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9
“希望這個月内引爆矛盾的中心，阿爾德拉城。”
愛德華目視前方，手指慢慢地敲着自己的腿面，不緊不慢地開口：
“現在是2月9号。”
“新總督才來了幾天，威望都沒建立起來，你們能利用的他的死很有限。”
思考了好幾秒之後，祂轉過頭，看着前來談判的米雷拉，突然說道：“引爆矛盾，不是殺死總督正式開戰。希雅·艾格斯沒有親自前來，你就能負責這次交易——你們想買打折貨啊。”
米雷拉謹慎地點點頭，這句話是經過讨論後敲定的，爲的就是不讓惡魔有任何加碼扭曲的機會。
惡魔仿佛突然失去了興趣，歎了口氣後仰倒在沙發靠背上，随意地舉起一隻手揮了揮：
“說說看吧。”
“……一場嘩變。”米雷拉照本宣科地背誦，“我們的目的是讓魯恩的駐軍内部發生變亂，從内部逐漸分裂。原本的駐軍将領和我們對峙了幾個月，雙方都有很大的損失，但新來的那位将軍隻想趕緊把和談任務完成然後走人，他來到南大陸似乎還有别的目的。”
“和伱們對峙的将軍叫什麽名字？”
“賈維爾·瑞納。”米雷拉憑空取出一份文件，用一陣陰冷的風送到了愛德華手中。
愛德華并沒有翻看文件：“這個姓氏不屬于北大陸諸國的古語體系，他是哪裏的人？”
“嚴格來說，他是南大陸人，或者說南北混血，來自高地王國，約一百年前定居于拜朗。”米雷拉比較詳細地解釋着，“他的家族親近北大陸，幾十年前，魯恩王國的一條法令‘讓南大陸人來管理南大陸’讓他們家族得到了重用。雖然魯恩不願意看到南大陸人總督，但還是知道緩解矛盾的。”
“他對魯恩很忠心？”
“是的。”米雷拉說，“并且他在國内的聲望也很高，因爲他呼籲人民接受北大陸統治的同時，也很重視人民的想法，甚至說得上是關愛了。當然，隻是爲了讓人更好地去給北大陸效力。”
愛德華看了一眼，把文件放下了。
“一位關愛部下和人民的将軍，不需要我動手，他也會反抗。再加上他也有不低的影響力，稍加挑撥，發展成嘩變并不困難。”
“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米雷拉沒有正面回答，似乎是整理了一下台詞的順序。
“新來接任的将軍的姓氏是尼根。”
他就說了這麽一句，然後看着愛德華，仿佛是等祂想到什麽。
愛德華确實想到了什麽，首先是傑森·貝利亞，然後是惡魔牌，然後是帶着玫瑰花園的玻璃花房，最後落到了記憶角落裏随便一瞥見到的那個尼根公爵的屍體。
“尼根家族的年輕人，保守派的成員，來到這裏負責和談，給自己建立威望。”
“他會全力确保和談順利。”
“同時，他出身高貴，來自公爵家族，不可能看得起南大陸人，哪怕是這個有着魯恩國籍，忠心耿耿還娶了魯恩妻子的瑞納将軍。”
愛德華視線向下，從身邊的文件上一掃而過，嘴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想借用一次嘩變殺死兩個半神，消滅魯恩方面的主力，逼迫總督撤離防守？”
“不僅如此，看來希雅·艾格斯還想要這次嘩變影響魯恩國内的輿論局勢，讓他們暫時沒空來管奪取了城市的自己，倒是很有想法。”
“阿爾德拉陷入混亂後，我們會介入，保護總督閣下。”米雷拉毫無情緒波動地說，“畢竟，他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重要的人。”
