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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并不會突然減少,突然後退的海岸線則是海嘯的前兆!
看着外面瞬間變得黑暗的天色,阿茲克瞪大眼睛,祂并沒有開口,但屋内侍奉徘徊的靈體生物驟然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
“敵襲!”
“敵襲!”
靈體尖銳的嘶鳴迅速得到了皇宮之内所有靈界生物和非凡者的回應,一波又一波的聲音彙聚成浪潮,宮殿中死亡的氣息頓時變得濃厚,封印在牆壁中的無數大型死靈也有了逐一複蘇的迹象。
将危險的信号傳遞出去之後,阿茲克的目光依然僅僅鎖定着海邊,海水退去的聲音一下一下沖擊着祂的神經。天災還未降臨,巨大的恐慌已經伴随着漆黑的天空沉甸甸地壓在了祂的心頭。
幸運的是,在自然環境下,海嘯肯定已經開始了。但此刻,大海顯然是受到了某位存在的意志的控制,并沒有極快地發動攻擊,反而像是在等待什麽那樣暫時停滞了。
“雷霆之神這是在幹什麽……威脅?”
阿茲克有些捉摸不定,祂展開了已經有了些薄汗的手,身體當場變得虛幻,進入了靈界。
下一刻,祂直接出現在了與拜朗皇宮隔着一條祭祀通道而建造的大型倒金字塔祭壇底部。不同于被當做政治中心的拜朗皇宮,曾經的靈教團,現在的死神教會的主要高層們都在這裏活動,包括拜朗的另一位“死亡執政官”,宗教領袖,海特爾。
似乎今天的黃昏禱告還沒有開始,教會成員們各自安靜地待在黑暗中,或冥想,或溝通死靈生物,或向死神祈禱。而大祭司海特爾此時正在閉目做着靈性交流,不遠處,被羽毛和油彩打扮過,自願獻身給神做祭品的信徒也等待着禱告儀式的開始。
從那神情虔誠,帶着期盼的祭品身邊經過的時候,阿茲克還是沒能忍住皺了皺眉。
在第五紀的北大陸生活了二百多年的祂本能地難以接受活人祭祀這件被北大陸冠以“血腥,殘暴,野蠻,未開化”等種種負面稱呼的行爲。
但阿茲克同時也有着第四紀的記憶,祂知道這已經是教會和死神極大的讓步。
畢竟現在一周才用一個活人祭品、還給予祭品的家庭褒獎的行爲,以死神教會動辄将整座城市化作亡靈土地的習慣來看,簡直就是大發慈悲。
“海特爾!”
阿茲克将視線從祭品身上移開,對着大祭司說道:
“外面的天空黑下來了,海水正在集結。”
祂都不用有說這是誰的手筆,見證了因蒂斯被五海之水淹沒的非凡者,沒有不被那力量震懾的。
海特爾睜開眼睛,用漆黑的眼珠看了看面前的拜朗的執政官,低聲說道:“阿茲克殿下,主的意思很明确,我們無需關注外面的變化,這與我們無關。”
兩位執政官雖然在序列、權力上對等,甚至海特爾還在國家影響力上比阿茲克更強,但對方是死神的親子,自己這些死神教會的高位者幾乎沒有不帶艾格斯家族血統的,細細去算輩分更是驚人。因此,阿茲克在地位上其實隐隐比祂高出一截。
“目标不是我們,也就是說,是高地?”
阿茲克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心裏的緊張還是沒有散去多少,祂想到拜朗帝國活人和死人快要1:1的事情,趕緊說道:“既然是高地要發生災難,那不如我們派出一些人手去高地進行救援?畢竟我們和高地還在同一塊大陸上,算是鄰邦,可以表示一下。”
海特爾擡眸看了阿茲克一眼,搖頭道:
“主沒有允許。”
阿茲克剛打算開口詢問,海特爾就接着解釋。
“何況沒有救援的必要,因蒂斯在雷霆之神的襲擊下隻剩二百萬人,高地王國的總人口尚不過千萬,沒有神靈級别強者,最強的‘節制天使’也隻是序列一,比起因蒂斯更少,能有多少人活下來?”
