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3
“……在追捕因斯·贊格威爾,尋回0-08的路上,有多少教會成員和無辜的人犧牲呢?”
“……多麽可憐啊,你們這些愚蠢的,正直的人啊,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悲劇從一開始就是神默許的,該有多麽難過!”
倫納德咬緊了牙,背着戴莉一路狂奔,不敢去看身後的場景。
“……0-08是一個高序列的非凡者需要的重要物品,你的黑夜女神和對方有過合作,所以作爲報酬,要把0-08送給這位高序列的強者。”
迎面而來的風打在他的臉上,讓人膽寒的氣息從背後升起,僅僅是一縷氣息就讓倫納德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手腳不聽使喚地痙攣起來。
倫納德艱難地摸索着支起上半身,把滑落在地的戴莉重新放到自己的後背上。
他知道自己的雙手和雙腿都在劇烈顫抖,恐懼和更多更多的複雜情緒攝住了他的心靈。但自己還要帶着戴莉女士和隊長離開這裏,他用力地咬破自己的嘴唇,使疼痛勉強把那些情緒趕走。
“你到底是憎恨我,還是憎恨‘随意揉捏人類生命’的存在?”
我到底憎恨的是……
倫納德顫抖着站起來,把背上的戴莉扶了扶,摒棄了所有的雜念,在心中默念:跑、跑、跑!
但即便如此,他的牙齒還是不斷地打着哆嗦,無意識地流出眼淚來。
跑,跑,跑。不斷地逃跑。
“快跑!!”
在身邊重新出現人群時,倫納德朝他們大吼道:“快跑啊!别站在這裏!!”
但周圍的路人并沒有聽從他的呼喊,他們更多的用一種好奇的眼神看着這個衣衫破爛,傷痕累累還背着一個昏迷的女人的青年。倫納德也來不及做出更多,隻能不甘又憤怒地繼續向前跑去。
他不敢減慢半分,他的靈性知覺讓他渾身發冷,仿佛有一把尖刀就抵在他的頸後。
身後傳來巨大的爆炸聲,周圍的人群奇怪地讨論了起來,接着,因爲極緻的恐懼而暴發出的尖叫此起彼伏,血紅色的海水湧入了城裏,無數人一聲不吭地就被吞沒,像是直接消融在了裏面。
跑!跑!跑!
求生的本能和“一定要帶着他們離開這裏”的想法占據了倫納德的大腦,他恨不得瞬間變成和因斯·贊格威爾一樣的八條腿怪物,能夠用肉眼無法捕捉到的速度奔跑。
“索斯特隊長!”
“伊麗娅閣下!!”
他大聲地喊着同伴和聖者的名字,但“女神之眼”并不在這裏,而索斯特或許已經在和教會其他人探讨後放棄接近危險的街心花園,選擇了疏散群衆或者别的方式。
瘋狂和死亡的氣息緊随其後,倫納德親眼看着一個個躲閃不及的人被血海吞噬,慘叫和哭泣聲總是一閃而逝。
他感覺自己也在逐漸失去力量,他感覺自己的心中似乎有一個憤怒的聲音在咆哮,但他現在因靈性和體力雙重透支耳鳴不止,根本聽不清那個聲音在咆哮什麽。
用最後的力氣,倫納德将靈性灌注進“蠕動的饑餓”,沖入了眼前突然打開的門。
砰!
