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自娛自樂的巴蘭卡忽然靈感有所觸動,有股強大的氣息正在從靈界中向祂靠近。
祂猛地擡頭看向自己的上空,一條大魚啪嗒一下砸在了祂的臉上。
緊接着,一小袋灰色的還夾着海底泥沙的海鹽結晶,一小袋煙草,亂七八糟的魚幹和海貨噼裏啪啦地掉了下來,瞬間就把祂埋進了一個彌漫着海水味兒和腥味的雜物堆裏。
理查從半空中的靈界之門跳下來,從雜貨堆裏拿出一塊腌制的小魚幹丢進嘴裏。祂一邊品嘗着這劣質的海鹽研制出來的帶着苦味的魚幹,一邊用牙齒磨碎了沙子和石頭。
巴蘭卡從一堆海鮮雜貨中扒拉出來,呸掉嘴裏的粗鹽,問道:“你是剛從海邊收破爛回來嗎?”
“别這麽說,他們平時吃的就是這種東西,不過現在連這個也沒得吃了。”
理查掰着手上的小魚幹:“現在港口抓不到魚,我們的國家經濟難道真的要靠變形詛咒?”
“……不至于,我們還有很多非凡者可以去幹活,讓活屍和怨魂沒日沒夜地耕地就好了。我這幾天給狼人也想了個就業方向,滿月裏他們有勁兒正好去拉犁推磨,你說是不是很完美?”
“天才般的設想!但短期内不還是得靠變形詛咒嗎?”
巴蘭卡猶豫一下:“是啊,這是陣痛期,不過我們的人口也不多,這樣堅持半年,第一批增産的作物能收成了,情況就能好起來。”
經濟不切實際,從其他地方運食物更不切實際——其他地方也沒東西吃,高産小麥長起來要好幾個月呢,就算是玫瑰學派最擅長的大變活人,也沒法滿足全國上下所有的人口的需求。
節制天使左右看了看,沒看到被縛之神的身影,也沒有感覺到對方的靈性:
“神不在這裏?”
“祂說要巡視一下其他地方,看看有沒有事情做。”
“哦,真不愧是古老的苦修士。”
理查一邊思考一邊啃完了魚幹,忽然伸手拍了拍巴蘭卡的肩膀:
“我還有一個辦法。等着,這幾天我去出差,去海上買點弗蘭克發明的食物。”
巴蘭卡瞪大眼睛,祂的腦子裏滾過一大串驚世駭俗的植物和食物,還有很香很美味的蘋果雞:
“你是說那個弗蘭克?”
“是,現在星星海盜團已經算是因蒂斯的官方機構了,不知道以後會變成艦隊雛形還是國家私掠船,趁現在弗蘭克的專利還沒有被因蒂斯綁定,我趕緊去買些東西。”
詛咒之王猶豫了一秒,點頭:“那就交給你了。”
“話說回來,你不覺得弗蘭克的想象力和創造力真的很不可思議嗎?你不擔心他萬一再這樣晉升下去,成爲半神,會創造出更多更恐怖的東西嗎?”
理查再次拍了拍巴蘭卡的肩膀:
“别做這些無謂的猜測,沒必要自己吓自己。”
“弗蘭克是個發自内心善良的好人,他的作品雖然怪誕,但确實都是能夠從根本上改變人們的生活的頂級設計。如果他的根本目标是爲了人們更好的生活,那就沒必要害怕他。”
“我是怕人民接受不了。”
“那就去教育。”理查看着詛咒之王的眼睛,“難道我們要一邊恐懼他,一邊利用他嗎?”
“這算不上是利用。”巴蘭卡争辯了一句,接着不太自在地點了點頭,“好吧,羅塞爾也曾經說過,吃完飯就咒罵做飯的人是沒有道德的行爲,雖然祂實在品德敗壞,但有時候說的話卻多少有點道理。我會先給居民做思維工作的,但也麻煩你盡量帶點正常的東西回來……”
“比如加水就能自動增殖的牛肉味土豆泥?”
“……如果放着不管會不會一直增加?”
巴蘭卡想象了一下土豆泥越來越多,最後淹沒整個城市的樣子,甚至覺得有點期待。
“不會,弗蘭克說過,最大的增殖次數隻有八次,他想調整爲牛的細胞分裂的最大次數,但是目前還沒有成功,我也勸說過他,如果以2的倍數增殖三十次将會是恐怖的災難,所以他現在打算努努力調整到二十次。”
“我覺得現在八次也挺可怕的。”巴蘭卡對土豆泥無窮無盡的樣子略有向往,但還是說道,“算了,這樣也很好,我們這裏還沒富裕到能有吃不完的食物的程度。”
祂這句話說完,好幾秒都沒有得到同伴的回答,祂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趕緊回過頭,隻見理查正用一種很微妙的表情翻看着原本放在祂手邊的卷宗。
詛咒之王頓時感覺不好,在理查進來的時候,祂剛好處理完手頭關于犯罪的這部分。但是其中有不少地方祂含糊處理了,趁理查不注意放到了公文的最底下,結果還是被發現了。
“還有那麽多人管不住自己啊,不做壞事就那麽難?”
