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首先烏洛琉斯沒有很強烈的想要拯救他們的想法,其次,被阿蒙認爲是“叛徒”、“薩斯利爾的幫兇”的祂無論幹什麽都是坐實“白銀城也是叛徒”,給這些人類罪加一等而已。
祂也不想爲這裏付出代價。
更何況,知曉梅迪奇等人的來意的祂已經做出了一個決定,祂的同僚更加重要,相比起來更是沒有心思再去注意這座城市區區一萬多人的性命——命運就是如此,總要做出取舍。
但是,在可以活動的限度内,烏洛琉斯也會引導白銀城的人進行一些自救。
至于能不能成功,就不在祂的思考範圍之内了。
烏洛琉斯安安靜靜地在白銀城中散着步,他想走到哪裏就走到哪裏,也随時可以停下,周圍的人們好像都看不見他,卻也會在他猛地停下腳步時巧妙地避開。
忽然,烏洛琉斯猛地看向了遠處,緊接着祂又猛地閉上了雙眼不敢去看,仿佛剛才的擡頭隻是條件反射的行爲,而閉上眼睛才是預感到某個危機的本能!
好在祂什麽都沒有看到,隻覺得命運的走向突然變得詭異,像是一池被攪渾的水。
……
“看我幹什麽?那是烏洛琉斯嗎?”
剛從黑色修道院推門進來,在隐秘和雷霆的風暴中轉了一圈,又因爲看到了有趣的夢境而最後在和自己的目的地差了五十公裏的地方登陸東大陸的凋零之主前腳剛踩上東大陸的土地,後腳就感受到了來自正北方的一道目光。
現在眼光挺好,祂用一隻手遮在眼前,朝那裏看了一會兒,随後無甚興趣地收回了目光。
畢竟跟烏洛琉斯不熟。
記錄裏比較詳細地介紹了這位造物主座下的天使,也大概介紹了地球上各位天使目前的立場。
而對于真實造物主的情況,“命運”和“戰争”兩位天使就已經有了既然相反的态度。
——梅迪奇不承認也不願意承認上帝是祂追随的造物主,即便祂其實也分不清祂們的區别,但祂始終認爲擁有人類之心、行使神靈之事的那位才是自己堅定不移地追随了三個紀元的存在。
而烏洛琉斯的态度相比之下就略顯暧昧。
“命運天使”早就預料到了有這麽一天,在第三紀時也沒有拒絕參與“救贖薔薇”,那麽顯然祂并不覺得殺死自己拖延時間是沒有意義的行爲。
但,現在這樣的情況,烏洛琉斯也完全束手無策了。
沒有第二個“救贖薔薇”,事到如今真實造物主的命運已經無法改變,祂已經就此死去,不可能再改變,也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因此,烏洛琉斯選擇了默認,選擇了接受這個命運。
不過,以目前東大陸略微有點錯綜複雜的局勢來看,烏洛琉斯的态度并不重要,“命運”途徑一貫以來的随波逐流也讓祂看起來少言寡語,不知道心裏到底在想什麽。祂選擇效忠那不知道含有百分之零點幾的真實造物主的上帝也好,表面上臣服心裏依然憤憤也罷,都不會改變什麽。
而在兩座最大的城邦改信之後,得到了源堡的阿蒙顯然對這裏有了敵意,有了動手的理由。
既然不可能護住他們,甚至自身難保那烏洛琉斯最好的選擇就是按兵不動,等待命運的發展。
“……不過烏洛琉斯看起來也并不安分,祂好像在梅迪奇的命運上押注了什麽。”
一番自我拉扯之後,祂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因爲祂知道,一旦自己真的意識到這個押注的細節,那祂肯定會被吸引,一路研究下去,甚至放棄跟蹤克萊恩,一個高興就直奔白銀城出現在烏洛琉斯面前。祂很想這樣,但這不行。
和自己的半身不同,雖然祂也喜歡考古,但該有的信息和記錄已經都被轉存過來了,現在能夠吸引祂的注意力的唯有改變和新的可能性。
如果說另一個來到這裏相當于來到夢寐以求的天堂,那祂對這兒僅有的興趣就隻是白銀城和月城。還有命運的流動的人類聚集在這兩個地方,這也一定程度上減少了祂節外生枝的概率……
“……要不先去巨人王庭看看?”