倫納德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在草坪柔軟,還帶着陽光的溫度。
他将坐标選在了貝克蘭德城郊的一處廢棄花園裏,這裏人迹罕至,年久失修,不會有人發現有個紅手套突然跨越了幾百公裏的距離從沿海出現在了首都。
他将戴莉放好,随後脫力地砸在地上。
此時,他的大腦終于再一次恢複了運轉,他想到那已經記不清容貌的撿走0-08的神父,想起突然被陰影帶走的克萊恩,想起自己兒時,在孤兒院中點着油燈溫柔地給孩子們講着《黑夜啓示錄》中的神話故事的嬷嬷,想起那些宣誓,那些同伴,那些對自己表達了感謝的人,那些自己無能爲力的哭泣,那些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險任務中犧牲了的其他人……
交易,犧牲,卧底,默許。
我憎恨的……
倫納德用手臂擋住眼睛,淚水沿着他的臉頰緩緩流下。
……
真實造物主閉了閉眼睛,神情變得嚴肅:
“克萊恩,把眼睛閉上,不要聽也不要看。”
克萊恩點了點頭,他閉上眼睛,封閉聽覺,周圍粘稠的陰影如水幕般上湧,将他隐藏到了另一個世界裏。
真實造物主目睹克萊恩的身影消失在陰影中,目光微轉,一陣極冷的風從窗戶飄了進來,祂的眼中出現一個灰白色的人影。
人影笑了笑:“真不錯,隻是幾個小時不見而已,我們就以全新的面貌再次相見了,不可捉摸的可能性的變化果真總是如此迷人。”
從字數來判斷,外神現在确實處在一種相對喜悅愉快的心情裏,偏向愛德華的性格,也可能是惡魔途徑帶來的僞裝,祂比之前更不好對付了……真實造物主在心裏啧了一聲,直截了當地說:
“把‘空想家’的唯一性和序列一給我。”
“不行。亞當聯合黑夜出手襲擊我,還試圖帶走我的非凡特性,我不會放祂走。”
衰敗君王搖了搖頭,語氣依舊比較輕快:“當然,我知道,被力量和利益維系的聯盟,隻有在雙方都有收獲的時候才能聯系得更加緊密……親愛的盟友,伱想獲得些别的什麽嗎?”
真實造物主微微眯起眼睛,對這個回答祂既不失望,也不意外。
不給是肯定的,自己隻要能夠獲取“空想家”,就能立刻利用空想出來的唯一性無限接近自己的全盛時期,外神大概率知道一些其中的奧秘。
亞當這一出安排可真是神來之筆。
祂真的懷疑過自己是否被外神污染,因此沒有用本體來見祂,産生了緻命的失誤。
真實造物主無悲無喜,封鎖住自己所有的情緒表現,然後緩緩豎起一根手指。
“永恒烈陽。”
祂不動聲色地說:“你也知道,‘創造一切,全知全能’是我的最重要的指向,‘空想家’對我來說意義重大,絕非一個太陽可比。所以,把祂的三份序列一和唯一性完整地,正常地交給我。”
外神隻是思考了一下,祂知道善意和對等的力量更好促進合作,對這個要求同樣完全不意外:
“我的榮幸。”
說話風格和語氣也有變化……真實造物主緊接着開口,“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新的交易要跟你談:我要你給我祝福,正常的祝福。”
衰敗君王稍微停頓了一秒:
“我有必要給你做一個解釋,盟友,我的詛咒即是祝福,你可以把後者當成前者的副作用,你怎麽可能單獨使用副作用?這取決于你自己。”
真實造物主開口:
“我會在特定的條件下尋求你的幫助,你來挑選最合适的詛咒和力量。”
外神聞言來了些興緻:
“哦,按照你的要求?我很高興你願意這樣信任我,不過你到底是要做什麽?”
“這要看你有沒有膽量參與其中。”
真實造物主的嘴角微微上揚,頭一次在和外神的交易中主動伸出手去:
“——衰敗君王,你敢不敢參與‘上帝’的回歸?”
“我要與你交易,用我對你完全的信任,交換你全心全意的幫助。我要去嘗試掌控混沌海,邀請你作爲見證者和協助者——你也有‘記錄’之類的權柄吧,這必然是一份大禮。”
這句話落下的一瞬間,衰敗君王的表情和動作在同一時間停止了。
祂那張拟态出的人類面容上最後定格在一個等待真實造物主提出要求的微笑上,短暫地呆滞之後,那微笑逐漸擴大,從驚訝變成狂喜,從狂喜變成更加晦澀激烈的情感——接着,祂略顯蒼白的臉上自嘴角出現了漆黑的裂紋,喜悅讓祂暫時忘記了維持人類的外表,露出皮下不可直視的種種神秘複雜的信息符号。
“這是你破局的方法?”
衰敗君王伸出手,捏住自己猙獰恐怖的面頰兩側,将那些漆黑的裂縫和逸散的靈性暫時抹平,不具備視覺功能的雙眼緊緊地盯着真實造物主,祂的聲音震響,幾乎是在大笑:
“太棒了,我從未想到我居然能有如此的榮幸!我無法拒絕,我根本無法拒絕!”
