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途徑的非凡者總能給自己帶來一些快樂,祂們的視角最爲特殊,貼近神秘學的象征,在同樣的事情上擁有獨到且特别的感受。
愛德華沒有命運方面的權柄,充其量隻算是觀測。雖然打第一次見到真實造物主,衰敗君王就看到祂有且隻有一個未來——成爲上帝。這個未來好似一個巨大的黑影,如同人類站在螞蟻的身後,把真實造物主的延伸出去的一切可能性全部吞噬,顯得祂如同一個秘偶——但這并不妨礙祂把真實造物主當成一個獨立個體來對待,畢竟祂們二人的性格區别很大。好比毛毛蟲隻要缺少了蛻變,那就和蝴蝶始終不是一個物種。
但祂倒也好奇在烏洛琉斯的眼裏,最開始的遠古太陽神是什麽樣子。
“隻是回歸了最開始的模樣?”
愛德華似乎是毫不在意地詢問着。
“真的能接受嗎?從遠古太陽神到真實造物主再到上帝,你真的能覺得祂們都一樣嗎?不曾有半分的思考或者怨恨,而是覺得祂們就是如此?”
隔了幾秒鍾之後,烏洛琉斯再一次回答了祂:
“命運隻會有一個結果。”
“我也曾對梅迪奇死去的未來憤怒仿徨過,但在嘗試改變時,我意識到那同樣是主的期待。主期待着殘酷的未來,主要犧牲祂的天使,我無能爲力。”
遠古太陽神的神性在亞當身上複蘇,自然就代表着亞當承接了命運,在烏洛琉斯眼裏,雖然還是比真實造物主差了一些,但也是個弱宣稱。在無法看清最終的到底是人性還是神性前,在來到關鍵的時間節點前,不盲目地做出選擇,也算是命運途徑特有的随波逐流。
愛德華覺得烏洛琉斯的話有些不可思議,但見了這麽多奇人怪事,祂也沒有什麽意外。
“那你爲什麽最開始又願意加入救贖薔薇?”
“終将成爲上帝的人刺殺自己逃避命運,你不應該拒絕嗎?”
命運天使短暫地陷入了回憶之中,那段過往仿佛在提醒着祂命運不可改變,背叛和殺戮讓命運之蛇的身軀也沾染鮮血。而在那之後,比起完美的亞當,祂卻又選擇了不完美的瘋狂的真實造物主。
“因爲……那也是我的一次嘗試。”
烏洛琉斯平靜地回憶着過去,并不否認,仿佛那已經是無知幼稚時的莽撞行爲,不值一提:
“嘗試的結果便是失敗,命運如此,命中注定。”
真實造物主瘋了,但成爲上帝的命運依然籠罩着祂,那片命運的陰影從未遠離。
甚至,這個行爲還催生出了另一個上帝的傀儡,無論是真是假,曾經的“空想天使”就此死去,隻剩下充滿神性的亞當。
命運做了那麽多的犧牲,從結果來看,竟也隻是一場空。
之後,惡魔又與祂的主達成了交易,烏洛琉斯不知道交易的内容,唯一能夠看到的就是上帝從未遠去——而現在,陰影前的那隻小小的螞蟻徹底消失了,陰影有了身體和面容。
命運果真如此,從未改變過。
長久的沉默之後,愛德華笑了一聲:
“但有了這一出之後,你還是嘗試去救梅迪奇了?”
烏洛琉斯微微睜眼,站在角落中那銀灰色頭發的小孩仰起頭,背對着祂看向天空:
“世上的一切都有代價,付出梅迪奇,便能夠讓亞利斯塔·圖铎得到成爲神靈的力量。我的嘗試便是用其他事物當做替代梅迪奇,然而,沒有其他事物能夠代爲支付。”
但祂還是這麽做了,然後看着梅迪奇走向命中注定的死亡,猶如山火被暴雨驟然熄滅。
“不過,按照你主的意思,梅迪奇本來就是要在那次犧牲裏徹底死掉的。”
“但祂還是以一種超乎想象的方式活了下來,還能說話,還能爲自己辯解,還能表達厭惡。”
愛德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下,一小隊巡邏的中低序列的戰士正在路過城牆的下方,對上方出現的惡魔毫無反應:“梅迪奇本來應該是直接死在圖铎的晉升儀式的。祂如果直接死透了,就沒那麽多事了。所以你是覺得你主失算,還是覺得祂運氣好,還是覺得這是你的主留了他一命?”
