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
和真正的外神聊了一會兒之後,真實造物主覺得自己産生了很多新思想。
祂也更加确信,如果有一個可交流(甚至都不需要讨論是否有足夠的理性和較好的脾氣)的外神出現在地球,那七神必然能開辟條新的生路出來(委婉)。
常說人性禁不起試探,似乎真有幾分道理。
“神以自己的權柄判定事物是理所當然的。就像母神就判斷所有生靈都是也都應該是她的孩子,祂深切地愛着你們人類,也愛着支配殺死不斷把你們重新生出來的作爲‘母親’的感受;正如母樹認爲所有生命都應該忠誠地侍奉欲望,恣意地釋放惡意,囚犯途徑無論怎樣節制也會有爆發的那一刻,并且必定會向‘欲望之母’的形象靠近。詭秘在随心所欲地折騰包括自己在内的神的命運,堅持不懈地創造本不存在的‘錯誤’,而你——不,原初一直在履行全知全能的義務并且馴化人類成自己的羔羊……每個神都有自己的存在方式,而且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爲宇宙最終的正确(最初)。”
“這便是伱們所想象不到的,外面的神的生活方式。”
真實造物主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若有所思地點着頭:
“這确實是我們不會選擇也不會主動接觸的方式,但這樣生存的你們是如何應對瘋狂的?”
衰敗君王沉吟片刻:“我見過許多的神,也見過許多的種族,我覺得‘瘋狂需要抵禦’應該是附屬于你們人類的道德枷鎖。”
“你們似乎在成神的同時,還要求神是‘自己’,而不是願意放開自我去和過往的偉大精神融合,這是最穩定的方式……而這種方式被你們稱爲‘瘋狂’。”
“外神們并不注重自我嗎?”真實造物主在手裏的筆記本上記了這麽一條,對這個空間中的第三個人揮了揮手,“梅迪奇,把燈調亮一點。”
“可是主啊你不需要光也能看得見吧?”
“這是一種氛圍。”
梅迪奇啪的一下拍亮了會客廳裏的吊燈。
通亮的燈光下,真實造物主繼續和另一邊的神話生物聊着天。與其說是這棵樹坐在沙發上,不如說祂是盤踞在那裏,整個沙發都層層的樹枝和藤蔓勒成了一團包裹着變形彈簧的真皮。
不過祂也知道實際上那沙發平平整整,一個會說話的綠眼睛白頭發人偶坐在上面和主聊天,看東西不轉頭,進食都不動嘴,祂所看到的其實是靈性層面的“真實”。
“如果你說‘自我’,我便要抛出我一直以來的觀察結果了。”
這棵奇形怪狀的樹不知道是從哪裏發出了聲音,這聲音低沉沙啞,乍一聽像個老頭子,仔細聽去又好像能聽到中年人的聲音,似乎是很多種不同的聲線混合在了一起,古怪而有趣。
“你講。”研究員饒有興緻地說。
衰敗君王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說話時嘴不動,聲音也不是從喉嚨的部位發出來的:
“據我觀察,你們所說的‘人性’,在早期可以被簡單地分辨爲善惡好壞,道德标準,這種時期的人性能夠根據扮演法的選擇表現出來。”
“簡而言之,雖然有正向扮演,重點卻不在于正向反向,而是非凡者本人。如果本身就不把殺害同類當做錯誤,那嚴格按照正向扮演,在可以用殺人的方式解決問題的時候卻不殺人,刻意提醒自己關注人命,行善積德,反而是違背了他自己的本性,也就是‘人性’。”
“或者,有時正向扮演本身也有殺人的空隙。”
真實造物主點了點頭:“這點,還在第二紀、第三紀的時候我也有所察覺。”
“當時非凡昌盛,占據力量和特性的往往不是人類,它們普遍把人類當做一種容易被狩獵的野生動物,少數有智慧也不缺這點肉吃的就當做奴隸。”
“後來,它們迫于那時的我的壓力,部分非凡種族稍微擡高了人類的地位。但即便理智上把人當做智慧生物的一種而不是野生動物,它們在本能上依然不這麽想,想要吃人卻不能,想要使喚人類奴隸卻沒有,想要捕獵人類取樂卻不敢冒犯,長此以往,内心多少會出點問題,甚至因此失控。”
“是的。”
衰敗君王又問:“你們對‘我還是我’的劃分又是什麽樣的?是以記憶劃分,還是以自身鮮明的個性劃分?——難道是兩樣都要?那難怪你們總是把失控與瘋狂等同,實際這并不一樣。”
真實造物主若有所思:“往往是兩樣都要。”
“用記憶明确自己的身份,用性格的特征确認現在的還是自己。”
“可我覺得七神早已不是這個風格,從祂們一直以來的行爲來看……我隻覺得祂們似乎對人性和人類有了些刻闆印象。”
“怎麽說?”
