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帶着一衆莺莺燕燕趕到太極殿前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昏暗。
太極殿内外燈火通明。
身着着山文重甲,脖頸上纏着紅綢,臉上帶着青銅面具的左右備身府的千牛備身們,如同石俑一般,聳立在殿前廣場各處。
在廣場正中,還聳立着一百零八根石柱。
每根石柱頂端,放置着一個火盆,火盆裏正燃燒着熊熊烈火,映照的殿前廣場一片橘紅。
在每一根石柱下面,還有幾位服飾怪異,面具統一的宮人。
一個個皆彎着腰,似乎在随時等候上蒼九幽,以及八方鬼神的差遣。
在石柱正中,拱衛着一個類似于祭台一樣的高台。
高台上設有香案,亦有祭神用的三牲。
“阿郎,你跟令兒他們在此處觀禮,我帶着姊妹們去參加大祭。”
楊妙言在望見了石柱正中的高台以後,丢下了這話,帶着一衆莺莺燕燕匆匆的趕往了廣場一側的偏殿。
獨留下了李元吉、李承乾、李令幾個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李元吉也是在這一刻才知道,楊妙言不僅操持了此次傩戲大祭,還要帶着府上的莺莺燕燕們參與進去。
對此,李元吉多多少少能夠理解。
畢竟,傩戲大祭是一個規模達到了上千人的祭祀,需要用很多人,也在情理之中。
主祭的是李淵,陪祭的是李建成,其他人自然不能随意的用仆婢代替。
不然就折辱了李淵,也折辱了李建成,還順帶着糊弄了鬼神。
要是來年大唐風調雨順的話,那倒是沒什麽。
要是來年大唐有點什麽災難的話,那這種事情就會被拿出來大做文章。
所以,在其他祭祀人員上,自然不能馬虎。
主祭是李淵,陪祭是李建成,那麽其他祭祀的人員,就該是皇室宗親,文武百官。
楊妙言身爲皇室重要成員之一,自然得參與其中。
這也是楊妙言唯一一個能以女兒身參加的祭祀活動。
因爲這一場祭祀是表演性質的,所以不僅有諸多男角色,也有諸多女角色。
若是換成了其他祭祀,楊妙言别說參加了,連出面的資格都沒有。
“父親,我想跟着母妃去玩。”
李絮眼睜睜的看着楊妙言帶着一衆莺莺燕燕風風火火的離開了,忍不住伸長脖子,一邊瞧着楊妙言離去的方向,一邊大聲的向父親請示。
李元吉輕輕的刮了一下李絮的鼻子,笑着道:“今夜的傩戲大祭,乃是一年一度的盛祭,可不是你想去玩,就能去玩的。
若是被你祖父待到了,少不了要打伱一頓闆子。”
聽到會被打闆子,李絮滿臉不樂意的撅起嘴,沒有再吭聲。
她年齡雖小,但卻知道,父親在這件事上并沒有诓騙她。
李淵是一個标準的封建大家長,重男輕女的思想已經深入了骨髓。
對于嫡親的女兒,尚且另眼相看。
對于庶出的孫女,就更不在意了。
李絮從記事起,就沒有看到過李淵給她露過什麽笑臉。
真要在這種大祭中搗亂,被李淵發現了,鐵定會被打闆子。
不過,有李元吉護着,闆子也不可能落到李絮身上。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讓李絮熄了去找楊妙言玩的心思。
李承乾、李令、李承業,其實也想去。
但看到李絮的遭遇以後,他們就強壓下了心頭的好奇,以及性子裏的不安分。
“臣參見齊王殿下……”
“臣見過齊王殿下……”
“……”
一個兩個前來觀禮的小官,在發現了李元吉的身影以後,立馬湊上前施禮。
李元吉隻是略微點了點頭,以做回應。
在一衆前來觀禮的官員中,沒有一個五品以上的。
幾乎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員,還不用李元吉給太多的禮遇。
至于五品以上的官員,應該早就趕到了太極殿一側的偏殿内,去認領祭服和面具了。
他們會陪着李淵一起祭祀,充任李淵身邊的一衆喽啰。
李淵會按照他們在其心中的地位,給他們安排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站位。
具體一點講,就是身份越高,距離李淵越近,在李淵心中就更受寵,更受信任。
反之,就是不受寵,不受信任。
李元吉無需借此去争點什麽,也無需以此去彰顯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沒有參加傩戲大祭的興趣。
如非楊妙言盛情相邀,李元吉甚至都不想來觀禮。
畢竟,在太極殿前傻乎乎的站數個時辰,看一群人傻乎乎的在哪兒跳大神,實在是讓人提不起一點兒興趣。
“你!你!去給我找幾張坐床。”
李元吉在應付完了一衆小官的拜見以後,對身旁伺候着的宦官吩咐。
宦官們一個個大眼瞪小眼,愣是沒一個人敢動的。
眼見李元吉微微皺起了眉頭,其中一個有點身份的宦官趕忙道:“殿下,此次大祭主要祭祀的是八方鬼神。
若是坐着觀禮的話,就是對八方鬼神不敬。
聖人若是知道了,肯定會動怒的。”
李元吉瞥了說話的宦官一眼,不鹹不淡的道:“這天寒地凍的,我站着吹幾個時辰的冷風也沒什麽。
可我侄兒,我孩兒,年齡還小。
站着吹幾個時辰冷風,要是吹出什麽病來,你擔當得起嗎?”
