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進去嗎?
酒館大門敞開,裏面寂靜無聲。
大門口,燈光暖黃,在積水中映出模糊的倒影。
“呼……”
一陣冰冷的風吹過,雨水淅淅瀝瀝,酒館的招牌在風雨中緩緩搖晃,嘎吱作響。
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個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陷阱。
換做是單機遊戲,看到這幅場面,正常玩家都會先存一個檔,以免自己死在裏面。
可惜,這遊戲就跟人生一樣,沒有重來的選項。
蘇夏走得很慢,很穩。
“莊仁那貨說得沒錯,雨天确實很煩。”
他擡頭看了眼陰沉的夜空,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隻覺得渾身都濕漉漉的,衣服黏在皮膚上,讓人很不舒服。
蘇夏喜歡在下雨天靠在窗邊,欣賞窗外的雨景,或者幹脆躺在床上聽雨聲睡大覺。
雨天睡覺相當舒服。
但他不喜歡在這種情況下被暴雨淋濕。
除了雨水,還有不斷溢出的血水,大多是從他肩頭溢出來的。
那是剛才齊煜對他造成的傷。
齊煜的能力很特殊,他會在傷口中留下一種特殊能量,不斷侵蝕傷口,阻止傷口的愈合。
哪怕現在蘇夏服用了幾支治愈藥劑,傷口依舊不見好轉。
換句話說,蘇夏正在變得虛弱。
“酒館裏确實有埋伏。”蘇夏眼睛微眯。
酒館外,别的組織勢力的人都隻能猜測,但蘇夏可以清清楚楚看到。
在酒館一樓的四個角落,有足足四根“立場裝置”,都處于已開啓的狀态,就等最後的激活。
在裝置的尖端,藍盈盈的光芒若隐若現,像是一朵盛開的藍色金屬蓮花。
有四個靈能等級達到四級的高級酒館成員負責保護這四根立場裝置,其中一人就是本地酒館的負責人,另外三人估計是這段時間從别的地方來的。
“這隻是明面上的四根,暗地裏還有不少藏在各個位置。”
蘇夏感應到,其中一些立場裝置,形狀類似于鋼筋條,嵌在酒館的主體結構裏,差點避過他的感應。
還有一些立場裝置,竟然被僞裝成了桌腿、凳子腿、床腿等等,試圖以此躲開他的感應。
零零總總的立場裝置,粗略一算,竟然超過了五十個。
“這麽小個地方,使用這麽多立場裝置,還真是看得起我。”
蘇夏眼前,浮現出一幕幕納米機器人爲他傳回來的畫面。
不僅是地上一樓,在地下一層也能找到立場裝置。
要知道,當初在魚鱗城,立場裝置第一次出現的時候,也就隻有三十多根,就封禁了很大一片區域。
而且,這些立場裝置,或許隻是那輪椅男子想讓蘇夏看到的。
在看不見的地方,應該還有别的後手。
整個酒館的立體結構,在他腦海中緩緩成型,從上到下,一層接一層,每一層都有對應的立場裝置。
“破!”
蘇夏心神一動,動用能力,尚未進入酒館,直接碾碎了酒館裏那些立場裝置。
幸好這些裝置都是改良版的,核心能源穩定。
換做是當初在魚鱗城那一版的裝置,碎裂後就會直接爆開,爆炸威力相當于一整塊靈能炸藥,周圍的人會死傷慘重。
随着那些立場裝置的碎裂,酒館内部傳出了一些細碎的聲音。
“裝置怎麽裂開了?”
“該死,是面具怪客動手了,他居然能感應到!”
“神棍大人安排我們要守好這些立場裝置,現在可怎麽辦?”
“快去看看别的裝置……”
“……”
立場裝置的碎裂,讓酒館内部多了幾分不安的氣息。
雖然整個酒館都是一個陷阱,但陷阱中的獵人,卻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去獵殺面具怪客那個獵物。
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獵物反殺。
如今,許多人心中最大的依仗——立場裝置,已經破裂了。
他們原本打算,在面具怪客進入酒館的一瞬間,就開啓這種裝置,将整個酒館及周圍變成一片靈能禁地,然後來個甕中捉鼈。
失去靈能的面具怪客,又能強到哪兒去?
他們都是這樣想的。
就算兩三個人打不過他,十多個人一起上,齊齊撲上去,壓也能壓死他!
可剛才那突然的變故,讓許多人心裏一咯噔,不由得忐忑了起來。
“壞了,面具怪客就要進來了!”
“還有備用的立場裝置嗎?”
“僞裝的立場裝置也被破壞了,該死的面具怪客,他居然能分辨出來!”
“快去問神棍大人……”
他們不安與焦慮的聲音,在酒館裏回蕩,打破了酒館一直以來的安靜。
看上去,陷阱的危險性似乎降低了很多。
大門依舊開啓,門口招牌搖晃。
蘇夏要進去了嗎?
不,他并沒有!
在距離大門口還有十米的時候,他忽然停下了。
他這一停,讓許多人的心都跟着緊了起來,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麽。
街道左右的民房裏,衆人的手心裏都已經出汗了。
“面具怪客怎麽停下了?”
