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傍晚，天色灰暗，屬于極北的夜晚似乎就要到來了。
橙黃的太陽挂在遠方的地平線上，遠方的雪色冰原倒映出昏黃的光線，寒風呼嘯，宛若沙塵的白色冰晶在大地上飄揚，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死寂與黯淡的感覺。
但，随着時間推移，天邊那一輪落日卻并未徹底落下。
它在地平線上緩緩移動，像是在平移，移動的軌迹與地平線的幾乎平行，改變的夾角很小，仿佛永遠也不會落下。
這幅奇景，隻有在這顆星球的兩極地區才能看到。
長期生活在這裏的人們明白，接下來好幾個月，他們都會經曆這樣的生活。
這，就是極晝。
沒有黑夜，隻有光明，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處于陽光的照耀之下。
此刻的極北區域，正在經曆一年中長達六個月的極晝，相對應的，極南區域則正在經曆漫長的極夜。
此刻，在極北區域厚厚的冰蓋上，某個區域，忽然傳出了輕微的響動。
“刷刷——刷刷——”
仔細一聽，這響動是從冰蓋下方傳來的，十分連貫，夾在着一些沙沙聲，似乎有什麽動物正在下面刨開冰層，試圖來到冰層之上。
若是讓極地科考人員聽到了這裏的聲音，一定會十分驚訝，因爲這裏的冰層已經有五六十米厚了，什麽樣的生物會在這樣的冰層中活動？
難道是傳說中的北極怪獸？
十多分鍾後，那奇怪的聲響靠近了地面，越來越接近。
又過了幾分鍾，隻聽得咔嚓一聲，一枚銳利的金屬碎片飛速旋轉着，穿透了冰層，呼的一下飛到了半空中。
在茫茫冰原上，這枚小小的金屬碎片很不起眼。
它從冰層中穿透的孔洞，直徑也就一厘米左右，隻等寒風一吹，随便刮來一點細碎的冰晶，就能将其掩埋。
但，很快，一隻小小的機械爬蟲，從這個硬币大小的空洞裏爬了出來。
這小爬蟲出來後，雙翼一展，随風而起，越來越高，身體仿佛沒有重量，僅僅幾分鍾就飛到了數百米高空，俯瞰下方的世界。
【未發現機械族生物的活動迹象，正在搜索周圍五百米的區域】
一條信息被傳遞給蘇夏，随之而來的還有機械爬蟲分享的視野。
此刻的蘇夏，正在冰層之下。
他臉色嚴肅，眉頭緊鎖，精神高度集中，不斷派遣出更多的納米機器人出去探路。
這片區域，正是他選擇上岸的地方。
與外界的所有猜測都不同，蘇夏沒有選擇某個島嶼，也沒有選擇某片大陸的邊緣，而是來到了厚厚的極北冰層之下，強行打穿冰層，給自己制造一個上岸的地點。
這個世界的極北冰層，比地球那邊要厚得多，給蘇夏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沒想到，僅僅是打出一個硬币大小的孔洞，就花費了十多分鍾。”蘇夏歎氣，這裏的冰層比他想象得更堅硬，爲打出一條通道，他耗費了大量的靈能力量。
“怎麽樣，我說的對吧？外面沒有機器人！”大鲸魚洋洋自得，驕傲地說。
這片區域，其實是他爲蘇夏選出來的。
在此之前，他釋放精神波動，以霸主的身份，驅使了大量海中的生物，花費了兩三天的時間，才爲蘇夏選出了這個地點。
爲确保海上的安全，他甚至不惜代價驅使了一些陸地上的北極狐、北極狼等生物，讓他們來這片區域作爲偵察力量。
要知道，這些生物大多是生活在北極苔原地區的，很少來到這麽内陸的區域。
“确實沒有機械族的身影，多謝了。”蘇夏對大鲸魚表達感謝。
“謝什麽，反正都是同路人！”大鲸魚随意地說。
此刻，蘇夏已經收起了大潛艇，乘坐那艘觀光用的小潛艇，懸浮在冰層之下。
他擡頭望去，透過堅固的觀光玻璃，可以看到一片凹凸不平的淡藍色冰層，像是海底世界的天，仿佛伸手就能觸摸到，帶着幾分神秘的感覺，令人宛若身處另一個世界。
大鲸魚就懸浮在蘇夏身旁，超過三百米的龐大身軀，在幽暗冰冷的海水中，一眼根本看不到頭，隻能看他身軀的一部分。
“從這裏離開後，你知道該怎麽走吧？”他問蘇夏。
“知道，我有地圖。”蘇夏點頭。
