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閣下。”
短短幾句話的交流後,見那似乎有着敵意的強大靈界生物最終選擇離開,一直躲藏在陰影中默默恢複的幽暗聖者忍不住開口:“跟在您身邊,真的會有一種很強的安全感。”
“誰說不是呢。”
“不過,那是誰?”
獵人搖了搖頭:“玫瑰學派節制派……我不認識,但我現在也想起來了,祂既然對理查有敵意,那就肯定是和那家夥是對頭,再看長相和衣着,應該是幾年前死了的那個高地王女,也是高地王國自立國伊始就存在的那個‘被縛之神’的代行者。”
“祂要是去和理查搏鬥,我一點都不奇怪。但是,看祂現在的樣子,也并不是很強。”
“整體實力應該是在序列3左右,雖然能夠使用高序列能力,但實際上并不強……就像紅天使,而紅天使過了那麽久還有接近天使的實力,蕾妮特·缇尼科爾應該還要更弱。”
“……您是說尊敬的紅天使殿下嗎?”
“嗯。”
特雷納嘀咕了幾句,把卷煙夾在手上。接着他很自然地打開手裏的報紙,随意地看了看上面的今日早間新聞,随後他看向城市内鬧市區的告示闆和教堂外的公示欄,看到了嶄新的,今天上午剛剛貼上去的避難通知,理由是一場大型的軍事活動,要求所有居民都盡可能地避難。
特雷納在上面感受到了律令的氣息,這是給所有人的命令,是要求,而不是簡單的通知。因此,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人逃離,而是都乖乖地選擇了避難。
“因爲隻強調了避難,所以也逃不出去?”
獵人想了想,便也不走了,幹脆找了個街邊長椅坐下:“那我就在這裏等吧。”
他的大膽和自由的樣子看得幽暗聖者瞠目結舌,他對這位樣貌特征和性格一樣鮮明的聖者的身份略有猜測,于是輕咳一聲,從長椅下的陰影中生長出來,站在扶手處,恭敬地問道:
“殿下……”
“有話就說,别那麽叫我。我沒有成爲完整的神話生物再延續幾千年無聊的壽命的打算,紅天使說得對,我就是個上了戰場還想着善終的白癡。”特雷納的眼睛還看着手上的報紙,翻過了富豪家庭的内部财産糾紛,翻過了大大小小的把怪新聞,然後停留在股市的那一面上,專注地看了好幾分鍾。
哦。幽暗聖者于是改口:“貝克蘭德據點已經損毀,我沒有完成主的命令,何時能忏悔自身?”
“想去因蒂斯的話這段時間恐怕不行。”
看完了股票變動,特雷納又往後翻,翻到了貝克蘭德日報上用來湊字數的日常生活篇章,有菜譜,貝克蘭德不同區内劇院的拍片,還有一些活動的時間地點。随便看了幾眼打發時間。
“因蒂斯正在遭受襲擊,你去了估計轉眼就融了。”
有過被圍剿的記憶的克斯瑪稍微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憤懑之色:“這些邪神還是這樣,不敢直面主的光輝,隻會在這時欺軟怕硬……那麽現在的情況是?”
“情況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你參與不進去,也改變不了,就在這裏坐着就行了。”
特雷納動都沒動一下,依然坐在長椅上看報紙:
“就在這裏等着吧,反正,隻要命不該絕,救世主就會出現,如果神真的打算把世界毀滅了,那我們一個也逃不了,要是真的把因蒂斯全淹沒了,我們也沒辦法。”
“可是……”
他随意地說着,饒有興緻地看完了戲劇的名字,又看完了邊欄的随報圖書筆記和菜譜之後,才擡眼看了看呆滞地站在一邊的幽暗聖者:“你要是想活動就自己去,我不會跟着你的。我覺得你不用這麽着急去湊齊三千金鎊,萬一因蒂斯毀滅了,你就會被就地格殺,也不需要想錢的事情了。”
聽到他的回答,幽暗聖者足足有半晌沒說出話來。
他一方面心中充滿了對這位獵人的彈劾的話語,但另一方面又詭異地被說服了。
“對了。”
特雷納依然是那一副對什麽事情都沒興趣的樣子,但突然開口問道:“我父親是不是還在你們那裏?”
