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事實上,在半分鍾前,他的生命還算鮮活,隻是感覺脖子被蚊子叮咬了一下而已。
半分鍾後,藥劑的毒性就帶走了他的生命,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蘇夏現身,目光冷漠,擡手一招,就把喬土的屍體收進了自己的空間裏。
“該我了……”
他取出腥紅水晶道具,緩緩按向自己的額頭,開始更改自己的容貌。
僞裝身份,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了。
幾分鍾之後,衛生間的門緩緩打開。
蘇夏頂着喬土的相貌走了出來,走路慢悠悠的,神色懶散,下巴微微揚起,似乎認爲這個地方配不上自己的身份。
兩側,衆多牢房裏的奴隸,在見到他後,或是露出謙卑讨好笑容,或是露出厭惡的神色。
很顯然,這些奴隸都無法識破蘇夏的僞裝。
他們以爲他們看到的,依舊是以前那個傭兵喬土。
一路走過去,蘇夏聽到了很多聲音,或是贊美的,或是憎惡的。
很快,他就回到了幾個傭兵的休息區。
他們的工作就是喂食奴隸,每天喂食之後,就沒什麽是可做了,接下來的時間就隻能慢慢挨過去。
那幾個傭兵都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看都沒看蘇夏,根本沒想過喬土會被替換的可能。
“啧,人生啊……”
其中一個傭兵忽然感慨了一下,似乎實在是閑得淡疼了,躺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這樣的生活,看不到未來,看不見前景。
每天重複着一模一樣的工作,無聊至極,薪資也低得可憐,地位更是不用談了。
這不禁讓蘇夏想到了以前暑假在電子廠打工的日子。
當然,這裏的生活還是比電子廠要舒服很多的。
至少這裏比電子廠更自由。
在一旁,另外幾個傭兵正在跟王騰交流,其中有個傭兵本就是和王騰現在這個身份認識的。
“吳老弟啊,來了這裏,以後再想上去可就難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那個傭兵搖頭感慨。
王騰現在的身份姓吳,名叫吳用,和水浒傳裏某位好漢同名。
他這個身份的過往,倒也很符合這個名字,确實是沒什麽用。
以前的吳用,在老虎組織内部,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幾乎沒有任何朋友,也沒人了解他。
如今他被王騰代替,也不知道被代替多久了,根本沒有任何人察覺出異常。
“我知道,來了這裏也好,每天不用低着頭做人了。”王騰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表現出一副不甘心但又不得不認命的樣子。
“哈哈,我知道你肯定不舒服,說出來吧,不用憋着,來了這裏都是自家人。”那個傭兵拍了拍他的肩頭,笑着安慰道。
“不舒服是正常的,你瞧瞧喬土老哥,他都來了兩個月了,現在都還不舒服!”
有個傭兵笑着開口,指了指走來的蘇夏。
原本的那個喬土,确實是一直不甘心,一直抱着離開這裏的希望。
代替了蘇夏的喬土,自然做出了相似的反應。
他淡淡地哼了一聲,微微仰着頭,說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一輩子留在這裏有什麽用?在别人眼裏,被降級到這裏的人,全都是垃圾和蝼蟻,你們就不想爬上去,跟那些人平等對話嗎?”
“喲,喬老哥又有新的論調了?”其中一個傭兵調笑。
“逆水行舟,這個論調倒是好,但咱們兄弟幾個連舟都沒有,還是老老實實順水而下吧,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卷到水底下去,哈哈!”
“說得好,我們連舟都沒有,還行個屁!”
“喬老哥,要不你給我們弄一艘舟出來?”
“……”
幾個傭兵都笑了起來,笑聲輕快,都在嘲笑喬土的想法。
在這個傭兵組織最底層的黑暗區域裏,擺爛似乎是最合群的選擇,隻要擺爛就能融入這個幾個傭兵的團體中。
畢竟,這種地方本就看不見陽光,隻有陰暗與冰冷滋生,談什麽努力和奮鬥?
努力給那些卑賤的奴隸看嗎?
