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突通看到了二人‘眉來眼去’,心裏略微歎了一口氣,緩緩開口,“你既然到殿下麾下聽用,殿下讓你做什麽,你做什麽就是了。
難道你要違抗殿下命令不成?”
出征期間,上官的一切命令,那就是軍令。
軍令如山,不服皆斬。
屈突通的語氣很強硬,韓良立馬明白,李元吉八成是心意已決,不容更改。
雖然他仍舊想不明白李元吉到底存的是什麽心思,但他清楚,屈突通絕對不會向着李元吉。
屈突通既然說能答應,那麽他就隻能暫時應下。
“臣遵命。”
韓良向李元吉恭敬的一禮。
李元吉滿意的點了點頭,道:“督運糧草的事宜,我是交給你了,不過有一些話,我需要跟你說清楚。”
韓良瞬間瞪起眼,心中警鈴大作。
果然有陰謀嗎?
隻聽李元吉繼續道:“我既然決定将督運糧草的事宜交給你,那麽随後我就不會插手督運糧草的事宜,也不會過問督運糧草的瑣碎。
此事由你全權負責,出了差錯,得你擔。
有了功勞,一人一半。”
韓良驚愕的看着李元吉。
就這?
李元吉又道:“你别這麽看着我。我也不是白拿你的功勞。你要是出了什麽差錯,我父親要砍你全家腦袋,我可以保你一妻一子。”
李元吉做事很公平,不白拿别人的東西。
韓良已經徹底驚的說不出話了。
他還以爲李元吉有什麽陰謀,結果鬧了半天,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元吉不僅沒什麽陰謀,還給他吃了一個定心丸。
在李淵下令砍他全家的情況下,出手保他一妻一子,李世民也不一定能說的這麽泰然自若。
殷峤難以置信的盯着李元吉。
屈突通也一臉錯愕。
屈突通對李元吉還算了解,可此時此刻李元吉的所作所爲,遠遠超出了他對李元吉的認知。
李元吉之前在太極殿說經過了雷擊以後,幡然醒悟了。
之前他還将信将疑,現在他信了。
“多謝殿下厚愛。”
韓良不管李元吉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
李元吉既然說了能幫他一把,那他就得謝。
“行了,你去忙吧。不用跟着我。”
李元吉對韓良擺擺手。
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此次征讨劉黑闼,糧食全靠自籌,所以負責籌措糧草和督運糧草的人,動作要比其他人快。
韓良也是個幹脆的人。
當即向李元吉一禮,策馬出了明德門。
李元吉對屈突通和殷峤二人招呼了一聲,帶着從屬也出了明德門。
一路趕到城外的官道上,就看到謝叔方率領着一千四百多人的騎兵,靜靜的等候在官道邊上。
隊伍正中的‘李’字大旗,足有兩丈高,被風吹的呼呼作響。
屈突通和殷峤瞧着那一千四百多人的騎兵,一臉羨慕。
他們戎馬半生,骨子裏對兵卒透着一股熱愛。
但他們爵位有限、身份有限,能擁有的從屬也有限。
也就兩百多人。
不像李元吉,招招手就能調動上千從屬。
李元吉要是願意,也能像是李世民那樣,弄一個左三右三統軍,統領一萬八千人。
李元吉麾下的兵馬不多,并不是權力所限。
純粹是名聲不好,沒有什麽猛士爲他效忠,也沒有悍卒願意将自己的生死綁在他的戰車上。
李元吉非要弄一萬八千人統領的話,那也輕輕松松。
并州的府兵他可以随意抽調,襄州道(山南道)的府兵,他也可以随意抽調。
李元吉不僅是并州大都督,也是襄州道大行台尚書令。
李元吉在襄州道的地位,跟李世民在陝東道的一樣。
“唰!”
一千四百的騎兵齊齊下馬,齊刷刷單膝跪地。
“參見殿下!”
李元吉看着一千四百騎兵施禮,心裏挺激動的。
雖然他沒什麽功利心,但手裏有兵,他心裏才能不慌。
李元吉擡擡手,“不必多禮。”
“謝殿下!”
謝叔方帶着一衆騎兵道謝一聲,一起起身,翻身上馬。
李元吉仔細觀察了一番自己麾下的騎兵,發現他們臉色多了一些從容、目光中多了一些堅定。
這跟前身記憶中的可不一樣。
在前身記憶中,這些騎兵,平日裏出征的時候,神情複雜,目光閃爍,有時候還有面如死灰的人。
這應該是李思行将他交代的差事落到了實處,他們看到了他厚待戰死的将士們的家眷,不怕戰死在沙場以後,家裏的婦孺沒人管。
李元吉在心裏默默的爲李思行點了個贊,然後策馬上前,走到一衆騎兵們身前。
“軍中可有鐵匠?”
