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心裏或許對宗族的嫡系有些許的不滿,但是在維護宗族對大唐的統治方面,他的心思相當的堅定。
李元吉很欣賞李孝恭這一點。
李淵能憑借着自家人打下半壁江山,大概也有這一點的原因。
這可是一個壯舉。
一個遠超前人,冠絕後人的壯舉。
在其他曆朝曆代的皇族中,雖然也有人憑借着自家人打江山的,但達不到李家這種高度。
“我不僅不會幫他們,你需要的話,我i還可以幫你。”
李孝恭說到最後,态度堅定,語氣堅決。
似乎真要幫着李元吉收拾趙州李氏一樣。
李元吉好笑的道:“你就一點兒也不念及伱和趙州李氏的香火情分?”
李孝恭瞪着眼睛看着李元吉,一副你在跟我開玩笑的樣子。
在絕對的立場方面,誰還會在乎這個?
李元吉讀懂了李孝恭的心思,毫不客氣的道:“那就請堂兄先送我那位小嫂嫂回娘家吧。”
李孝恭既然表态了,并且誇下海口,李元吉也不跟李孝恭客氣。
果斷讓李孝恭将那個趙州李氏的側室逐出門。
李孝恭瞪着眼,也沒說答應或者不答應,隻是哼哼着道:“那我家三郎以後如何自處?”
李孝恭口中的三郎,正是趙州李氏所出。
李元吉沉吟了一下,道:“我會找機會向父親奏請,将你家三郎過繼到八叔名下。”
李孝恭嘴角明顯的抽搐了一下,卻沒有拒絕。
李元吉所說的八叔是新興郡王李德良,少年時染上了惡疾,至今未愈,所以還沒有子嗣,将李孝恭的三兒子過繼過去的話,有望承襲李德良的爵位。
對于一個庶出,且沒有被李淵授爵的皇族而言,這絕對是一個一步登天的好機會。
即便是李德良以後有兒子了,李孝恭的三兒子沒辦法承襲李德良的爵位了,那以李德良在李家的輩分,李孝恭的三兒子也能封個公。
所以李孝恭根本沒辦法拒絕。
因爲李元吉實在是太大方了。
“堂兄不說話,那我就當堂兄答應了,我在此處靜候堂兄的佳音。”
李元吉見李孝恭死要面子,隻是默許了此事,沒有開口,也沒有逼李孝恭開口,而是沖李孝恭笑呵呵的拱手。
李孝恭總覺得李元吉的笑容裏帶着一些對自己的嘲弄之意,惱羞成怒的喊道:“你把我叫過來,擺了一桌子酒菜,不讓我嘗一口就趕我走,你還是不是個人啊?”
李孝恭喊完話,不給李元吉回話的機會,抄起筷子就伸進了矮幾上正咕嘟咕嘟煮着羊肉的陶鍋裏。
羊肉才入鍋不久,還沒有煮熟,肉湯上還飄着一層肉裏滲出的泥色浮沫。
李孝恭也不在意,夾起一塊羊肉就往嘴裏塞。
李元吉能看到李孝恭在咀嚼的時候,羊肉裏還有血水滲透出來,頓時覺得膈應的慌。
但李孝恭就像是沒事兒的人一樣,吃了一塊緊跟着又夾起了第二塊。
薛萬述似乎被李孝恭這種豪邁的吃法給感染了,也加入到了吃肉的行列。
淩敬亦是如此。
眼看着三個人夾着半生不熟的羊肉吃的美滋滋的。
李元吉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們是魔鬼嗎?
“去,再給我準備一鍋,一人一鍋。”
李元吉看到李孝恭嘴角都開始流血水了,終于忍不住了,果斷吩咐侍婢再去準備幾鍋羊肉。
就這場面,要是讓突厥使節看到了,真的會以爲大唐的權貴吃不起羊肉呢。
畢竟,在唐人眼裏,如同蠻夷的突厥人在吃羊肉的時候,都會将羊肉煮的透透的。
一群爵位頂天了的大唐勳貴,坐在一起吃一鍋羊肉,沒煮熟就下口,真的很像是沒吃過羊肉的樣子。
侍婢得到吩咐,立馬帶人去準備。
由于是現煮,沒有太多繁瑣的工序,所以侍婢很快就帶着人準備好了四鍋羊肉。
似乎是猜到了李元吉爲何突然要四鍋羊肉,所以準備羊肉的人不僅将陶鍋裏的羊肉堆的高高的,還用盤子呈了四五盤現切的羊肉。
那濃重的膻腥味,李元吉的靈魂不喜歡,但是鼻子很喜歡。
這就是穿越成了一個古人的違和之處。
尤其是穿越成了古代貴族。
後世吃羊肉的人很少,且絕大多數人不會喜歡羊肉上面的膻腥味。
所以根本不可能接受一堆帶着濃重膻腥味的羊肉擺在眼前。
但是唐代羊肉才是主流的肉食,也是人們最常吃的肉食,所以唐人已經習慣了羊肉的膻腥味。
甚至一些吃不起肉,卻又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已經家道中落的人,還會想辦法弄一些膻腥味在身上,以此想别人炫耀自己頓頓有肉吃。
李元吉等到羊肉煮透了,才蘸上了秘制的醬料飽餐了一番,最後捧着一碗乳白色的羊湯溜了溜縫以後,感覺到了五髒六腑都是熱的,渾身充滿了力氣。