“從衆神治下各國民風來看,我懷疑祂們——認爲人類是會‘偏心’的,因此會刻意提醒自己偏心,諸如同是信徒,對北大陸和南大陸的偏心,對高位的和普通的偏心,對教會的和野生的偏心……其中有些已經不僅僅是利益的問題。随後,祂們會憑借這些偏心,認定自己還有人性。”
“你這個課題很有進一步深挖的價值……”
“我曾有一個學生,她試圖用‘信仰同一位神’的方式來消除人與人之間的财富和地位不平等,每個人都需要将财産上交,然後享有同等的權力和地位……這必然導緻一部分人生活下降,而排斥這種生活下降的則會被視爲不夠虔誠……”
作爲一個天生神話生物,以及追随造物主幾個紀元數千年的戰争天使,梅迪奇其實是很願意聽主聊聊祂們的光輝往事的。
這又跟人類的觀念“這是人老了開始念舊”不同,壽命無限的天使的記憶也是一幅不會褪色的清晰的超長畫卷,純粹是喜歡聽造物主炫耀并誇獎祂當年的威風。
然而此刻,兩個真神在自己面前念念叨叨,讨論些跟自己不能說沒有關聯隻能說毫不沾邊的東西,梅迪奇聽了兩分半鍾便覺得乏味,想趕緊走人去花園裏抽個煙。祂找不到開口的機會,于是舉手打報告,打了三次沉迷讨論的真實造物主才轉頭看祂,然後非常快地揮了揮手當做應允。
梅迪奇如蒙大赦地走了,門太遠,翻窗走的。被擦得铮亮的窗框上老大一枚鞋印。
“太棒了。”索倫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梅迪奇感覺自己眼淚都快被祂打出來了,“學到很多。”
“聽懂了,但沒完全懂。”
艾因霍恩也圍觀了倆真神讨論人性與神性的過程,雲裏霧裏,一知半解,但覺得自己再聽下去會被污染:“感覺不如……折磨鐵血十字會。”
梅迪奇難得沒第一時間回嘴,而是等祂倆都說完了才笑着訓斥幾句,可見祂心裏也比較贊同兩位征服者的說法。
“鐵血十字會的小子們好像要回去了,真可惜,我還沒練夠。”
紅天使點燃卷煙,吞雲吐霧的方式堪稱随性狂野,仿佛目的在于品味煙氣的辛辣而不是所謂的香醇——都抽煙了就别用着虛無缥缈的玩意自我催眠了——“他們昨天下午拿到了個密報,急急忙忙地去找幽暗,然後幽暗又請示了主,主給他們批走了。”
梅迪奇調侃似的自言自語一句:
“獵人們聞風而動,這片大地将起兵刀。”
……
“在宇宙中,一個星球盤踞多位真神是難以想象的。擁抱偉大的思想,步入星空,漫遊并厮殺,才是正确的,或者說‘大衆的’選擇。”
“原來如此,看來最初的蘇醒給了地球太多的眷顧。”
“沒錯,即便有,也往往是不相鄰的途徑,相鄰途徑早該完成了厮殺,像地球這樣途徑過多,反而形成了一定的圈子和神奇的平衡的,确實是絕無僅有。”
“所以,我一直有個疑問——爲什麽除了你一個雙途徑真神都沒有?”
