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3
奧黛麗坐在窗前，讀完了這封比起往日要短得多的信，眉宇間充滿了憂愁。
她準備好紙筆想要回信，卻想了許久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蹲坐在她腳邊的蘇茜用爪子扒拉着平鋪在地上的報紙，它敏銳地注意到了奧黛麗情緒的變化，關切地問道：
“奧黛麗，你還好嗎？”
霍爾小姐緩緩地放下了信，抿了抿嘴，憂心忡忡地開口：
“我沒事，蘇茜。隻是……”
奧黛麗的語氣有些低落：“我有些擔心阿爾弗雷德。”
擺在桌面的信紙和信封，作爲伯爵家的信件已經過于簡陋，是用随處可見的白紙和樣式普通的棕色信封裝着的，沒有印有家族紋樣的信紙和信封，封口的火漆也沒有使用家徽。
可她分明記得，經常給家裏寫信的阿爾弗雷德會準備許多家族訂做的特别信紙信封，這樣才方便直接寄送到霍爾家族的郵差手上。以目前的次數來看，絕不可能是用完了。
更讓她不安的是，仔細看去，信紙和信封上甚至有着隐約的暗紅色污痕……奧黛麗抱着最壞的猜測用手比劃了一下，發覺這應該是執筆的那隻手在寫信的時候擦過白紙，留下的痕迹。
種種迹象表示，阿爾弗雷德目前的狀況很不好，甚至是非常不好。
戰火從南大陸開始，殖民地就是前線，激烈的戰争已經開始了，由于短時間内不會燒到魯恩本國，所以我沒有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連國内的民衆也大多數保持着放松的心态……奧黛麗做了兩個控制心跳的深呼吸，快速地冷靜下來，思考自己能夠做些什麽。
作爲一位貴族少女，奧黛麗當然不可能親自上前線提供支援，但她也有許多能做的事情。
她挪了挪腿，俯下身，抱住毛發柔順溫暖的蘇茜，以一種思考的口吻說道：
“蘇茜，我覺得，我可以爲殖民地的軍官們提供一些幫助，一些物資援助。”
“阿爾弗雷德他們或許需要更多的水、食物、衣服和武器，嗯，其實王國在南大陸的很多殖民地上都有貴族子弟參軍，比如瑪麗安娜的弟弟，勞倫斯男爵夫人的長子……我可以向他們傳遞這個意向，他們肯定也會關心自己在南大陸的親人……”
“應該是可以成功的，這件事情可以由軍官們牽頭，或者爸爸也可以，以家屬的名義，出一些錢，購買一些物品，給前線戰鬥的士兵們提供有用的物資和援助……”
奧黛麗慢慢地說着，腦子裏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計劃。
類似的事情她做過許多次了，這就開始構思要在什麽時候、在什麽地點引導出類似的話題。
生活在家族領地的城堡和莊園裏，奧黛麗的貴族生活并沒有因爲戰争受到影響，她和她的朋友們的生活也一如既往，舞會和茶會照常開啓，預備回到貝克蘭德要穿的新裙子新首飾也都在照常準備，如果沒有阿爾弗雷德的這封信，她大概是很難意識到南大陸現在的情況的。
被它緊緊擁抱着的蘇茜也能感受到奧黛麗心中越來越少，但始終存在的一絲不安，它蹭着奧黛麗的頸側，以“心理醫生”的态度安慰道：
“沒事的，奧黛麗，會好起來的。”
“教會每一次都能挫敗邪神組織的陰謀，這一次肯定也是一樣。”
奧黛麗露出一絲笑容：“贊美女神，但願如此。”
她坐直身子，把垂下的頭發梳到耳後，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疑問：
“爲什麽他們要一直反抗呢？”
當殖民地的戰争真的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家人時，奧黛麗頭一次感到迷惑，像是對這個世界的某個真理産生了懷疑。
“死神和被縛之神的信仰是愚昧的，祂們的信徒瘋狂，殘忍，崇尚血腥的祭祀……”
“南大陸的教育水平也很低，在被打開航路之前，他們還過着簡單的農耕生活……”
“七神教會和北大陸，無論是從文明還是神靈的教義來看，都是更好的，北大陸給南大陸帶去了蒸汽和機械、知識和文明的結晶，開辦學校和公司，教會将他們從原始愚昧的信仰中解放……”
“可爲什麽，他們還會這樣主動地支持反抗軍，恐怖分子和邪教政權？”
一個南大陸人，能夠在殖民地正常地工作，生活，拿到報酬……可他們卻選擇了殺死自己周圍的北大陸人，給邪教政權奉獻财産和土地，這是爲什麽？