說到陷入混亂，米雷拉忍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有不少衣衫還算整潔的人蹲在牆邊，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來往的行人，眼神極其讓人不安。這裏是中産階級的街區，又是下午，但街上的人流量小到幾乎沒有，附近的其他街道上還不斷地有呼喊聲，整齊劃一的口号和槍聲響起。
如果把惡魔引到阿爾德拉，那裏的混亂會比這座城市嚴重百倍……
想着想着，他又在心裏冷笑了一聲——打了幾個月，阿爾德拉早就沒剩多少人了。
人造死神派那幫蠢貨還在試圖讓那個虛假的神庇護自己，甚至不願意給予一些支援！
阿爾德拉具有重要戰略意義，更是一個象征，一面旗幟，是真正的複國行動的第一步，從決定進軍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後退。
如果付出了這麽多犧牲和代價，還不能拿下阿爾德拉，那複國會就可以當場解散了。
“可以，我最近也打算松松筋骨，再去南大陸的其他地方散散心。”
“我們也是老合作對象了，幫個忙，擴大混亂，舉手之勞。”
就在米雷拉陰沉地思考對策的時候，愛德華重新拿起了那份文件，随便翻了翻。
這件事情難度倒是不大，讓祂這樣立場混亂作風邪惡的人來做最好，如果有其他的高序列惡魔，靈教團肯定也會試着聯絡。可惜目前惡魔途徑斷層得厲害，已經沒有其他的序列二了。
祂已經聞到了烤魚的香味，注意到推着餐車的女主人的身影時不時出現在餐廳所在的那條走廊上，便有了趕緊把靈教團的這誰打發走，安心地享用美味的心思。
“靈教團的開價是什麽？”
上一句話還是舉手之勞，下一句話就開始談價格，愛德華先生就是這麽現實。當然，米雷拉也不至于真的相信惡魔的客套話，依然保持着恭敬的态度說道：
“即将到來的大祭祀中，‘神孽’斯厄阿最有可能出現的位置。”
“換您出手一次。”
愛德華眼神一凝。
玫瑰學派的祭祀是聲勢浩大的，伴随血腥，肢解，恐怖襲擊，放縱欲望，甚至是無差别襲擊，這幫人平時就處于一種精神不正常的狂亂狀态，在大祭祀來臨時隻會變本加厲。
當斯厄阿宣布大祭祀開始，他們就在很多地方自發地聚集，暴露，放縱，不僅獻祭别人的生命，也會把在這段時間死去的成員當做是把自己也獻祭給了斯厄阿和欲望母樹的虔誠信徒。
因此他們更加無拘無束，連死亡都無法約束。
這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都是玫瑰學派的狂歡節，也是正神教會精神緊繃的加班時期，恐怖事件會出現在報紙頭條上，死去的人趕得上平常的半年份。
這段時間也會是斯厄阿爲數不多出現的時候，平時都是借助嚣張的下屬隐藏自身。祂會在自己感興趣的幾個祭祀點遊走，因此祭祀中另一件重要活動就是奉上新奇珍貴的祭品，引來斯厄阿殿下的垂青。
愛德華立刻就說：“玫瑰學派裏有人準備了好東西？”
這帶有競争性質，肯定都是保密的，看來靈教團得到了一點風聲。
米雷拉停頓一秒：
“很抱歉，具體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據我所知，上一次引來‘神孽’入席的祭品是一位節制派的半神。他們撕碎了他的身體，分食他的肉，沐浴他的血，‘神孽’給予了那裏的領頭人晉升的恩賜。”
“那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近些年管制較嚴，連我的祭禮都湊不齊，‘神孽’往往也隻是代替神靈遊走觀望，不再入席了。”
惡魔有些惋惜：“玫瑰學派雖然精神不正常，篩選和逼供倒還是有一套，祭品的獲得過程必須沒有任何疑點，如果隻是一個半神祭品就能引來斯厄阿，我早就親自動手送他們一個了。”