“你們聽到了嗎?剛才酒館裏有碎裂的聲音,還有人聲傳出來,聽說是那些立場裝置。”
“果然是個陷阱,可惜被面具怪客察覺了。”
立場裝置已在面具怪客的控制下破碎了,爲何他還不進去?
這個問題,在衆人心裏徘徊。
難道酒館裏還有别的布置?
“隻要沒有立場裝置,面具怪客應該是來去自如的,現在酒館總部的支援來不及趕過來,海螺城根本沒人能留下他!”
但蘇夏偏就停下了,停在十米之外,不多不少,靜靜站在冰冷的雨絲中。
就在這時,酒館外的喇叭裏,又傳出了弗蘭克那難聽的聲音。
“面具怪客,怎麽又停下了?”他冷冷笑道:“狗就是狗啊,連這點膽子都沒有,憑什麽想殺我?憑你面具怪客這張臉嗎?”
這話,聽得周圍的許多人心裏都生出一股無名火。
換做是他們,可能就忍不住了。
别的都不管,先沖進酒館裏,把那個一直在叫嚣的家夥抓出來處理掉!
可面具怪客怎麽還不動?
“面具怪客在等什麽?”
許多人疑惑,目不轉睛地盯着蘇夏的身影。
立場裝置都被他弄碎了,還有什麽可顧忌的?難道他沒有把握感應到所有立場裝置?
還是說,剛才那些焦慮不安的聲音,是酒館故意傳出來的?
細細一想,這種情況似乎很有可能。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難道……”
“難道他在擔心機械族?”
忽然有人低呼,提到了那個令人心悸的名字。
“是了,零點酒館與機械族暫時聯手,肯定會把面具怪客出現在這裏的消息傳遞給機械族,讓機械族快些趕來。”
“可已經過了這麽久了,機械族連個影子都沒有。”
“他們會不會就在酒館裏埋伏?”
“……”
如果面具怪客感應到酒館裏有機械族埋伏,他現在停止不前的情況就可以解釋了。
他才在海馬城跟機械族打過一場,是現場最清楚機械族能力的人之一。
他之所以不前進,真是顧及機械族嗎?
“隻要他不進去,裏面埋伏的機械生物就暫時不會動。”
“或許他正在思索逃生路線?”
“壞了,如果真是機械族,那我們……還有這個小鎮……”
這話一出,許多人的臉色瞬間變了。
以機械族的脾氣,如果埋伏不成,下一步會是什麽?
必定是轟炸整個小鎮!
海馬城那片焦黑的郊區,就是這裏的前車之鑒!
不止這個小鎮,小鎮周圍,方圓幾十裏甚至幾百裏,都會變成機械族的轟炸區域,被炮火籠罩,被硝煙淹沒,成爲一片生命的禁區!
到了那時,在場之人,有幾個能逃出去?
機械族可不會管這裏有沒有無辜鎮民!
在場這些組織成員,會跟這個小鎮裏的數千居民,一同死在這個凄冷的雨夜。
而且,由于是在機械族轟炸中死亡的,他們的組織甚至都不敢爲他們讨要賠償金,或許連他們的屍體都不敢要回去,頂多爲他們舉辦一個小葬禮!
機械族的霸道,隻要接觸過的人都會有深刻的認知。
“不!零點酒館應該不會通知機械族!”
“他們自己也有上百個成員在這個分部,一旦機械族開始轟炸,這些人要怎麽辦?給面具怪客陪葬嗎?”
或許本地負責人,與那幾個酒館總部的人,有辦法從機械族的轟炸中逃出去。
但别的人怎麽辦?
消息一旦傳出去,别的城市的酒館分部成員會怎麽想?
在這個年代,不管什麽組織,都得顧及自身的名聲,行事都有一套默認的準則。
“收拾一下,先通知我們的上級,做好最壞的打算!”
“好,就看零點酒館要怎麽做了……”
衆人的目光移動,死死盯着那個燈光暖黃的酒館大門口,隻覺得心裏一陣發寒。
零點酒館,應該不會那樣做吧?
不知不覺間,他們這些看客,竟然也陷入了詭異的危險境地中,不知道死亡什麽時候會降臨。
“面具怪客,你打算在外面站一晚上嗎?”喇叭裏,弗蘭克的嘲諷聲依舊。
酒館内部,許多成員沒有之前那麽淡定了。
他們的臉上都或多或少浮現出了幾絲緊張,畢竟蘇夏就在門外不遠處,而立場裝置又壞了。
此前,大多人都覺得,那總部來的十個殺手,應該能把面具怪客消耗得精疲力竭,再加上立場裝置這一層後續保障,理應萬無一失才對。
可現在看來,他們完全錯估了面具怪客的實力。
三個五級生物,被他砍瓜切菜一樣切掉了,而他自己隻是付出了輕傷的代價!
“那位總部來的輪椅大人還有别的後手嗎?”
