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戰場中,衆多修士的臉色無比僵硬。
元符則表情十分精彩,真是世事變幻,人生無常。
剛才還站在幹岸上,可以笑語晏晏,評頭論足的人,此刻全都啞巴了。
尴尬、懊惱、驚悚等種種情緒湧出,現場的氣氛極爲壓抑。
而炎奴的氣勢非常可怕,煌煌烈烈的意境,外加那股驚人的霸氣,令衆人都不敢直視他。
忽然,他身形晃動,向衆人急速逼近。
腳下踏出空氣波動,人影好像閃電般流竄,一步千丈,幾個呼吸就跨越了二十裏。
“完了!我等今日道消矣!”
“不……快攔住他!黃巾力士何在!”
衆多修士見炎奴來勢洶洶,氣貫蒼穹,幾乎吓破了膽。
好在進來之後,可以更直接的指揮各自所屬的黃巾力士。
他們急忙驅使數十萬黃巾力士護駕,不顧一切地阻攔炎奴。
浩浩蕩蕩的黃巾力士,統統被炎奴無視,被他沖進了最中心。
他朝天一聲大喝:“不要命的來擋我!”
嗡得一下,比之前更加龐大的意境,爆發而出,籠罩全場。
頓時,以炎奴爲中心,可怕的現象發生了。
黃巾力士全都目瞪口呆,頃刻間失去了意識。
沉重的身體仰倒在地,成片成片地鋪在地上。
若從空中俯瞰,人群就好像平靜湖泊扔進巨石,激起巨浪,一圈圈地擴散。
最終數十萬黃巾力士,被全部奪靈,一個不剩,統統了無生息。
他們鋪滿了大地,形成厚實的人海。
“什麽……”
“這到底是什麽能力?法寶、靈傀,一震就倒。”
修士們雖然沒事,但也被這火之意境壓制。
這回不僅是金身期扛不住,連長生期都被震得心神恍惚,眼神迷離,幾乎暈倒。
離塵期長老們受此震蕩,駭得連連退後,才緩過神來。
“創造陣兵!”
“這意境應該隻對靈性有效,而陣兵無意識,一切隻是陣法演化……”
“可陣兵太弱,如何能擋?”
“終歸能拖延啊,此劫已然轟動修行界,我們一定能等到救援的!”
爲了阻攔炎奴,二十幾名各派長老,作爲布陣者,死馬當活馬醫,瘋狂消耗陣法根基,創造曆史雄兵猛将。
霎時間,古戰場縱橫百裏,又幾乎站的滿滿當當。
有橫掃天下,一統六國的大秦雄師,冰冷肅殺。
也有縱橫塞外,封狼居胥的大漢鐵騎,驕傲激昂。
三百年前助光武帝匡扶漢室的幽州突騎,燕北綠林,近乎百萬之衆,氣勢如虹。
百年前的助魏武帝定鼎北方的青州兵,虎豹騎,亦有數十萬,軍威赫赫。
自秦以來,五百餘年,曾名動山河的人間大軍,幾乎盡數登場。
雖然是虛假的,隻是陣法所演化。
但修仙者長生久視,陣法演化之基礎,皆來源于各大門派幾百年來收集的人間紅塵過往。
天痕大陣,就是一個近五百年來的戰場曆史寶庫。
“擋住他!擋住他!”
各門派修士,蜂擁向後逃,雖然根本無路可逃,可也要盡量遠離刑天。
讓自己與刑天之間,阻隔着數百萬大軍,盡力拖延。
說不定,就能等到轉機,有仙宗乃至其他洞天趕來的救援呢?
可是這都是徒勞的。
“唉……”元符苦澀而充滿自嘲地搖頭,他之前也是這樣,可又有什麽用呢?
說來也是可笑,一群活了幾百年的得道境強者,此刻連與刑天交手的勇氣都沒有。
反而還要躲在凡人後面,讓無數普通士兵擋在前面,來保護自己。
“唔?這些兵,我的霸氣與意境統統無用,沒有意識嗎?”
