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船上。
鄭觀音略施粉黛,穿着一身灰白灰白的長衣,跪坐在矮幾前,素手婉轉,烹着茶。
茶香和鄭觀音身上的熏香混合在一起,充斥着整個船艙。
李元吉淡然的坐在坐榻上,靜靜的看着鄭觀音烹茶,待到鄭觀音将茶烹好了以後,毫不客氣的端起來一飲而盡。
“嫂嫂有什麽想說的就直說吧,不用拐彎抹角。”
鄭觀音笑容僵硬的道:“我知道你喝不慣茶湯,所以先學了一些烹調清茶的手藝,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說着,又爲李元吉斟了一杯茶。
李元吉靜靜的盯着鄭觀音,沒說話。
他的态度已經很明确了,沒必要再搭理鄭觀音的拐彎抹角。
鄭觀音見此,神情尴尬的道:“既然你讓我直說,那我就直說了,不知道你怎樣才肯放過我們鄭氏?”
李元吉也沒有在鄭觀音面前假慈悲,痛痛快快的道:“消滅鄭氏,乃至天下間所有的世家豪門,是我們李氏必須做的。
這不光是我一個人的意志,也是我李氏上下共同的意志。
我們花費了那麽多時間,付出了那麽大代價,如今總算将鄭氏猜到泥底了,眼看着就要将鄭氏徹底從大唐抹除了,我們就不可能放棄。”
鄭觀音臉色一變,咬着牙道:“就不能給嫂嫂幾分薄面嗎?”
李元吉輕歎道:“如果是别的事情,我肯定給嫂嫂這個面子,可這件事不行。”
鄭觀音急忙道:“如果我鄭氏願意唯李氏馬首是瞻呢?”
李元吉盯着鄭觀音認真的道:“如果是上一次我們對付鄭氏的時候,鄭氏這麽說,那我們肯定給鄭氏這個機會。
畢竟,我們并不一定非要除掉鄭氏不可。
如果鄭氏願意做我們的犬馬,幫我們一起對付其他世家豪門的話,那我們肯定不介意留下鄭氏。
可鄭氏錯過了上一次的機會,如今群情激昂,所有人都要除掉鄭氏。
武勳們想除掉鄭氏報仇,想除掉鄭氏立威。
文臣們背後的世家豪門想吞并鄭氏的産業,壯大自己。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我現在出面說要保下鄭氏,他們也不會答應。
所以鄭氏現在無論做任何選擇,都得死。”
鄭觀音臉色一白,顫聲道:“那能不能保我鄭氏一支香火?”
她知道李元吉不會跟她說假話,也沒必要跟她說假話。
她也知道世家豪門互相吞并起來到底有多殘酷,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李元吉微微皺眉道:“你們有點太貪心了……”
鄭觀音愣了愣,一臉不明所以。
李元吉見此,疑問道:“難道你不知道你鄭氏的家主在派人來見你之前,都做了些什麽嗎?”
鄭觀音貝齒輕咬着紅唇,搖了搖頭。
她父親隻告訴她,說李神通等人要滅了鄭氏,将鄭氏斬草除根,唯有李元吉能救鄭氏,讓她來求李元吉,其他的一概沒告訴她。
李元吉感歎道:“你鄭氏的家主在得知李神通率人去荥陽清查的時候,就立馬将鄭氏分成了十六支,分别秘密的送往了各地,想借此保住你鄭氏的香火。
我相信這十六支人中,一定有一支能存活下去。
現在他又想讓我再保一支你鄭氏的香火,這還不算貪心嗎?”
這件事是李氏主導的,李氏如果做不到斬草除根的話,是要承擔被報複的風險的。
鄭觀音身爲李氏的兒媳婦,不知道具體情況,幫鄭氏讨要一個生機,情有可原。
如果知道的話,再幫鄭氏讨要一個生機,那就是得寸進尺。
鄭觀音讷讷的張着嘴,不知道說啥好了。
李元吉長歎道:“嫂嫂,往後鄭氏的事你就别管了,他們隻知道求你幫忙,卻不在乎你現在的處境,可見他們心裏未必把你當回事,你又何必爲他們多費唇舌呢?”