理查手一招,抽屜裏的印章自動飛出來,祂刷刷刷地給全都蓋上立即行刑,随後似笑非笑地看着巴蘭卡:“這裏面爲什麽有好幾個知法犯法、非凡能力行兇、肇事逃逸、掩蓋罪行的人沒有被好好處理?巴蘭卡,我們認識那麽久了,我相信你的能力,該不會他們還有能力給你行賄吧?”
“……不。”詛咒之王啧了一聲,“你前幾個月殺的人太多了,簡直是不分青紅皂白。他們節制了一個月之後實在無法克制自己,最重要的是,有不止一個半神給他們求情,說他們都參與過抵抗北大陸軍隊的戰鬥,希望能夠酌情減刑,一直這樣殺下去,我們培養新人的速度跟不上來的。”
“節制一個月就要發瘋,誰讓他們之前這麽放縱?”
理查冷笑一聲,把卷宗丢了回去,眼裏沒有絲毫的同情:“他們是不是真的覺得我缺人缺到沒他們就要滅國了?那就連這些半神一起修理修理吧,好兄弟,我相信你。”
“但我們的制度和處罰方式必須要改一下。”
“改可以,但不能這樣改,難道他們還想低序列和低序列平等,中序列和中序列平等,然後法不責高序列?那幹脆不要立法,我要它幹什麽?”理查嗤笑,“高序列活得久體質好,酌情加刑才對。”
“可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情,玫瑰學派能活到現在,并且能活到中高序列的人裏不存在你我想要的那種幹淨的人,我們能做的隻有功過相抵。他們瘋狂,殘忍,但也是一起戰鬥過的同胞。”
“我當然知道,但現在他們作威作福的對象也是曾經的同胞,先不說我們還沒有安全,隻是現在這種程度的安穩就要開始放縱的話,和北大陸那些人也沒有區别了。”
詛咒之王搖搖頭,祂知道對方說得有道理,也知道自己的立場是什麽,便接住卷宗,反問道:
“你想修理到什麽程度?四肢分離,還是切塊,還是抽出靈魂折磨?”
“這會不會有點殘忍了?我們已經開始走向新時代了,不要總是保留着過去的私刑。我們應該對他們使用勞動改造,直接用詛咒剝奪神性封印非凡力量丢去種地吧,反正他們身體素質很好,一天墾荒幾百畝應該不在話下。”理查揮揮手,“就這樣,我先走了。”
“回頭見。”
巴蘭卡也揮揮手:“對了,忘了告訴你,你關注的那個小觀衆,現在已經序列5了。”
“哦?”理查停下了靈界傳送的動作,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容,“這是好事啊,如果有個觀衆來幫我們治療那些放縱帶來的成瘾性和心理問題,我也不用殺死那麽多人。”
“不過她的家裏最近好像有些難處。”
巴蘭卡說:“我和她不熟,你有空的話關注一下。”
理查想了想,周圍的色彩繼續變得明豔,祂再一次進入靈界,回答道:
“我會的。”
……
時至中午,白銀城裏又到了領取每日配給食物的時候。
每到這個點,城裏都會充滿快樂和充滿希望的笑聲,很快,也會有食物甜美的香氣彌漫出來。
兒童平均身高一米八,成年人平均身高兩米二以上的巨人們熙熙攘攘地把“愚者教堂”和“蘑菇配給處”圍了個水洩不通。但人雖然多,卻都很有秩序地排着隊,沒有人做出插隊或搶先的行爲。
與人頭攢動的“愚者教堂”比起來,白銀城裏本就存在的“造物主教堂”就顯得冷清許多。
幾個月過去,這裏還有好幾個人在默默地祈禱,外面的熱鬧場景仿佛和他們無關。
灰白頭發、藍色眼睛,看上去隻有兩三歲的小烏諾坐在第一排。
面前兩米就是講經台和十字架,他和其他人一樣閉着眼睛,雙手交錯握緊,默默地祈禱着。
造物主的信徒在白銀城仍然存在,這些人也會參與“愚者”的一些活動,也會祈禱白銀城的人們能夠過上更加幸福的日子,人們都是同胞,并不會因爲信仰沒變就對他人産生敵意。而白銀城的人們也不會因爲他們不改信而指指點點,大部分人贊美造物主也贊美愚者,兩者的信仰在這座小小的城邦裏融合得十分融洽。
這一幕如果被知識之妖看見,恐怕又是一番大跌眼鏡,并且還會覺得自己掌握了上帝和福生玄黃天尊分明有染的有力證據。
對于這些絕對稱得上虔誠的信徒,科林·伊利亞特和六人議事會動了一番嘴皮子。最後還是最有威信的科林首席說服了他們“愚者是主的盟友,代替主來拯救白銀城,跟随愚者是主的期待,而不是遺忘和背棄”的正當性,好不容易才勸他們接受了“愚者”費了一番力氣從外界送來的安全的食物。