他的意境可以奪靈,霸氣能令人恐懼。
連修士都被他的霸氣震懾,不敢靠近,凡人就更不用說了。
然而無數的軍隊,卻密密麻麻地向他推進,絲毫沒有退縮的舉動。
炎奴凝視着最前方的一支軍團,其軍紀嚴明,陣列齊整。
黑甲持戈,神情肅殺。
盡管他們表情生動,但炎奴卻無法對其奪靈,也就是說,他們根本就沒有靈性。
這支披堅執銳的鐵軍,滾滾向前,低沉肅穆的軍歌響起。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空氣中回蕩着豪邁的嗓音,方言味極重,炎奴都沒聽清,但還是感受到濃濃的同仇敵忾,死不旋踵的氣勢。
他們中大多數,隻是一元淬體,卻給人一種,如同洪流碾過一切的感覺。
“大秦銳士……”元符真人在後方自語道,語氣頗爲懷念,他是那個時代的人,曾親眼見過這樣的軍隊。
炎奴耳尖,聽到這話,才意識到,原來這就是秦軍。
最後一支,人皇所建立的軍隊。
“簇簇簇!”
秦軍拉動勁弩,遮天蔽日的箭雨襲來。
炎奴向前沖鋒,箭雨如同撓癢癢,好似空氣中的灰塵。
“殺!”
“嗚嗚嗚!”
号角響起,大秦銳士保持陣型定住,眼神堅毅,要死擋炎奴。
然而嘭得一聲,炎奴瞬間就沖垮了他們,巨大的力量,讓他好似一把大犁,劃開了沙土。
炎奴沒有興趣和這些近乎于幻象的士兵作戰,不想也懶得殺戮他們。
可是,驚人的事情發生了,他的速度越來越慢,感覺身體越來越沉重。
“嗯?”
炎奴驚愕,他身上挂滿了人,這些人死死地抱住他,鈎鎖加肉身相結合,将他死死纏住。
而如果隻是這樣的話,大軍根本不可能阻攔他,因爲他有千龍之力。
一龍之力是十二萬五千斤,千龍之力,高達一億兩千五百萬斤。
之前黃巾力士都拉不住他,怎會被凡人拽住?
他轉過身,吃驚的發現,密密麻麻的大軍,發現他刀槍不入後,就一個抱着一個,形成無數人形鎖鏈,将彼此的力量相連。
硬生生靠着百萬大軍的重量,将他拖住。
這樣的執行力,顯然是可怕的。
因爲人數太多了,此刻好像擰成了一股繩,一股沉重到極點的繩子。
不過顯然,這麽做代價也很大。炎奴身上所挂着的,乃至臨近他的銳士,全都死了。
力量的拉扯,讓他們已經不成人形,血肉模糊。
至少有數萬人,單純隻剩下屍體還相互虬結。如果有斷裂開的地方,馬上又有後續的大軍補上,紀律極度嚴明。
“還能這樣?我的力量連半仙都吃不消,卻被一支普通人的軍隊拖住了?”
炎奴驚訝了,盡管他隻要連揮重拳,就可以把他們打散,擺脫糾纏。
可這支軍團的作爲,卻讓他非常震撼。
百萬大軍他之前又不是沒打過,可和這支軍隊相比,之前的黃巾力士就像是一盤散沙。
哪怕一個個單體力量,碾壓這支軍隊不知道多少倍,可同時間,炎奴實際上最多隻對敵幾十個而已。
直到面對這凡人軍隊,他才清晰感覺到,和一百萬人爲敵的滋味。
要知道,這人數實在是太龐大了,如同海洋一般。
許多戰士,離他甚遠,其實都看不到他,不知道在和什麽東西作戰。
可是依舊化作鎖鏈的一部分,執行命令,完成屬于自己的一小撮使命。
哪怕被可怕的神力,拖拽拉扯緻死,也還緊緊抱着彼此,擰在一起。
每一個人都是一個齒輪,百萬一心,好似一人,形成一具龐大的戰争機器。
炎奴第一次體會到,人多勢衆的力量。
“不是說沒有意識嗎?竟然根據我的情況,利用體重形成人形鎖鏈……”
炎奴震撼之餘,有些奇怪。
之前元符告訴了他很多事,所以他知道,陣炁化兵,隻是根據當年的軍隊進行複刻。
所能執行的戰術,都是記錄過的,曾經所使用過的戰術。
也就是說,秦軍如此做,并不是現在根據他的情況因時制宜,而是原本就有的經驗?
這支軍團,當年對敵過什麽,竟然有這種對抗恐怖神力的經驗?
“嘭!”