說來也諷刺,被關在籠子裏的大多數奴隸都還心存逃出去的希望,他們這些籠子外面的自由人反倒擺爛了。
在這裏待的時間越久,幾個傭兵擺爛的态度就越明顯。
其中有個傭兵,已經在這裏待了将近兩年了,俨然成了個老油條,整天躺在搖椅上,眼睛微閉,偶爾睜開一下,眼底也隻有一片渾濁,整個人說不出的懶散。
“我在這兒都兩年了,見了很多被貶下來的人,他們要麽被奴隸偷襲死了,要麽就瘋了,就剩下我們幾個,沒一個恢複身份的。”那個懶散的老傭兵淡淡開口。
“被奴隸偷襲死?”王騰表現出一副好奇的模樣,開口詢問。
“嘿嘿,是啊,被偷襲死的可不在少數!”另一個傭兵開口。
“這些奴隸,别看他們平時表現出一副謙卑恭謹的樣子,但……千萬别讓他們找到機會,一旦讓他們找到機會,他們絕對會對你下死手!”
“吳老弟,你可記清楚了!”
“兩周前,有個兄弟,就是在喂飯的時候,不小心被一個奴隸抱住了腦袋,然後……”
說着,那個傭兵表情誇張,雙手擡起來,做了個擰東西的動作。
“他的腦袋,被活活擰了下來!”
“啊?”
王騰很配合地驚叫了一聲,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可思議。
随後,他忍不住問道:“那些奴隸都吃不飽飯,竟然還有力氣吧腦袋擰下來嗎?”
“吳老弟,你可别小看人體的潛力。”
“就算擰不下來,他們還有牙齒,還有指甲,可以咬掉你的耳朵,戳爛你的眼睛,讓你變成個殘廢……”
幾個傭兵似乎很喜歡看到王騰臉上驚訝的表情,不斷說着以前發生過的事。
仇恨确實是這世上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永遠不能低估那些奴隸的瘋狂。
就算擰不斷腦袋,就算牙齒和指甲都被拔了,依舊有奴隸能想到殺人和反抗的辦法。
“三個月前,有個兄弟大意了,打開了牢房,結果被一個連牙齒和指甲都沒有的奴隸殺了。”
“啊?連牙齒和指甲都沒有?”
王騰臉上的驚訝更多了,表情十分真實,看上去沒有一絲僞裝的模樣。
蘇夏也在一旁,認真地聽着。
他也想知道,一個被禁锢的奴隸,連牙齒和指甲都沒有,要怎麽反殺一個強大的傭兵?
接下來,隻聽那個年紀最大的傭兵說道:“那奴隸可是個狠人,他硬生生把自己的左手手臂弄斷了,露出骨頭茬子,然後用右手拿着斷掉的那截手臂,捅進了那個兄弟的脖子裏,當場捅了個對穿,啧啧……那血止都止不住。”
“這麽說,他是用自己的手臂骨頭殺的人?”王騰驚訝地問。
“沒錯,所以防不勝防啊,吳老弟你可得多小心!”
這是個混亂且殘酷的時代,永遠不缺狠人。
在地球那邊,有的年輕人手上被劃了個一毫米的小口子都能痛苦地哀嚎半天。
可在這裏,斷手斷腳都是常見的事。
有的人爲了變得更強大,甚至會主動把自己的手腳砍斷,然後安裝上機械肢體,把自己改造成半機械人。
當然,這樣極端的人并不常見。
畢竟,不管身軀力量再怎麽強大,隻要腦袋和心髒還是血肉做的,很多時候也就是一發子彈的事。
“對了,吳老弟,那些奴隸,男的你都可以随便弄,别弄殘就行,女的得認真對待,别讓她們破了相了,不然上面會有責罰的。”有個傭兵忽然說道。
“嗯,謝謝老哥!”王騰認真點頭。
“不謝,都是自家人,說謝就太見外了!”
