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像是在爲蘇夏制造足夠靜谧的突破氛圍。
街道上，兩列機械族戰士靜靜站在雨水中，眼裏藍光閃爍，全副武裝，一動不動，在模糊雨幕中宛若一個個金屬雕塑。
一隻隻類似蜘蛛的小型多腿機械生物從四面八方湧來，順着牆壁縫隙、水管、外牆線路等悄然爬上這條老舊左右兩側的屋頂。
天空中，十多支翼龍模樣的銀白色金屬生物展翅盤旋，鋒利的翅膀割開雨簾，轉動的機械眼睛将正片街區盡收眼底。
地下世界，無數蠕蟲模樣的機械怪物已經在各個管道裏靜靜等候。
在這片街區之外，更外圍的區域，每條街道上都設置了三到五處攔截點，厚重龐大的機械怪物封鎖了十字路口、街道拐角等位置。
雨霧朦胧，在遠方看去，這些怪物模糊的身影像是來自某個恐怖的異世界。
以藥劑店爲中心，一張天羅地網已經成型。
“天啊，發生了什麽事？”
人們都驚恐萬分，街上的行人連雨傘都丢下了，急匆匆頂着大雨跑回家裏，關門閉戶，不敢出去。
就連街角躲雨的流浪漢們都畏懼不已，縮在角落中，用報紙與紙殼遮蔽身體，生怕這些突然行動的機械生物對他們動手。
周圍的樓頂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城防部門的人類士兵攜帶立場裝置等待命令。
機械族也是靈能生物，會受到立場裝置的影響。
非必要的情況下，這些裝置并不會開啓，隻是做威懾作用。
在安洛公司的總部，無數員工正在加班加點研制“反立場裝置”，現在已經基本成型了，隻是尚未做到小型化，對使用者很不友好。
機械族的要求是，反立場裝置必須具體到每一個機械生物的個體上——交戰時，機械生物攜帶反立場裝置，可以在立場中自由行動，不受影響，發揮靈能的力量，而敵人則會被削弱爲普通生物。
“餘陀大人怎麽還不動手”
“等，城主大人有他的考量，聽說是機械族内部的事，跟我們沒關系，遠遠看着就好。”
城防部門的人類官員們站在遠處高樓上，一個個眉頭緊鎖，面帶憂慮。
在這個殘酷的時代，無知反而是種幸運。
這些官員都知道得太多了，想的也太多，平日機械族沒有行動還好，他們可以淩駕普通人頭上作威作福，可一旦機械族行動，情況就不能同日而語了。
隻要機械族願意，随時可以把現在的人類傀儡政府的高層都換下去，扶持一批新人上台。
“我們按照大人的指令去做就行了，什麽都别問。”
他們都抱着這樣的打算，在煎熬中等待這場大雨結束。
沒人知道餘陀在等待什麽。
也沒人知道這張天羅地網裏的獵物是誰。
有人猜測是消失多天的面具怪客，也有人覺得是某個反抗軍組織的高層，觀點不一，衆說紛纭。
此時的老街上，雨水彙成淺淺的溪流，在衆多機械士兵的腳邊流過。
餘陀依舊站在窗外，高大的機械身軀宛若一度高牆，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壓迫感十足。
店鋪裏，宏八福也早就注意到了現在的情況。
他與藍八福一樣，都不敢吱聲，但額頭已經冒出了不少冷汗，腦海中閃過無數個餘陀帶兵包圍藥劑店的理由，最後停留在一個看似合理卻又令他難以相信的可能上——是不是老爹在外面幹了件大事？
藥劑店内的空氣安靜得可怕，就連蘇夏試管裏藥劑反應的聲音都顯得那麽刺耳。
“呲呲……”
透明的試管中，渾濁藍色溶液翻滾，冒出一個個粘稠的泡泡。
每一個泡泡破開後，都會出現一縷淡藍色的煙霧，從試管中飄蕩出來，最後消散于無形。