“主下達了神谕,說兩位偉大的存在會共同前往聖所。”
“前往聖所?”特雷納把這句話小聲嘀咕了一遍,接着又把自己腦子裏所有跟聖所有關的事情回憶了一遍,“——哦,是神棄之地,這條旅行計劃居然還真的有實現的一天。”
神棄之地啊,那他倒也是聽說過,父親在他還小的時候就好像總是對那裏心心念念,會經常在睡前的神話故事裏出現類似的内容。但是祂又從來沒有和隐秘組織一樣去收集相關的情報,隻說神棄之地在吸引着祂,是祂一定要去的地方。祂好像隻是想去哪裏,并且知道那裏是什麽樣子。自己家以前的一張世界地圖上确實被标注了一個“多出來的”大陸的大概輪廓,他小時候還偷看過,也爲了和父親多說幾句話裝出很感興趣的樣子主動詢問,但因爲并不是真的感興趣,答案早就忘幹淨了。
特雷納突然覺得有點好玩,按道理來講自己的父親和真實造物主“合作”都是本紀元初就開始的事情了,沒想到祂對神棄之地和“新大陸”的猜測居然不是嘴上說說,現在還真的出發了。
“之前祂在因蒂斯的時候,我也看到了。”
“如果是以前,祂好像會爲了表現出一點感情而主動和我搭話,但現在祂沒有,現在是在表現對已經長大的孩子的‘尊重’嗎?還是單純地不想理我?”
幽暗聖者走了,他還是不願意在這裏幹等着,不知道要往哪裏去。特雷納還留在長椅上,在陰暗且沒有開路燈的天空下抱着已經讀完的報紙發呆,除此之外也沒有下一步的計劃。
“總覺得祂好像變了一個人……神話生物的性格和表現是可以随意更改的嗎?祂現在變得那麽健談,我反而不知道該跟祂說什麽了。”
特雷納走了會兒神,他很享受獨自一人的安靜時光,連心靈鏈接都關掉了。但他并沒有能享受多久,因爲一道雷霆撕開了天空,仿佛讓整片大地都震動了幾下。
……
“我之前怎麽說來着?如果你不想讓事情的走向變得奇怪,就應該在來東大陸之前先把風暴之主回收了。”愛德華盤腿坐在混沌海斷崖邊上,對着自己本子上的一個火柴人自言自語,“你看看現在外面都成什麽樣子了,回頭是打算諾亞方舟還是摩西分海啊?”
祂瞅着那皺着眉頭手裏還拿着十字架的火柴人,琢磨了幾秒,手裏的鉛筆一轉又變成了一支金色的水彩筆,愛德華興緻勃勃地用水彩筆在小火柴人的頭上添上一頭金發。
然而,祂每一筆剛剛畫完,小火柴人的金發便開始褪色變黑,等到最後愛德華畫完,手上那拿着十字架的小火柴人也并沒有長出金發,而是擁有了一頭根深蒂固的黑發。
“嗯,已經感覺到你對你自己的形象的執着了。”
祂的眉毛略微動彈一下,對筆下發生的靈異事件不怎麽意外。
金色的頭發屬于真實造物主,而黑發才屬于上帝。全知全能的權柄加上黑色的發色,愛德華總是聯想到把所有的顔色都混合在一起最後黑到反光的模樣。在混沌海邊上畫拿着十字架的小人,還跟混沌海說話,那自然而然地就會被錨定到上帝的身上。小火柴人的眼睛沒有上色,隻是兩個空洞的黑色圓圈。給眼睛上色這種事情輪不到祂來做,祂也不可能主動承擔這種程度的神秘學聯系。
阿蒙分身蹲在遠處,有時看看混沌海,有時看看惡魔,捏捏眼眶,不說話。
“我知道你有全知,但現在太無聊了,我就跟你說說閑話。”
金色的水彩筆又變成了素描用的鉛筆,愛德華用橡皮的那一端敲了敲手上的硬皮小筆記本,自言自語道:“死神快要被戰神殺死了,如果戰神勝利,下一個就該殺天之母親,或者用别的籌碼交換,你覺得列奧德羅會不會坐視一位新的雙途徑真神誕生?”
