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妙言當即派人去了東宮。
沒過多久後,淩敬和楊妙言派去東宮的女官,一前一後匆匆闖進了武德殿。
淩敬隻是行色匆匆,楊妙言派遣出去的女官則臉色煞白,走路跌跌撞撞。
李元吉看兩個人的神情都不對,猛然站起身問道:“發生了何事?”
淩敬看了臉色蒼白的女官一眼,快速的道:“秦王殿下将聖人賞賜給張婕妤父親的田産,賞賜給了淮安王。
張婕妤跑到聖人面前去哭訴了,聲稱秦王殿下的王令,比聖人的手诏還好使。
聖人震怒,召秦王殿下去兩儀殿問話。”
李元吉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此事在他意料之中。
張婕妤等到今天才發難,想來是得到了李建成的叮囑,給了他幾分面子,沒有攪了他的加冠禮。
李元吉看向了女官,疑問道:“你又是遭遇了何事?”
女官嘴皮子哆嗦着,磕磕巴巴的道:“太原王……太原王殿下……薨了。”
李元吉瞳孔一縮,眼珠子一下子就瞪了起來。
前一刻還要找他學武的人,下一刻怎麽就沒了??
淩敬也驚恐的張大嘴。
張婕妤前腳跑到李淵面前去給李世民上眼藥,後腳李承宗就薨了。
這不得不讓人聯想到,這兩件事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如今僅僅是張婕妤跑到李淵面前哭訴的話,李淵頂多也就罵李世民兩句,心裏忌憚忌憚李世民,不會有什麽實質性的懲罰。
但李承宗恰巧在這個時候薨了。
李淵心中的惱怒和悲傷,就不僅僅是湧出天靈蓋那麽簡單。
李淵要是不趁機遷怒李世民,都對不起他長子的嫡孫的性命。
“太原王是如何薨的?”
李元吉快速追問,目光有幾分淩厲。
如果李建成爲了對付李世民,拿自己的兒子做文章的話,那他就不得不改一改自己已經定好的謀劃。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
李建成拿自己的兒子當政治犧牲品的話,那就不算是人了。
李元吉雖然跟李承宗沒見過幾次,也談不上有什麽叔侄感情,但不代表他願意跟野獸爲伍。
女官磕磕巴巴的道:“仆……仆不知道……”
李元吉皺了皺眉,“你去告訴王妃,讓她速速派人出宮去請孫先生到東宮,然後盡快趕往東宮。”
說完這話,李元吉對淩敬道:“你随我去一趟東宮。”
淩敬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李元吉衣服也沒有換,穿着便服,帶着人就匆匆趕往了東宮。
到東宮門口的時候,就聽到了一片哀嚎。
趕到東宮内的承恩殿的時候,就看到了殿門口跪倒着一大片人。
馮立眼見李元吉旁若無人的闖了進來,一邊上前阻攔,一邊沉聲道:“殿下現在不想見任何人,齊王殿下請回吧。”
李元吉理都沒理馮立,一腳将馮立踹出去了一丈遠。
跟随在馮立左右的東宮侍衛們,愣是沒有一個敢上前的。
李元吉闖進承恩殿内,就看到了太醫院的太醫令,以及幾個醫術頗高的醫正,端端正正的跪在殿内。
鄭觀音已經哭暈了過去,李建成雙目赤紅,呆呆的坐在床榻邊上,握着李承宗的手,默默的流着淚。
李元吉皺着眉頭,走到床邊,探了一下李承宗的脈,又探了一下李承宗的鼻息,沉聲道:“爲什麽會這樣?”
太醫令趕忙擡起頭道:“太原王殿下,一直有病在身。近些日子要入秋了,氣溫驟降,又感染了風寒。
不久之前突然嘔血,臣等趕到以後,立馬爲太原王殿下施針,但依然沒能保住太原王殿下的性命。”
說到此處,太醫令以頭觸地,哀傷的道:“臣等有罪。”
李元吉盯着太醫令,質問道:“可有人暗害承宗,才導緻的承宗嘔血?”
李建成聽到這話,眼中有了一些神采,也看向了太醫令。
太醫令擡起頭,剛要作答,就聽李元吉又道:“伱最好實話實說,不然後果你承受不起。”
太醫令渾身一震,趕忙道:“太原王殿下确實是重病纏身,又病上加病,不治而亡。”
李元吉冷冷的盯着太醫令,“我已經派人去請孫先生了。要是孫先生說的跟你說的不一樣,你族中上下的人頭,可就沒了。”
太醫令哆嗦了一下,匍匐在地,沒有再吭聲。
“承宗是被人害了?”
李建成聲音沙啞的突然開口。
李元吉看向李建成,見李建成眼中兇光閃閃,一副要殺人的樣子,緩緩道:“等孫先生到了,一切自然明了。”
李建成沒說什麽話,隻是握着李承宗的手又緊了幾分。
李元吉一直觀察着李建成神态上的變化。
“吾孫!吾孫呢!”
