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無底洞中,衆人飛速下落,凝固的超凡能量,在他們體表就好像發光的罩子。
他們的神情明暗不定,随着張辟疆的描述,大家對于太虛中文明總算有所了解。
但這點了解,還不如不了解。
極緻的強大與神秘,宇宙中到處是難以名狀的恐怖,人族隻是落後而渺小的東西。
上古仙人們被迫放棄與天道對抗,轉而沉浸于探索太虛,如果不是表面順天,人族可能早就沒了。
“黃帝曾說,我們就好像叛逆的孩子,自以爲要掌握自己的命運,殊不知生存從來不是理所當然的。”張辟疆苦澀道。
衆人暗自點頭,孩子麽?是啊,人族太稚嫩了,還沒有真正的踏入殘酷的社會,就想着撕開自己唯一的保護傘。
見大家心情低沉,炎奴卻爽朗道:“哈哈,我就問刑天還要不要了?要想造就人們穩穩的幸福,是不是要把這天道劈碎?”
張辟疆颔首:“當然,仙人窺天機,已知天命滄桑。”
“五胡亂華夏,血流三百年,雖說最終會分久必合,乃至中原再造輝煌,萬國衣冠拜冕旒……但這時間不會長,從人族整體來看,戰争饑荒與壓迫永不會消失。”
“所有的輝煌都建立在他者的骸骨上,這就是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而巅峰過後又是屍山血海般的大劫,如此反複,永不休止。這就是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天命大勢,無非就是這樣的循環,人們會困在這樣的循環裏,永遠也出不來。”
“上古人皇,欲人族永昌,卻隻能不斷取舍,最終放任天道大昌。”
“大一統之始皇帝,欲立萬世基業,傳之無窮,永無戰争,亦是虛妄,二世而亡。”
“南華仙人欲建庶民之國,終結循環,立太平道,趁大漢四百年氣數盡之際,掀起黃巾起義,凝聚萬民之心,打造太平世界。”
“号稱‘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激起從者無數,下民攜老扶幼,盡起九州,風雷激蕩,要打倒一切鬼神與門閥。”
“但終究都太勉強了,蒼天沒死,黃天也遠遠沒有到來,一切注定失敗,那輝煌的金色反撲,不過是血灑焦土,害民不淺,至此南華道心破碎,瘋瘋癫癫。”
“這就是天命,亦是人族的宿命,戰争與壓迫是其永恒的主旋律,而自有文明以來,直至未來千年萬載,和平從來都是夢幻泡影。”
衆人緊緊攥着拳頭,妙寒明眸震顫,滿是不甘。
無論是過往前人的努力,還是往後未來的浮沉,那條名叫戰争的主線從不變化。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國有大治便是極限,要天下太平,永無可能。
然而炎奴神情堅毅,目若大火星,明照黑暗,徹亮歸墟無底洞。
他大聲說道:“叛逆者的誕生,就是舊有的死亡,我必終結這一切。”
“無論虛靈多麽厲害,也無論人族多麽渺小,人們追求幸福是沒有錯的,隻要走在正确的路上,我才不管有多大的阻礙!”
他的話斬釘截鐵,令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過來。
看着這一根筋的癡兒,妙寒的眼神流露出依靠。
也許隻有這樣癡心不變的傻子,才能不懼一切艱難險阻,做到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
張辟疆目光灼灼地看着炎奴:“光有貫徹一切的信念不夠,還須有戰勝一切的力量。”
“所以上古炎帝選擇了犧牲,黃帝選擇了留守,他們共同塑造未來,等待一個希望,那就是你。”
“我們從未真正放棄刑殺蒼天,而是在生存與自由之間,選擇了前者。”
“幹掉神洲天道,可以,曆代人皇探索了半條路,藏在始皇陵,諸子百家又探索了半條路,便是太平道。”
“二路合一,方可真正将人族的命運凝爲一體!”
“如此,隻須打倒所有順天鬼神信仰,平定天下,一統天地人鬼神,大旗插滿九州,便可掀起最終決戰,将整個文明轉爲刑天文明。”
“神洲天道會做出最後的反抗,重煉地風水火,發動末日大審判,隻要勝過這一劫,則能以整個人族命運共同體,刑殺蒼天。”
“從此天道再不能管人族,仙路直接消失,神洲就會自由,成爲一個無法無天的文明!”
“但我們也将如孤兒一般,面對整個宇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對抗一切苦難與外敵,人族将唯有靠自己,這就是自由的代價!”
衆人了然,這麽多年了,曆代人皇,上古群仙,諸子百家,一代代前仆後繼,不斷摸索試探,已然零零散散,斷斷續續地開辟了一條伐天路。
可是光有路,卻沒有人可以實施它。
就算有人,也要掂量一下後果,不光是失敗的後果,也有成功了的後果!
打破溫室,外面的寒風會有多麽的冷冽?
想想無依無靠的山海國民是什麽下場?被狩獵,被圈養,被奴役,被視爲材料。
妙寒率先說道:“路就是走出來的,如今刑天已出,不需要再猶豫。”
“正是啊,所以我回來了,乃是代上古衆仙,試試刑天的成色……不得不說,太過驚喜了。”張辟疆目光熾熱的看着炎奴。
炎奴笑道:“不就是仙路會消失嗎?不就是天道不再庇護嗎?不要命的來擋我!”