烏洛琉斯沉默不語。
祂從城牆上跳了下來,溜達進了白銀城裏。
環顧四周,這裏還保存着很明顯的古代巨人王國的風格,每家每戶的牆壁都堅固且高大,仿佛是一個個小小的堡壘。似乎不僅僅是爲了給這些身材高大的半巨人居住,還是爲了防止怪物入侵。
很多戶人家的牆上都挂着盾牌,刀斧和長劍等各種武器,生活用品幾乎沒有木頭,往往是骨材。油脂做成的蠟燭不僅可以點燃還可以在應急時食用,用于飲水的杯子像是被挖空的骨頭或者角。
嚴格意義上來講,這是愛德華第一次看到“在神棄之地存續至今的城邦”。
屬于造物主的教堂依然在,但“愚者”的教堂裏也很熱鬧,仿佛一個象征過去,一個代表未來。
人們沒有忘記祂,沒有忘記自己曾經的信仰,可更期待會逐漸變得更好的未來。
空氣中漂浮着蘑菇被烹饪時散發出的鮮香,以及種種肉類的美好味道,每個人都在大量攝入食物,讓自己的身體保持着最好的狀态。而白銀城在其樂融融和各種美味的食物之下存在着的的強悍勇敢也着實符合這個設想。唯一的不習慣就是這裏的人都太高了,祂平時在外面可以用身高獲得一些沒什麽必要的小小驕傲,但是在這裏剛剛算未成年孩子的平均身高,走到哪裏都會被遮擋視野。
“咦。”
愛德華沿着白銀城的幾條路走了一會兒,發現一個小小的問題。
烏洛琉斯閉着眼睛一言不發地跟在祂身後,祂停下,祂也跟着停了下來。
“那是什麽東西?”
惡魔看向遠處的一個小面包作坊,有很多人在那裏排隊等候領取食物,就像其他的食物配給點一樣。而真正引起愛德華的注意的是烘烤面包的人給出那一種奇怪的黑色的面包,蘊含靈性,也存在着詛咒,他們正在揉捏着的面團也是深色,這并非是染料做成的效果,而是原料與衆不同。
黑面草面包,作爲白銀城數千年來的傳統主食,即便是在外來美食廣受好評的現在,依然占據着主食的位置。在白銀城擁有可以耕作的正常的土壤之前,沒有東西能夠撼動黑面草的地位。
短暫地停頓之後,祂迅速走了過去。
祂若無其事地走到隊伍的第一個,拿走了原本要給排隊第一個人的黑色面包。
第一個人伸手,接過了空氣,剛準備走,忽然疑惑地撓了撓頭。
愛德華把手裏的黑色面包翻來覆去地端詳了一陣,掰開一小塊塞進嘴裏,感覺十分細膩。和外界用劣質粗面粉烤制的黑面包不一樣,研磨比較精細,還沒有麥麸和木頭渣滓之類的雜物。
“這是什麽特别的作物?”
愛德華一塊一塊地揪着,把手裏的黑面草面包吃了一半,随後笑了出來:
“這作物伴随着一種特殊的詛咒,似乎是詛咒了食用者和自己的血親?這是血脈相殘的詛咒?”
“看來是一種非凡植物,嗯,也對,如果沒有非凡的話,怎麽可能在曾經神棄之地的那種環境存活下來……”愛德華又掰了一小塊面包放進嘴裏嚼嚼,“什麽途徑能長出這種缺德的詛咒?”
