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宴會延續了百兆年,在羅閻的闡道後,落幕了。
不過說是落幕,但炎奴還在,妙寒還在,還有不少人留下。
隻是大多數人,散去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炎帝,來日方長。”
一個又一個人向炎奴告辭。
炎奴滿不在乎地揮手:“去吧,我這裏你們随時能來,記得再來玩啊!”
“是!”
“下次一定!”
“炎帝,我等先告退了。”
衆人一一辭别,神洲宇宙再次變得冷清。
不過炎奴卻第一時間跑向一旁的水流,那水流變成了沈樂陵。
她設定的就是宴席大體結束,便自動醒來。
“姐姐!”炎奴咧嘴喊道。
沈樂陵看了看冷清的現場,慵懶道:“結束啦?怎麽感覺過了好久?”
她一感應,好家夥,百兆年!
“星空都要朽滅啦!”
沈樂陵看向夜空,已經稀疏了好多,群星暗淡。
炎奴笑道:“也沒有啦,群星時代結束還要蠻久的時間。”
妙寒站在他的左邊說道:“也還好,隻是看神洲夜空的群星消失的話,大概是不會讓沈樂陵變得不愛你的。”
“嗯?”沈樂陵一個激靈。
“什麽什麽?”
她瞥向妙寒,眼睛亂轉。
天空中逆光忍不住喊了一聲:“水女,你還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嗎?”
“羅閻真是個大好人啊,臨走前還要替你當着所有人的面,表白一次。”
沈樂陵驚道:“什麽?什麽所有人?羅閻說了什麽!”
她急忙忙回溯過往,頓時臉一紅。
“他這個木頭懂個屁啊!他腦子裏除了奇物就是魔道,也有資格說我?”
見她這樣,逆光不再多說,笑而不語,飛回到天上。
炎奴則道:“姐姐……”
“嗯?”沈樂陵低聲應着,偷偷看向炎奴。
卻見炎奴一指鑽着自己的太陽穴笑道:“羅閻剛才讓我轉達給你說,他雖然是個木頭,但你對我的愛,除了我這個傻子外,其他人都看得出來。”
“……”沈樂陵臉色頓時發黑。
“他在你的腦子裏?還能聽到我們說話?這這,快讓他出來。”
炎奴聳聳肩道:“他可不願出來,直到我找到完美的太平之前,他都不會出來。”
沈樂陵嘴角抽搐道:“這多不方便啊?”
“有啥不方便的?我會一直陪他聊天的,我見證的無盡風光,也能共享給他,他不會無聊的。”炎奴說道。
“就這樣才不方便啊!”沈樂陵哭笑不得地喊道。
炎奴指着太陽穴:“哦,羅閻說,他接下來一億年都不看了,讓你放心。”
“算他識相。”沈樂陵白了一眼,随後低聲道:“炎奴,伱不會想就在這一直看星星吧?”
“這星星消失的這麽慢,偶爾回來看一眼就是了,現在宴席也散了,要不我們去别人的世界逛逛?”
無盡的世界無盡的風光,她也耐不住性子了。
炎奴聳聳肩:“好哇。”
說着牽起妙寒,朝天上大喊:“還有誰跟我們一起?”
沈樂陵和妙寒同時無語了。
天上逆光笑道:“不必不必了,炎帝自便就是。”
逆光說着飛遁遠去,找了一處地方,端坐雲端,喝着烈酒。
如今的他早已褪去了一身戎裝,蟲甲之類的,又恢複了穿着麻布道服,身上髒兮兮,頭發亂蓬蓬的狀态。
這赫然是曾經到處遊曆所僞裝的野人模樣,可其實這不是僞裝,這才是他喜歡的樣子。
散漫、自由,到處旅行,感悟大道,天天微醺,無憂無慮。
不過他眼眸一動,很快發現還有人沒走,依舊駐留于這個世界。
那還是端坐不動的佛陀,釋迦摩尼。
這佛祖,座下蓮台華美,自身寶相莊嚴。
就是光頭上的呆毛,以及他懷裏的美人魚,有點紮眼……
“佛啊,你不走嗎?”逆光來到對方身邊,喝了一口酒說道。
釋迦摩尼說道:“我無處去。”
逆光哈哈一笑:“要不你去野人我的道場坐坐?”
釋迦摩尼說道:“多謝施主了。”
“哈!”逆光當即一卷袖子,将他帶走了。
在一座充斥修行大道形成璀璨的網羅,各種科學真理也都如肉眼可見之物般陳列的世界裏。
逆光招呼釋迦摩尼欣賞,不過釋迦摩尼卻隻是看着懷中的女人。
“好你個秃驢,我這諸般大道你不看,就知道看弟妹?”
見他不說話,一臉沉思。
逆光便審視着他,念動間已知前因後果:“佛啊,聽說你已經不再渡人?”
