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内的靈性恢複了一些之後，伯特利睜開了眼睛，掃視着周圍的情況。
“黃昏巨劍”在不遠處，“神之畫卷”也還在這裏，源堡上的——伯特利收到了簡訊并在剛才的時間裏讀完了——克萊恩沒有把它立刻收回，看樣子，克萊恩應該是在容納唯一性。
“克萊恩都要容納唯一性了……祂好像根本沒有完成晉升序列一的儀式吧？”
伯特利有些困惑，但困惑歸困惑，克萊恩對源堡的契合度高得讓伯特利覺得自己在做夢，那祂有特殊的辦法繞開沒完成的儀式，直接晉升序列一并且容納唯一性也不奇怪。
放任自己爲安提哥努斯這位老朋友的死哀悼了片刻之後，“門”先生有些頭疼地看了“神之畫卷”一眼，伸出手，試圖将這件物品封印。
但祂的靈性隻要靠近了“神之畫卷”之後就瞬間被其上的源堡氣息吸走，宛如石沉大海。伯特利隻得先動手将“黃昏巨劍”拿着，然後順手從上面剝離出兩份序列二的非凡特性，随手封印，再結合周圍的物品和靈界生物直接做成簡單的封印物，通過“門”丢到了亞伯拉罕家族的駐地上。
——把興奮得一晚上沒睡，天剛亮就出來散步的多裏安吓得躲到了樹後面。
給後裔送了兩件0級封印物之後，伯特利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祂将“黃昏巨劍”丢到封印空間中，随後仔細打量起“神之畫卷”。
“或許倒是可以用這上面的源堡氣息來尋找源堡的位置……”祂的腦海中靈光一閃。
想做就做，伯特利一向雷厲風行，心思缜密。
在帶着畫卷離開之前，祂先飛到卡爾德隆的上方往下俯瞰了一眼，戰神留下的封印已經因祂的死而開始消散，伯特利也加快了封印消散的速度，但映入眼中的景象還是讓祂皺起了眉。
盤旋而下的石階，支撐廣闊地下空間的石柱，宛如鳥和蛇糾纏形成的文字……伯特利從這些古老滄桑的痕迹上掃過，目光直接落入底部蒼白上漲的霧氣般的河流上。
如果祂沒記錯的話，河邊應該有“天之母親”和死神的屍體，以及非凡特性。
但是——河邊現在空無一物，幹淨得像是從未有人來過一樣！
祂們的屍體和非凡特性去了哪裏？河水是不是有上漲？但我之前也沒有看過“永暗之河”，無從得出答案……伯特利感覺有些不妙，直視蒼白的“永暗之河”讓祂有了一種直視深淵的感覺。就像那些深不見底的裂縫、峽谷和數百米高的峭壁，總是會有一種奇怪的魔力，吸引着人往下跳。
伯特利決定不去探究河底的秘密，祂重新将卡爾德隆封印，帶着畫卷和自己的戰利品離開了。
返程的路異常輕松，目的地也異常明确。
祂要去的地方是闊别數千年後的因蒂斯。而首都特裏爾中，祂的後裔們正在等待先祖的歸來。
……
“差不多結束了。”
帕列斯看着東方逐漸亮起的天空，突然說道。
正想着其他事情想的出神的倫納德一個激靈，低聲問道：“什麽結束了？”
“神戰。”帕列斯難得耐心地又說了一次，“神戰結束了。”
神戰結束了？
倫納德對之前發生的事情并沒有多少實感，他的腦子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終于清明起來。他想起克萊恩，想起伯特利·亞伯拉罕，想起阿蒙和在光芒中粉碎的教堂，他因帕列斯的話語而回憶起那些和自己無關卻又讓自己被卷入其中的浩大戰争。之前接踵而至的巨大打擊之下，曾經的“夢魇”感覺自己也像是剛從一輪長長的噩夢裏醒來，不，是現在才醒來，剛才一直還沉浸在噩夢的某些細節裏。
“結束了……”
倫納德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獲勝者是伯特利·亞伯拉罕嗎？”
“也有可能是安提哥努斯，也有可能是别人。”帕列斯聲音沉穩地說道，“但如論如何，伯特利·亞伯拉罕都是這場戰争的另一位勝利者，詭秘之主的決戰越來越近了。”
“老頭，你覺得克萊恩……”
“别老問我你那個前同事的事情。”
你小子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問我，我怎麽知道“愚者”到底是誰？我又怎麽知道你那個前同事到底是“愚者”的眷者還是“愚者”本人？帕列斯聲音僵硬地打斷了倫納德的話：“呵！我本來就不全知，現在更是連序列一都失去了，全靠經驗在判斷局勢，怎麽可能知道你那個序列二的前同事的事情？嚯，這真不可思議，你那個前同事的晉升速度确實飛快，居然和現在的我一樣了。”