下一刻,外神又極其詭異地陡然止住笑聲,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但是你的話還沒有說完吧?”
真實造物主笑了笑,表情再次緩緩變得嚴肅:“……我和你之前的交易在這一次的事件結束後正式開始,我允許你前往東大陸,作爲交換,給我‘絕望魔女’。還有,把因蒂斯的人盡量留下。”
“……”
衰敗君王緩緩把捏着兩頰的手放了下去,神情有些微妙——短暫的失控過後,祂的微操水平又恢複了正常:“我無法理解你,盟友。你自己就擁有覺悟和勇氣,卻依然要保護詭秘的繼承者。”
“天尊可不會對你感恩。”
“這究竟意義何在?即便原初回歸,你仍然會保留對信徒和人類的愛,他們依然是安全的。”
“你能把我支開多久,一個月,還是兩個月?你不應該寄希望于這麽短的時間,即便是對于人類這樣的短生種來說,一兩個月也不值一提,他又能做到什麽地步?難道就能變成你想要的樣子了嗎?”
聞言,真實造物主緊閉着的嘴角也微微上揚些許,發自内心,不帶任何感情敵意和防備地歎息。
“這是賭注,也是我終究要走的路。”
“我希望,我愛人,是因爲我是人,而不是因爲人是我的信徒。”
“克萊恩——當然,我庇護他、期待他是因爲他擁有源堡。如果我成功了,就不需要他再爲此犧牲。但就算他沒有,同樣也是受我庇護的人。”
“對自己的種族的愛嗎。”
衰敗君王托着腮,同樣歎了口氣:
“我能理解這個答案,也見過太多像你一樣的生物,但我隻是旁觀者,并不會感同身受。”
說罷,祂将目光轉向被窗簾遮住的窗戶,語氣重新變得輕松愉快:“那我走了,因蒂斯和永恒烈陽我會當做伴手禮帶回來。我喜歡你的回答,喜歡你身上體現出的種種人之本性,就連自私都因爲你的覺悟和勇氣看上去如此耀眼……我甚至想給你一個擁抱,但我們的關系似乎并沒有那麽好?”
衰敗君王低低地笑了兩聲,祂揮了揮手,從室内消失,就像從未有人來過那樣。
……
祂離開之後不久,真實造物主又看向别處,啧了一聲:
“‘天之母親’的離開路徑在我的觀測中,守住你的教區,我會給你一些幫助。”
“你應該知道你該做什麽,也應該猜到相應的代價了。”
周圍靜悄悄,沒有人回答真實造物主的話語,但祂依然再說:
“收起那些無用的揣測吧,你和死神在我看來已經沒有區别。如果最後你能勝利,那不會是因爲你更強大或者你更陰險,而是因爲你曾是人類。”
594
在說出那狂妄傲慢的宣言後,新任的惡魔君王忽然又發出了輕快的笑聲。
“我果然沒有選錯合作對象……如此出色的人、神,我又什麽理由不幫祂?”
藍色的火焰幕布漸漸落下,腐朽的氣息像水波一般一圈一圈地擴散出去,此地深陷衰頹,生命消亡,靈魂粉碎,海洋迅速地在祂的腳下死去。
祂站立的國有着赤紅的天空,雲和火一起熊熊燃燒。
上升!
星界對應的星辰大放光明,閃耀着黑與血的不祥之光。
硫磺的火湖升騰着仿佛一萬座火山同時噴發的氣息,它不斷擴大,延伸,燒盡沿途的一切而成爲火海,死去的魂靈落入其中就會灰飛煙滅,這是第二次的死。
燃燒!
曾經覆滅在“深淵天使”手中的城市在靈界的對應坐标一瞬間燃起烈火,地獄的火炎在沒有方向的靈界中無視空間的距離彼此糾纏,相融,無數相應的靈界生物和惡魔飛蛾撲火般沖向那裏,化作一個個藍色的火炬,歡欣鼓舞地在城中歌舞,厮殺,吞食彼此。“深淵”所在的整個世界也在此刻開始崩塌,那些城邦紛紛破碎,隻留下一扇漆黑的大門,将所有的罪惡吞食,置于深邃的黑暗之中。
“不義的,叫他仍舊不義;污穢的,叫他永遠污穢!”
