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碎片,成百上千,流光溢彩,像是墜落的紅色蝴蝶。
這些碎片尚未落在地上,能量就開始逸散,一絲絲一縷縷,讓這片山谷都多了層朦胧血光,仿佛看不清的深邃夢境。
就連地上的碎石與枯枝,都染上了一層血色光暈。
這是樊爐能量崩潰的征兆,重傷之下,他已經無力再控制這些碎片了,隻能任其逸散。
“你……我……”
樊爐臉色慘白,染血的身軀緩緩從黑暗中出現。
在他胸口,是一個碗口大小的血洞,前後通透,後背的洞口隻有拇指大小,中間部分的血肉與骨骼都已經被炸碎。
他艱難地轉過頭,看向對面山谷的高處,看着子彈射來的方向,終于看到了那把藏在黑暗中的狙擊槍。
“怎麽……怎麽會這樣?”
他不明白,怎麽會有這麽強的武器,一槍就擊碎了他的靈能護盾,還将他打得重傷垂死。
這也是安洛公司研發出來的新式武器嗎?
還是說……
面具怪客自己研發的?
在樊爐的記憶中,這顆星球上,根本就不存在這種武器。
而且,面具怪客是如何看出他真身的?
“咕噜……咕噜……”
樊爐顫抖着取出一支治愈藥劑,大口服下,臉上稍微多了一絲紅潤,可胸口的傷勢卻沒有絲毫好轉。
他并不是爲了活命,隻是爲了多撐幾句說話的時間。
有蘇夏在旁,今天他是無論如何也活不了的。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前一刻他還打算殺了蘇夏,現在卻已經重傷垂死。
此時,蘇夏沒有搭理重傷的樊爐,反而移動目光,看到了另一片黑暗深邃的區域,淡淡地說:“出來吧。”
“你……”
那個四級生物自知藏不住了,蘇夏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樣在他臉上割。
他拎着匕首,臉色不太好看,從黑暗中緩緩現身,問道:“面具怪客,你有兩個靈能天賦?”
“伱覺得呢?”蘇夏不答反問。
“你控制金屬的能力,還有你的眼睛……”
說話間,他直視蘇夏的眼睛,試圖從這對深邃的眸子裏看出些不尋常的東西。
他自問自己的隐身能力十分強大,普通生物不可能看得透。
而且樊爐也通過幻術隐藏了他的真身,卻還是被蘇夏看穿了,并被一槍命中。
事實上,蘇夏隻是戴上了之前任務得到的【生命感知眼鏡】,這種星空中的造物,對這顆星球的生物具有碾壓性的效果。
這個四級生物沉默了片刻,随後說:“覺醒兩種天賦,你也是極爲幸運的人……你比我想象的要強得多,這次栽得不冤。”
“看得出來,你心裏還有疑問。”
“是……”
這人又看了眼重傷的樊爐,保持戒備,緩緩移動過去。
他邊走邊問:“酒館内部有你的人?是誰向你出賣了我們的行動消息?伊義嗎?”
蘇夏搖頭:“不能說,你猜吧。”
他說:“我和樊老大,對你而言都算是必死之人了,你就不肯讓我們做個明白鬼?”
“嗯,沒那個興趣。”
“……”
這人再次沉默,已經移動到了樊爐的身旁。
此時的樊爐看上去極爲凄慘,躺在一塊巨石邊緣,血流不止,氣息虛弱,哪裏還有個五級生物的樣子。
剛才那一槍,不僅炸随了他的胸膛,還擊碎了他的一截脊椎,他現在還能勉強行動就已經很不錯了。
“嗬……嗬……”
樊爐身體發顫,努力呼吸着空氣,碎裂的肺葉像是個爛風箱那樣收縮,每一次收縮都會冒出一股血色的粘稠泡泡。
這樣的人,已經可以用屍體來形容了。
他又勉強擡起手,喝了一支治愈藥劑。
那藥劑從他嘴裏順着食道流淌而下,可大部分食道也早已經被炸碎,千瘡百孔,甚至可以透過他胸口的血洞,看到那些治愈藥劑從破爛食道裏溢出的情況。
“樊老大,你别動了,讓我來吧。”那個四級生物歎息一聲,取出他自己攜帶的治愈藥劑,全都給樊爐紮了進去,勉強吊着樊爐的命。
在口服與紮針的雙重幫助下,樊爐才舒服了些許,稍微有了點恢複了點說話的力氣。
他靠着巨石,死死盯着蘇夏說:“你……面具怪客,這不是我想象中的戰鬥……”
“這同樣是戰鬥。”蘇夏淡然回複,“你覺得這場戰鬥應該是怎樣的?你使用你的所有能力,我也使用我的能力,來一場金屬與幻術的對決?”