炎奴停下,大軍沒有停,正面又有無數的軍隊頂了上來。
陣法演化的可不止大秦銳士,目之所及,全是雄兵。
雖然其他軍隊沒有秦軍這般可怕,但也十分勇武,用着正常地戰場砍殺,發現無用後,也沒什麽特殊戰術,隻是馬上轉變爲死守。
他們舉起大盾,一個接着一個,形成厚實無比的人牆,将他擠住。
果然,是秦軍比較特殊。秦軍的應對,熟練得讓人震驚。
不過人數衆多的曆代強軍,也還是十分強橫的,雖然不至于如同一個人般,可也比黃巾力士要懂得配合得多。
炎奴向前跨一步,無數士兵被撞死,但後續的陣兵,前仆後繼,烏泱泱看不到盡頭,士氣昂揚。
天知道,五百年來有多少強軍,各門派修士心裏惶恐,爲了阻攔他,不知道創造了多少虛拟人。
簡直猶如汪洋大海一般。
炎奴深吸一口氣,開始對這種密集的,一心一念死不旋踵的場面,産生敬畏。
心裏盤算一下,殺,他當然可以全殺了。畢竟體力無窮無盡,還不受傷害。
可是這太浪費時間了,沒有必要,繞過去就是。
“咻!”
炎奴用力一掙,震開千百人,縱身而起,好似一顆流星逆向高空。
随後又從天滑落,再次躍起。如此反複,人間大軍不會飛,根本攔不住他。
幾次起落之後,炎奴用盡全力,來到最高點。
猛擊空氣,淩空虛踏,好似隕石一般,斜擊向無數大軍的後方,直取那些瑟瑟發抖的修士們。
“轟!”
這一擊,摧枯拉朽,石破天驚。
各派修士哀嚎着,好似灰塵般震蕩而起,散落八方,化爲肉醬血雨。
金身期、長生期都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這麽近的距離,他們完全籠罩在了炎奴的霸氣之内。
這可就不隻是感覺了,而是直接進入了蚩尤霸氣的特性效果範圍。
射者不敢西向射,畏軒轅之台。
此等霸氣,會強行勾起人心莫大的恐懼,把所有恐慌震撼的效果都放大。
不敢直視,不敢與之爲敵。
如此配和意境削弱壓制,衆多修士内心簡直惶恐至極,心神俱震。
看待炎奴,好像看到一尊無上帝王。
有些人惶恐地跪下,有些則驚恐逃竄,可進了此陣,無論可逃。
這是他們自己設的陣,此刻自食其果。
“噗噗噗!”
炎奴大開殺戒,殺得他們如喪家之犬。拳拳到肉,周圍血肉橫飛,這些道行高深之輩,一個個化成白骨肉醬。
這一幕幕,恍惚間就好像他縱橫張家時,士人面對他這般雄烈漢子一樣。
人群中的修仙者,也有力士型強者,可他們與炎奴比起來,差之遠矣。
實在是近三百年來,世家尚武之風漸漸消退,連帶着修行者也多酷愛爲潇灑飄逸的法士,而不願鑽研野蠻強橫的力士手段。
“刑天!你這異族兇徒!蠻夷野獸!”
“你今日把我們盡數屠盡,這必定激起衆怒,天上天下共伐之!”
“不得好死也!”
長老級人物,還頗有些骨氣,雖然被霸氣震懾,可也并不逃竄,反而破口大罵,不願死得狼狽。
這是他們出生的時代所決定的,不少離塵期大能出生時,還是西漢呢,性格驕傲到了極點。
炎奴沉聲道:“共伐之?他們不找我,我還要去找他們呢。”
“山海國民皆爲人族,卻被你們屠戮三百年,那一個個洞天,一個個門派,我必要一個個打過去!”
見他到了這個時候,還說什麽山海國民是人族的鬼話,許多修士不禁臉色變了。
這話聽得多了,可如今卻有不同的感覺。
之前覺得,刑天是胡言,故意這麽說,好讓他們投鼠忌器,不要往裏扔山海國民,乃至把山海國民都弄出去,這樣刑天就好出陣了。
可如今他們都滾進來了,别說弄出山海國民,就連他們自己都出不去,在這如雞犬般被亂殺。
刑天力壓全場,生殺在握,何必還要堅持這個觀點?
“不可能的……這些異族,哪點像人?諸神爲何要騙我們?”
“刑天伱要殺就殺,休要亂我道心!”