深紅的天幕下,沒有門扉的大門上逐漸出現幾個仿佛鮮血寫就的銘文——
「入此門者,當放棄所有良知」
“……多麽美麗的世界。”
邪異的聲音飽含情感地說着。
火焰煅燒着黑色的骨質,鱗片一層一層地扣緊,打造出最堅韌的铠甲。
祂愉快地舒展着自身,巨大的雙翼挂着無數陰森的火焰,猙獰的頭角刺破祂的皮肉生出,被血染成晦暗的紅色。折疊着的四翼在雙翼的上下張開,六翼搖曳,仿佛要遮天蔽日。
尾部則拖拽着細長如同劍刃般的尖尾,指甲被更爲鋒利的尖爪取代,象征罪惡與恐怖的神秘層層銘刻而上。新生的鱗片與外骨骼刺破皮膚時留下令人愉悅的刺痛,那血落到地上,就生出無數可憎的邪魔。
鱗片,翅膀,角與爪,惡龍和惡魔總被混爲一談。
因在人類的初始神話中,恐怖和強大的一切總是有着相似之處。
“被罪惡侵染之人,你們是我的子民,亦是我的食糧。”
惡魔途徑的真神戲谑地發出嘶啞的笑聲,每一次說話,都仿佛有千萬人同聲開口。
無數人影在那充斥着硫磺與地獄之火的城池中閃動,他們有的是作惡多端的海盜,有的是濫殺無辜的惡人,有的是身居高位的貴族和富翁。他們在深淵的宣告中死去,等同于參加了地獄的“安魂儀式”,自此再不可去往他們的神的國,而是要在惡魔的掌心厮殺,成爲他人的口糧!
對罪過視而不見則是承認惡魔的存在,被心中的惡意吞噬正是成爲惡魔的儀式。
即便沒有魔藥,即便世界和平,隻要人人仍有邪念,惡魔的族群就會欣欣向榮,不斷擴張!
“任何的研究都是有意義的。”
外神诙諧地低笑一聲。
地獄和現實世界順利産生了交互,靈魂不斷被投入其中,神向惡人密布網羅,有烈火、硫磺、熱風落在祂的目光之下。
深淵注視着凡人,凡人也找到了地獄的方位。
深紅的天幕中,雪亮的劍光再次襲來,卻沒有了往日勢如破竹的趨勢。
被斬破的天空緩緩恢複,陽光都被從中趕走。
戰場被選在了海洋之上,天翻地覆到仿佛迎來了末日的景象。但嘶吼的狂風和雷霆卻因那詭異的“腐朽”而總是莫名其妙的減弱,大地的權柄難以靠近,停滞的黃昏沉默地待在世界的北方,閃着光芒的巨劍斜斜地插在地上,晨曦的光芒護住了争鬥地帶遠處的加爾加斯群島。
熾烈的陽光裹挾着從天而降的金色火雨,飛舞的書頁和黃銅色的眼睛不斷試圖解析理解着這位陌生的神靈的權柄與象征,可能夠檢索到的信息也不過寥寥幾個。
種種偉大的權能交織在一起,所有的進攻在落到外神身上之前,衰敗君王擡起頭,燃燒着火焰的雙眼驟然從那三位神靈身上掃過。
倏然間,祂們的思維錯亂,聚合的本能加劇,對彼此的敵意刹那間就壓過了對外神的敵意!
下一刻,太陽與雷霆撕打在了一起,天空中被閃電與陽光照亮,黃銅色的眼睛驟然轉向,不斷閱讀、書寫、修改着祂們的權柄和能力攻擊的軌迹,狂風卷起羽毛狀的光明之火紛紛揚揚地落在海上和少部分的陸地,海上一瞬間燃起無數金色的火焰。
足足兩秒鍾後,祂們的戰鬥驟然停止,分得比之前更遠了一些。
精彩。
衰敗君王結束了這個警告意味大于實際效果的詛咒,也不準備暴露更多的實力。
畢竟惡魔強大的永遠都不隻是戰鬥力。
“尊貴的衆神,如你們所見,我并非是你們的同類。”
“但是——”
“我或許也不是你們的敵人。”
猙獰的惡魔嗓音醇和,祂的膜翼輕輕一扇,深藍色的火就如雨般落下。
外神高聲笑道:“我爲我的源質而來,數千年不曾真正與你們敵對。對自己需要的途徑動手也是正常的聚合反應,我未必是你們的敵人!”