“巨人王庭裏的曆史正在吸引我過去,難得蘇醒過來,我應該至少做點有趣的事情,比如把巨人王庭搬走,好好看看這個克萊恩·莫雷蒂,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把被遠古太陽神改造過的切爾諾貝利也一起搬走,隻是建築而已,上帝應該不至于對我發火……算了,還是先專注眼前。”
然而光是“努力地把手上的事情做好”就已經是讓喜愛自由行動的可能性之神感到不太舒服,祂思考了片刻,發覺神棄之地确實沒什麽事情做,但也并不是像祂想象的那樣荒蕪。
這裏的可能性之線和命運的選擇都比外界少了太多,不過仔細看去還是有不少的。
“那是什麽?”
祂注意到一條試圖自我隐藏起來以逃避觀測的線,可惜位格和力量差距過大,這條線的主人想要隐藏自己的行爲都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這……這和‘源堡’有着神秘學聯系,是從源堡上下來的什麽東西?而且還在高速移動?”
祂感到一些小小的驚訝,很快就有了相關的猜測:“應該是非凡特性或者某個或者的封印物……這麽強的神秘學聯系,莫非是‘愚者’途徑一直缺少的那份序列一非凡特性?怎麽流落到這兒來了,這大概不是遠古太陽神或者上帝的手筆,如果是前者,之前一直待在神棄之地的阿蒙沒理由放過,如果是後者,這個非凡特性應該已經被污染了,絕對不會能給任何人使用。”
“這份序列一特性到底是什麽?是一個活化的封印物,還是偶爾得到了它的詭秘侍者?”
祂的心頓時癢癢的(比喻和拟人手法),恨不得立刻就動用權柄挑選一個未來,把這位序列一的封印物或者詭秘侍者給引過來看看——在自己的半身已經獲取了一份“詭秘侍者”的前提下,祂倒是對把這家夥獵殺封印沒什麽興趣,反正地球的神走了按部就班的“集齊非凡特性和唯一性-正确的儀式-成神”的路子走了幾千年,要是誰真有這個膽量直接跳進源質裏,祂還挺願意爲此神鼓掌的。
哦,真實造物主帶頭跳海?那已經鼓掌過了。
“這個詭秘侍者……不是人類,有生命的存在,不是封印物,是個活着的存在啊。”
“想去和這個詭秘侍者聊聊……不不不,先去巨人王庭……不不,先去切爾諾貝利……不,不能這樣,快回想起我來這裏的目的,我是來給自己上保險的,我應該立刻繼續跟上梅迪奇他們的步伐。”
一番自我鬥争之後,祂重新堅定了自己的目的,朝梅迪奇等人的位置走去。
十分鍾後。
現在這個還沒有被神性改造的身體實在是不堪大用。在前往克萊恩所在地的路上,穿過了一個小小的山丘,又跨越一個幹涸的河谷之後,祂看見了一座死寂的城邦。
這座城邦的建築已坍塌了大半,剩餘則有着很尖的頂部,仿佛在象征通往天國的高塔。
它們表面生長着暗紅色的藤蔓類植物,結着一顆顆不知能不能吃的果實。
視線投向城邦,就能發現每一棟房屋前都有具石棺,裏面躺着或成白骨或剛有點腐爛的屍骸。
它們的共同點是非常畸形,有的長了四條腿,有的眉心裂開了縫隙,有的缺少皮膚,直接顯露出了血肉,有的手臂纏繞在脖子上,如同尾巴。
“這種像是由鳥和蛇組成的文字……這是遠古時代信仰‘死神’格蕾嘉莉的城邦的文明遺址。這種語言就和‘夜之國’的方言文字一樣,早就已經完全滅絕……”
祂看了斷垣殘壁上殘存的語言和文字,然後就再也移不開視線,把跟蹤的事情抛到了腦後。
……
在月城外的據點中,赫密斯已經順利地進入了打瞌睡的守衛的夢中。而祂所看到的事物,也跟着“心靈鏈接”順利地傳遞到了另外兩人的腦海中。
夢裏很自然地呈現出了東大陸的一些風光,比如他所熟悉的月城,還有他現在所在的這個據點。
大概是因爲潛意識裏想要回家的想法,月城就在據點的不遠處,似乎走一回兒就能到達。
赫密斯在夢境中創造出了一個沒有五官的模型人類,然後操縱着它靠近了守衛,這個模型會以對方潛意識裏最熟悉、最信任的人的形象呈現,自然就能夠降低對方的警惕性。
果不其然,當那個人模緩緩靠近了守衛之後,目光還有些迷離的男人看到它,臉上立刻就出現了一些驚喜和意外的神色,同時口齒不清且緩慢地主動朝它搭話道:
“你怎麽……來了?”