“當然了，呵，最大的問題是節制派基本沒有活的半神了，别的途徑不知道斯厄阿收不收。”
之前也不是沒在斯厄阿身上打主意過，但同時擁有一份唯一性和序列一的被縛之神顯然是更好的答案。
米雷拉不敢接這個話茬，他隻是來帶話的，帶到了話準備起身告辭。
突然，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情：“殿下，女皇陛下還有一句話想要問你。”
“想要獲得情報？”
“想要确認一件事情。”
“那就是想要獲得情報。”
愛德華又看了一眼表，目光停留在滴答滴答行走的指針上，不再去看米雷拉。這已經是有些不耐煩的表現了，米雷拉知道自己應該趕緊走人，立刻開口：
“女皇陛下想要知道——”
“扭曲的秩序是否即将重現于大地。”
“我的人民是否被埋入了墳墓之中。”
愛德華依舊看着表，米雷拉不敢說話，半晌的寂靜後，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毫無意義的試探！”惡魔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相當輕松爽快的笑容，但米雷拉絲毫沒有從那笑容中真的找到半分輕松，“那個叫希雅·帕倫克的小公主還活在祂的心裏？當初國破家亡的恐懼和憎恨延續到了今天，不可戰勝的皇帝竟然讓蒼白女皇都有些畏懼啊。”
“祂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就有答案，我懶得回答這個問題。”
愛德華懶洋洋地揮了揮手：“既然這樣，我也有一句話帶給祂。”
米雷拉趕緊坐正身子，露出洗耳恭聽的表情。
他忽然覺得世界安靜了下來，黑暗在自己的眼前蔓延，周圍的一切仿佛都看不清楚，隻有一個聲音回蕩在自己的耳邊，說着他無法抗拒的條件：
“我當時答應過希雅·艾格斯，如果祂引發戰火，我就送祂一座寂靜的城市。”
“你們想不想要一座……隻有南大陸人的城市？”
470
一處不存在于現實世界的房間之中。
桌椅微微扭曲，房間外面是一片巨大的空曠世界，無數人站在其中。
一個有着金色頭發，金色胡須的神父拿着一支平凡無奇的鋼筆，攤開了手中的筆記本。
随着筆記本的翻動，一些斷續的句子逐漸顯現。
“……希雅·帕倫克·艾格斯和北大陸積怨已久，拜朗帝國的複國戰争刻不容緩。如果再這樣下去，戰争或許會先在南大陸爆發，但這是北大陸諸國都不願意看到的。”
“……玫瑰學派位于貝倫斯的教團竟通過一次事件得到了已故的高地王女的學生的消息，他們準備前往北大陸進行秘密狩獵，将這位身份特殊，或許可以引來偉大存在青睐的祭品送上祭台。”
這些話的墨水早已幹涸，似乎是很久之前就已經寫下。
“阿加裏圖·維亞特到達了一處朝拜神靈的遺迹，他與同行的安德森·胡德很不幸被随機出現在遺迹内的天使壁畫詛咒，他在未來将會受到緻命的危機。”
這句話就寫在幾頁之前，似乎是幾天之前剛剛寫下。
嘩啦，嘩啦。
筆記本勻速地翻着頁。
神父伸手将筆記本翻到幹幹淨淨的嶄新頁面，用那支老舊的吸水鋼筆蘸滿墨水，像寫日記般随意地寫下：
“蒼白女皇的下屬受到了惡魔的誘惑，亦或是隻是被惡魔說出了心中最深的渴望。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動了，并且将會竭盡全力說服蒼白女皇接受這個條件，或許會适得其反。”
“弗薩克帝國一位追查‘貝克蘭德大霧霾’事件的情報首領終于獲得了重要證據，他在魯恩境内找到了大霧霾中的受害者，調查進度突飛猛進，戰争極大概率因此在北大陸率先爆發。”
