别人家的也可以啊,一些三流門第,乃至寒門士族,也不乏會有仙骨之人……他想盡辦法,用盡手段,也不是不能把這些鼎爐湊齊!
“請問真人,到底何爲另辟蹊徑……”石寵耐下性子詢問。
公子羽飒然一笑,終于說了:“我于道中得一理,理中得一法,法中得一術,能成後天仙骨,名曰‘借運’。”
石寵大喜,後天仙骨?還有這種好事?聞所未聞!
“借運?借他人氣運而成己身?若真人助老夫入道,十五名仙骨鼎爐,老夫……一定奉上!”石寵果斷答應。
公子羽半張着眼眸:“此術逆天,代價奇大,而且借運,非借他人氣運……”
石寵愣了:“不是他人氣運?那是借什麽?”
公子羽吐出兩個字:“國運!”
石寵懵了,好家夥,直接朝國運下手?
不是說修仙者都畏懼皇氣、紅塵火之類的看不見的東西嗎?怎麽竟還能奪國運?這不玄學!
石寵感覺有些不對,忽然想到一點,問道:“真人的叔父王恺亦無仙骨,爲何不以這奪運之術,助其入道?”
公子羽解釋道:“此術晚輩受限于皇氣而無法施展,還需石翁襄助啊。”
石寵想到自己身爲外戚内臣,難道說……此術要在宮中做手腳?洛陽宮中,有三朝皇氣加護,修仙者當然不敢妄爲。
“石翁不必憂心,此術他人或許難辦到,但對石翁來說易爾!石翁棋藝高超,又得陛下恩寵……隻需持我棋盤入宮與陛下手談一局而勝之,即可得大晉國運。勝得目數越多,則得之越盛。石翁攜氣運而歸,我自有辦法令石翁入道!”公子羽所言,令石寵茫然。
原來不是在宮中動手腳,而是和皇帝下棋?
這是什麽法術?手談一局便奪國運?
他雖然不通道術,可因爲仰慕修仙,也常談玄論道。這種妙術,有點太不玄學了!
又或者是……太過于玄學了?
畢竟自己隻是粗通一二玄學,想必是這借奪國運之術太過奧妙的緣故,他不懂也正常。
石寵定了定神,問道:“大晉國運被奪,會如何?”
當朝與世家門閥共天下,他當然不希望大晉國動蕩。如今幾個皇子都不咋地,不是年幼就是癡呆……可别來個二世而亡……
公子羽哈哈大笑:“石翁莫慌!是借,而非奪!”
“大晉朝立國二十餘年!一統天下甚至不到十年!當今開國之君還在世,正值國運鼎盛。”
“我等借走一二,無傷大雅,無非是讓即将到來的盛世,稍微平淡一些罷了。”
石寵一想也是,亂世剛剛結束,當朝又有九品之制以世家名門治天下,可謂衆正盈朝,未來必然大興!
如此鼎盛的國運,稍微借他一點又怎麽了嘛?
反正這個度把握在他手中,下棋時稍微赢得小一點,少借一點國運就是!這種事隻有他能做,畢竟皇帝隻愛與他下棋,也隻有他能讓皇帝赢得剛剛好……到時候反過來,他自己僥幸赢一點就是。
皇帝輸了不開心又如何?他能修仙了還管這個?
石寵越想越激動,心情大好,亢奮道:“真人放心,此事包在老夫身上,且還請真人在園内住下,鼎爐必不會少,給老夫一些時間,定能湊齊!”
“嗯……這些庸脂俗粉暫時還請真人将就一二,這可是老夫心愛的姬妾,絕非一般。”
公子羽好奇地問:“哦?哪個?”
石寵指着院内的一大群:“這三百名都是!”
公子羽樂了,全都是心愛的姬妾?
“此三百美姬乃老夫從天南海北收羅,精挑細選的美人,不乏從塞外、西域來的胡姬……”
“一律穿着錦繡,豔麗奪目,日夜熏香。又請名師指導,精通音律,歌舞曼妙,善詠詩詞……”
“養在後院,給她們系玉龍配,戴金鳳钗,穿百鳥服,命其在老夫床榻之側晝夜歌舞,聲色相接,交替輪轉,一年四季旋舞不休!稱爲‘恒舞’!”
