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屈突壽這個政治頭腦,屈突氏要是還能屹立在曆史舞台上那就怪了。
“臣是不是做錯了?”
屈突壽神情有些掙紮的問。
李元吉沉默了一下,笑道:“站在你的角度上,你并沒有錯……”
屈突壽聽到這話,臉上掙紮的神色瞬間沒了,整個人看上去輕松了不少,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那就好……”
那可一點兒也不好。
站在你的角度上,你是沒做錯,可是站在大唐的角度上,你錯的離譜啊。
你是大唐的臣子,不站在大唐的角度上考慮問題,隻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慮問題,哪個掌權者敢重用你啊?!
李靖都把你留在這裏守營了,你還沒有警醒?
李元吉心中長歎了一口氣,臉上卻依舊笑着,“行了,你可以下去了。”
屈突壽面帶笑意,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步履輕盈的離開了房内。
屈突壽一走,趙成雍就迫不及待的問,“殿下,屈突公也算是一代人傑,怎麽會有……”
趙成雍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李元吉接過他的話茬道:“你想說他怎麽會有這麽一個兒子對吧?”
趙成雍鄭重的點了一下頭。
李元吉一邊抄起筷子準備吃飯,一邊笑問道:“你爲什麽會這麽問?”
趙成雍遲疑了一下道:“臣都能看出他的屁股坐歪了,他自己卻沒看出來,他一點兒也不像是屈突公的兒子。”
李元吉用筷子夾了一筷頭的菜,塞進嘴裏以後,一邊咀嚼着一邊道:“你是想說虎父無犬子對不對?”
趙成雍再次鄭重的點頭。
李元吉突然放下筷子,有些感慨的道:“可事實卻是,很多虎父都會生出犬子,所以虎父無犬子的說法,隻是别人拿來吹捧人的話,根本當不得真。”
趙成雍若有所思的點了一下頭道:“臣受教了,那臣要不要提點他一二?”
李元吉好奇的道:“爲什麽要提點他?”
趙成雍直言道:“屈突公對我大唐有功,如今又已經年邁,他守不了屈突氏多久了。屈突壽身爲屈突公的嫡長子,若是不能盡快的成熟起來,屈突氏很有可能會沒落。”
李元吉盯着趙成雍道:“可是屈突氏沒落跟你有什麽關系呢?”
趙成雍愣了愣,詫異的道:“殿下要眼睜睜的看着屈突氏沒落?”
李元吉搖頭道:“不是我要眼睜睜的看着屈突氏沒落,而是屈突氏注定要沒落。我倒是能将它強行擡起來,可擡起來以後呢?
以屈突壽的頭腦,能不能守住?
要是守不住的話,屈突氏就會成爲所有人的靶子,誰碰見了都想上去咬一口。
你覺得在長安城裏的那些勳貴的環視下,屈突氏最後會落得什麽下場?”
人的才德和地位是成正比的。
一旦這個比例失衡,就會猶如小兒在鬧事炫金,會引得群狼環視,也會引得所有别有用心的人觊觎。
最後的下場就是小兒身死道消,群狼分其肉,群人分其金。
屈突氏現在就是這麽一個情況。
空有極高的地位,可其繼承人卻沒有足夠的才德。
眼下有屈突通鎮着,群狼,以及其他别有用心之人隻敢觊觎,卻不敢下手。
一旦屈突通去了以後,群狼和别有用心之人就會一擁而上。
強行把屈突氏擡起來,讓屈突壽身居高位的話,屈突氏以後隻會更慘。
趙成雍聽到這話,瞳孔微微一縮。
李元吉繼續道:“你以爲我們能看出來的東西,屈突通就看不出來嗎?那他爲什麽不提點屈突壽,不幫屈突壽成熟起來呢?”
趙成雍一下子被這話給問住了。
對啊,以屈突通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兒子身上的缺陷,可他卻沒有提點兒子,也沒有教導兒子盡快成熟起來。
是他不想嗎?
肯定不是。
他拼命拼了大半輩子才得來的富貴,他又怎麽甘心在他死後還回去呢。
他肯定會想方設法的去守住這富貴。
他肯定會提點兒子,教導兒子,讓兒子盡快成熟起來。
可他兒子如今不僅不成熟,還顯得很幼稚。
這說明他的提點和教導根本沒起效果。
他兒子完全沒有繼承他的政治頭腦,根本不是搞政治的料。
所以再提點,再教導也沒有用。
李元吉見趙成雍愣在那兒不說話,問道:“現在想明白了吧?”
趙成雍苦笑着點點頭。
人家當老子的提點和教導了都沒有用,他湊上去提點又有什麽用呢?