張辟疆也笑道:“也就是你,能給我們這樣的底氣。”
“要知道,‘刑天’亦分三六九等啊……我不相信,滿宇宙都是順天文明,要知道就連西方的文明都造就了逆天的泰坦。”
“這固然是上古炎黃灑下的種子,但也可以想象,宇宙中也會有一些逆天群體。”
“可不是所有‘刑天者’,都如你這般可怕!”
“這是我們的運氣啊!”
衆人思索,妙寒則說道:“我明白,利用天道造出反抗者,分爲兩種,一種是天道實際創造的,是其自己給自己設的劫,自導自演的反抗,沒有任何意義。”
“還有一種,就是炎奴,以奇物爲根基,天道隻是在其誕生後,被迫引導其性格成爲刑天者。”
“這種就超越天道,是天道把握不住的劫難!”
張辟疆搖頭道:“伱說的不完整,如果隻是以奇物爲根基,天道還是可以消滅的。”
衆人不解:“呃?刑天的定義,不就是永無止境地抗争,誰也殺不死嗎?”
張辟疆輕笑:“對,但這是‘天道規則’啊,是可以被奇物特性碾壓的。”
“天道還說人死靈魂一定會被磨滅呢,可炎奴不就免疫了?天道還說紫霄神雷隻劈順天者呢,不還是被炎奴弄去劈逆天者?”
“絕對特性相互矛盾的情況下,是看深度的。有關于‘刑天’的設定,聽聽則罷,深度太低了。”
“如果炎奴隻是一般的刑天者,天道想弄死,有的是辦法,比如被某個奇物抹殺,那就不能怪天道沒有遵循傳說了,天道表示‘我也沒辦法’。”
衆人恍然,的确啊。
所以泰坦提豐雖然也逆天,但沒什麽鬼用,一個深淵就給封死了。
天道引導各種奇物對抗炎奴,說是不殺他,但那是因爲沒東西能殺他……
真要有,肯定會弄死炎奴。
盡管這違背了刑天傳說,但天道在特性上,是阻止不了奇物殺人的,所以這隻不過是再次體現了天道的‘無能’,表示:這次刑天傳說演化失敗,我的我的,下波再來吧。
張辟疆感慨:“這就是天道功能的全面性啊,别看它不如所有奇物,但實際上所有奇物都可能是棋子。”
“就如同懂得使用工具的人族,哪怕爪牙不如猛虎,速度不如捷豹,力量不如巨象,照樣屹立于萬族之巅。”
妙寒立刻說道:“所以,還有第三種刑天者……那就是天道找不到可以解決他的工具……至少在當前文明找不到。”
張辟疆點頭:“沒錯,這種究極怪胎,我們稱之爲‘宇宙級刑天者’。”
“其絕對特性,不僅碾壓天道,還高過其他的奇物……偏偏功能性剛好契合刑天傳說,天道硬着頭皮也得把它化爲自己的反抗者……”
“炎奴,幾乎可以确定就是這一種。”
“至少,天道在神洲文明,找不到什麽奇物的絕對性能高過他。”
“神珍鐵,是我們已知最無敵的東西,被他直接消化,你們不知道,當我見到這一幕時,有多麽興奮。”
“運氣啊,也許很多可怕的虛靈文明,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刑天者。”
“奇物這種東西,來曆神秘,毫無緣由,并不是說文明越強,則奇物越強,完全不相幹……”
“我們人族雖然渺小,但卻開出了一個超級大獎……”
炎奴撓頭憨笑,衆人面面相觑,随後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太虛之中,人族渺小,沒有任何優勢。
但現在,有了,奇物沒有因果的出現,理論上就有微妙的可能,誕生一個超級奇物在他們的地盤。
張辟疆興奮道:“炎奴,你适應天道的力量,哪怕不再有仙路,你還可以成爲新的天道,爲我們的文明提供力量。”
“而你的深度,更是可怕,哪怕虛靈也有奇物,我們亦有對抗的本錢。”
“唯有如此,才能發動刑天……沒有你,我們根本承受不了叛逆的代價,所有人的努力,都成空談!”
“這是我們神洲的好運啊。”
羅閻在一旁呢喃:“好運麽……或許應該說,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吧。”
“奇物的誕生本沒有目的,若無炎黃提前布局,那炎奴恐怕就是天道棋子了吧。”
“那這就不是好運,而恐怕是超級厄運……”
衆人肅然,運氣與努力缺一不可,代價與機會并存。
文明走到今天,是多方付出的結果。
張辟疆也心有餘悸,見識過蟲族後,他已經對炎奴的能力有了深切認識。
特性本沒有善惡道德,炎奴的原初本我一旦定型無法改變,那他是抗争者還是天道行者,亦或者是無情無念的蟲子,一切取決于他睜開眼見到的第一個人。
無法想象,沒有當初炎黃爲搏一線生機,将未來某個未知的奇物教導成刑天,今日之天下,又将是何等模樣?
也許炎黃間接爲整個宇宙消除了一場浩劫,也說不定呢。
……
p.s: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