“我對此十分好奇,并且進而研究了人類的神話(真造擡頭)……你死了之後的那個版本的(真造膝蓋中箭),從中我唯一能夠得到的結論就是:或許是因爲死神死了,生物沒有了對死後的世界的确信之後,每個神都開始許諾自己的信徒的‘死後’……由此可見人類是怕死的,而神也不例外。那既然怕死,既然恐懼末日,爲什麽還要殺死星界之主?爲什麽不向相鄰途徑動手?”
衰敗君王發出自己的疑問:“如果你當時真的擺脫了原初,甚至更進一步,我或許就帶着我的半個源質離開,等未來聚合再來。可你居然真的死了,被分而食之。難道人類懼怕的‘死’并不是特定的概念?因搶奪相鄰途徑而死,比不上死在末日?這是爲什麽?”
“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真實造物主面露難色:“我隻能将當時的失敗理解爲低估了那三個混賬對力量的渴望和野心,而我準備的後手并不是用來應付那場戰鬥的,以及其他在場諸神又選擇了看戲。”
外神的臉上沒有表情變化,但真實造物主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一次嘲笑的意思。
祂正要細數罪過,外神忽地接到了一個電話,片刻後祂接受了獻祭,手裏摸來了一份紙質報告。
真實造物主看了一眼,封面上一串大寫的手寫文字:
《蘋果樹與肉雞雜交實驗報告》
……真實造物主遲疑地把頭轉了過來,盯着雪白的牆壁,疑惑幾秒後,又看了一遍。祂開始思考是不是現在的科研人員的腦子或者想象力有哪一個走火入魔了,或者一起走火入魔了。
衰敗君王見怪不怪,祂不知從哪兒摸來一支紅筆,翻完了目錄和封面之後打了個勾。
“……這也是你的學生。”
“不是。”外神說,“頂多算個來蹭公開課的。”
“我看一看他的報告,其他的話以後再聊吧。你接受了我的約定,我的力量詛咒會一直借給你,或許對你來說其實瘋着比醒着更舒服。”
真實造物主難掩好奇:“我想知道一些這個實驗的細節。”
衰敗君王并不吝啬:“他想把蘋果樹和肉雞雜交,讓雞像蘋果一樣從樹上長出來。”
“誰教他這麽做試驗的?!”
“經過我的教學和提示,他現在抛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他選擇了新的方向,希望蘋果能夠擁有雞肉的口感、營養價值和味道,但本質上依然是蘋果。”
真實造物主難以言喻的心情減少了一些:“改變味道和口感的話,大地途徑能夠做到。”
“但這樣一來實驗裏就不一定需要雞了。所以他這次的報告裏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衰敗君王順着目錄翻到了後面的某一頁,情緒穩定地念了出來:
“既然已經不一定需要活雞了,那幹脆開發多重口味的蘋果,先從烤雞味的開始申請。”
真實造物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外神已經很自然地開始批注了:“很不錯,這個實驗和上一個的區别在于肉雞的基因是自然的,可以被非凡力量編入蘋果中,但烤雞是一種人爲生産的食物,想要不依靠調料而是正常的方式種植出烤雞味道的蘋果是個很有趣的想法。”
“通過,開始準備吧。”
“你等一下。”
真實造物主的表情多少有些扭曲了:“你其實是想用物種入侵和轉基因技術破壞地球?”
“沒有。”衰敗君王從剛才的獻祭物品裏摸出一條魚,丢到真實造物主的手上。
“改良完畢的紅酒魚,血液口感和因蒂斯迷霧酒莊産的紅酒相似度99%,肉質鮮美,可以整條魚直接香煎,内髒和骨頭遇到五十度以上高溫就會融化。”
“這是他的第一個成品,嘗嘗?”