“痛苦魔女?也不像。”
要說是生長,植物,食物的話,果然還應該是“耕種者”途徑最擅長。
但是,從地裏長出詛咒比植物裏長出肉還要離譜。而且這種面包似乎還是主食,證明這種作物肯定是大面積生長……大面積生長這種家破人亡的詛咒?白銀城有那麽多人口可以内部消耗嗎?惡魔一時沒想出來這位“耕種者”生前受到了什麽刺激,才能留下這種特别的詛咒。
祂轉頭問遠遠地跟着自己的少年:“你知道嗎?烏洛琉斯?”
烏洛琉斯并不回答。
愛德華也并不是很好奇這個答案。
……
馬車駛入玫歌莊園,經過被主屋圍在中間的噴泉水池和小片花園,停在了正門外。
克萊恩剛帶着管家瓦爾特走下馬車,就看見莊園執事理查德森領着兩排男仆和女傭,立在門邊,等待雇主。
比起伯克倫德街160号,這裏的仆役數量更多,都屬于二等及以下,但卻有着許多美麗的女傭。
看了眼衣物筆挺,面貌一新的理查德森,又看了看那些得到了正常的工作、住所和食物,看起來精神比剛被送來時要好不少的女傭們,克萊恩露出發自内心的微笑,點頭道:
“做得不錯。”
不等理查德森回應,他邊取下帽子,連同手杖一起遞給貼身男仆恩尤尼,邊直接問道:
“給女士們閑聊、打牌的起居室預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放置了撲克、塔羅和一些棋類遊戲,鋼琴、小提琴等常見樂器也搬了進去。”理查德森流暢地回答道。
克萊恩通過大門,輕輕颔首道:
“男士們的吸煙房呢?”
“和女士們一樣,都在主樓二層,相隔了五個房間。”理查德森無需莊園内的仆人們提醒,甚至沒做回想,就給出了答案。
——爲了雇主發起的第一次狩獵活動不出纰漏,他每一件小事都有過問,雖然身體很疲憊,但精神極亢奮。
克萊恩又問了些晚餐和客房的情況,确認都已妥當。
今天是富豪道恩·唐泰斯邀請朋友們來莊園遊玩宴會的日子,這一天早就被道恩在社交時反複提起過,舉辦地點玫歌莊園也是老牌的貴族産業,不會有任何疑點。
在今天之前,克萊恩已經和大概是“堕落伯爵”的丘納斯·科爾格有過多次見面,并且建立了還不錯的關系,這一次宴會的邀請名單裏自然也有他的名字。
他積極舉行狩獵活動的主要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狩獵這位軍情九處的少将副處長。
所以,各方面都考慮到了對方的喜好。
不過,克萊恩沒急切地到這次狩獵就一定要動手,因爲他對丘納斯·科爾格這位隐藏了半神實力的先生還缺乏足夠的了解,還有待在一次次聚會,一次次狩獵裏,把握到對方的行事偏好、警惕程度和随身物品。
作爲一名“魔術師”,克萊恩不做無準備的表演!
……
廷根,黑荊棘安保公司的新駐地。
在自己的新轄區裏忙碌了一天的倫納德終于停了下來。
在之前清理邪教徒的事件之後,倫納德終于下定決心,明确地表示要放棄在紅手套中繼續執行任務,而是要成爲一個地方的職業者小隊的隊長。其他人對倫納德的選擇表示不理解,但其中原因索斯特心知肚明,他批準了倫納德的請求,又根據他的經曆和信念,給他安排回到了廷根。
倫納德伸着懶腰和其他隊員揮手告别,在回住所的路上,他有機會問出自己的疑惑:
“老頭,什麽是‘源堡’?”
那是在昨天晚上,帕列斯·索羅亞斯德突然念出的名詞。
他腦海内那略顯蒼老的嗓音默然了幾秒,“嘿”了一聲道:
“你每周一聚會的那個地方很可能就是‘源堡’。”
“……”倫納德完全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答案,大腦一時有點空白,既詫異,震驚,又混雜着果然不會沒有來曆,原來是這樣等複雜情緒。
隔了一陣,他略顯急促地低聲問道:
“那‘源堡’究竟是什麽地方?”