宦官遲疑了一下,苦着臉道:“那臣去爲幾位小殿下準備幾個蒲團,再準備幾件裘皮?”
李元吉又道:“幫我也準備一個蒲團,一件裘皮,要大一點的。”
宦官的臉色更苦了,但沒敢拒絕。
畢竟,眼前這位可是大唐唯一一個在太極殿前毆打了半朝武勳,還能活的好好的人物。
得罪不起。
宦官告罪一聲,匆匆帶着其他宦官退了下去,沒過多久以後,就帶着幾個蒲團和裘皮重新出現在了李元吉面前。
李元吉将蒲團和裘皮分發給了李承乾四個小家夥。
讓他們各自将自己裹嚴實了,然後帶着他們在太極殿前的宮門洞子的一側,找了個角落躲了起來。
四個小家夥也是第一次在太極宮内,第一次當着許多人的面破壞規矩。
一個個不僅沒怕,反而興奮的瞪大了眼睛,躲在寬大的裘皮累,四處猛瞧。
李元吉目光盯着四個小家夥,身子貼在了宮牆的拐角一趟,舒舒服服的歇了下來。
偶爾會看看那些湊在一起抱團取暖的小官,也會看看太極殿方向的動靜。
約莫過去了半個時辰。
李元吉快睡着了的時候,傩戲大祭才正式開始。
随着一聲高亢的聲音傳遍太極殿内外,沉悶厚重的鼓樂聲,一起響起。
李淵穿着一身明黃的服袍,戴着一張不僅掩蓋了他的臉,還凸出去半截子的青銅面具,唱着一種古怪的歌,跳着一種古怪的步子,一蹦一蹦的出現在了廣場上。
在他身後,皇室宗親,文武官員,各自戴着代表着某種神诋的面具,穿着各式各樣充滿着各種神诋色彩的古怪服飾,同樣唱着古怪的調子,跳着古怪的步伐,一蹦一跳的出現在廣場上。
那感覺,像極了大型跳大神大會。
明明很滑稽,也很可笑。
偏偏觀禮的人一臉的莊重。
李淵引領着一衆皇室宗親,文武官員,先上了高台,向上蒼焚燒了祭表。
然後命李建成宣告各神诋歸位。
四個充任着方相氏的皇室宗親,率先領着十二黃門,以及一百二十随從,分别趕往了四方。
随後依照神階的高低,開始一個個宣告,一個個歸位。
等到所有神诋歸位以後。
李淵又嘀咕了一大段人聽不懂的話。
然後傩戲大祭,正式開演。
李元吉躲在宮門洞子的角落,距離太極殿前很遠,距離李淵坐鎮的高台也很遠,再加上天色昏暗,僅有火盆照耀,所以什麽也看不清楚。
隻能看到一個又一個的人影在哪兒晃動。
時不時還會有古怪的調子傳來。
李元吉看了不到半炷香時間,就對傩戲大祭失去了興趣。
見李承乾四個小家夥一個個什麽也看不清,卻依然興緻勃勃、聚精會神的盯着遠處的高台猛瞧以後,叮囑了四個小家夥乖乖的看戲,不要亂跑。
然後閉着眼睛假寐了起來。
迷迷糊糊中。
耳邊就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微微睜開眼,就看到一道黑影,從身側的宮門洞子裏劃過,直奔太極殿廣場正中的高台。
古怪的唱腔聲、驚恐的呼喝聲、憤怒的呵斥聲,瞬間湧進了耳中。
“父親!是父親!”
李承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丢下了裘皮,正站在那兒一邊蹦着腳,一邊高呼。
李元吉原本還想問一句‘這是那個憨憨,怎麽這麽勇猛,居然敢在一年一度的傩戲大祭上,強闖太極殿,擾亂傩戲大祭’。
聽到了李承乾的高呼聲以後,李元吉不用問,也知道是誰了。
李元吉一下子就不困了,睜大了眼睛,興緻勃勃的坐起身,“有好戲看了。”
說話間,已經站起了身,像一個山大王一般的招呼着,“走,小的們,随我去看大戲了。”
李承乾隻知道他那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如同無敵的英雄一般的父親回來了。
他并不知道他父親在這個時候回來意味着什麽。
也不知道他父親爲何會如此跋扈的策馬強闖太極宮,甚至一路強闖到了太極殿。
他聽到了李元吉的招呼,二話不說就湊到李元吉身邊,拽住李元吉的小拇指,就往他父親所在的位置湊。
感謝‘逸豪999’一萬兩千書币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