赫密斯操縱着人模主動詢問:“你最近都在做些什麽?”
這句話帶着一股安撫的味道,在男性守衛的眼裏,就是久别重逢的朋友的寒暄。夢裏的反應總是會相對遲鈍一小會兒,緊接着,腰部畸形的男人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依然樸實而溫和:
“最近……很好……”
“我的家人……都在……等待治療……我,出來探索,積攢功勞……”
“祈禱,大祭司,治療大家……”
赫密斯一邊聽着,一邊不動聲色地通過心靈鏈接将這些内容反饋過去,想要得到一些解答,克萊恩立刻就明白過來對方在說什麽,于是同樣從這個私聊頻道回答:
“月城的人們普遍存在或輕或重的畸形,而‘愚者’先生能夠治療這一切。……但是,隻有‘愚者’先生還在的時候才會回應他們的祈禱,按理說,這項活動應該已經停止半個月了。”
——畢竟治療畸形,驅逐毒素用的是被源堡加持過的“生命手杖”,這件相對無害的封印物已經被克萊恩封印過一次,現在還寄存在羅思德群島那裏。
如果和月城接觸,需要自證身份,克萊恩也能從曆史投影中把“生命手杖”取出來。
赫密斯微微颔首,明白了一些,于是再次朝着守衛提問:
“最近有人得到過治療嗎?”
男性守衛又沉默了一會兒,臉上浮現出思考的神色,随後點了點頭:“有……”
完了。
克萊恩的心裏陡然冒出這個詞。
他可不覺得阿蒙會有回應月城的人的祈禱,甚至偷走對方身上的畸形再予以治療的興趣,如果真的有人在這半個月裏被治好了,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這些人已經全部被寄生了,成爲了分身!
阿蒙得到了源堡,肯定也獲得了一部分“占蔔家”的力量,其中就有“小醜”和“無面人”。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向“愚者”祈禱并且得到治療的人都已經被寄生了,然後再被阿蒙用“無面人”的力量改變了肉體,修正了畸形的部分,然後再扮演出被治療者原本的樣子……祂擅長僞裝和欺詐!
……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克萊恩攥緊了拳。
他一言不發,但心跳卻前所未有地劇烈跳動起來,控制不住地開始擔心白銀城的情況,擔心“太陽”和首席科林等人是否還安全,是否還是他們自己。
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逼迫自己再次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事情上。
梅迪奇圍觀了一會兒,随即感覺自己對打探情報的事情不太感興趣。
祂打了個哈欠,退到幾米之外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并且從懷裏掏出一個蘋果開始烤。
得到這個回答之後,赫密斯同樣皺了皺眉,警惕性再次提高了一倍。祂沒有去問這個所謂的“治療儀式”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因爲眼前這個隻有序列6的守衛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對他們來說都是清一色的“高位格”和“神秘,不可直視”罷了。于是赫密斯換了個問題:
“你的家人,也去接受治療了嗎?”
