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後,薛萬徹被押解着回到了白羊城,在接受了蘇定方的再教育,以及再次懲罰以後,撅着一張爛屁股跪到了襄邑馬車别院的偏廳前,以頭杵地。
“殿下,萬徹給您丢人了……”
薛萬徹的聲音裏充滿了羞臊和慚愧。
李元吉放下了手裏的戰報,走出案幾,走到薛萬徹面前,沒好氣的道:“你給我丢什麽人,你現在的威風可大了,大帥的命令都不聽,還會在乎我?”
薛萬徹聽到這話更羞愧了,頭快要插進地裏了,屁股也撅的更高了,甕聲甕氣的道:“臣不敢,臣隻是一時情急……”
李元吉不等薛萬徹把話說完就喝聲道:“一時情急就可以不聽大帥的命令了?當初你父親傳授你們兵法謀略和武藝的時候,難道沒告訴過你們,軍令如山嗎?!”
薛萬徹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道:“臣知錯了……”
李元吉瞪着薛萬徹喝斥道:“知錯了有什麽用,蘇定方一連給你去了六份命令,你都置之不理,你現在的譜比我還大!
你以後别叫我殿下了,我沒資格給你做殿下,還是我叫你殿下吧!”
薛萬徹快速的叩首道:“臣不敢!”
李元吉怒斥道:“不敢你還敢對大帥的命令置之不理,莫非你覺得自己比大帥還大?又或者說你覺得蘇定方不如你,要取而代之?!”
薛萬徹猛然擡起頭,屁股上和背上的傷口被牽動了,呲牙咧嘴的辯解道:“臣沒有,臣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李元吉惡狠狠的瞪着薛萬徹道:“你是沒有這個意思,但你卻做出了這種事!也就是蘇定方念在跟你,跟你兄長們有幾分交情的份上,放了你一馬,要是換做别人,早砍了你了,你有幾顆腦袋給人砍的?!”
薛萬徹賭咒發誓的道:“臣保證,臣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元吉呵了一聲道:“你還想有下次,這次我就把你貶成戍卒!”
說到此處,李元吉沒有再給薛萬徹繼續開口的機會,直接吩咐守在門外的趙成雍道:“帶下去,給他發一套普通将士用的兵甲,讓他去城門口守着,什麽時候長記性了,什麽時候再給他換地方!”
趙成雍毫不猶豫的拱手應允了一聲,“喏!”
然後也不顧薛萬徹屁股上背上都有傷,架着薛萬徹就離開了偏廳。
李世民從頭看到尾,在趙成雍架着薛萬徹離開了以後,撇了撇嘴嗞了一聲。
李元吉回過頭白了李世民一眼道:“你嗞什麽嗞?你門下出來的長孫無忌,連人家蠻人的妻女都不放過,你還好意思嗞?”
李世民被怼的直翻白眼。
說起來這也不是長孫無忌的錯,是跟着馮盎一起去征讨林邑的一個蠻王,看他在軍中的架子比馮盎還大,馮盎還處處讓着他,就起了異心。
在攻下了林邑一座大城以後,分潤戰利品的時候,爲了多分到一些戰利品,這位蠻王就把妻女送到長孫無忌的帳篷裏去了。
這件事既不是長孫無忌主動的,長孫無忌也沒有寵幸那位蠻王的妻女,按理來說這都不算個事,本不應該傳回長安,甚至傳到白羊城的。
是有随行的官員爲了拍馬屁,用這件事把長孫無忌給告了,然後這件事就鬧到人盡皆知了。
長安城裏的人也好,這裏的人也罷,沒人在意長孫無忌到底寵幸哪位蠻王的妻女,所有人都隻記住了那位蠻王将妻女送進了長孫無忌的帳篷。
然後長孫無忌就多了一個連人家蠻人妻女也不放過的名頭。
可以說,在這件事中,長孫無忌很冤,快要趕上窦娥了。
可大家就是喜歡看長孫無忌冤,即便是有人将事情的真相傳揚出來了,大家依然堅定的認爲長孫無忌就是不放過人家蠻人的妻女。
如今這件事情已經被傳揚的人盡皆知了,長孫無忌想洗都洗不白了。
“如果不是那個叫周奇的刺史要巴結你,怎麽可能用這種事污蔑輔機,輔機又怎麽可能擔上這種污名?最可恨的是,你居然還給那個周奇升官!”
李世民咬牙切齒的爲長孫無忌申辯。
李元吉撇撇嘴道:“不幫周奇升官,難道幫長孫無忌升官?你希望長孫無忌一輩子留在林邑嗎?”