“你……”
“我這個人比較喜歡實際一點的戰鬥,簡單來說,就是不擇手段。”
蘇夏擡手一招,對面的另一側山谷頂部,那把弑神槍緩緩飛了過來,飛到了他手裏。
這把槍的威力果然不俗,一槍就廢掉了樊爐。
這是決定性的一槍。
整個過程,與蘇夏之前計算的一模一樣。
由于爆炸的能量太分散,樊爐有辦法從爆炸中活下來,所以這一槍顯得極爲關鍵。
“你,你已經是五級生物了?”樊爐捕捉到了蘇夏的靈能波動,面如土色,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嗯。”
蘇夏點頭,擦了擦狙擊槍的準鏡,繼續說:“所以,如果是正面戰鬥,你同樣會死。”
樊爐吐了口血水,還是不服氣,艱難地說:“不一定,若非是你偷襲……”
“大家都是注冊殺手,就别說什麽偷襲了,你就沒偷襲過别人?”
蘇夏打斷了他的話,并說:“我現在的目标是墨瑟,殺你隻是順手而爲,你和墨瑟的那一戰,我全程都在,你确實不行。”
“你……你全程都在……”
樊爐的身體劇顫了一下,似乎想站起來,可實在是無力,又放棄了。
那天的戰鬥開始在他腦海中浮現,從開始到結束,周圍的圍觀群衆,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回閃過,可并沒有蘇夏的這張臉,就連氣質相似的都沒有。
眼前的蘇夏,就是個冷漠、無情、精于算計的高級殺手,仿佛自帶一個充滿死亡氣息的氣場。
旁邊,那個四級生物垂着匕首,也坐下了,悲歎一聲:“這樣說來,在我們抵達珊瑚城那一刻,死亡的倒計時就已經啓動了。”
自始至終,他們的行動,都在面具怪客的關注下。
這個對手的恐怖,實在是令人心裏發寒。
他像是個幽靈,無聲無息,無處不在,靜靜等待着一個合适的時機,隻等時機一到,就會發動緻命的襲擊。
他自嘲地一笑:“所有人都把你面具怪客當成獵物,以爲你害怕得藏起來了,全都從世界各地跑過來獵殺你……沒想到,他們才是真正的獵物啊……”
“還有什麽想說的?”蘇夏淡漠地看着兩人。
“有,你的真實身份……你到底是誰?”
“你會知道的。”蘇夏暫時沒有解釋,反問了一句:“你剛才是如何避過爆炸的?”
剛才的連環爆炸,連樊爐都傷得不輕,用盡所有手段才活了下來。
而這個司機隻是四級生物,卻完好無損。
這是蘇夏唯一疑惑的點。
“我的天賦,我跟你一樣,也有兩個天賦。”
司機答道:“第一個天賦可以讓我在黑暗中實現接近隐身的效果,第二個天賦則可以讓我瞬間閃爍到數百米之外。”
“閃爍?”
蘇夏念叨着這個詞語,來了點興趣。
這人點頭,說:“一種高級天賦,很稀有,像是在空間中鑿出了兩個可以連接的點,又像是在刹那間把整片空間折疊了起來,我無法理解,隻能使用,每天可以使用一次。”
“原來如此。”
靈能天賦,這個世界最神秘的能力,至今還沒被研究透徹。
哈爾說過,在星空之中,也有大量研究機構在研究這種能源帶來的力量,想要弄出科學的體系的成長路線。
這時,樊爐艱難地擡起手,顫抖地指向蘇夏手裏的狙擊槍,咳出兩口血水才開口問道:“這把槍……安洛公司的産物?”
“他們應該沒那個本事。”蘇夏搖頭,這種星空科技的造物,還不是這顆星球能理解的。
“難道是機械族?”