帕列斯·索羅亞斯德似歎息似自嘲般笑道:
“其實我也不是太清楚,隻是聽過一些傳聞。”
“那和你知道的創世神話不太一樣,傳聞裏,最初那位造物主遺留的是九件不同的事物,它們有的是國度,有的是城市,有的是河流,有的是海洋,有的是鑰匙,‘源堡’就是其中之一。”
“它實際上或許不是一座城堡,而是别的什麽形态,具體是什麽樣子,你可能比我更清楚。”
“我之所以确定它存在,是因爲我晉升天使時,感應到了它,卻無法窺見它,與它建立聯系。”
“我的曾祖父提過一個猜測,說那九件事物可能與第二塊‘亵渎石闆’上記載的‘源質’有關,可惜,祂當時因爲各種緣由,看見的内容有限,無法解讀出‘源質’相關的部分。”
倫納德平靜了不少,後靠住沙發背,若有所思地問道:
“老頭,你是不是懷疑‘愚者’先生是‘源質’的化身?”
依據塔羅會上的所見所聞和老頭帕列斯偶爾講述的内容,他對神靈位階的部分事情已是有一定了解。
帕列斯·索羅亞斯德沉默了許久才回應道:
“也許……”
如果偉大存在“愚者”是一件物品,那就可以理解爲什麽克萊恩能夠在“愚者”先生回應了自己之後很短的時間裏就出現在源堡之上,這或許是使用權,或者說,一部分權柄。
“源質”是什麽東西,倫納德不清楚,老頭沒說就代表他也不該在現在清楚這個東西。因此,倫納德覺得先把它當做唯一性活化,或者是封印物活化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愚者”先生表現出的一些行爲又不像是“活着的特性”,這位偉大存在有着種種怪異之處,但是又意外地和諧。
萬一真是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樣,那“愚者”先生和自己曾經的同事克萊恩·莫雷蒂之間肯定有什麽更深層次的關系,而且可能不是神靈和眷者的關系。
但具體是什麽關系,倫納德全然不敢細想。
就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活着的特性”,那也是擁有神靈的力量和位格的事物。
好比“隐匿賢者”,“真實造物主”,“原初魔女”,祂們是邪神,但同樣是神。人們隻是不信仰祂們,但不會因此否定祂們的力量和位格。
不可妄自揣測神。
倫納德的大腦空白了一下,緊接着,偷到了一些思緒的帕列斯輕輕地哼了一聲,表達出了對倫納德的逐漸變得謹慎的想法的認可。
“對了,你好像還不知道。”
帕列斯的聲音中有着點揶揄和看笑話的心态,又帶着倫納德也能聽得出來的感慨:
“已經沒有蒸汽與機械之神了。”
“從此以後,隻剩下隐匿賢者……”
隻聽說因蒂斯發生了災難的倫納德微微瞪大了眼睛:“蒸汽與機械之神也被奪走權柄,隕落了嗎?照這麽說,隐匿賢者是不是成爲了新的正神?”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倫納德很快就接受了現實,因爲因蒂斯今年的變化讓人目不暇接,六月底永恒烈陽隕落,真實造物主自稱遠古的造物主成爲新的太陽,各國暗潮洶湧。沒想到還不過兩個月,因蒂斯的另一位正神蒸汽與機械之神就也緊随其後地隕落,讓老牌隐秘存在隐匿賢者成爲了新的神靈。
“正神?呵,按照這個變化的速度,很快,你們已有的秩序和觀念就該被改變了。”
帕列斯像是随口調侃着說道。
看來自己猜得大差不差……雖然是有些敵意的鄰國,但到底都還是人類組成的國家,倫納德一邊回憶着近些日子關于因蒂斯的大型海嘯的種種傳聞,一邊帶着些唇亡齒寒的傷感思考因蒂斯的現狀。
緊接着,倫納德突然一拍腦袋,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塔羅會裏的“隐者”女士似乎是海盜将軍之一的“星之上将”,而她屬于“窺秘人”這條途徑,屬于那個崇拜隐匿賢者的組織“摩斯苦修會”!
現在隐匿賢者成爲了正神,也就是說——
——摩斯苦修會成爲了教會?現在“隐者”女士也算是正神教會的成員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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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有點忙,沒請假就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