面容平和的神父寫下一句話，便要停下筆思考，推敲一小會，仿佛是這些日記般的話語不能有任何漏洞。
片刻後，神父繼續動筆書寫。
幾行字很快出現在了筆記本上。
等到祂落下最後一個句号，就像有一陣風吹來似的，這個夢境般的房間消失不見。
……
一處昏暗的房間中，灌滿了膠水般粘稠的黑暗。
厚重的血腥氣，昏暗的光芒在陰影中流動，勾勒出種種隻要看上一眼就會發瘋的神秘圖案。
這個房間裏的燈開着，但連光芒都已經被黑暗吞沒。
地面上有血肉地毯緩慢蠕動，黑暗深處傳來難以理解的奪命呓語。一股陰冷的氣息揮之不去，原本幽靜的環境一下子給人一種陰森詭異的感覺。
許久之後，房間中的陰影加快了流速，像漩渦般往房屋的中心彙聚，全部流淌到了房間中的人身上。
房間這才露出了原貌，是一個有着落地窗，裝修典雅的書房。
那發色黑金相間的青年閉着眼，他右邊的肩膀突然裂開，一個和他完全一樣的頭顱從血肉中鑽了出來，一雙血紅的眼睛迅速地環顧了一圈周圍，臉上和頭發上還有橫流的血水。
接着，左邊的肩膀也鑽出了一顆頭顱。
令人驚訝的是，那血液在酷似主教長袍的黑色長衣上流淌了幾秒便消失不見，沒有一滴血滴落。
中間的頭顱睜開眼睛，左右活動了一下身體，血肉蠕動，兩顆頭顱又回到了血肉之中。
“序列3……”
真實造物主感受了一下體内的靈性力量，确認了自己目前身處的序列後，松了口氣。
“幸好壓制及時，不然我會直接沖到序列二。”
“在貝克蘭德附近晉升序列二，那可就糟糕了。”
在高序列越級晉升很容易引起注意，因爲這根本不可能做到，隻可能是神降儀式。
自從自己升到了序列4之後，位于神棄之地的本體就跟确認了位于外界的容器足夠結實一樣，不再需要真實造物主通過儀式和神秘學聯系引來力量緩慢融合，而是開始主動往這具身體裏灌注力量。
但這醍醐灌頂屬實沒輕沒重，已經瘋了的腦子也完全沒有“容器會超負荷”的概念，隻想趕緊讓自己的狀态恢複正常，趕緊脫離神棄之地，脫離七神的聯手禁锢。
然而這件事情急不得，今天的晉升已經很突然了，整座莊園在一瞬間被拉入了呓語聲回蕩的絕對黑暗之中。如果不是真實造物主壓制及時，這片黑暗還會進一步擴大，以天使的能力來說，幾分鍾時間足以從這裏就吞掉大半個貝克蘭德。
然後黑夜教會和風暴教會同時暴起，一路恐懼帶閃電地沖過來，把自己這小地方仔仔細細地用篩子篩一遍，半神輸了來天使，天使擋住了來真神。
輸完七神輸亞當，最後沒的輸了。
真實造物主看着外面逐漸恢複的莊園夜景，看着跪倒滿地的極光會成員，眉毛擰到了一起：
“快得超乎想象，我晉升序列二時必須離開貝克蘭德。”
“最好的辦法是回到神棄之地，但是在晉升中離本體太近，或許也會對我的理性産生影響。”
而且回到神棄之地也是回到囚籠中，在那裏晉升，怕不是進去了就被七神跟本體關在一起了。
從降臨時的序列八左右到現在的序列三，一共用了六個月，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坐火箭了，這是在後面推着火箭跑，大概也隻有天生的古神能在速度上更快一籌。
夜幕降臨，真實造物主一時無言，靜靜地凝望着紅色的月亮和布滿繁星的天空，神秘學上的陰影帷幕将祂一層一層地遮擋，包裹。
祂身後的辦公桌上放這一張紙，一張手寫的報告單，很有女性風格的漂亮花體字洋洋灑灑：
“目标已被弗薩克帝國截獲，保護失敗，請求下一步指示。”
TBC
——————
明天科三要是一把過了我就加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