“我跟機械族是敵人。”蘇夏平靜回答,“以你的聰明,應該能猜到這把槍的來曆。”
“是……是……世界之外……”
樊爐眼睛外凸,充滿血絲,像是快要斷氣了,破爛的肺葉急劇收縮,艱難支撐他說完這最後幾句話。
他确實猜到了,傳說中的星空造物。
“竟然如此……”
樊爐像是個洩了氣的皮球,顫抖的手也癱了下去,死在這種武器之下,他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手握這類武器的面具怪客,就和當初的機械族一樣,對整顆星球的生物都擁有碾壓性的優勢。
正如剛才司機說的那樣,在他們來到珊瑚城的那一刻,死亡就已經注定了。
可這時,蘇夏卻忽然說道:“我這人心善,算不得什麽嗜殺之人,你們來到珊瑚城之後,若是好好調查,也不至于引來殺身之禍。”
“……”
司機看了眼蘇夏,眼神複雜,張了張嘴,可又很快低下頭,什麽都沒說。
面具怪客說他心善,真是天大的笑話。
蘇夏接着說:“你們調查的手段不行,讓我很不舒服。”
“那兩個小姑娘嗎?”司機想到了問題的關鍵,“她們的精神受到沖擊,變得癡呆了,确實是我們不對,但……即使是樊老大也解決不了精神問題,就算你殺了我們,她們也無法恢複正常了。”
“以這顆星球的手段,确實不行。”
“看來你有辦法了。”
“嗯。”
正說着,蘇夏看了眼血色的山谷之中,有兩股生命氣息在他的感知中先後消失了。
那兩人終究還是死了,死之前并未看到樊爐爲他們報仇,反而看到了樊爐被一槍炸碎的畫面,多半是帶着痛苦與絕望死去的。
至此,整個樊爐團隊,也就剩他自己和司機還活着了。
司機已經放棄了抵抗,隻是問道:“可否告知是什麽辦法?以前受到樊老大精神沖擊的生物,都沒有恢複的。”
“一種藥劑。”蘇夏直截了當地說。
“高階藥劑?”
“嗯,一種并未被記載過的四階藥劑。”蘇夏微微點頭,“材料珍貴,煉制難度比較大,或許堪比五階藥劑了。”
“那你豈不是需要去請出一位藥劑大師?”
“何必去請?”
蘇夏忽然笑了笑,意味深長。
聽到這話,司機一愣,暫時還沒反應過來。
可旁邊的樊爐卻渾身一震,如遭雷擊,用盡最後的力量擡起頭,死死盯着蘇夏。
“你……是你……是你……”
“是我。”
“怎麽可能……不死族,不死族……”
樊爐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嘴裏冒着血泡,爛肺的收縮幅度越慢慢變小了,最後隻能發出一些無力的出氣聲。
将死之際,他終于知道了蘇夏的身份。
在震動與難以置信的複雜心情中,他眼前的世界慢慢變暗,而蘇夏的身影也開始模糊,漸漸與另一個身影重疊。
那個藥劑師,那個他随手都能捏死的小蟲子,那個被餘陀保護才能在廢墟邊緣觀戰的不死族,居然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面具怪客。
可不死族怎麽會是面具怪客?
不死族來到這個世界才多久?
面具怪客已經是五級生物了,他是怎麽做到的?
他藏在珊瑚城,想利用藥劑師的身份做什麽?
種種疑問,在樊爐的腦海中閃過,可他已經沒時間去思考了。
這個強勢了一生的五級生物,酒館的高級成員,就這樣死在了這個寒冷的晚上,呼嘯的寒風帶走了他最後一絲呼吸。
樊爐死後,他身旁的司機神色悲戚。
通過樊爐死前的最後一段話,他也猜到了蘇夏的身份,低着頭自語:“看來,死人才有權力知道真相。”
“嗯。”
蘇夏臉色淡漠,取出一支槍,抵在這人的頭上。
片刻後,一聲尖銳的槍響在幽寂山谷中響起,鮮血飛濺,一具屍體倒下,槍聲在夜幕下久久回蕩,過了許久才慢慢消失。
而蘇夏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山谷中寒風依舊,風中帶着鮮血的氣息,碎裂的草葉在風中紛飛。
時間也如風一般流逝,幾個小時一晃而過。
漸漸到了黎明時分,天邊出現一抹亮光。
“滴答……滴答……”
雨絲從天而降,細細密密,滋潤着幹裂的大地。
半夜留下的血水已經幹涸了,呈現黑褐色,在雨水的沖刷下,漸漸與山谷中的淤泥融爲一體,化作來年花草生長的養料。
“咔嚓!”
一根斷裂的樹枝忽然被踩斷,周圍的野草也被踩入泥水之中。
有人來了,踩着滿地泥濘前行。
幾個披着黑色長袍的人走進山谷,舉着黑色雨傘,将整個山谷的模樣收于眼底。
在他們飄蕩的衣袍上,印着專屬于零點酒館的标記。
看到山谷中那些恐怖的坑洞與觸目驚心的血肉屍骸,幾人的瞳孔微縮,臉色變得極爲凝重。
“來晚了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