倫納德歎了口氣，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把已經很亂的黑發揉得更亂：
“老頭，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我居然親身經曆了那麽多事情，甚至不久前就直面了阿蒙，被卷入神靈的戰争，還活了下來。”
“可我根本高興不起來，我，我……”
他實在說不出話來。
帕列斯也沒有去偷盜倫納德心裏的負面情緒，也沒有在他情緒爆發的時候說些什麽，隻有在倫納德逐漸重新冷靜下來之後，蒼老的天使歎了口氣，說道：
“好了，在這裏抱怨也于事無補。”
“我已經從詭秘之主的競争中徹底出局，除非有人連現在這份序列二都不放過，不然我們接下來應該能度過一段還算安全的平和時光。無論是去找你那個朋友的家人，給予他們援助，還是去教會悼念，你都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盡量不要靠近雷霆之神的教堂。”
“既然已經活下來了，就不要去想死的事情，做好一個活人該做的事情就好。”
倫納德安靜地聽完了帕列斯的話語，沒有做聲。
他已經是一個成熟合格的非凡者，知道自己該做什麽，隻是暫時迷失了方向，也在巨大的打擊中精神不穩。憑借倫納德自己的意志和抗壓能力，他也能逐漸從悲傷中緩過來，但帕列斯的存在無疑是他的定心丸，讓他更夠更快，更好地找回自己，找回應有的幹練和穩重。
“……老頭，謝謝。”
帕列斯極其響亮地啧了一聲：“感謝别人的時候還叫老頭？沒禮貌的小子。”
倫納德撓了撓頭，這一次的訓斥确實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正準備重新感謝一下帕列斯的時候，又聽到這個蒼老的聲音在腦海中繼續說道：
“罷了罷了，聽你小子這麽喊這麽久倒也習慣了，别改了吧，要是從你嘴裏蹦出來什麽尊敬的，殿下，閣下，估計會把我惡心得報紙都看不下去。”
“你這次又想訂什麽報紙？”
倫納德選擇性地忽略了帕列斯的吐槽，反正帕列斯時不時的毒舌和貶低他也已經習慣了。
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随口問道：“你之前還說《貝克蘭德日報》的主版面已經全是對皇帝的歌功頌德，看了就讓你犯困，《塔索克報》也因爲不涉及政治新聞越來越沒意思。貝克蘭德的兩大主流報社你都不感興趣，而廷根的日報你覺得連前兩份報紙都還不如，隻能打發時間，難道老頭你現在對也開始那些八卦貴族和富豪的新聞、那些三流小報感興趣了？”
一邊說着，倫納德一邊朝着這片森林的外圍走去。
在荒涼寒冷的山腳下待了一夜，他早就覺得冷了，連外套扣子都扣嚴實了。之前因爲擔心牽連到他人而不敢外出，現在他迫不及待地想到附近的村莊或者城鎮吃口熱乎的炖菜或者湯暖暖身子。
“我的意思是，你可能要考慮搬家了。”
“搬家？”倫納德的腳步停了下來，疑惑道，“搬到哪裏去？”
帕列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一張口就說出了一個驚天消息：
“黑夜教會馬上就要不複存在了，你應該離開魯恩，不然就要加入雷霆教會了。”
倫納德微微瞪大了眼睛：
“兩個教會要合并了嗎？這太突然了，爲什麽？”
雖然之前的合作已經隐約能看出教會産生頹勢的端倪了……但是爲什麽突然就合并了？
再說了，兩個教會的教義、觀念、儀式要求都天差地别，單是對教育、家庭和工作方面，古往今來兩位神靈的信徒學者們就已經吵了不知道多少架了，現在合并，那到底是以誰的教義和觀念爲主？
結合之前黑夜教會對雷霆教會看似平等實際上潛移默化間稍微低了一頭的情況來看——他一個序列5的非凡者隊長居然被“代罰者”拿着一份雷霆教會的文書先一步直接帶走了，而黑夜教會的通知之後才來，就能看出這是先斬後奏——倫納德對黑夜教會的教義能夠占據主導地位不抱希望。