“我不需要錨,不會搶奪你們的土地和人民。”
“我不需要你們的途徑,而是需要已經被污染的惡魔與囚犯。”
“同樣,我也需要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來尋找我需要的東西,消化我新獲得的戰利品,我不會主動與你們敵對。作爲回應,如果你們願意給予我一個容身之處,我可以給予你們所需要的星空的知識……”
祂就此打住,留下耐人尋味的沉默。
難道你們不想活着嗎?
你們花了幾千年幾萬年才發展到如今的地步,難道願意給這顆星球陪葬嗎?
難道你們不知道,獲勝的希望渺茫,唯一的勝算或許要用生命去換……
如果能活下去,即便舍棄一些錨,憑借真神的力量,又如何找不到新的智慧生命體,再次傳教?
此言一出,世界似乎寂靜了幾分。
衆神的教會或許無數次告誡世人不要聽信惡魔的隻言片語,但在這一刻,他們的神靈也受到了幾乎無法拒絕的蠱惑!
“不過——”
“有人已經給了我報酬,向我買一位神靈的命……”
就在衆神還沉浸在上一個信息帶來的心照不宜的靜默中時,惡魔陡然轉過身體,如一顆從地上升起的流星般沖了出去,在原地留下雷鳴般的炸響,白色的氣浪排開海水與殘存的陸地!
深邃的黑暗裏,緩緩升起一道烈陽。
沒有任何提示和預警,祂直奔向那輪太陽!
與此同時,仿佛能夠吞噬整個世界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流向了因蒂斯,人們一圈一圈地跪倒在光明大教堂的外圍閉目祈禱,剛才短暫的混亂在陽光的淨化下消散無形,讓衆人的信仰更加穩固。
咔擦。
讓人膽寒的撕咬聲和咀嚼聲突然震得世界隆隆作響。
人們愕然地擡起頭。
天上的太陽依然挂在那裏,但是——
缺了一個角。
短暫的死寂被漫天落下的火雨打斷,滾燙的火焰沖向北大陸的各處,金色的血液和羽毛燃起熊熊大火,恐懼和絕望一瞬間傳染到了所有人的心中,巨大的暴亂在因蒂斯全境爆發!
陰影暫時隔絕了災害的擴大,那些金色的血液沒入陰影。灰暗的世界中,那燃燒着的熾白光輪散發出金光,越發朝着太陽的方向靠近。
“審判日!審判日!”
不隻是誰在恐慌中嚎叫,有形質的一切都被燒盡,地上的一切都要被毀壞。
而後,在新的天地中,有義居在其中。
火與硫磺從天而降,那些逃跑的人稍微駐足,就被難以想象的高溫燒成了晶瑩的鹽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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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暴亂尚未蔓延到的奢華宅邸中,D女士正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斟酌着語句。
她的半神材料已齊,隻差儀式就可以晉升。爲此,她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己的老朋友“星之上将”。兩人都是序列5,如今她有了晉升的眉目,分享之餘還有些小小的驕傲。
但就在她落筆之後,D女士的眼睛逐漸睜大了,她的筆仿佛不再受她的控制,在華麗的信紙上塗抹出了一句又一句恐怖的話語,一副又一副猙獰怪異的圖畫。接着,她手中的鋼筆緩緩融化,墨水和金子的外殼熔在了一起,成了一塊詭異的污迹。
D女士震驚地看着自己的手,她突然意識到這不是鋼筆的問題,而是自己的體溫出現了異常!
整座宅邸都在發燙,花園裏栽種的太陽花和所有喜光的植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土地龜裂,仿佛到了幾十年不曾下雨的地方。不僅如此,室内的一切都産生了融化的趨勢!