如果有普通人在這附近，隻要吸一口就會頭腦眩暈，産生幻覺，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清醒過來。
蘇夏神色專注，靜靜等待反應完全，然後繼續下一個步驟。
腦海中，那種将要爆炸的腫脹感正在緩緩消退，知識的海洋平緩了下來，漸漸沉澱，留待他日後慢慢吸收。
距離成功越來越近，幾乎每一步都完美無差。
他自己沒什麽感覺，一切都順其自然。
反倒是一直看着的藍八福與宏八福兩人都替他捏了把汗，代入感極強，仿佛是他們自己在制作彼岸蔚藍。
要知道，即使是他們兩個，制造彼岸蔚藍的成功率也不高，成敗基本五五開。
牆上老舊鍾表的秒針一格一格跳動，聲音清脆悅耳。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終于，蘇夏完成了最後一個步驟。
“啪！”
他放下手裏的鉗子，拿起最後的成果。
那是一個透明的玻璃容器，容器中的溶液呈深藍色，有點點星光般的銀白在其中沉浮，輕輕搖晃，銀白顆粒就如同沙粒随着溶液流淌，如夢似幻，像是夏夜的星河。
成了！
蘇夏緩緩呼出一口氣，退出了那種專注的狀态。
從這一刻起，他成了真正的四階藥劑師，走到了這條路的前端，哪怕從此放下武器，隻靠藥劑也能過上旁人難以想象的富裕生活。
“不錯！”
窗外，傳來了餘陀贊賞的聲音。
周圍的衆多機械生物都有些驚訝，因爲他們很少見餘陀贊揚别人，這代表了很高的榮譽。
在情報部門那邊，吳中桂前不久被贊揚了一句，現在每逢聚會都會把這事拿出來吹噓。
蘇夏早知道餘陀來了，現在他的感知相當敏銳，隻是裝作沒看見。
他放下手裏的玻璃容器，面向窗外，神色恭敬：“城主大人，外面雨大，進來避避雨吧。”
“嗯，正有此意。”
機械族的戰士，外殼基本都是钛安合金打造的，哪怕整日淋雨也不會生鏽，這點雨水算不得什麽。
像餘陀這種地位尊貴的機械生物，幾乎全身都是钛安合金打造的，隻有一些特殊零件的需求較複雜，钛安合金的特性無法滿足，需要用其餘合金代替。
餘陀走進藥劑店，高大的身軀像是個巨人，頭頂都快觸碰到店鋪一樓的天花闆了。
他出動了戰鬥力最強的主身，足見他對這件事的重視。
如果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用那個高度兩米的普通分身機器人跑一趟就行了。
“嘎吱……”
由于這具身體太沉重，地面的木地闆竟然都開裂下陷了，承受不住全金屬機械的重量。
見到這一幕，餘陀若有所思，低語道：“部分零件或許可以換更爲輕便的材料，降低能量損耗，但也需要滿足原有設計的需求……”
宏八福與藍八福都很緊張，沒敢說什麽，也不知道餘陀的自言自語是什麽意思。
蘇夏倒是明白。
最近餘陀沉迷于設計分身，整日忙着設計各種圖紙、建模、材料分析、能量控制等等。
或許是面具怪客給了他太大的壓力，也或許是他本就想追求更強大且更完美，所以想換掉現有的這具身體。
“把那藥劑給我看看。”餘陀忽然開口。
“好的。”
蘇夏動作迅速，拿起身旁的玻璃容器，恭敬地遞給餘陀。
餘陀用兩根機械手指捏着容器瓶，輕輕晃了晃，微微點頭，說：“是緻幻藥劑？”
“是的。”
“很好，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學徒，如今已可稱得上大師了。”
“城主大人過譽了。”蘇夏表現得很謙虛，“老師說過，真正的大師，永遠懷着一顆學徒的心。”
“這話不假。”
餘陀放下藥劑，眼中忽明忽暗，将整個藥劑店看了一圈。
他聲音平淡，繼續說：“這次來此，就是爲了你老師的事。”