他們難道不知道自己支持的是什麽樣的人嗎？
當然，奧黛麗也不是一年前那個天真善良，一無所知的貴族少女，她知道這世界上是有着諸多可怕的部分和陰暗面的，殖民地的駐軍和殖民地的人們之間的關系，肯定也沒有書上說的那麽融洽。
但就像因爲某些玩忽職守的警察而選擇不再報警一樣，這件事情依然有些超出她的理解能力。
她忽然産生了想要弄清楚其中原因的沖動。
……
卡塔米将軍的駐地。
光芒透亮的會客廳裏，身材有些富态的的卡塔米坐在落地窗前，陽光照亮了大半個房子。
他的将軍府邸裏隻有很少一點拜朗特色，樣式、門窗和制式全都是魯恩的風格，裝飾用的黃金做成了拜朗特色的紋樣，鍍銀的壁紙上描繪着他們家族的徽記和曆史，人骨擺件，除此之外便沒有了。
卡塔米是個熱愛文物和收藏的人，他熱愛用收藏品和古玩裝飾自己的府邸，看似尋常的物品都有可能是百年以上曆史的老物件。
骨瓷的茶杯用黃金描繪出紋樣，來客比起往日更顯沉默，結合最近的情況，卡塔米心裏也有些打鼓。
但他并沒有因爲兩國的戰争而感到過多的不安，因爲他到底還是得到了教會支持的皇室後裔，皇室派會保下他的命，無論魯恩和拜朗哪邊獲勝，他都有信心憑借自己的人脈和身份繼續享有特權。
因此，他的心态比起客人要放松許多。
“北邊……的情況最近如何？”一番寒暄之後，卡塔米出聲試探。
中年男子這才從沉默中回神，惜字如金地開口：“拜朗帝國開始逐步收回小型城市和周圍的種植園、農莊，當地駐軍隻能勉強抵擋，要等到将軍到來，才能扭轉劣勢。”
他口中的将軍當然不會是南大路上這些有着一定領土和私兵的軍閥，而是指北大陸上那些擁有力量和地位的半神将軍們……卡塔米有些緊張，如果讓這樣的人來了，自己這種自稱将軍的人以後的才會真的難過！
但他也無力阻止，隻能恭敬地說道：“那真是太好了，希望南大陸早日穩定下來。”
魯恩人樣貌的中年男子點點頭，再次陷入了沉默。
卡塔米感到氣氛有些凝重，正準備說點什麽，忽然注意到對方的眼神落在遠處置物架上，他立刻笑着開口：“您又看中了什麽藏品？”
魯恩駐軍軍官的眼神被置物架上的某件東西牢牢地吸引住了，他艱難地移開視線，指着一盞樣式極有特色的黑色燈具問道：“那是什麽？”
卡塔米順着對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皺着眉頭思考了一會兒，随後說道：
“那是我幾年前買下的一件文物，是死神教會裏我一位親戚的遺産。”
“爲什麽之前都沒有見到？”駐軍軍官無法移開視線，他感覺自己被這盞燈完全吸引住了。
卡塔米循着有些模糊的記憶說道：
“是親戚的遺物，據說是從皇宮裏流出來的，但就是個裝飾品，所以一直被我放在庫房裏。”
“那爲什麽又拿出來了？”
軍官站起來，拿起這盞黑色的燈仔細端詳。燈由黃金制成，塗上一層黑漆，表面刻畫着許多晦澀繁複的符号，還有許多像鳥或者蛇攢在一起的古怪文字，确實是拜朗帝國的文物。
模糊的記憶清晰起來，卡塔米笑着說道：“上周我去庫房尋找東西，恰好把它翻了出來。”
“我當時在想一單生意的事情，就說希望這單生意能夠做成。結果真的做成了，我認爲這盞燈是個吉利的物件，就把它拿出來了。”
他看出了駐軍軍官的意思，從善如流地開口：“這件物品放在我手裏也不過是在庫房裏吃灰，或許在魯恩王國的博物館裏，它能夠得到更好的照顧。”
軍官已經對這盞燈愛不釋手，聽到卡塔米的話，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那是當然。”
卡塔米也露出笑容，出賣文物的現場一副皆大歡喜的模樣。
524
梅迪奇說：“主，已經準備好了。”
真實造物主點點頭，看向房間中擺放在地毯上的木制畫框。
事關重大，祂們前往拉夏的動作要盡量地隐秘，盡可能地不留下什麽神秘學痕迹，因此早早就在拉夏上留下了對應的靈界坐标，直接開門過去，避免路上或許會出現的意外。
“再确認最後一遍。”
“行。”
“三滴烏洛琉斯的血。”
“帶了。”
“聖言天使的祝福和符咒。”
“帶了。”
“就這樣。”
“就這樣？”梅迪奇皺眉，“主，我覺得還是太不保險了。萬一三個叛徒紮堆來找事，我一個序列二能做什麽？您多少找個序列一來幫忙吧？我覺得外神挺有契約精神的。”
真實造物主面無表情：“喊了。”
梅迪奇刨根問底：“真喊了啊？”