“每次老夫有所召幸,不呼姓名,隻聽佩聲看钗色。佩聲輕的居前,钗色豔的在後,次第而進。”
“行歡之後,又灑沉香屑于象牙床,讓所寵愛的姬妾踏在上面,沒有留下腳印的賜真珠一百粒,若留下了腳印,就讓她們節制飲食,以使細骨輕軀……”
石寵洋洋灑灑,如數家珍。
這下子,就連出身高貴的公子羽,都不禁動容,拍案贊道:“好一個恒舞!石翁雅興!”
“往古之時,黃帝有聖德,九星輝耀,于是禦女三千,乘龍而去。少昊有聖德,百鳥來朝,于是鳳鳥自鳴,鸾鳥自舞……”
“當今之世,雖不見鸾鳳,然石翁以美人爲鳥,聽玉石之音以爲鳳鳴,賞衆女之旋以爲鸾舞……意象古聖人之禮樂,情趣曠達!”
石寵得意大笑:“真乃老夫知音也!”
“此恒舞晝夜不息,天長日久,老夫已成習慣,若無恒舞,幾乎睡不着覺啊!但無妨!真人喜歡,可任意享用。”
公子羽卻淡淡一笑:“然而石翁意境深遠,卻不知神仙禮樂!”
石寵連忙倒酒:“願聞其詳!”
公子羽再次痛飲一壺,好似已經醉了,任由酒水流撒自身,放浪形骸道:“一年四季旋舞不休,太過單調!”
“伏羲以俪皮爲禮,作瑟以爲樂,名曰《立基》,當爲春之舞!”
“黃帝使伶倫伐竹于昆溪,斬而作笛,吹作鳳鳴,名曰《鹹池》,當爲夏之舞!”
“炎帝乃命刑天作扶犁之樂,制《豐年》之詠,當爲秋之舞!”
“惟天之合,正風乃行,其音若熙熙凄凄锵锵。帝颛顼好其音,乃令飛龍作樂,效八風之音,命之曰《承雲》,當爲冬之舞!”
公子羽聲似洪鍾,氣勢磅礴。
石寵初聽起來感到驚懼,再聽下去心神又逐步松弛,再往後聽卻又感到迷惑不解,最後神情恍惚無知無識,不知所措。
待他回過神來,竟見有清白之氣如大風雪般飛舞于空。
順應着公子羽的話語,排列成八個大字,刹那間又金光閃閃,正是《立基》、《鹹池》、《豐年》、《承雲》!
冥冥中,似乎已經聽到了來自上古的神樂!
石寵感慨萬千:“老夫享人間富貴,不知仙人之樂。”
“此神樂皆上古聖德之君所作,至今早已失傳,還請真人傳下!”
公子羽聽了,淡淡點頭,揮手間取出四塊寶玉,那八個大字立刻遁入其中。
他說道:“也好,大晉國運昌隆,立國二十載,正值盛世……盛世當歌,我便留宿金谷園,傳授上古禮樂于三千玉女,以全石翁恒舞之樂,成就一番風雅故事!”
石寵心裏微微一愣:什麽?三千?還是玉女?也罷,三百與三千又有何區别!
他欣然笑道:“真人安心住下,老夫兩日之内,必集三千玉女,向真人學習神仙禮樂!效上古聖德之風!”
“大善!”公子羽哈哈一笑,從懷裏摸出兩顆冰潤如玉的丹藥塞入口中。
霎時間,身騰熱浪,氣焰如蒸,他搖搖晃晃,頭頂青煙缥缈,恍若仙人。
之後,一連十日,園中歌舞不休,琴瑟和弦,觥籌交錯,日夜笙歌,晝夜都有鳳鳥高鳴聲傳出,外人皆道金谷園仙人在卧,士林聞之,拜訪者絡繹不絕。
時年,北地大雪連綿,饑寒凍斃者無數,青州人食人。
……
p.s:抱歉。我沒想到還要審核,久等了。第二章中午發,求收藏,求章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