“城主大人，老師他出事了嗎？”蘇夏一臉驚訝，聲音裏還帶着幾分憂慮，“昨晚他飯後出去散步，然後就一直沒回來了。”
“他說是去散步？”
“是的。”
“這麽長時間沒回來，沒想過聯系他嗎？”
“今早就嘗試過了，但老師把手機留在了他房間裏。”蘇夏憂心忡忡地說：“現在根本聯系不上他，如果今晚老師還沒回來，我就打算去找城裏的治安官幫忙。”
“以往有沒有出現過長期不歸的情況？”餘陀問道。
“有的。”
蘇夏很誠實地回答：“老師有許多藥劑師好友，其中不少都在周圍郊區的小鎮裏任職，每逢節假日，老師就會與他們聯系，偶爾會去他們那裏做客。”
“上次那羅興鎮的藥劑師，就是伱老師的朋友？”
“是的。”
羅興鎮，也就是面具怪客第一次出現的地方。
當時蘇夏剛入門，老爹讓他和宏八福藍八福兩人去羅興鎮送藥。
然而，三人趕到羅興鎮時，整個鎮子已經被大火吞噬了，那些兇惡至極的傭兵掠奪了整個鎮子，讓那裏化作人間煉獄。
那是蘇夏第一次施展控制金屬的能力。
他用無數染血的金屬碎片組成了一張面具，戴在臉上遮蔽真容，從此開啓了一條别樣的反抗之路。
“你們三個都過來。”
餘陀平淡吩咐，拿出一個銀白色的金屬手環，手環上有一個暗色的屏幕。
藍八福與宏八福兩人不敢反抗，立即來到了餘陀身前。
看現在的情況，今天的變故肯定和老爹有關，他們兩個做徒弟的是沒法幫忙了，隻求先保住性命。
“戴上這個手環。”餘陀再次吩咐，語氣不容置疑。
“是。”
蘇夏知道這手環是幹什麽的，他在地下實驗室裏見過，在原北風指揮官的記憶裏也有。
這是個測試靈能強度的，測得很準。
據說，無論用任何方法隐瞞都騙不過這個機器，會被測出真實的實力。
好在，蘇夏這具身體根本無法正常成長，隻能與主身共享靈能，想要多少就從主身那裏借多少。
以前他還覺得這很不方便，現在看來倒是個好事。
他借來一部分靈能，保持在1.5-1.6級左右波動，然後戴上手環，靜靜等待結果。
沒多久，機械手環傳出一個冰冷冷的聲音。
“1.5級靈能，威脅程度不高。”
同時，手環上那個小屏幕也給出了相應的數字顯示。
緊接着，宏八福與藍八福這兩兄弟也測了靈能強度，分别是2.0與1.8，對于普通人來說算是強者，但在餘陀面前根本不夠看。
這樣一來，他們三人都不可能是面具怪客，但依舊逃不脫幫助老爹的嫌疑。
“這兩天安分點，你們會接受不同人的訊問。”餘陀收起手環，淡淡吩咐，“藥劑店的生意先停了，這裏會被搜查一遍，如果一切沒問題，還需要安裝監控，有異議嗎？”
“沒……沒有。”
宏八福與藍八福兩人隻能搖頭，他們哪敢有意見。
餘陀對他們算是客氣的了。
他們也清楚，今天多少是沾了點蘇夏的光，畢竟餘陀一直比較看重蘇夏。
換做是别的藥劑店學徒，今天要面臨的，可能就是破門、抓人、刑訊逼供、屈打成招、秋後問斬這一套頂級vip套餐。
機械族根本不會跟人類講道理，在他們眼中普通人類與家養的牲畜沒什麽區别，想殺就能殺。
很快，專門負責搜查的機械族生物依次進入了店鋪了，有的留在一樓，有的上了二樓，還有不少進了地下室。
他們監察得很細緻，連牆角磚縫都沒放過。
每一處區域都會被不同的機械生物連續掃描并檢查好幾次。
作爲藥劑店各個區域的鑰匙掌控者，蘇夏一直跟着這些機械生物，爲他們打開每一個房間、櫃子、抽屜的鎖。
有幾個機械生物很有經驗，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都注意點，遇到封閉的區域不要強行破開，裏面可能有對方留下的自毀程序，盡量用鑰匙。”