“不過,如果想要吸納一些新人口,我們可以直接等到高地覆滅之後吸收幸存者。經曆了災難後得到救援,他們也會更感激我們,很快地改信。”
海特爾直截了當地将整件事情的利弊分析完畢,說完後,祂看着一時沒有言語的阿茲克,說道:
“這就是主的意思。”
阿茲克忍不住啧了一聲。
祂倒不是想否定海特爾的話語,畢竟這位天使早已得到了死神的恩賜,是再虔誠不過的神眷者,絕無可能擅自作出決定或者撒謊。在作爲自己那位父神的傳話人這方面,祂是絕對合格可靠的。
雖然目的都是獲取一些新的人口,但我希望能夠在災難發生前去拯救他們,而你們則認爲沒有必要,甚至這樣還有觸怒雷霆之神的可能,所以直接選擇在災難之後救援……但這不是趁火打劫嗎?
阿茲克欲言又止,微微張開嘴,終究是沒有在死神教會的最高祭司的面前把這句話說出來。
祂沉默不語,點了點頭,回到了自己的皇宮。
重新坐下之後,阿茲克感覺心中實在郁悶,煩躁,不已而耳邊的海浪聲也一波一波地沖擊着祂緊繃的神經。這時,祂重新看到了手邊剛剛拆封還沒來得及看的克萊恩的來信,在内心重新變得柔軟了一些的同時,又忍不住深深地,長長地,挫敗地歎了一口氣。
“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作爲天使,從災難裏救一些人都不被允許,連自己國家的信徒和子民的生命安全和幸福都保障不了……”
祂的手指死死地抓着那封信,用力到讓信封和信紙上留下深深的褶皺。
“克萊恩,如果你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一定會很驚訝,然後覺得非常失望吧……”
沉默了許久,最終,阿茲克無奈地将信展開,壓平,随後暫時放到了一邊。
祂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閱讀信件的心情。
靈界,卡爾德隆。
拜朗皇宮的正上方的雲層晃動起來,逐漸簡化成一隻巨大的眼睛。這隻眼睛正對着海岸,片刻後,一陣風吹來,眼睛便跟着雲層的變動消失不見。
“列奧德羅在逼我表現出态度。”
死神停止了對外界的窺探,稍微皺了下眉表情便重新變得平靜,祂并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地盤繞在河邊,有着人類的五官特征的臉上隐隐帶着冷笑。
“我怎麽可能去幫助高地,那個國家的誕生,就是被縛之神爲了在我死後趁亂搶奪錨而已。”
南大陸北方的林立小國,基本都是在死神隕落後才逐漸建立,目的就是反抗拜朗的統治。而被縛之神托爾茲納選中蕾妮特·缇尼科爾作爲眷者,幫助她的父親建立高地王國,在信仰上統一了北方。
“如果我流露出想要保護這個國家的想法,那麽列奧德羅就會連着拜朗帝國一起襲擊……”
國民是活的還是死的對死神來說區别不大,甚至絕大部分人在死後見到神之後會變得更加虔誠,因爲在見到神靈的同時他們也别無選擇,隻能依附死神存在,因此死神對阿茲克的努力不以爲意。
但是列奧德羅的雷霆權柄卻能真切地讓死神感受到危機——雷霆自古就是剛烈的正面力量的象征之一,淨化死靈生物是雷霆的主要職能,在這方面甚至能夠超越“安眠”,和“陽光”一個梯隊。
死神扯了扯嘴角,憤憤地哼了一聲。
國民死了仍然是自己的信徒,但如果和列奧德羅發生争鬥,隻要列奧德羅的閃電風暴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内将拜朗帝國的土地全部犁一遍,或者在死神身上犁一遍,那麽就算沒有殺死死神,也會讓祂瞬間失去大量的錨而陷入短暫的精神不穩定。
自己和永暗之河的支流有一定聯系,列奧德羅估計也不會直接把祂殺死,這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但将祂重創,然後旁觀戰神和黑夜對祂痛打落水蛇,這是絕對有可能的!