釋迦摩尼平靜道:“世人已被渡盡,也無須再有佛。”
“當人人爲佛,則佛也就變成了人。”
逆光大笑:“我看你不是很開心啊,佛變成了人,是不是反而生出了煩惱。”
釋迦摩尼沉默了。
逆光又喝了一口酒:“曾經佛覺悟,而世人悲苦。”
“如今世人皆極樂,佛反而成了悲苦的人。”
“不如讓我來渡你。”
聽罷,釋迦摩尼無悲無喜地看向他。
佛的意義就是渡人,而今卻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無人再需要他渡,則佛内心困苦,不得解脫,反而成了需要人們去渡的對象。
“你如何渡我。”
逆光一笑:“天下之大,太平永年,何必死磕一條佛路?”
“無人可渡,便不渡了呗!”
“大道無窮,精彩無限,我領略諸天萬象,融彙無數文明之道,可快活得很!”
“你别天天想着證自己的佛道了,道是求不盡的,不如以後跟我一起建立一個大一統之道,包羅古往今來,無盡叙事層所有的一切。”
“個中樂趣無窮無盡,你自得解脫。”
釋迦摩尼搖頭道:“道既然求不盡,你還求它做什麽?”
說着用手,在虛空随便畫了個圓。
此圓渾然,圓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細細感知,竟然蘊含無窮盡的能量。
此乃絕對之圓,即便放大無窮倍,也隻能看到它光滑的邊緣,而永遠找不到其最小單位。
“逆光,你可否将此圓律求盡,告訴我最後一位是多少。”
“……”逆光斜眼看他,頓時有種對方把自己當傻子的感覺。
“這絕對之圓,哪有最後一位?何必戲弄于我?”
釋迦摩尼指着那個圓形圈,說道:“答案已經明擺在這了。”
“哦?”逆光歪頭再看。
釋迦摩尼面色平靜道:“這個圈兒明明白白告訴你了,最後一位,是零啊。”
逆光盯着那個圈,呢喃道:“零……”
随後臉一黑:“你跟野人我玩什麽文字遊戲?”
釋迦摩尼無悲無喜道:“此物渾圓,窮究無盡,你一步步去求,去證,永遠證不完。”
“可我若我問你,你在圓律的最後加上一個零,它等于什麽?”
逆光皺眉道:“還是圓律。”
釋迦摩尼攤手,作施受印道:“那圓律的最後一位,不就是零嗎?”
逆光沉默着,最後一位說是幾都不對,唯獨說是零,他竟然是無法反駁。
想了想說道:“小數的最後不可爲零,那沒有意義。”
釋迦摩尼歎道:“若是有限的小數,最後就肯定會有個确切的答案,可能是一,也可能是九,但無論是幾,唯獨不可能是零。”
“無論路途多長,你總能求盡,答案就在那裏,當你求盡,你也就證道了。”
“可若是無限的小數,最後就沒有确切的答案,如果非要有一個答案,那隻能是零!唯獨不可能說是一到九的任何數字。”
“即無法證道,隻能‘證空’。”
逆光被這番話給說得錯愕了:“無法證道,隻能證空?”
釋迦摩尼颔首,撫摸着懷裏的機器美人魚:“證途無窮盡,大道終爲空。”
“這就是你路的盡頭啊,癡兒,你證得結果,就如同你所看得到的這個圈,空空……空空……”
逆光白了一眼:“證什麽結果?空?我證個屁啊,那是你的結果,不是我的。”
“好你個秃驢,我說渡你,你又反過來渡我。”
“我爲何非要有個答案?我欲創建大一統之道,囊括無盡,本身就沒有打算證個最後的結果,而是享受這個過程。”
“你當我像羅閻一樣,那麽極端?”
釋迦摩尼說道:“羅閻并不極端,他隻是找到了自己的歸處。相反,像施主這等還在太平中求道的,才是心無所依。”
逆光斜眼笑:“求道惹你了?無窮的路,你就不能去求個最終答案。”
“你非要去證個究竟,那答案也隻能是無窮本身。”
“你倒好,在這整個無窮後面,加上一場空,說這就是最終的答案。”
“這有什麽意義?畢竟你加再多的空,也不改它最後一位之前的無限精彩。”
釋迦摩尼搖頭:“雖非空,也如空。”
“如空?”逆光反問道:“那我問你,最後一位是零,那這個零前面一位,是多少?”
“還是零?是,你再加一個零也沒關系,往後加無數個零都行,你可以讓圓律的最後是無盡的空,它還是等于圓律本身。”
“可前面呢?總也有無數的精彩吧?怎能說它如空?”
釋迦摩尼指着他悲歎道:“癡兒,既知最後是無盡的空,爲何還要執迷不悟?執着于那空之前的‘相’?”