地下一層,許多正式成員對視幾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不安與忐忑。
再這樣下去,獵人真要變成獵物了。
“做好戰鬥準備。”
“如果面具怪客真進來了,一場大戰是免不了的。”
少數成員咽了咽唾沫,擦拭着常用的武器裝備,眼底出現一絲瘋狂的意味。
與多數人想的不一樣,這少數成員想的是——這麽多人,還有兩位總部來的大人,難道真就耗不死面具怪客?
或許今晚,在他們當中,會有人取下面具怪客的腦袋,成爲那個舉世矚目的人!
人生一世,誰不想成爲傳奇?
“拼了!”
抱着這種想法,想要死戰的成員竟然還不少。
地下大廳一旁,一個安全屋裏,燈光黯淡,坐在輪椅上的男子眼眸微垂,食指在輪椅扶手上輕敲,臉上沒别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麽。
黑衣女子站在他左側,低聲問:“神棍,你還有什麽布置,現在該用出來了吧?”
輪椅男子微微點頭:“不急。”
“他進不進酒館又有什麽區别?”黑衣女子蹙眉,“他進了酒館又能如何?難道真要讓他進來,恭恭敬敬地請他喝一杯酒再打?”
“我想試試他的心理底線,以及……他的某個能力。”
輪椅男子緩緩開口:“弄清楚這兩點,方便我以後對付他。”
“什麽意思?以後對付?”黑衣女子低聲問,“神棍,今晚的布置,還殺不了他嗎?”
“殺不了。”
“至少能保住弗蘭克吧?”
“保不住。”
“什麽?”
黑衣女子驚訝,他們可是做出了承諾的,一定會保住弗蘭克!
雖然她有些厭惡弗蘭克這種垃圾,但承諾就是承諾。
他們兩人可是代表酒館總部來的!
随意違反承諾,不僅對他們自己的名聲不好,也會影響到整個酒館的名譽。
弗蘭克一死,以後還有誰敢相信他們?
“神棍,爲什麽保不住弗蘭克?”黑衣女子詢問,秀氣的眉宇間有些焦急的意味。
“面具怪客抵達小鎮那一刻,弗蘭克就已經死了。”輪椅男子揉了揉眉心,“現在正在通過喇叭喊話的那人,你可以看做是一具屍體。”
那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人還活着,怎麽就是屍體了?
黑衣女子不解,保一個人就那麽難嗎?
她問道:“神棍,就算酒館被攻破,你也可以動用你的那種移動能力,将弗蘭克帶走吧?”
輪椅男子輕輕搖頭:“帶不走。”
黑衣女子有問:“爲什麽?”
“我那種能力,需要三秒鍾激活,之前在左眼集團基地裏,當着面具怪客的面使用了一次,他已經知道了。”輪椅男子解釋道。
“或許面具怪客沒有注意到呢?”
“他是面具怪客,不是豬,也不是總部那些人。”
“……”
黑衣女子咬了咬牙,臉上浮現出一絲糾結。
違反一個承諾,讓她十分難受,早知道之前她也該出去,與那十個殺手一起對付面具怪客。
輪椅男子柔聲說:“不要想太多,我們兩個沒有隐入黑暗的能力,我們去了隻會拖累那十個人。”
“神棍,你又在讀取我的想法?”黑衣女子皺眉,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不是,隻是猜測。”
“好吧,現在該怎麽辦?接着等嗎?”
“應該等不了多久了。”
輪椅男子緩緩吸了一口氣,似乎有些虛弱,強撐着精神,一直看着面前的幾個屏幕。
第一個屏幕上,正是面具怪客站在街上的畫面。
他清楚知道,這幅畫面是面具怪客願意讓他們看到的。
如果面具怪客不願意,在他抵達小鎮那一刻,随手一揮,就可以破壞整個小鎮的電力設施,讓酒館裏的成員變成瞎子。
外面,大廳裏,弗蘭克似乎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他對零點酒館的保護很有信心。
“面具怪客真不敢進來?”
看到外面那一幕,弗蘭克信心更足了,以爲面具怪客是害怕了。
因此,他拿着話筒,更賣力地對外面喊道:“嘿嘿,面具怪客,都說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怎麽現在連個酒館分部都要怕?
“要是沒膽子進來,就把轉身滾開吧,滾得遠遠的,這輩子都别來了!别讓我瞧不起你!
“某些人的名聲,跟他的膽量,似乎成反比了啊……”
喊着喊着,他覺得嗓子有些幹啞了,施施然地拿起一杯紅酒,潤潤嗓子。
半杯酒水下肚,紅酒的幹澀與甜美在嘴裏炸開。
舒服!
弗蘭克感歎了一聲,等殺了面具怪客,以後一定要多來酒館,這裏的酒水确實不一般。
随後,他輕輕咳了幾聲,拿起話筒,得意洋洋地喊道:“面具怪客,我就在這裏,你進來啊!”
“我已經進來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在他耳畔炸開,吓得他亡魂皆冒!
弗蘭克渾身一顫,瞪大了眼睛,隻見前方所有酒館成員都盯着他,或者說盯着他的身後,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恐懼或震撼的神色。
在他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