地下室裏的封閉區域是最多的，蘇夏跟着他們一個一個打開，找出來的基本都是藥劑或者藥劑材料。
在地下二層，放着各種礦石、木材、常規收藏品等等。
除了這些，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有個箱子裏甚至封着疑似外星人的屍體。
蘇夏第一次下來的時候，就對這外星人屍體比較好奇，隻不過一直沒機會打開。
現在終于有鑰匙了。
在機械生物的催促下，他取出鑰匙，緩緩開啓箱子。
“咔嚓——”
霎時間，一股濃郁的黑色煙霧從縫隙中湧了出來，讓蘇夏皺起眉頭，立即後退了好幾步。
那些機械生物不需要呼吸，依舊站在原處，觀察箱子裏的東西。
當黑煙散去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半具幹癟枯黑的屍體，類似人形，但背後長着翅膀，頭大身體小，雙臂很長，指甲彎曲鋒利，看不出是個什麽種族。
但蘇夏的眼前卻出現了一串提示：
【來自星空的蟲族屍骸：讓你的分身吞噬後，或許會得到與衆不同的力量】
這裏提到的分身，自然是那個正在辛辛苦苦管理兩個蟲巢的怪物分身。
蘇夏心裏一動，沒有說什麽，隻是靜靜看着那些機器人動作。
餘陀有吩咐，如果是和老爹無關的，這些機械生物都不能拿走，必須留在藥劑店裏。
“看上去是個混合怪物。”一個經驗較豐富的機械生物說，“半人半蟲，已經死了，是個失敗品。”
“嗯，與那些私人研究院造出來的失敗混合體差不多。”另一個機械生物也這樣說。
“人族與蟲族的路都是錯的，我們的進化之路才算得上完美，真不明白墨瑟大人爲什麽要費盡心思去研究這兩個種族，我們對他們的弱點已經了如指掌了……”
一群機械生物随便觀察了一會，很快就對這屍體失去了興趣，繼續讓蘇夏開啓别的箱子。
這過程和開寶箱差不多。
永遠不知道下一個箱子裏會有什麽驚喜。
地下二層燈光偏暗，蘇夏借着光線尋找着對應的鑰匙，開到第十七個箱子的時候，終于出現了讓衆機械生物眼前一亮的東西。
“這……這是……”
箱子裏，靜靜躺着一片不規則的弧形金屬材料，外側坑坑窪窪，看上去像是曾屬于某個某個機械整體。
“是那種金屬！”
“那艘飛船表面的材料？”
“沒錯，那老家夥運氣真好。”一個實力較強的機械生物立即關閉箱子，“立即去通報餘陀大人，這個箱子必須帶回去。”
“我突然有點興趣了，看樣子這裏也不全都是沒用的東西，繼續開箱子！”
他們倒也不急，或許是機械族對時間的感知與人類不同，都在耐心等待蘇夏尋找箱子對應的鑰匙。
這時，負責搜索地下二層其餘區域的機械生物傳出了消息。
“在這個角落裏還有一個封閉的入口，我們腳下還有第三層！”
收到這消息後，這邊正在開寶箱的機械生物都停下了。
地下二層就已經出現讓他們驚喜的東西了，地下三層會有什麽？
領頭的那個機械生物訊問蘇夏：“下面是什麽？”
蘇夏搖頭：“我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
“是的。”
“有鑰匙嗎？”
“有。”
“那還等什麽，走去看看！”
一群機械生物推搡着蘇夏，帶着他一起去入口發現的那個陰暗角落裏。
事實上，蘇夏也比較好奇。
以前，整個藥劑店裏，隻有老爹有權利去地下三層，宏八福與藍八福這兩個早早入門都不知道下面的情況。
蘇夏就更不用說了，他入門時間短，就從沒見過老爹打開最後一層。
那下面到底藏着什麽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