李元吉詢問。
謝叔方立馬抱拳道:“有從軍匠戶六人。”
李元吉點點頭,吩咐道:“命匠人即刻起,鍛造兩寸長、一寸寬鐵牌,正面刻上将士們的官職,背面刻上将士們的姓名、籍貫、祖地,讓将士們貼身佩戴。
一旦就将士血染沙場,帶不回人,也得将鐵牌給我帶回來。
往後有持鐵牌的婦孺求告,可以直接面見我。
我會親自爲其主持公道。”
李元吉沒有跟騎兵們封官許願,說什麽跟着他混能升官發财。
以齊王府的臭名聲,以及齊王府的信譽度,他要是給騎兵們封官許願,騎兵們也不會信。
反而這麽做,更容易讓騎兵們相信,也更容易收攏他們的人心。
一衆騎兵聽到李元吉這話,直愣愣的盯着李元吉,一臉不敢相信。
片刻過後,目光開始複雜了起來。
有人眼中充滿遺憾,爲以前戰死的兄弟們遺憾;有人眼中充滿了興奮,爲李元吉能如此體恤他們感到興奮。
屈突通和殷峤對視了一眼,眼中有一抹震撼。
李元吉沒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他隻是做了一樁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卻牢牢的抓住了将士們的心。
一句‘有持鐵牌的婦孺求告者,可以直接面見我’,足以讓這些騎兵中間的很多人爲李元吉豁出命去。
“喏!”
謝叔方前所未有的大聲應允。
一衆騎兵咬着牙,恨不得跟謝叔方一起喊。
李元吉沒許他們什麽榮華富貴,但李元吉許諾的東西,在他們眼裏,比榮華富貴靠譜多了。
“再命人在城外的田莊前懸戟。将士們出征在外,有敢越戟而犯者,齊王府上下共誅之!”
李元吉再次吩咐。
“喏!”
謝叔方應允的更大聲。
一衆騎兵再也忍不住了,齊聲跟着一起應允,情緒空前的高昂。
李元吉瞪了一衆騎兵一眼,“你們也别高興的太早。此次随我出征,你們必須保護好我的周全。我要有個好歹,你們得一起死。”
“卑職誓死守衛殿下!”
“……”
一衆騎兵高喊。
李元吉冷酷的點了點頭,就騎兵們這勢頭,一定能保護好他。
等謝叔方吩咐好人以後,李元吉大手一揮,“出征!”
李元吉背着馬槊一馬當先,兩千騎兵呼嘯而出。
“咱們這位齊王,是真的不一樣了啊。”
殷峤望着李元吉帶着一群氣勢洶洶的騎兵沖了出去,由衷的感歎。
李元吉今日的所作所爲,讓他漲了一些見識,也讓他意識到,齊王殿下真的變了。
屈突通瞥了殷峤一眼,撇撇嘴道:“他要有個什麽閃失,我們也得死,你還有心思在這裏感慨?”
屈突通說完這話,策馬追了出去。
殷峤先是一愣,然後也策馬追了出去,一邊追還一邊喊,“屈突兄等等我……”
快馬一路疾馳,到了潼關,天色已經徹底暗了。
往日裏潼關隻有一些守軍,今夜卻變成了一座人員參雜的兵營。
李元吉、王君廊、李壽、樊世興相繼帶着從屬進入潼關。
羅士信、郭子和要去绛州、雲州調遣他們所統屬的總管府兵馬,所以連夜出了潼關。
李世民及一衆從屬,需要率領着三千玄甲軍,以及秦王府左三右三統軍的兵馬,一起趕路。
由于兵馬衆多,所以速度肯定沒有李元吉一行快。
李元吉到了潼關,自然是住潼關内最大的營房。
潼關守将不僅将自己的營房讓給了李吉,甚至還将所有私人物品搬到了一處小營房。
夜色濃稠如墨的時候。
李元吉大馬金刀的坐在營房内的長幾後,欣賞着一面鐵牌。
齊王府随軍的匠人技藝很高、效率也高。
在入了潼關以後沒一個時辰,就鑄造出了一枚鐵牌。
兩寸長、一寸寬,半寸厚。
兩面皆刻着文字。
“是不是厚了?”
李元吉盯着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等着看他反饋的謝叔方疑問。
謝叔方趕忙道:“時間緊迫,軍匠已經盡力了。”
李元吉摸索着鐵牌,有點刺手,又道:“好歹也打磨一下啊。”
謝叔方苦笑着道:“時間緊迫……”
李元吉擺擺手,道:“讓軍匠想辦法将鐵牌的厚度壓到兩分,至于打磨的問題,無需擔心。等他們鑄造好了鐵牌,我會教他們如何打磨。”
收買人心的工作,一定要盡力做到位。
不然誰舍命保護他?!
“喏!”
謝叔方拿過了鐵牌,出了營房。
沒過多久,守門的侍衛禀報,“殿下,樊将軍、王将軍、李将軍求見。”
李元吉愣了一下,一臉狐疑。
他們不去睡覺,跑來找我做什麽?
“請他們進來!”
李元吉略作思量後,讓侍衛将王君廊、樊世星、李壽請到了營房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