“你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了，下次見面，多半就是很多年之後的事了。”大鲸魚歎氣，雖然跟蘇夏相處不久，但離别之際，他相當不舍，希望蘇夏再留下一段時間，跟他一起去把極北之海的那些神秘區域探索完。
在他過往的漫長生命歲月中，從未結交過人類朋友。
對他這種生命悠長的大海怪而言，朋友是種很珍貴的生物。
他活得實在是太久了，久得他都忘了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年，在他年幼時結交的朋友，現在早就死了，有的是老死的，有的死于與鲨魚的戰鬥，還有的則是被人類捕殺。
時間太久，他甚至都忘了以前那些朋友長得什麽樣子。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之後，勉強還能算得上他朋友的，也就是那幾個同樣是異類的海怪了。
“放心，我對時間很珍惜。”蘇夏笑了笑，“很多年還不至于，最多半年就會來找你。”
“半年？”
大鲸魚不太相信，疑惑地問：“半年時間，你能打敗那些機器人嗎？”
“半年足夠了，戰争在即，最後的風暴就要掀起了。”蘇夏說道：“我這次回去，過不了多久，陸地上應該就會出現種族大戰，到時候可能會波及到海中，你得早做準備。”
“這麽快？”
“嗯……事實上，我在進入海底之前，就已經嗅到戰争的氣息了。”
蘇夏目光深邃，擡頭望着冰層底部，想到了很多。
對機械族而言，不死族終究是個不可控的因素。
他們不會允許任何不可控的因素成長起來，最好的選擇，就是将他們扼殺在搖籃之中。
同時，世界各地的外星飛船殘骸也在逐一浮出水面，下一次的戰争，還可能涉及到這些殘骸的争奪。
最終的獲勝者，必定能沖出這顆星球，成爲這顆星球的文明代表，帶領所有人進入星際時代。
蘇夏思索之際，越來越多的信息被傳遞回來。
【未發現機械族生物的活動迹象，正在搜索周圍兩千米的區域】
【未發現機械族……】
【……】
超過一半的納米機器人都被他派遣出去了。
爲安全起見，小機器人不再維持爬蟲的形态，而是紛紛散開，啓動環境隐形，化作一顆顆閃耀的潔白冰晶，宛若沙漠中的沙塵，随風在這片白色世界中輕輕飄揚。
它們夾雜在普通的冰晶中，根本看不出異常，與别的冰晶沒什麽區别。
除了他們，還有大鲸魚動用精神力量驅使的那些北極狐與北極狼。
很快，半徑十千米左右的區域被完整探索了一遍，一片死寂，除了他們自己，幾乎不存在任何生命的痕迹。
“應該安全了。”
蘇夏看了眼時間，随即心裏一動，釋放出數十枚細小的金屬碎片。
在他的控制下，這些金屬碎片開始飛速旋轉起來，宛若一枚枚不會停歇的利刃，開始切割厚厚的冰層。
這一次，他要的不隻是硬币大小的孔洞，而是一個可以容納他自己出入的通道。
“刷刷——刷刷——”
切割的速度很快，不過片刻，一個直徑超過四十厘米的圓孔就漸漸成型了。
随着切割的進行，無數細碎的冰晶顆粒被刮下，在水中像是飄動的白色柳絮，一團團的，最後溶入海水，漸漸消失不見。
“你這能力真是不錯啊。”大鲸魚有些羨慕，“去當建築工的話，一天時間就能修起一座鐵塔，一個人就可以拿好幾百個人的工資……去菜市場賣西瓜，也不用往秤盤下面放磁鐵了……”
“你還知道放磁鐵的套路？”蘇夏詫異。
“我活了幾百年，對這些東西還是知道的。”
“……”
兩人交流中，時間慢慢過去，那個孔洞也被挖得越來越深。
與此同時，蘇夏也通過納米機器人的共享視野，認認真真将外面的極北世界看了一遍。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種極寒的世界，心裏自然有許多好奇。
“聽說極北地區，每年都有一段時間，可以看到極光的出現，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蘇夏有點遺憾，很多東西，他在地球那邊都沒機會去看，隻能寄托于遊戲，希望在遊戲裏可以實現。
“沒什麽好看的，我都看膩了。”大鲸魚語氣随意，根本不在乎。