廬山長老激動反駁,不願接受這種事。
這種真相,實在讓人崩潰,他們中的很多人,手上都沾滿了異族的血,根本不敢去相信這種事。
哪怕心裏,隐隐已經開始信了。
“請你們去死吧。”炎奴懶得解釋,他确實也沒有證據,手上不停,修士一個個地死去。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羅閻的聲音:“當然是因爲,絕地天通了。”
“帝高陽驅逐衆神,神靈的話又怎麽能信呢?如今神界的颛顼,隻是一個僞神。”
“神靈爲天道代行者,爲了天命淩駕于人心,又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上古先民,好不容易趕走了諸神,讓人心高于天命。爾等卻重蹈覆轍,一心爲天道刍狗,何其可悲。”
炎奴轉身,隻見羅閻、妙寒都進來了。
“你們咋進來了?”
殘留的修士,也十分驚訝,羅閻不是要鎮守凋零之牆嗎?不是闡道者麽?怎麽不管了?主動進入天痕大陣?
“你不是要我查明真相嗎?不如就在這裏。”羅閻笑道。
炎奴哦了一聲:“你有啥辦法?”
羅閻看向浩浩蕩蕩的人間大軍,眉頭一皺:“爾等速将陣兵撤去,否則就讓你們嘗嘗,我魔道拷虐群仙的手段。”
二十幾名離塵期長老,都是布陣者,他們聽了這話,嘴角一抽。
不過廬山的長老,卻是面色古怪,他們知道,這都是仙宗散播的。
實際上魔道揚名在外的拷虐群仙,隻是拿一些修仙者測試奇物而已。
不過,這些人間大軍确實無用了,他們殘留的這些人小命皆在刑天手中,反抗已無意義,倒是想死前,看看所謂的真相,到底是不是真的。
于是乎,布陣者們揮手消散了無數陣兵。
這讓遠處的數萬名被扔進來的山海國民,得以飛快跑來,彙聚在炎奴身後。
他們捶胸頓足,嘶吼出古老的歌謠,匍匐膜拜。
元符也默默地走了過來,看着這些奇形怪狀之人對刑天的崇拜,若有所思。
“别跪,起來。”炎奴喊道。
但是他們聽不懂炎奴說話。
“你學會他們的語言了嗎?”炎奴詢問羅閻。
羅閻搖頭:“沒有,不過倒也不難。”
作爲機關之道的高手,思維速度極快,百轉千回。學習語言的能力,可謂是非常強的。
隻是以前,他沒考慮到這點,沒有專門去學山海國民的語言。
畢竟作爲魔道中人,來洞天都難,每次來都是搞了事情就跑,哪有那功夫。
“剛才在外面,我已經收集了山海國民的語言數據,大體已經能交流了。”
說着,他剖開自己的心肺,取出了一塊青銅器官。
“這是我的部分機心,用它說話,可以翻譯。”
果然,羅閻這最後一句話一說,青銅器官立刻發出怪異的聲音,離得近的山海國民都楞了一下,看向羅閻,因爲他們聽懂了。
“在這幻境裏,機關之道竟然還能用?”炎奴驚奇。
妙寒在一旁解釋道:“這陣法不懂機關之道,而羅閻的機關其實就是他的身體,所以一概被算作肉身功能。”
炎奴恍然,羅閻一笑,當即又取出一塊,扔給了場中一名山海國民。
這讓衆人,終于得以聽懂那佶屈聱牙的呼喚。
“炎帝!炎帝!”
那山海國民朝着炎奴呼喊,在場所有人都愣了。
不是刑天嗎?怎麽喚其炎帝?
妙寒看向羅閻,心說你這翻譯庫是不是有問題?亦或者,羅閻加入了私貨,故意把刑天,記錄爲炎帝。
畢竟炎奴要成爲逆天仙帝的,而他爲火德,名字又是炎,稱爲炎帝,正是合适。
可沒有必要,非要以古帝之稱爲其背書啊,稱呼不重要,羅閻這有點多此一舉。
妙寒低聲勸着,怎料羅閻面對這情況,也很茫然錯愕:“别看我,我不可能這麽做。”
這下子妙寒也懵了,炎奴這斷頭形象還不明顯?爲何叫他炎帝?
“把牛角摘下。”妙寒看向炎奴,發現他戴了個牛角盔,估計是這個誤導了。
炎奴照做,摘下牛角,然而聲音還是不斷從青銅器官裏發出。
“炎帝!炎帝!”
“炎!炎!”
……
p.s:抱歉。就這一章吧,其實字數挺多的。後面的解釋有點複雜,我還在糾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