因此,即便是在都是不容納源質的單途徑真神的前提下,比起列奧德羅,死神還是更願意和自己的另外兩位相鄰途徑老熟人搏鬥。
“威脅就威脅吧,可惜祂想多了。”
“我是不會有機會讓祂得到襲擊的借口的。”
“……因爲高地根本沒有任何價值,也沒資格和我成爲盟友,現在玫瑰學派的領袖更是瘋子。雖然在同一片大陸上,但我和祂的立場也不一緻。”
死神冷冷地笑了一聲,繼續以看戲般的心态觀察着外界的情況。
祂和自己的大祭司有着同樣的想法。
高地如果就此在雷霆之神的手中毀滅,肯定會有無數人在瞬間死去,這毫無疑問是一個補充錨的好機會。畢竟在指向上,難道那個“節制天使”對靈體的控制力還能超越“亡者的歸宿”?
……
高地。下午四點二十分。
“奧爾小姐?奧爾小姐,快醒醒。”
奧黛麗被一陣溫柔的推動喚醒,她有些迷茫地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何時睡着了。
而一個年紀不大的姑娘就站在她的身邊,有着南大陸人常見的偏深的膚色,常見的黑色眼睛,常見的棕色頭發在背後紮成一個長長的麻花辮,這姑娘是個再标準不過的南大陸人。
作爲一個序列5的非凡者,她精力充沛,毫無防備地在自己的家以外的地方睡着是非常罕見又非常危險的事情,奧黛麗自己都有些驚訝,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問題的所在:
這段時間裏北大陸和南大陸都有很多事情忙碌,道恩·唐泰斯先生不在,這些事情幾乎全都壓到了奧黛麗的身上。即便有蘇茜和基金會的幫助,依然讓她累的晝夜不分,不停地工作。
隻是她沒想到,自己居然累到下午在工作崗位上睡着了。
奧黛麗揉了揉臉,迅速地調整好狀态,随後坐正,笑着對這個喚醒自己的小姑娘說道:
“阿娜,我睡了多久?是醫院裏有什麽急事發生了嗎?”
被稱爲阿娜的少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性格大方成熟的奧爾小姐比起來,她看上去有些南大陸人常見的腼腆:“沒有,上周是小達溫的七歲生日,爲了慶祝他的生日,也慶祝他終于被治好了不愛說話的病症,瑪莎媽媽做了美味的黃油蛋糕,想要請奧爾小姐你也一起去吃。”
啊,我想起來了。
經人提醒,奧黛麗立刻從自己的記憶中找到了相應的患者和事件。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她喜不自勝,快速地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擺。是那個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孩子,用心理煉金會那本歸類了心理疾病的專業書籍的話來說,那種病症叫做“自閉症”,很多患者都有類似的病症,但是未能得到重視……那個孩子的病症主要由她負責:
“瑪莎女士過譽了,但我除了開導和必要的陪伴之外并沒有做什麽,是瑪莎女士的關愛,和達溫自己的努力才得到了好轉。”
“奧爾小姐,您真的好厲害。”阿娜用一種羨慕敬仰的語氣說道。
“不,我并不是很厲害的醫生,我還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奧黛麗有些感慨,她想到了不久前發生在自己面前的事情:“……如果我是一個真正的醫生就好了,除了心理和精神方面,如果我還能提供更多的治療,那位先生就不會死去了。”
回憶了幾秒自己曾經經曆過的事情,阿娜先是陷入沉默,随後斟酌着說道:
“奧爾小姐,您已經做了很多,死亡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如果可以,我想要成爲一名醫生,以後和您一樣去幫助更多的人。”
奧黛麗歎了口氣:“一個父親的死去對整個城市來說是那樣的渺小,每天都有可能發生,甚至不止一起,但于他的孩子他的家庭而言,卻是一件足以改變命運的大事。
“同樣的,每個人必将逝去,必将被埋葬,但這不等于我們從出生到死亡的這段時間毫無意義。”
奧黛麗再次用那種自嘲的口吻說道:
“這些道理我都懂,隻是當我親眼目睹的時候,我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作爲一名‘心理醫生’,竟然需要别人來開解……”
阿娜腼腆地笑了笑:
“您說得對,但是這很正常。這就是我們需要朋友的原因,我也需要和朋友一起交流,才能夠緩解一些心裏的情緒。”
奧黛麗輕輕颔首道:
“唔……是這樣沒錯。
“所以我已經想明白了,做自己能做的,不留下遺憾。”
她逐漸調整好了心理狀态,笑着說道:
“我們走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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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