男性守衛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功勳……還沒有……”
聽到這句話,衆人松了口氣。
雖然這并不能保證眼前的人和他的家人就沒有被阿蒙寄生,但對比下來多少也是個好消息。
緊接着,赫密斯斟酌了一下言辭,又問:
“你還在信仰……嗎?”
祂故意留了個含糊的空擋,試圖套話。如果這個守衛還清醒着肯定會意識到這是套話,但對方現在還在半夢半醒的世界裏,聽到這句話,臉上的表情竟然有一些掙紮:
“……是的……我……還信仰……全知全能的主……”
“我也……很感謝……‘愚者’……拯救我們……但是……信仰……不能改變……”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但聽衆已經明白了一切。
克萊恩有些驚訝,他甚至開始思考,是不是因爲眼前的人沒有改信,依然在十分虔誠地信仰遠古太陽神,他和他的家人才沒有得到“治療”的機會。
但是阿蒙那樣的天生神話生物真的會在意這些人嗎?……如果說整個月城都還信仰遠古太陽神,那月城的幸存是理所當然的……但如果隻有一部分人,甚至一個家庭之内都有不同的信仰和主張,難道阿蒙還會做這種細分嗎?不,這聽上去就不像是阿蒙會做的事情,或許這家人隻是運氣好吧……
赫密斯又看了克萊恩一眼,後者立刻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出來,回答道:
“月城的領袖尼姆大祭司是一位半神,黑夜途徑的半神。”
赫密斯會意,又問:
“你們的治療,多久一次?一次多少人?”
一口氣問出兩個問題之後,男性守衛的思考時間明顯增加了,而夢境的其他地方也出現了模糊,像是把思考的力氣都放在這兩個問題上導緻其他部分無暇思考了一樣。
“治療……一周一次……十人左右……”
太好了,也就是說,到現在最多也就三次,被寄生的人數在三十人上下——這也不是個小數目。
一想到這些苦苦掙紮的人們好不容易熬到了日出,卻又在等到了更好的生活之後卻悄無聲息地死去……陽光之下,克萊恩忍不住感到憤怒和脊背發涼,手心裏冒出冷汗。
“大祭司……有什麽看法?”
此時已經過了五分鍾左右,現實世界中,這位守衛的身軀已經開始搖晃,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其他同伴發現不對勁,現在隻能抓緊時間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大祭司……”
男性守衛慢慢地說道:
“大祭司是……第一個……被治療的人……”
“他……恢複正常……然後,他……希望我們……都能……變回,健全的人類……”
這句話一出口,克萊恩的心都仿佛停跳了一瞬間。
仿佛有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把他澆了個透心涼。
他記得這位大祭司,他當然記得,因爲這位大祭司在得到了真實造物主傳遞的“愚者”尊名之後,沒有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祈禱,而是在思考了好幾天之後,給自己找了一個用來存放封印物的空房間,布下密密麻麻的封印。做好了必死的決心後才走入了其中,小心翼翼地向這個尊名祈禱。
大祭司不敢向“愚者”祈求任何救贖和優待,于是克萊恩不得不搬出白銀城的一些影像來向他證明自己确實是值得信任的善良神靈,也得到了造物主的背書。
月城中沒有“太陽”戴裏克那樣能夠作爲“愚者”和城邦領袖的中間聯系人的人,被克萊恩治好的那幾個人心中也是感恩大于信仰,大祭司和他也不熟,沒有任何交流基礎,這就注定兩座城市的态度不會一樣。
科林首席對待“愚者”姑且算得上是謹慎而恭敬,而尼姆大祭司則是戰戰兢兢,甚至算得上謙卑。
尼姆大祭司生怕月城的人們被神靈第二次抛棄,但依然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向“愚者”做出了一些小小的祈求,祈求得到一些蘑菇,讓自己的人民能夠過得更好一些。
但是,大祭司一切的小心,一切的決心都不會被“時天使”放在眼裏,在這位天生神話生物的造物主之子看來,尼姆大祭司毫無疑問是帶頭背叛了遠古太陽神的叛教者。
于是,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無人知曉地“被殺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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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死線:愧疚,不安,以後不敢了
第N次死線:這不是還有十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