混沌海平緩地流淌着,沒有回答。
“我覺得列奧德羅可能不會在乎,祂的目的是針對造物主擁有的一切,戰神跟祂沒有關系。”
“不過,列奧德羅需要提防天之母親手裏的‘半個愚者’,從這個角度來講,祂有很大的可能去阻止死神和戰神的鬥争,防止戰神失去控制,強行擊殺隻有天使之王的黑夜女神。”
“哦,對了。”
愛德華摸了摸下巴,把筆記本往前翻了幾頁,看着一行被劃了下劃線的話語問道:
“還要繼續阻止天之母親讀取‘和亞當的相關交易’的内容的記憶碎片嗎?以祂們二人現在的融合程度,基本對彼此不可能有什麽隐私了才對。”
“不過這個秘密還能遮掩很久,現在戰神和莉莉絲完全是一條戰線,這個情報就算給了估計也沒什麽用,畢竟那巨人王子其實根本就自私自利到可以爲了自己殺死所有親人嘛。”
大地母神和戰神在神靈的身份上是平等的,因爲如果透露親緣關系,那麽就很有可能也會讓二者的教會和信徒也跟着産生上下級關系。雖然兩位神靈是盟友關系,但是大地母神教會在弗薩克帝國裏依然算是邪教,撐死是待遇好了一點的邪教。弗薩克帝國隻承認戰神的正當性,于是在費内波特裏也不承認戰神的信仰。衆神皆知祂們的母子關系,這樣一來确實是有些讓神看笑話的意思。
從這個角度來看,戰神巴德海爾真是完完全全的利己主義者。
衆神都是利己主義者,但在另外幾組神靈盟友的襯托下,祂實在有些不堪和小家子氣。
有了黑色頭發的十字架小火柴人一動不動。
“……服了,我爲什麽要跟你在這講話,我實在是閑得慌。整個世界就在你的腦子裏,你這全知全能的家夥根本就什麽都不用思考。”愛德華用兩隻手捂住臉深深地歎氣,“雖然都是羔羊,但因蒂斯對你來說應該是有區别的吧?如果你覺得你還是你的話,多少得給他們一些特别的眷顧。”
黑頭發的小人依然一動不動。
祂的反應太過平淡,以至于愛德華覺得真實造物主或許已經被磨滅了,但是上帝又确實沒有從混沌海裏走出來,現在的狀态真是奇怪到難以形容。
阿蒙好奇愛德華在對什麽說話,于是大着膽子湊了過來,在危險的邊緣試探,并伸長脖子去看筆記本上那個小火柴人。火柴人空洞的不規則黑色圓圈眼睛突然轉了過來,吓得他後退一步。
“好嘛。現在蒸汽與機械之神也要死了。”
“你的因蒂斯就快徹底完蛋了,你還打算繼續在混沌海裏養精蓄銳嗎?”
愛德華又說。
“你之前對祂的期待落空了,祂還是不夠強,占着這個位置卻沒有能力的後果就是死亡。”
“這次你準備連戰争天使也一起放棄嗎?真是冷酷無情,梅迪奇追随了你三個紀元沒有背叛,卻要被你遺棄兩次的話,你未免對你最精貴的牧羊犬也太壞了一些。”
黑頭發的小人依然一動不動。
但那兩個黑色圓圈的眼睛緩緩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旁邊逐漸浮現出幾行小字。
“梅迪奇不會死。”
“我隻是在,思考。”
“要不要給克萊恩·莫雷蒂施洗。”
TBC
——————
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