這話雖然自私的一些,但很現實。
如果鄭氏真的在乎鄭觀音的話,那麽即便是不能改變現在鄭觀音的處境,也能改變鄭觀音的生活環境。
可鄭氏在李建成失去權勢,并且被軟禁了以後,什麽也沒做。
任由鄭觀音在東宮裏不那麽體面的活着。
也任由鄭觀音像是個斷了線的風筝一樣在外面飄着,除了這兩次爲了請鄭觀音出面說項,派人見過鄭觀音以外,其餘的時間都沒派人跟鄭觀音見過面。
由此可見,鄭氏并沒有那麽重視鄭觀音,從頭到尾都在拿鄭觀音當工具看。
在這種情況下,鄭觀音真的不值得再爲鄭氏做出什麽犧牲。
鄭觀音緩緩的垂下了頭,就像是什麽也沒聽見似的。
李元吉心中長歎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麽。
鄭觀音終究是一個純粹的唐人,宗族利益至上已經深入其心,不像是他,更注重自身。
“嫂嫂,往後你就好好的待在宮裏,照顧好我那侄兒吧。”
或許他将會成爲爲數不多的跟荥陽鄭氏有關的生存者。
這話李元吉藏在心裏,沒有說出來。
鄭氏之主的反應速度是夠快,可是在軍方和世家豪門一起針對鄭氏的情況下,他所作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他所分派出去的那十六支隊伍,注定會被一一揪出來,斬草除根。
皇室怕報複,其他的世家豪門也怕被報複。
所以在決定對鄭氏出手的時候,不管是皇室,還是其他的世家豪門,都不會允許鄭氏還有活着的血脈留下。
“元吉……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鄭觀音在沉默了良久以後,看向李元吉哀聲追問。
李元吉沒有回答,而是離開了船艙。
任何一次的變革,都是建立在血與火的基礎上的。
清除世家豪門,讓學問往更下層流,讓底層的百姓有出頭之日,這就是一次變革。
所以鄭氏上下必須死,哪怕他們中間有不少人是無辜的。
……
“殿下,百騎的人禀報,說是鄭氏秘密的送往各地的族人已經盡數被誅滅了。”
數日之後,趙成雍趕到了昭德殿内禀報。
百騎說的是此前段志感手底下的那些探子。
在段志感俯首以後,他們就被趙成雍接手了,并且被派往了荥陽盯着鄭氏的一舉一動。
鄭氏之主秘密的遣送族人離開,根本瞞不住他們。
他們也在鄭氏的族人離開荥陽的時候,跟了上去。
如今鄭氏秘密送出去的族人盡數被誅滅了,他們的任務也就算是完成了。
李元吉早就猜到了世家豪門的人會對鄭氏分散送出去的族人出手,隻是沒料到世家豪門的人下手速度這麽快,僅僅五日就将鄭氏秘密的送出去的十六支隊伍給處理光了。
這要是說他們之間沒合作,那就怪了。
“我原以爲我已經足夠心黑了,想不到世家豪門的人黑起來,比我還黑。”
李元吉感慨了一句,追問道:“淮安王那邊查探的如何了?”
趙成雍拱手道:“淮安王那邊才到荥陽,不過已經将鄭氏剩餘的人控制住了,相信要不了幾日就能搜出鄭氏私藏兵甲,眷養死士,襲擊張氏莊子的證據。”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看來鄭氏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你派人去山裏,讓李孝協帶張亮回來吧。”
李孝協帶着張亮已經在山裏轉了小半年了,再讓李孝協轉下去,張亮不瘋,他都得先瘋了。
畢竟,李孝協從小就是在蜜罐罐裏長大的,懂事以後又繼承了他爹的爵位,根本沒吃過苦。
讓他在山裏喂蚊子小半年已經是極限了,再讓他喂下去,他肯定會瘋掉。
“臣這就差人去辦。”
趙成雍應允了一聲,就要去傳令。
李元吉擺擺手道:“不急,你先派人去告訴河間王一聲,讓他趁着覆滅鄭氏的時候開開眼。”
開眼做什麽?
自然是找下一個對手了。
鄭氏已經徹底的被掃進垃圾堆了,下一家要針對誰,就要提上日程了。
不過,針對下一家,就不能用同樣的招數了。
因爲用同樣的招數,人家肯定能發現其中的貓膩,并且組止起世家豪門來,做出反擊。
所以必須用點不一樣的手段。
而對付下一家的手段,李元吉都想好了。
那就是借着漕運和海運的利益,吸引那些想參與到漕運和海運中的世家豪門一起出手幹掉對方。
随着漕運和海運上的盈利越來越多,那些沒參與進去的世家豪門會越來越眼紅。
隻要李孝恭對參與到漕運和海運中的一家表示不滿,并且隐晦的透露少一家才能補一家的消息,那麽想參與到漕運和海運中的世家豪門會毫不猶豫的對其發起攻擊。
财帛動人心,當海量的财帛擺在人眼前的時候,父子都有可能反目成仇,更别提盟友了。
所以隻要利益足夠大,世家豪門的人一定會悍然的對對方發起進攻。
“那臣就先派人去給河間王殿下傳話。”
趙成雍拱了拱手,退出了昭德殿。
李元吉在趙成雍走後,也沒有在昭德殿多待。
最近也不知道是快要入冬了,大家都喜歡躲在被窩裏了,還是被其他什麽給影響了,宮裏很多人都有身孕了。
李淵的兩個才人,李世民的三個夫人,以及楊妙言,都懷上了。
李淵那是整天不清閑,才人懷上了可以理解。
李世民如今除了造娃也沒事可幹,夫人們懷上了也能理解。
可楊妙言也懷上了,李元吉就不能理解了。
楊妙言嫁到李家時間也長了,前幾年是一個也生不出來,如今是一個還沒長大,另一個就續上了。
李元吉清楚的記得,他今年就跟楊妙言同房了三次。
三次,楊妙言就懷上了,也有點太準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