如果以雷霆教會的觀念爲主導，那作爲一個從小接受黑夜教會教育的非凡者，倫納德就确實要考慮不回去工作了。
而且很顯然，就算他回去了，也沒有再往上的晉升空間了。
在倫納德腦海中，帕列斯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問道：
“你怎麽這個時候又不動腦子了？是因爲不想去猜測那個現實嗎？”
“雷霆之神已經引入費内波特的大地母神教會入駐魯恩了，你現在再好好想一想，‘黑夜教會即将不複存在’，到底是什麽意思。”
倫納德的呼吸突然一窒。
“等等，老頭，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的意思是，女神祂，女神祂已經——？！這是真的嗎？你是怎麽知道的？所以這不是兩個教會融合，而是雷霆與真理教會直接将我們黑夜教會的非凡者全部收編——”
女神死了？
難以置信……非常難以置信，就像常識忽然崩塌了一塊那樣讓人不安，就像從此以後都不會再有夜晚和繁星一樣讓人難以置信。
但是神靈會死嗎？——會的。
倫納德已經不止一次聽聞神靈的死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高高在上，亘古存在的神靈也會死亡這件事情，已經從大逆不道的妄想逐漸變成了讓人絕望的事實。
似乎從“永恒烈陽”墜落的那天之後，宣揚“衆神将死、末日即将到來”的衆多神秘學組織和言論就逐漸在各個圈子流傳開來，而神靈的接連死去導緻這些言論逐漸在教會中都擁有了市場，逐漸地，就連官方管制也跟不上這些悲觀言論的流傳速度。
甚至，在神秘學中對應“災難、末日”的魔女教派，還因此多吸收到了一批信徒和追随者。
帕列斯看了倫納德一眼：“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冷靜。”
“是嗎？”
倫納德沉默了一小會兒，随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自己的表情确實很平靜，便扯了扯嘴角，笑着說道：“或許是受到的刺激已經很多了，所以現在反而沒什麽反應吧。在聽你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以爲我會嚎啕大哭，會難過到失控，會就此失去人生的方向，會惶惶不知所措……但沒想到，嗯，我還挺平靜的。”
“這或許也是成長吧。”
帕列斯沒有接話，反而問到：“你難過嗎？”
倫納德這次沉默得更久了。
信仰的崩塌和信仰對象的死亡哪個更難接受一點？倫納德也不知道答案，他更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這個殊榮來逐一感受這兩種痛苦。
作爲一個在黑夜女神的教會孤兒院成長的孩子，倫納德必須承認自己并沒有像其他的育嬰堂和社會的濟貧院、孤兒院裏的孩子那樣受更多的苦，這也就潛移默化地讓他在心中建立起了對女神的信仰和感激，帶着“想要将女神給予我的幫助給予更多人”的想法，倫納德順利地長成了一個出色的人。
倫納德覺得自己的信仰應該也算虔誠，而女神就像他心中最敬仰的人。
因此，在意識到“幫助了他”，“拯救了很多人”，“給了他受教育的權力”的自己最敬仰的人居然默許了因斯·贊格威爾的一系列災難的發生——甚至災難就發生在自己所在的廷根——之後，倫納德的認知和世界觀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從小到大的觀念和信仰被重重一錘砸出了蛛網般的裂紋，倫納德無法再和過去一樣快樂虔誠了。
“我很難過。”他澀聲說道。
“我覺得我很想哭，哪怕是爲了我的信仰也要大哭一場才好，但是老頭，我哭不出來。”
“因爲我已經哭過一次了，在意識到因斯·贊格威爾能夠帶着0-08逃走，是女神默認的時候。”
帕列斯歎了口氣：“想哭就哭吧，我也不會嘲笑你。”
倫納德自嘲般笑了笑道：
“不，我已經不想哭了，我也不應該怨聲載道，因爲我沒有不高興和抱怨的權力。”