“我不打算讓祂參與，祂正迫不及待地想要被雷劈兩下，或者被七神中的任意幾位活活打死，祂樂意以牙還牙，如果祂在我的晉升儀式中受傷，那事情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每次真實造物主說起外神，表情就會立刻變得扭曲且糾結，“我隻要祂提供一些遠程幫助。”
風水輪流轉，當初愛德華在南大陸要祂幫助才能晉升序列一，如今祂序列二，也要求助對方了。
梅迪奇又點起一支煙，辛辣刺鼻的味道一聞就知道是弗薩克出品：
“外神不是無利不起早麽，您付出了什麽？”
真實造物主恢複了面無表情：“給予南大陸一些支持。”
“喔——薩林格爾也願意？”
“……沒錯。這對我來說無關緊要。”真實造物主平鋪直叙，“黑夜和我的半身謀劃死神唯一性，如果祂們成功，那我當然不可能支持。但既然祂們現在失敗了，那麽已經複蘇的死神理所當然也成爲了‘永恒之暗’的競争者之一。薩林格爾從來都不是蠢貨，祂懂得審時度勢，獲取更大的利益。而且和黑夜女神一樣都是有勇氣更進一步的神。更何況死神現在還要使用祂的後裔的身份，不會過問死神教會和拜朗帝國一些在民生方面的改良，那死神當然是可以支持的。”
祂看向表情雀躍的梅迪奇，補充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你是戰争的象征，要不要去南大陸，這件事情的選擇權在伱。”
“贊美主！”
梅迪奇眉飛色舞地畫了個十字，爽朗地大笑：“我當然要去！但必須在您晉升成功，我回歸征服者之後——既然薩林格爾那條死蛇都不介意再看到我，那我不去豈不是怕了祂？”
戰争天使戰意高昂，要不是主的晉升儀式迫在眉睫，祂估計要忍不住立刻竄回因蒂斯整頓下屬了。
真實造物主點頭：“走吧。”
祂們跳下木框，下一秒就落到了島嶼拉夏的土地上。
有人熱情地拍了拍真實造物主的肩膀：“嗨。”
真實造物主回頭，眉頭頓時擰成了“川”：“當時的條件說的是遠程援助對吧？”
愛德華點頭：“沒錯，所以我隻是一個惡意分身，來做一做準備跟你打個招呼，你們開打我就在南大陸觀戰，來幫你的是另一個人。”
祂伸手一指，指向了遠處一個樹樁般安靜站立的人影，真實造物主剛松開的眉毛又擰起來了：
“斯厄阿？”
雖然形象不一樣，但身上的惡意和氣息做不了假，真實造物主問道：“你控制祂了？”
“不能說是控制。”
愛德華搖搖頭說道：“我隻是改變了祂的記憶，你們很容易受到記憶的影響——我把斯厄阿的記憶抹去了，隻留下放縱的本能，然後把我自己的記憶加進去。斯厄阿還是斯厄阿，隻不過祂覺得祂是我了而已。”
“祂相信祂是我，是我的一部分，祂甚至會主動抵抗欲望母樹的污染，也很自然地學會了壓抑和節制，融合得非常完美。”惡魔笑道，“那麽實際上祂是什麽？祂依然是斯厄阿，如假包換。”
轉頭一看，不想加入祂們對話的梅迪奇已經去跟斯厄阿打招呼了，一個火星子在斯厄阿身上的繃帶上緩慢燃燒，氣氛沉重且快樂。
“記憶确實是個好辦法。”這個行爲給了真實造物主一些啓發。
“生物太容易受到記憶的影響，這也是阿茲克·艾格斯讓我意識到的。”愛德華說道，“我們則不一樣，難道失去了記憶，你就不是‘倒吊人’，不是‘上帝’了嗎？”
“收收你的蠱惑吧，差不多得了。”
真實造物主絲毫不爲所動：“你有什麽準備就快做，斯厄阿不算遠程援助吧？”
“算啊怎麽不算，斯厄阿受損我不會報複回去，你放心吧。”
愛德華打了個響指，周圍的世界中頓時出現了繃帶一般的封鎖，靈界裏蔓延出層層疊疊的封印和枷鎖，将拉夏所在的靈界完全與世隔絕，隻留下和神棄之地的微弱聯系。
一枚符咒落下，死亡的氣息影影綽綽，又一重封印包裹在外，黑色的冥界氣息隐隐形成巨大的棺椁将島嶼放在其中。棺蓋蓋上，封印完成，任何活着的、死去的生物都不能靠近此處。
“這是死神的援助。”
愛德華拍拍真實造物主，豎起大拇指：“這麽好的待遇，要不直接晉升序列一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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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造：呵。
*難以置信，秘祈人1居然真的叫暗天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