不然,如果在已經有了正常的食物和藥物的情況下,還有人因爲信仰的原因堅持食用怪物的肉類而出現危險,就太得不償失了。
造物主教會外的牆上靠着一個人,愛德華沒有進去,祂一邊聽着裏面的人的祈禱,一邊擺弄着懷裏一件特殊又充滿古老意味的樂器。
祂撥動着其中的幾根弦,發出富有層次感的音階。
“歌唱憤怒吧,神靈啊。
歌唱那被背叛之神的憤怒,
祂的死亡招緻了前所未有的禍患……”
愛德華哼了幾句,又把筆記本掏出來,摸出一支鉛筆在歌詞和對應的簡譜上劃拉了幾下:
“這裏應該用下行音階,這裏上升的時候再加個半音……除了要調整音色之外,果然還是裏拉琴和古典風格的叙事詩的搭配更好,我總不能走到哪都帶着豎琴吧。”
一番修修改改之後,祂松開手,筆記本漂浮在空中,像是有一個無形的架子。
“祂的死亡招緻了前所未有的禍患,
給大地上的生靈和人類帶來了災難。
世界陷入永恒的昏黑,
星星與月亮也隐去了蹤迹。
人類的屍體,
被野獸與怪物分食,
被抛棄,被遺忘,被忽視,又被親人的手殺死,
從而體現了那位造物主的意志。”
愛德華邊彈邊改,将叙事詩的第一段施工完畢。祂在造物主的教堂外面給某個人寫歌作曲,上帝看起來并不太在乎,而裏面的烏洛琉斯也依然閉着眼睛,仔細地傾聽着。
“而在那之前……
有光從混沌而來,
天空與大地一齊震撼。
燎原的戰火随祂前行,
命運的風筝将祂當做線筒。
古神的血液染紅大地,而後升起人類的城邦,
星辰曾爲祂閃耀,
日月蒙受其威嚴,
萬物欣欣向榮,文明蓬勃生長,輝煌彙聚此處,
從而證明了祂生而爲人的光輝。”
最後一個音落下,愛德華伸手按住琴弦,阻止了琴弦的餘震,讓聲音戛然而止。
“感覺不能在上帝的眼皮子底下歌頌祂的一段記憶太多,不然我會被抓走變成羔羊再寫十萬年的贊美詩和衆贊歌和歌劇,那這可比真實造物主還要黑心。”
正好我也隻編了兩段。愛德華心情不錯地收起了筆記本,将琴送回了過往的曆史中。
這段時間裏,死神還通過祈禱想找到祂談一談生意。
對方感受到了現在的世界的不安全,在緊迫感之下,祂主動來探讨剩下的那一份“蒼白皇帝”能不能交換給祂。但死神現在的手上并沒有足夠的籌碼,主張以物易物的惡魔也不會接受對方“先成神然後把戰神砍了用祂的一份‘神明之手’來換”的空頭支票,交易很遺憾地沒有達成。
愛德華轉過身,見那些熙熙攘攘的領取食物的半巨人們已經基本散開,祂便好奇地靠了過去,頭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會兒眼前的愚者教堂,同樣沒有進去,而是在外面偷聽教士布道。
布道的是一個金色頭發,看起來年紀不大的青年,或者說少年。
顯然,他已經很熟悉這件事情,表情和動作都十分嚴肅闆正,沒有半分羞澀。
“我主自稱‘愚者’,在過去,在現在,也在未來,他是支配靈界的偉大主宰,也是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更是每個生靈追求永恒的道标。”
“我主居于現實和靈界之上,仁慈灑滿了天國和大地,祂的座旁共有數位天使侍立……”
“‘懲戒天使’是主的雷霆,主的怒火,主的手掌,是所有堕落者和不潔者的審判官及處刑人。”
“和‘懲戒天使’相對的是‘豐饒天使’,祂是生命的象征,創造的使者,祂遵循主的神谕而來,爲我們帶來救贖。”
戴裏克的臉上絲毫看不出撒謊的愧疚,因爲弗蘭克·李雖然被“愚者”強調隻是聖者,但是他在白銀城的聲望實在太高,被升格爲天使幾乎是神棄之地的衆望所歸。
如果能夠用投票的方式選出一位天使,白銀城和月城所有人都會把票投給“豐饒”。
千裏之外的北大陸,克萊恩忽然打了個巨大的噴嚏,仿佛有什麽非常不好的事情将要發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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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神在騎馬趕來的路上。(真的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