當自己的頭發也開始卷曲發黑的時候,D女士不假思索地逃離了溫度似乎已經超過了五十度的房間,她奔向自己的小小寶庫,拉住角落中一扇不起眼的門,用力掰下門把手,躲了進去。
瞬間,她眼前的世界一黑,冰冷的空氣包裹住了她。
幽暗聖者在辦公室内走來走去,他的表情時而猙獰時而柔和,仿佛在和自己做着鬥争。
D女士皺了皺眉,握緊把手靠近了牆壁,準備從另一扇門離開。
“你來了。”
他停下腳步,朝着D女士露出一個有些恐怖的微笑:“在一切結束之前,不要回到因蒂斯……”
“……主正在收回祂的權柄與榮光。”
D女士怔了片刻,忽然攥緊了手中的東西。
以侯爵之女的政治敏感度,伊蕾娜陡然意識到——如果永恒烈陽教會失去權力,而極光會準備掌權重現“遠古太陽神”的榮光的話,那麽,那麽!
身爲極光會神使的自己,身爲因蒂斯大貴族的自己,很有可能得到重用!
她将成爲極光會在因蒂斯地位最高的暗子,處理更多的教會相關的事務,神性和權力觸手可及!
“贊美主!”
D女士露出欣喜的笑容。
“一切的榮光歸于主!”
……
貝克蘭德。
安甯的力量終于讓這座城市漸漸恢複了平靜,但更遠的地方,混亂依然在繼續。
奧黛麗留在家裏,她看着窗外的遠處,街道上殘存着血液和彈孔,這些損傷的痕迹在暴動得到控制之後就會被挨個清理過去,貝克蘭德也會恢複成一如既往地和平繁榮的模樣。
她看到前方的教會成員正在封鎖的地區清理着異變的怪物,這些怪物不知從何而來,有的像是畸變的動物,有的像是異變的人。教會的成員們已經和它們戰鬥了許久,一邊抵抗着怪物的襲擊,一邊抵抗着種種的邪惡對自身的侵蝕,保護這片土地。
每個人都心懷恐懼,每個人都惶恐不安,他們疲憊不堪,但仍然沒有後退。
奧黛麗心情複雜地收回了視線,她将視線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看到了花園裏那被綁着的人們。
他們之中有仆人,有車夫,有園丁和雜役,在之前的惡意暴亂中做出了傷人甚至殺人的舉動,現在已經被看守起來,等待着平靜下來之後被送到西維拉斯場。
那個殺死了欺負她的女仆的混血少女也在其中,她的手上臉上幹涸着鮮血,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圍拿着槍的人,其他的犯人們也不願靠近她,她就這麽孤零零地坐在那裏。
突然,奧黛麗和那混血的少女目光相接,後者沒有表情的臉上漸漸地露出一個冷笑。
她擡起手,比出一個開槍的動作,對準了在高高的樓閣裏駐足觀望奧黛麗。
接着,她指着犯人中的一人,高聲喊道:
“他的身上有槍!”
就在其他人的目光被吸引過去的瞬間,她猛地跳起,以驚人的爆發力沖向了距離她最近的一個看守。看守手中的槍險些被她奪走,她用力扭轉了槍口,對準了奧黛麗所在的樓閣!
砰!
“恐懼之手”扭曲了子彈的軌迹,讓它沒有擊中任何人,隻有一個火星在下方的磚石上炸開。
那混血的少女見狀,自嘲地笑了一聲。
她在嘴裏念了幾句什麽,随後用力地踢了一腳看守的肚子,将槍口抵在了自己的下颚。
砰!
……
“不會騙人?憋惦記你們那什麽釋放欲望了,你們犯法了知道嗎!來我教你們,先用古董文物收藏品和非凡物品把人引過來,然後,然後怎麽辦,然後把他們身上的錢一點一點騙光,聯系家屬要贖金,把家屬也騙過來之後移交當地法庭,當斷手的斷手當斷腳的斷腳,如果有奴隸,有幾個奴隸就一節一節地砍斷他的手指,如果手指腳趾都不夠用,我們就挖出他們的眼睛……不對,我在說什麽?”
……
特雷納夢中驚醒,他感覺自己血液上湧,情緒煩躁,恨不得找個羊肉串啃啃或者起來揍一揍人。
他十分不滿地翻了個身,繼續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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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了在寫了啊。
阿加裏圖怎麽死的,阿加裏圖直接給隐秘去小鎮當秘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