“你當然看膩了……”
蘇夏抿了抿嘴，懶得跟大鲸魚糾結這些問題。
在他的認真操控下，孔洞裏的金屬碎片飛速旋轉，不斷切割剮蹭冰層，已經弄出了三米的深度。
“接下來，還有五十四米的厚度。”蘇夏取出幾支靈能補充藥劑，給自己補了補能量。
能量消耗得太快，再不補充，藍條就要見底了。
這是個很枯燥的過程，十分乏味，不斷重複，反複切割。
“可惜冰層太厚了，不然還可以體驗一次潛艇破冰的感覺。”蘇夏經常在各種軍事視頻裏看到核潛艇破冰的震撼畫面，一直想試一試，但現在也沒機會。
許多想法，都得等到戰争之後才能實現了。
時間慢慢流逝，冰層之上的寒風始終沒有停過，仿佛萬年都是如此。
在這種冰冷死寂的地方，時間似乎都失去了意義，一切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世界一片白色。
也不知過了多久……
終于，随着咔嚓一聲，一塊薄薄的冰碎裂，十多枚細小的金屬碎片破冰而出。
接近六十米厚的冰層，在蘇夏堅持不懈的切割下，被打出了一條足夠容納正常人通過的豎直通道。
“是時候了……”
蘇夏吐出一口氣，渾身都送了不少，一股疲憊的感覺從心底湧了上來。
如此長時間地控制金屬，消耗的不僅是他體内的能量，還有他的心神，畢竟每時每刻都得保持精力集中。
在他的上方，通道口的位置，海水蕩漾，出現了一束明亮的光線，仿佛是異世界的入口。
海上與海裏，确實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我該走了。”蘇夏轉頭看向大鲸魚，聲音平緩。
“好……一路保重！”
大鲸魚沒有說什麽挽留的話，他知道蘇夏身上的任務很重，隻是輕輕擺了擺尾巴，卷起一股輕柔的水流，算是爲蘇夏送别了。
蘇夏輕輕笑了笑，說：“你也保重。”
說罷，他按下潛艇的出倉按鈕，海水瞬間灌入潛艇内部，平衡内外壓力，潛艇的艙蓋随後緩緩開啓。
海水的寒意瞬間包圍了蘇夏，侵蝕着他的皮膚，令他渾身宛若針紮。
蘇夏從潛艇中遊出，揮了揮手，随後收起潛艇，遊到了通道的入口。
向上看去，天空一片白色，陽光有些刺眼。
蘇夏眼睛微眯，沒有猶豫太久，一沖而起，沿着光滑且冰冷的冰層通道，沖出了海水世界，重新回到闊别已久的陸地上。
啪嗒幾聲，他身上的海水瞬間成冰，化作冰渣子，掉落一地。
呼呼！
寒風刺骨，呼嘯而過，宛若刀子在他濕漉漉的身軀上切割着。
零下幾十度的溫度，瞬間就讓他的衣服上起了一層薄冰，沾染海水的皮膚頃刻間失去了知覺，被凍得麻木了。
“呼……這溫度……”
蘇夏哈出了一口白霧，整個人都在寒風中顫了一下，渾身都快沒知覺了，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手臂上的身上冰晶顆粒簌簌掉落。
短短十多秒的時間，他的頭發與眉毛上都起了一層厚厚的霜冰。
極北之地，不愧是生命的禁區。
放眼望去，整個世界隻有冰晶的白色，冰天雪地，萬裏冰寒。
蘇夏立即取出一些活血的藥劑，咕噜咕噜給自己灌下去，然後又裹上了好幾層厚厚的大衣，這才勉強舒服了點。
“從這裏開始，一路往南，冰層會漸漸變薄，然後會經過北洋灣，跨過北洋灣之後，就是斯堪半島，經過半島區域，往東南方向，再跨越烏爾山脈，進入大平原……”
蘇夏算了算距離，這一路從北往南，從高緯度到低緯度，幾乎跨越整個北半球。
純粹的飛行，可以讓他節省不少時間，速度比在海底快得多。
在蘇夏看地圖的時候，冰層下的大鲸魚忽然動了動，掀起一陣波動。
大鲸魚透過冰層，傳遞出一股精神力量，詢問蘇夏：“你怎麽不動了？該不會被凍僵了吧？”
“沒有，隻是在計算路線。”蘇夏笑道。
“哦，我還以爲你僵了。”
“不至于。”
“路線算了好了嗎？”
“好了。”
蘇夏神色輕松，收起系統地圖，具體路線已經銘記于心。
他遙望遠方，身體緩緩上升，然後低頭看了眼，對冰層下的大鲸魚笑了笑，說了最後一句話。
“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