“相?啊哈哈哈!”逆光頓時大笑起來,簡直笑得肚子疼。
佛陀古井無波,就看着這野人狂笑。
逆光笑夠了,咕咕灌了兩大口烈酒,才說道:“我算是明白,你苦惱什麽了,真是自尋煩惱!”
“我的佛耶!你是不悲苦不舒服之佛嗎?你簡直比羅閻還要執念,我真是佛了你啦!哈哈哈!”
“還說我執着,你是何等執着啊!還說我着相,你才是着了那空相!”
“非要跳到最後,得證那個空,而對前面的無限之數視而不見,自以爲得證了終極,那不是丢了芝麻撿西瓜嗎?”
“我執着的相,是無盡之相,永遠不會結束。”
“你執着的相,是最後之相,永遠不會到來!”
“你說是求我的道好,還是證你那個空……要好?”
釋迦摩尼竟然老實說道:“若以現在而論,當然是施主的道更好。”
“你這不是知道嗎?在這自尋什麽煩惱?”逆光喝酒笑道。
然而釋迦摩尼依舊不爲所動:“施主,既說自己求的是無盡之相,可施主真的有承載這無盡之相的器量嗎?”
“……”逆光愣住,酒壺懸在空中。
釋迦摩尼正色道:“在圓律的最後是無盡之空,在空之前是無盡之相……然而這無盡之相中,難道就沒有零?沒有空?”
“在圓律之數無盡的諸般相中,任何一個階段,都可能存在零,乃至是難以計數個零。”
“不是本座非要在最後加上無盡之空,而是空本來就被包含在無盡之相裏的!”
“施主連本座的‘空’都無法包容,說明施主内心器量并不全,卻還要說能承載無盡之相嗎?”
逆光思索,空并不是與無盡之相平級的東西,相反,差得很遠。
所以他之前大笑,說這秃驢放着無盡之相不要,自退一步,跑去證空,小道兒!
結果卻被反将一軍,說他連佛的空都無法包容,何談無盡之相?
“無盡的器量麽?”逆光呢喃。
釋迦摩尼感慨道:“你說本座在圓律的最後加零是虛妄,可本座隻是爲了告訴你……”
“唯有求盡了無盡之相,才能在最後,見到那終極之空。而本座可沒讓你見那終極之空。”
“因爲别說終極之空,就連前面的無盡之相内,也蘊含數不盡的空。”
“不能包容這一個個空,又何談承受無盡之相?”
“世人若沒有無盡器量,便會迷失在無盡之相中,識得諸般象,皆是悲苦相。”
“本座自知也無法承受無盡之相,故而才自證爲空,唯有心中空空,方得解脫。”
“内心被‘空’所填滿,自然不爲諸相所苦,這才是世人承受永恒之法。”
“你……”逆光指了指他,沒法說自己有無盡的器量。
因爲逆光不想成佛,尤其是他說的這樣的空空之佛。
可連空都證不了,何談無盡器量?而證了空,也不一定有無盡器量……
但他證空後卻不會再去追求無盡器量了,也不需要了……
這就是釋迦摩尼選擇的道路,既然無法改變外在的無盡,就隻能改變自己,自證爲空,抛棄所有對外相的執欲。
否則永恒太平,無限大道求之不盡,何嘗不是一種悲苦?
雖然這種悲苦還遠沒有到來,仿佛在圓律小數點後不斷地尋找,可能很久很久,都不會見到超長的零。但遲早會到來。
這就是永恒……無盡之相包含了無盡之空。
“可你證空之後,不還是這麽煩惱嗎?”逆光撇嘴道。
釋迦摩尼低頭不語,摸了摸依偎着他的美人魚那一頭秀發。
半晌才歎了聲說道:“那是因爲我還未證空,始終放不下。”
逆光看了看那美人魚,又看了看釋迦摩尼,頓時叫道:“好你個秃驢!我差點給你唬住了!”
“合着你自己都做不到,難怪不渡别人。”
“若天下都像你這樣,證得半空不空,那真是害人不淺了。”
釋迦摩尼歎道:“連本座都沒有包容自己所見空的器量,世上又有幾人有?”
“這永恒太平,又該如何渡過?也許一切終爲羅閻所料,化爲一具名曰永恒的空相之屍。”
逆光倒是看得開:“以前的日子怎麽過,現在的日子就怎麽過。”
“我看就是吃得太飽了,太過幸福,反而自尋煩惱,縱使真的難渡,炎帝人皇他們會有辦法的,也輪不到我們操心。”
“來來來,不如跟我學道啊!佛陀你也是大智慧之人,也許能觸類旁通呢?”
逆光展現自己已經做好的成果,佛陀想了想,也還是着了這相。
既然心中不空,那專心做些感興趣的事,自然煩惱褪去。
就此一佛一道一智械,結成同修,遍曆宇宙,相互論證、完善心中的道與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