在李元吉認真觀察李建成的時候,李淵宛若瘋魔一般,跑進了承恩殿。
李淵是光着腳的,腳底闆似乎被什麽劃傷了,帶着血。
李淵應該是得到了消息以後,鞋都沒顧得上穿,就匆匆趕來了承恩殿。
見到了李承宗,面色慘白的躺在床榻上,一動也不動的時候,瞳孔縮成了一個點,眼睛瞪的大大的,嘴皮子一個勁的哆嗦着,渾身顫抖着,久久說不出話。
“怎……怎會如此?”
良久以後,李淵用一種難以置信,又有些難以接受的語氣問。
太醫令趕忙道:“太原王殿下是久病纏身,又感染了風寒,所以才會……”
太醫令的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因爲李淵用一種要殺人的目光看着他。
“怎麽會感染風寒?”
李淵質問。
太醫令哪知道李承宗是怎麽感染上風寒的。
眼看着就要入秋了,氣溫變化極大。
正是風寒多發季。
李承宗無論是涼風吹多了,還是穿的太單薄的,都有可能感染上風寒。
如果僅僅是風寒的話,自然要不了人的命。
問題是李承宗本來就有從娘胎裏帶出來的重病纏身,并且久治不愈。
風寒就像是一個引子一樣,将他體内的重病一起引了出來,一起爆發了。
所以救都救不回來。
“應該是……”
太醫令顫顫巍巍開口。
李淵不假思索的怒喝,“朕不要應該!”
太醫令咬着牙道:“是保暖不當,邪風入體,染上了風寒。”
李淵瞪着眼睛在承恩殿内的一衆宦官和侍婢身上盤桓了一下。
跟随在李淵身邊的劉俊,立馬吩咐千牛備身們将一衆宦官和侍婢們拖出了殿内。
沒有一個喊冤的,也沒有一個求饒的。
有的隻是恐懼,絕望的恐懼。
承恩殿是李承宗的寝殿,伺候的人過了百數。
李淵這一瞪眼,上百人就命喪了黃泉。
随後還會牽連多少人,誰也不知道。
李元吉隻能在心裏長歎,在心裏爲那些宦官和侍婢們默哀。
他沒辦法開口,也沒辦法搭救。
因爲誰在這個時候觸李淵的眉頭,李淵就會要誰好看。
親兒子亦是如此。
李淵雖然将大部分權柄分給了李建成和李世民,但他依然對大唐所有人擁有着生殺大權。
他要誰死,誰就得死。
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
這就是皇帝的權柄。
李淵在懲處了殿裏的宦官和侍婢以後,顫顫巍巍的走向了李承宗。
看着躺在床榻上一動也不動的李承宗,心像是刀子割的一般難受。
“乖……乖孫……祖祖來看你了……”
李淵湊到李承宗,嘴皮子哆嗦着念叨着,幾次伸手,卻不敢去觸碰李承宗。
“是祖祖不對,沒有多陪陪你……”
“你生祖祖的氣,不想理祖祖,在裝睡對不對……”
“你起來看看祖祖……”
“……”
李淵站在李承宗床邊,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柄刀,在往自己心窩子裏紮。
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淚流滿面。
李元吉聽完了李淵的碎碎念,心裏也不太好受。
親情或許是李淵心中最大的軟肋。
李淵一輩子也沒有舍棄的了親情,所以最終被親情傷的是遍體鱗傷。
“父親……承宗沒了……”
李建成在李淵的哭泣聲中,哽咽着說。
李淵哭的更傷心了。
李建成也變得淚流滿面。
李承宗是李建成的嫡長子。
也是李建成穩坐太子之位的一個倚仗。
李承宗出生之前,李承乾已經出生了。
李淵以前,之所以會許諾讓李世民當太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李建成沒嫡子。
李淵看不到第三代繼承人,自然不放心将皇位傳給李建成。
李承宗的出生,穩固的李建成的太子之位。
也讓李淵打消了将太子之位傳給李世民的想法。
“你們先下去吧。”
李元吉趁着李淵和李建成哭的不可開交的時候,讓太醫令等一衆人先下去。
李承宗死了,裏面無論有沒有什麽陰謀詭計,李淵和李建成遷怒于人,是肯定的。
畢竟,李淵剛才已經遷怒了一部分了。
李元吉不希望更多無辜的人因此喪命,所以打發太醫令等人離開。
但太醫令等人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因爲李淵沒開口。
李淵在場的情況下,李元吉的話就顯得有些沒分量了。
李元吉冷冷的道:“你們要留在這裏,看我們父子笑話嗎?還不快滾!”
太醫令哆嗦了一下,見李淵還沉浸在哀傷中,并沒有打理他們的意思,就感激的向李元吉一禮,帶着其他人匆匆的逃離了承恩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