李元吉繼續道:“這就是屈突通一直不幫他兒子求個一官半職的原因。”
按理來說,像是屈突通這種老的快要死了的人,在死之前肯定會想方設法的将他的政治資源轉移到兒子身上。
并且盡可能的讓兒子在掌權者面前出頭,幫兒子在掌權者面前混個臉熟。
可屈突通并沒有這麽做,他兒子現有的所有官職都是憑借着他多次立功以後的福蔭升上來的,他沒主動求過一次,也沒有主動幫過一次。
這就說明屈突通早就知道了兒子無才無德,即使幫他謀來的高官厚爵,也守不住,很有可能還會将屈突氏一族帶到溝裏去。
所以他才任由兒子自己往上混,混到什麽地步,以後就當什麽官。
雖說這裏面也會有些水分,但相比起他直接将兒子捧上高位,這裏面的那點水分根本不算什麽。
他對大唐有大功,還有一幫子故交,隻要他兒子不身居高位,不占着那些人人觊觎的蘿蔔坑,大唐的掌權者也好,他的那幫子故交也罷,都會看在他的面子上給他兒子一條活路的。
所以,他現在對兒子不管不問,任由兒子自己往上混,是對他兒子,對他們屈突氏最好的一種方式。
而從李靖對他兒子的懲罰看,他兒子也就是個校尉之才。
當将軍還差點意思。
他兒子在長安城裏的時候,别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将他兒子捧到了将軍的位置上。
可到了前線,尤其還是到了李靖這個跟他沒有多少交情的人的軍中,他兒子瞬間就被打回原形了。
估計等他兒子重新回到長安城的時候,他會對兒子很失望吧。
畢竟,他成年以後就是将軍,并且做了一輩子将軍,還出任過一軍統帥。
可他兒子如今都三十歲的人了,連個将軍也坐不穩。
他又怎麽可能不失望呢?!
“您說,他打了一輩子仗了,到了老了卻什麽也留不下來,會不會失望?”
趙成雍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以後,一臉的惆怅。
李元吉白了趙成雍一眼道:“失望是肯定會失望的,但肯定沒你心裏想的那麽可憐。人家就算什麽也沒給兒子留下,他兒子一樣是我大唐的官員,以後說不定還能謀一謀一州的刺史。
你就不一樣了,你父親什麽也沒給你留下。
你祖父還是泥腿子出身。
相比起來,你比人家可憐多了。
人家祖上可是世代官宦。”
一個平民家庭出身的人,可憐一個官宦世家出身的人,真是笑話。
趙成雍被這話說的有些臉紅。
李元吉繼續道:“人家已經富貴了好幾代了,以後還不知道會富貴多少代。你這連一代也沒有富貴起來,你可憐人家?
人家可憐你還差不多。”
在這個世家豪門春秋鼎盛的時代,一個人的富貴,根本就不算富貴,祖祖輩輩都富貴,那才是真的富貴。
趙成雍的臉一下子更紅了,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李元吉瞥了他一眼提點道:“所以啊,你得多多努力,你唯有讓你的兒子,你的孫子都富貴起來,并且讓你趙氏成爲官宦世家,才能笑話人家。”
趙成雍垂着頭拱手道:“臣明白了……”
李元吉擺擺手示意趙成雍可以去一邊站着了,自己默默的吃起了飯。
飯吃的差不多的時候,李世民溜溜達達的出現在了房内,一露面就拿出了厚厚的一疊東西,丢在了案幾上。
“這是什麽?”
李元吉吩咐趙成雍收拾了殘羹剩飯,盯着李世民丢下的一疊東西好奇的問。
李世民自顧自的找了個地方坐下,撇着嘴道:“這是我依照你所說的東西制定的策略……”
李元吉拿起了那比一本書還厚的紙,錯愕的道:“這麽多?”
不等李世民搭話,李元吉又道:“你這些天避着我,就是在寫這些東西?”
李世民翻了個白眼道:“不然呢?你老人家張張嘴,說出了許多幾代人也完不成的東西,卻沒有一個完整的策略,我這個做兄長的不幫幫你,還有誰會幫你。”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一邊看李世民寫的東西,一邊道:“這麽說,你是贊成我的?”
李世民毫不猶豫地搖搖頭道:“我不贊成,在我看來,你的想法太瘋狂了。”
李元吉不解的揚了揚手裏的東西。
李世民撇着嘴道:“我不贊成有什麽用,你會依照我的想法做?”
李元吉會心一笑道:“那倒也是……”
他已經決定了的事,大唐上下隻能幫着他做,還沒人能反對。
因爲他是大唐的執掌者。
大唐的一切都得依着他的心思來,而不是他依着誰的心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