李孝恭是大肚漢,從頭吃到尾,一直吃到肚皮圓滾滾的時候,才抄起酒盞,一飲而盡。
然後毫無形象的坐在那兒剔牙。
李元吉有點看不下去,尤其是看到李孝恭用粗壯的指頭将肉絲從牙縫裏扯出來,再塞進嘴裏的時候,就徹底忍不住了。
“你好歹……”
李元吉的話還沒說完,一個侍衛出現在了小演武場内,躬身禀報,“殿下,窦府的新安縣公到了,等着您去見呢。”
新安縣公叫窦襲,任右武衛将軍,屬窦熾一脈,是窦軌的堂弟,但不是親弟弟。
是李元吉的便宜舅舅之一。
也就是李元吉親舅舅這一支的人壽數短,不然那輪得到窦熾這一支的人在大唐坐大。
“聽聽,叫我去見他呢。”
李元吉被窦襲給氣笑了,已經忘記了提醒李孝恭注意儀态了。
李孝恭撇着嘴道:“看來你這個齊王,始終沒有你大哥和你二哥有面子,也沒有你大哥和你二哥有威儀,不然人家幹嘛不趕過來拜見你,卻讓你去見他呢。”
李元吉瞥着李孝恭道:“人家是長輩嘛,讓我去迎一迎他是應該的。”
淩敬感慨道:“殿下,臣覺得新安縣公來者不善呐。”
薛萬述目光在李元吉三人身上盤桓了一下,認真的道:“八成是來興師問罪的,不然不可能如此托大。”
李元吉贊同的點頭道:“也對,畢竟我派人去抓了窦府的人嘛。”
窦府一向低調,卻又一門數公,窦襲就是其中之一,又能被窦軌派遣出來四處走動,明顯不是什麽蠢人。
窦府應該是還不知道因爲什麽才惹到了他頭上,所以才一副自己被欺負了,打上門找茬的樣子。
“你們是在這裏等着,還是跟我一起去會會我這位便宜舅舅?”
李元吉看向李孝恭三人笑問。
李孝恭不屑的撇撇嘴,“他有什麽資格給你當舅舅。”
窦襲根本不屬于李元吉親舅舅一脈,大緻跟李元吉親舅舅的關系就相當于李承業和李崇義之間的關系。
李元吉不拿他當舅舅看的話,他還真不好厚着臉皮上來給李元吉當舅舅。
也就李元吉親舅舅一脈的人早亡,李淵又一慣喜歡任人唯親,再加上窦軌比較出挑,所以窦軌這一脈才被擡的有點高。
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沒有資格在李元吉面前擺架子、使性子。
“那你到底是去還是留?”
李元吉沒有在意李孝恭的話,笑着問。
李孝恭猛然起身,高聲道:“去,爲什麽不去,去看看窦襲到底是個什麽人物,值得我們李家嫡系去拜見。”
李元吉笑着點頭,帶着李孝恭、淩敬、薛萬述趕去見窦襲。
出了小演武場。
繞過了精舍院落,就看到窦襲的馬車停在大道上。
窦襲端坐在馬車内,馬車的簾子是掀開的。
見到了李元吉真的親自出來相見了,身邊還帶着個李孝恭,窦襲也沒敢托大,快速的下了馬車,将手裏的暖手爐遞給了身邊的仆人,主動迎上前。
“見過新安公。”
李元吉趕到馬車近處的時候,主動施禮。
窦襲趕忙回禮道:“不敢不敢。”
李孝恭則沒有搭理窦襲,更沒有給窦襲施禮的意思,反倒直着腰,等窦襲給他施禮。
窦襲也識趣了主動向李孝恭一禮。
李孝恭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道:“我當你新安公有多大的架子呢,居然讓元吉主動來見。原來就這點能耐啊?”
窦襲面對李孝恭的譏諷,臉上一點變化也沒有,隻是一個勁的幹笑道:“我那是在氣頭上,在氣頭上。”
不等李孝恭再次開口發難,就聽窦襲又道:“我适才在府上,聽聞府上派到九龍潭山的人,被齊王府一口氣全抓了。
我一時情急,什麽也沒問,就急匆匆的趕過來了。
言語中也多有不遜,但等到冷靜下來以後,才意識到,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說着,目光就落在了李元吉身上。
很明顯,最後一句話是跟李元吉說的。
李元吉不得不承認這窦襲是個人物。
到了九龍潭山以後,先來了一招硬的,表明他們窦府不是好欺負的,也暗示李元吉不該欺負到娘舅家頭上,見到了人,又來起了軟的,不将他給得罪死了。
如此一來,他迎着人家的笑臉給人家臉色看,又或者刁難人家,會顯得小肚雞腸,也有失待客之道,有失身份。
初次交鋒,他算是吃了個悶虧。
不過他卻沒有過多計較的心思。
因爲這隻是一樁小事。
他真正該計較的是薛萬述的事情,那才是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