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俊見李元吉不言語,又急切的道:“殿下,您要是不收下他們,不教導他們,就沒人能教導得了他們了。您也不希望他們成爲長安城内的一大害吧?”
李元吉皺着眉頭,看向劉俊,疑神疑鬼的道:“我怎麽覺得,你在一個勁的勸我收下他們,你難道是收了他們的黑錢?”
以李元吉對劉俊的了解,劉俊平日裏對這種事情,可不怎麽上心。
今日卻一反常态。
他嚴重的懷疑,劉俊在這件事情中,扮演着什麽不光彩的角色。
劉俊臉上的神情一僵,哀聲道:“我的殿下啊,誰會花錢拜到您門上讨打啊?”
李元吉愣了一下,點了點頭,“那倒也是……是我冤枉你了。”
确實沒人喜歡花錢找個先生讨打,更沒人喜歡花錢找個先生打斷自己的腿。
“臣隻是不希望殿下辜負了聖人的一片苦心,所以才多次勸谏。殿下要是覺得臣的話多了,臣可以閉上嘴。”
劉俊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爲自己抱屈。
李元吉也不好把劉俊拿捏的太過了,就勉強相信了劉俊的話。
李元吉沉吟着,做起了最後的掙紮,“我記得教導宗室子弟,是我二姊夫的職責,我越俎代庖的話,我二姊夫恐怕會有怨言吧?”
劉俊遲疑了一下,試探道:“臣能說嗎?”
李元吉白了劉俊一眼,沒好氣的道:“說吧。”
劉俊拱了拱手,小心翼翼的道:“您要是能肩負起教導宗室子弟的職責,窦驸馬隻會對您感恩戴德,絕對不會對您生出半句怨言。”
窦誕雖然肩負着教導宗室子弟的職責,但窦誕的身份和地位決定了,窦誕沒辦法像是李元吉一樣,對一衆宗室子弟下狠手。
下不了狠手,就沒辦法教導一衆已經無法無天了的宗室子弟。
一衆無法無天了的宗室子弟,一旦闖了什麽大禍,窦誕還得跟着背鍋。
所以李元吉要是能接過這個重任,教導好一衆無法無天的宗室子弟,窦誕隻會感激李元吉,絕對不會對李元吉有半分怨言,更不會埋怨李元吉越俎代庖。
“如此說來,我是非收下這些禍害不可了?”
李元吉長歎了一口氣。
他的志向是做一個閑雲野鶴一般的王爺,不是大齡育兒園院長。
劉俊鄭重的點頭,回應着李元吉的話。
李元吉看着劉俊,感歎着道:“我醜話說在前頭,我隻是暫時的收下他們,我可不能保證,我能将他們教導成什麽可用之才。”
李元吉必須提前給李淵打一個預防針。
避免李淵對他的期望過高。
劉俊毫不猶豫的點頭道:“殿下隻要答應收下他們就好,其他的,殿下不用在意。”
在劉俊看來,一衆宗室子弟,從來就不缺人教導,缺的是一個能壓得住他們,能讓他們乖乖的坐下做學問的人。
隻要李元吉能壓得住一衆宗室子弟,有的是人教導一衆宗室子弟成才。
李元吉聽到了劉俊這話,心情好了不少,“有伱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李元吉已經決定了,回頭就将一衆宗室子弟甩給手底下的人。
堅決不做大齡育兒園院長。
劉俊心裏暗暗叫苦,臉上卻充滿了笑意。
他爲了讨好李淵,一時口快,說錯了話,給自己挖了這麽大一個坑,如今隻能默默的含着淚填坑。
還好李元吉沒有刨根問底的追着他問個清楚,也沒有跑去找李淵印證一番他的話。
不然他就不止是在心裏流淚了,屁股上還得流血。
“天色也不早了,你速速回去跟我父親複命吧。”
李元吉跟劉俊聊完了正事,也沒有留劉俊過夜的意思,讓劉俊盡快回宮去複命。
倒不是說九龍潭山下的精舍中沒有劉俊容身的地方,而是李淵下了手诏,劉俊身爲傳诏人,在傳诏過後,必須回去跟李淵複命。
李淵或許不會聽,但該走的流程,劉俊必須走到位。
劉俊起身,向李元吉躬身一禮後,匆匆出了精舍的正屋。
李元吉眼看着劉俊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裏,一臉若有所思,他還是覺得劉俊在這件事情中,扮演着什麽不光彩的角色。
不過,他沒什麽證據,也不好因爲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去找李淵對證,就隻能将這份懷疑踹在心裏。
“阿郎,吃點東西吧。”
楊妙言在劉俊走了以後沒多久,端着一碗羹湯到了精舍正屋。
在伺候着李元吉簡單的吃了兩口以後,遲疑着道:“阿郎對那些小輩,是不是狠了點?”