接下來,幾個傭兵又給他說了說一些别的注意事項。
比如要随時留意電梯上面顯示的數字變化。
他們所在的這片區域,位于酒吧的地下五層,一旦電梯上面顯示的數字來到了“-4”,就必須緊張起來了,很可能會有上面的大人物下來挑選奴隸。
當然,也有可能是王騰這樣剛剛被貶的人下來。
之前他們幾個都在喂食,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王騰下來,這就是他們的失誤。
如果剛才下來的是某個大人物,看到他們的行爲,說不定會斥責他們幾句。
畢竟,奴隸們都是整個傭兵組織的共有财産,而不是他們幾個的私人财物,并非他們取樂的對象。
“唉,說到底,咱們幾個兄弟在這裏,雖然地位低,也沒什麽錢,但也沒有競争的壓力,能活一天算一天吧,好歹吃穿不愁。”那個年紀最大的老傭兵說道。
“是啊,外面那些家夥,地位雖然高,可他們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在對外戰鬥的時候死了。”
幾個傭兵都是這樣的想法。
他們的薪資确實低,管理這些奴隸也沒法賺外快,畢竟奴隸們都是一窮二白的。
但,這裏的花費也低,吃喝都不用花自己的錢,隻要把錢攢下來,每個月還是可以去上面的酒吧潇灑一兩次的。
除了蘇夏代替的喬土,其餘人都已經習慣了。
“吳老弟,别聽他們瞎說!”
蘇夏瞥了眼其餘人,用喬土的身份說道:“你還年輕,要往前看,往上看,你想一輩子呆在這個鬼地方嗎?”
“嘿嘿,喬兄弟,往上看能看到什麽?黑漆漆的天花闆?”不等王騰開口,那個年紀最大的傭兵就說話了,顯然并不認可蘇夏的言論。
“對啊,外面到處都是危險,待在這裏多舒服?”另一個傭兵開口附和。
“現在局勢不好,一天比一天危險啊,舒坦的日子可不多了,珍惜吧。”
雖然長期待在這裏,但這幾個傭兵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知道外面正在發生的事。
他們并沒有被限制在這裏,想上去随時都能上去,隻是并沒有在外面消費的能力。
與其上去受歧視,不如在這裏作威作福。
“外面的局勢确實不好,别的不說,就說那南風組織。”那個老傭兵懶散地開口,“以前咱們可沒正眼瞧過那組織,結果呢?這才過了多久,那南風組織就已經厲害到王騰老大都不得不正視了。”
他這麽一說,就把話題引到了南風組織上面。
一旁,蘇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還沒想好要怎麽提起南風組織,沒想到這貨主動提起了,省了他很多麻煩。
這貨表現這麽好,之後殺他的時候就給他一個痛快吧。
“南風組織也就是借了面具怪客的名頭,要是沒這個名頭,誰敢跟王騰老大作對?”另一個傭兵說道。
“這可不好說,那南風組織确實是面具怪客創立的,也不算是借名頭。”
“嗐,他們自稱是面具怪客創立的,誰知道呢?”
“對,那面具怪客可從來沒承認過!”
隻要提起南風組織,面具怪客就是一個永遠繞不開的點。
在傭兵們眼中,他就是殘暴與死亡的化身,是許多傭兵根本就不敢提起的生物。
“唉,我有個兄弟,他就是被面具怪客親手殺了的,死得那叫一個慘啊。”
老傭兵看了眼王騰,感慨地說:“他的眼珠子被面具怪客剜掉了,耳朵也被割掉了,就連牙齒都被一顆一顆敲碎,身上的骨頭沒一根好的,連皮都被扒了,最後我去給他收屍的時候,差點都沒認出來!”
“這麽慘?”王騰脖子一縮,似乎有些畏懼。
與此同時,蘇夏的心裏也冒出了相似的疑問,怎麽這麽慘?
他什麽時候對某個傭兵施展過這種酷刑?
這荒野上有很多慘劇,似乎都莫名其妙地跟他扯上了聯系。
很多傭兵都覺得,找不到兇手的死亡慘案,都可以默認是面具怪客做的。
“這也叫慘?”那老傭兵啧啧搖頭,“你是沒見過更慘的,那面具怪客手段殘忍得沒法想,落在他手裏的人,死都是一種奢望。”
“原來那些恐怖的傳說都是真的。”王騰喃喃說道。
“懂了吧?在這裏确實沒什麽油水可撈,但至少安全。”老傭兵對王騰說,“你想想現在的局勢,說不定面具怪客已經潛入我們小鎮了,你想跟那可怕的面具怪客對上嗎?躲在這裏才是最安全的。”
聞言,王騰一臉認真地點頭。
“是啊,他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