李世民瞬間被怼的啞口無言。
那個叫周奇的,是嶺南的刺史,是從流放到嶺南的官員中簡拔出來的,此次狀告長孫無忌,是耍了一些心眼。
可他在對朝局一知半解的情況下,居然敢狀告長孫無忌,足可見他是個膽大包天的家夥。
要知道,長孫無忌栽了,被發配了,可他的妹妹依然住在宮裏,叔父依然是大唐的上卿,兄長也是大唐的勳貴,外甥們還都是大唐的郡王。
長孫無忌有這麽大的背景,周奇說告就告,可見膽子有多大。
這種人,弄回了長安城,無風他都能給你掀起三重浪,所以說什麽也不能召回長安。
但這種人也不是毫無用處,将這種人安置在那些大唐剛剛征服的地方,他一定會将當地不服大唐王化的人折騰的欲仙欲死。
而大唐如今有三個地方需要這種人,一個是吐谷渾,一個是突厥,另一個就是林邑。
在馮盎和長孫無忌等人的征伐下,大唐目前已經拿下了林邑半數的疆域,還有半數的疆域已經唾手可得了。
要不是有人在西南造謠,說大唐要借着征讨林邑耗空蠻人的青壯,将蠻人和林邑一并鏟除,使得一些不明真相的蠻王造了大唐的反,馮盎和長孫無忌征讨林邑的速度可能會更快。
如今林邑半數的疆域已經打下來了,自然不可能重新還給林邑人,所以必須在林邑設立治所,由大唐的官員來治理。
而長安城内的那些官員自然不願意去他們認爲的蠻夷之地,所以隻能從嶺南當地抽調。
像是周奇這種人才就有了用武之地。
如今,周奇已經被任命爲了九真刺史、九真總管,九真都督,總管漢時九真郡的所有事務。
而西南雖然随着海運的不斷開發,已經讓人們認識到了它真正的價值,但在很多人眼裏,它依然是一個毒蟲猛獸遍布,不适合漢人居住的地方。
所以李世民自然不希望他的二舅哥一輩子待在西南了。
“幫我看看這份戰報!”
在怼的李世民啞口無言了以後,李元吉拿起了一份戰報,遞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瞪了瞪眼,接過了戰報,大緻的閱覽了一遍,然後皺着眉頭擡起頭道:“這是有人在謊報軍功,而且用的還是相當拙劣的手段?”
在地方兵曹上随便拉出來一個官員都能看懂的那種。
李元吉點着頭道:“是哥舒部的戰報!五千對八千,死了五百人,傷了一千多人,陣斬六千五百人,俘虜一千五百人,需要我們給他們補充兩千套兵甲,并且希望從俘虜中挑選六百人補足兵額。
大緻看像是沒什麽問題,可是仔細想想全是問題。
首先死傷的數目不合理,哥舒部此次對戰的是突厥的王族阿史德部,哥舒部的實力在突厥各部中勉強排進前十,可阿史德部卻一直在前三之列。
哥舒部以五千之數對上八千人的阿史德部兵馬,僅僅戰損了五百人就陣斬了人家六千五百人,這根本不合理。
其次是他們所要的兵甲遠遠超過了他們此次的戰損。
最後就是,他們想從俘虜中補充的兵額跟他們戰損的數字相當接近。”
如果是大唐的兵馬,那麽損失五百補充五百或六百那沒什麽,但這是哥舒部的兵馬,目前還不需要遵守大唐的紀律和規矩。
在補充兵額這種事上,就應該漫天要價才對。
損失五百,最不起碼也得要一千五,最後折個中也能有一千。
名義上統領着哥舒部的阿史那思摩就是這麽幹的,所以哥舒部的這個要求怎麽看怎麽像是心虛。
“你怎麽認爲的?”
李世民沒有急着下結論,而是先問起了李元吉的看法。
李元吉也沒有藏着掖着,坦言道:“我認爲,哥舒部在此次對陣阿史德部的過程中,最少損失了兩千兵馬,哥舒翰先從阿史德部的俘虜中抽出了兩千人,補足了空額,然後再問我們要五百人,湊成兩千五百人,剛好跟他能騰出來的兵甲的數量,以及問我們要的兵甲的數量相吻合。”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也就是說,哥舒部在此次戰事中,陣斬的人沒有六千五,而是四千五?”
不等李元吉點頭,李世民又接着道:“那有沒有可能,哥舒部在此次的戰事中,陣斬的人連四千五都沒有,而是三千五,或者兩千五,甚至一千五,哥舒翰還藏了一些人?”
李元吉沉吟着道:“二哥的意思是,哥舒部從阿史德部繳獲的那些兵甲,還可以重鑄,重鑄之後又能配備給其他人?”
李世民點點頭。
李元吉思量着點頭道:“也不無可能……”
阿史德部的實力本就比哥舒部強,兵力也比哥舒部多,即便是哥舒部得到了大唐兵甲上的支持,也追不平他們之間的差距。
畢竟,大唐在支援蘇尼失部期間,也出售了一大批樣式跟配發給哥舒部一樣的兵甲給蘇尼失。
而阿史德部又是突厥的王族,必然能争取到一些份額。
所以在兵甲上,他們雙方很有可能是平分秋色,而不是哥舒部碾壓着阿史德部。
所以雙方對上了,哥舒部要戰勝阿史德部,得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行。
甚至有很大的幾率會戰敗。
所以李世民所說的可能性也不是不會發生,甚至很有可能出現比這還嚴重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