李元吉用清水漱了漱口,将盛水的小碗遞給了楊妙言,問道:“他們已經挨完鞭子了?”
楊妙言接過小碗,放在了一邊的盤子裏,點了點頭,苦笑道:“不僅挨完鞭子了,也送回精舍了。我也去挨個看過了,一個個皮開肉綻的,甚是凄慘。”
“凄慘?”
李元吉冷笑道:“他們可一點兒也不凄慘,被他們欺負過的仆婢、百姓,那才是真的凄慘。”
李元吉雖然不了解一衆宗室子弟平日裏的所作所爲,但從他們對待府上侍婢的态度,大緻能猜到一些他們平日裏的所作所爲。
一衆宗室子弟,在他眼皮弟子下,尚且敢欺負他府上的侍婢。
在長安城内的時候,還不知道欺負了多少良善。
他府上的侍婢,有他撐腰,沒有被糟蹋,也沒有被打擊報複。
長安城内的那些仆婢、百姓,可沒有太撐腰,還不知道被糟蹋成了什麽樣子,被打擊報複成了什麽樣子。
他今日天亮的時候,曾經仔細觀察過。
一衆宗室子弟中,沒有一個超過十五歲的。
基本上都是十二三歲的半大小子。
一個個才十二三歲,就這麽殘忍,這麽膽大妄爲,長大了還了得?
若不是他不想将他們背後的長輩給得罪死了,今日非弄死幾個不可。
楊妙言苦笑着道:“他們在長安城内的所作所爲,我也有所耳聞。可他們中間有一些人,是你的後輩。”
楊妙言倒不是覺得李元吉做錯了什麽。
隻是覺得,李元吉身爲長輩,對後輩過于苛刻的話,傳出去了,容易被人說成以大欺小。
楊妙言不希望李元吉背上這種惡名。
李元吉看了楊妙言一眼,冷哼道:“就是因爲他們中間有一些人是我的後輩,我今天才沒有下殺手。要不然,我早就下令麾下的将士,将他們一體斬絕了。”
李元吉今天可是拎着刀出門的,就是沖着殺人去的。
要不是柴令武可憐巴巴的沖他喊舅父,讓他意識到他還是個長輩,他肯定下殺手了。
楊妙言擔憂道:“你這麽做,容易背上以大欺小的惡名,還容易将所有的親戚得罪光。”
李元吉聽出了楊妙言是在擔心自己,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心裏自有分寸。”
楊妙言将信将疑的道:“但願如此。”
李元吉抱起楊妙言,笑道:“即便是我心裏沒了分寸,不是還有你這個慈祥的舅母在嗎?”
楊妙言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難道在你心裏,隻有外甥才是你的後輩嗎?侄子不是嗎?”
李元吉呵呵笑道:“侄子當然也是。”
楊妙言眨了眨眼道:“我總覺得,你似乎對外甥更偏心,尤其是令武。”
李元吉心中感歎。
我跟李秀甯交情最好嘛。
李秀甯出征在外,我自然得多照顧一些她兒子。
李元吉調笑的道:“你不也一樣?”
李元吉又不是瞎子,今日楊妙言在柴令武、李崇義、李孝同三個人一起被擡到精舍的時候,隻跟柴令武搭話,明顯是更喜歡柴令武一些。
楊妙言笑吟吟的道:“阿姊現在跟你交情最好,令武又是你親外甥,我自然得偏心令武一些。”
李元吉大叫,“好啊,你居然是如此偏心又惡毒的一個舅母,看我如何懲處你。”
李元吉大叫完以後,兇神惡煞的撲向楊妙言。
楊妙言‘一臉慌張’的開始躲避。
兩個人追追逃逃的融入到了夜色裏。
……
翌日。
清晨。
李元吉被壓醒了,一條姓王的腿和一條名叫阿酒的腿,壓在他肚皮上。
他有點不舒服,隻能睜開眼,伸了伸懶腰,沒有打擾兩條腿的主人,自己一個人摸下了床,在侍婢伺候下,簡單的洗漱了一番,出了精舍正屋。
楊妙言已經準備好了早飯。
李元吉招來了羅士信、薛萬淑兩個人,陪着自己簡單的吃了一點,讓羅士信繼續教導宇文正三人,讓薛萬淑領着兩個統軍府的兵馬回營。
然後自己背負着雙手,進入到精舍院落的一片偏房内。
偏房内趴着一堆光着背後,晾着鞭痕的半大小子。
其中不少人頂着熊貓眼。
看到李元吉以後,用一衆士可殺不可辱的目光,看着他。
昨夜他們在肉體上被狠狠的摧殘了一番,被擡到精舍以後,又在精神上被狠狠的摧殘了一番。
九龍潭山下實在是太空曠了,空曠到即便是住着上千人,晚上有點什麽動靜,且稍微大一點的話,整個精舍院落裏的人都能聽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