392
12月31日傍晚時分,廷根市,水仙花街2号。
班森進入房屋,邊摘掉帽子,脫去外套,邊呵呵笑道:
“我已經訂好1月3日去貝克蘭德的蒸汽列車車票,二等座。”
坐在餐廳内,面前攤着幾份報紙的梅麗莎略顯憂慮地說道:
“班森,貝克蘭德的空氣太差了,之前幾天才因爲大霧霾造成的中毒和疾病,死了好幾萬人……”
“這真是一件讓人遺憾和悲痛的事情。”
班森走向餐廳,歎息着說道:“但上下兩院已經通過大氣污染調查委員會的報告,即将有相應的立法,規範煙霧和廢水的排放,迎接我們的将是新的貝克蘭德,你不需要太擔心。”
說到這裏,他譏諷地笑了笑:
“剛才我從鐵十字街回來的時候,發現不少來自貝克蘭德的工廠主或他們的雇員在那裏招人,說着因爲霧霾和瘟疫,那裏的工廠出現了人手不足的情況,所以,他們願意承諾工作時長和最低報酬,會比現在的通行标準強不少,呵呵。”
“你認爲不可能實現?”梅麗莎敏銳反問。
“當越來越多的人湧向貝克蘭德,那就注定不可能實現,除非上下兩院能通過相應的法案,直接做出規定。”班森攤了下手,指着餐桌道,“好了,我們該迎接新年了。”
餐桌上擺了三副刀叉,三個空的瓷盤,以及三個杯子。
三個杯子裏,一杯是啤酒,兩杯是姜啤。
他們的窗戶緊閉着,外面竟是一片深邃的黑,而班森和梅麗莎毫無察覺。
夜晚籠罩了這棟房屋所在的街區,而路人卻好像對這裏的夜空視若無睹。
夜空中繁星高懸,有缥缈安甯的歌聲回蕩,靈界生物被一一安魂至靈體消散,刻意的巧合被察覺抵禦,諸多凡人不可察覺的戰鬥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雙眼璀璨如星的女士漂浮在半空,注視着這裏的一舉一動。
許久後,“女神之眼”開口:
“贊美女神,因斯·贊格威爾果真對廷根的守護者之一,克萊恩·莫雷蒂先生的家屬動手了。”
索斯特的身影從黑暗的角落中浮現,身上出現了不少的損傷,但并不嚴重。
他沉穩地報告:
“因斯·贊格威爾招來的靈體已經被全部剿滅。”
哒,哒,藍色眼影,頭發盤起的死靈導師戴莉出現在了他的身邊。她現在時常帶着笑,右手無名指的指根多了一枚銀色的戒指,上面刻着一圈咒文,她的左手時不時從上面拂過。
她說:“我完成了所有的通靈,确認今天的襲擊到此結束。”
“不過,明天的很快就會再來,我們需要抓緊時間,轉移莫雷蒂一家。”
說罷,她看向另一邊的牆根,笑道:“明天就是你的主場了。”
“女神之眼”伊莉雅也看向了那裏,她的聲音空靈,蘊含強烈的安甯意味:“倫納德·米切爾,他們的車票已經定在後天,你要與他們一路同行,保護好他們的安全,庇護他們安全地到達貝克蘭德,到達女神的注視之下。”
“我們會隐藏在暗處,而你,是他們的第一道防線。”
“你曾經成功地阻止過因斯·贊格威爾的陰謀,你自身的特殊性,也會導緻你成爲他的首要攻擊目标。”
隐藏在牆根的黑影晃動,一個身着黑衣,手上戴着如血般鮮紅的手套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倫納德久違地踏上了廷根的土地,他看了一眼不遠處莫雷蒂家的窗戶,從暖黃色的燈光中看到了三杯飲品,看到了笑着幹杯後就露出了失落之色的克萊恩的兄妹,他發覺肩上擔子沉重,目光也從未有過的堅毅。
“我願意賭上生命,保護英雄的家人。”
倫納德在胸口莊嚴地畫出紅月:“贊美女神!”
衆人齊說:“贊美女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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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您,偉大的‘導師’!我的紅酒魚居然真的完成了,它基因穩定,可繁殖,營養豐富,并且不會給其他物種造成威脅,而且生長周期很短,完全可以作爲長途旅行的口糧之一!”
“隻是船長不太高興的樣子,沒關系,大家都很爲我的成功而喜悅,隻不過他們好像總是把握不好烹調的火候,每一次都把我的魚燒成了灰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