“我隻是在想，決定未來發展的一直都是神靈之間的事情，好比女神死了，雷霆之神就要收編黑夜教會，然後和費内波特冰釋前嫌，引入大地母神教會，事情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發展的，這是不是說明，我們這些凡人的仇恨、戰争，經曆的痛苦和沒有理由的死亡，其實都并不重要？”
“如果我說，這是一種必須。”帕列斯想了想，斟酌着語言說道，“好比爲了一百個人犧牲十個人，爲了一萬個人犧牲一千個人，這樣說，你會覺得心裏好受一些嗎？”
倫納德低下頭，看着腳邊挂着霜的草葉：
“如果這是必須，那我願意犧牲。但我希望至少有個人告訴我，我是爲什麽而死的。”
說完這句話，倫納德深吸了一口氣，在寒風中抹了把臉，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似乎要把自己身上積壓的負面情緒也一起随着深呼吸排出去似的。
“老頭，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不能再在魯恩長住了。”
倫納德召喚來和自己簽訂了契約的靈體們，從它們的身上取走自己存放的應急零錢，清點一番放進了口袋裏，随後問道：“你給我提教會的事情，又讓我搬家，是不是已經有了目标？”
“唔。”帕列斯不置可否。
“既然你說你已經徹底從那個詭秘之主的競争中除名了，那我要不聯系一下克萊恩？去給‘愚者’打工看起來也不錯，‘愚者’先生很和善，還有克萊恩幫我引薦。”
……帕列斯開口：“我不反對你這個想法，但是我建議你先觀察一段時間。等到下一次塔羅會，或者你那個前同事來主動聯絡你，你再考慮讓他爲你引薦‘愚者’的事情比較好。”
倫納德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對。”
接着，他擡起頭，看了看身後那高聳入雲的山脈主峰：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裏？現在這裏是霍納奇斯山脈，翻過這座山，我們就能去因蒂斯了。”
因蒂斯是亞伯拉罕家族的新駐地，伯特利·亞伯拉罕大概率在那裏，祂應該也看不上我這個相鄰途徑的序列二……帕列斯權衡了一番，又用“解密學者”的力量做了個簡單的判斷，最後說道。
“我們的目标不是因蒂斯，但要先去一趟因蒂斯。”
倫納德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要從那裏經過，然後再去目的地？”
“對。”
“那要去哪？”倫納德問，“我手頭現在隻有300鎊，到了因蒂斯還要先兌換貨币，我的因蒂斯語說得也不太好，還要去召喚一個本地靈幫我翻譯，如果走遠了，恐怕路費不夠。”
“想得還挺周到。”
帕列斯半是贊賞地調侃了一句，随後沉吟片刻，按照解密出來的答案說道：
“去因蒂斯西北方的一座小鎮，那個小鎮的城郊森林裏有一棟荒廢的古堡，叫做‘第蘭’。”
說着，帕列斯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當看清那個人影的大概輪廓之後，帕列斯的靈性有所觸動，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一些：
“放心吧，你的路費絕對夠用，不夠也沒關系。呵，我有預感，我們将會在那裏碰到一個人，一個和我們有着同樣的目的地的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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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目的地？老頭，你怎麽不直接告訴我我們的最終目的地？你該不會還沒占蔔出來我們的最終目的地到底是哪裏吧？”
“你少說兩句，先翻過霍納奇斯山往因蒂斯西北方走就行了。”
“說得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