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三十萬石糧食還不夠嗎?”
楊師道哀嚎。
他心裏很清楚,李元吉之所以不接他的話茬,反而讓他回去休息,是因爲他開的價碼李元吉不滿意。
李元吉見楊師道把話說開了,也就沒再藏着掖着,“呵,三十萬石糧食,打發叫花子呢?當初我二哥東征的時候,給了你們一丁點好處,你們就給了我二哥十萬石糧食。
如今我給了你們一整個趙州李氏的家業,你們卻隻肯給我三十萬石糧食。
你們是覺得我好欺負,還是好糊弄?”
楊師道的臉色一下子就漲紅了,咬牙切齒的道:“您不能将您從我們族中強行索取的糧食也算在其中!”
當初楊氏之所以供應的李世民東征大軍十萬石糧食,是因爲楊氏在跟李世民達成了交易以後,李元吉借着同爲楊氏女婿,爲什麽楊氏給李世民糧食,卻不給他糧食的借口,強行從楊氏索取了一部分糧食。
這才使得楊氏供應李世民東征大軍的糧食過了十萬石。
這其中一部分是李世民交易的,另一部分是李元吉敲詐勒索的。
如今李元吉算在一起說,在楊師道看來,有點不要臉了。
李元吉又不是一個純粹的唐人,在糧食和臉中間做選擇的話,他自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糧食,所以他就當沒聽到楊師道這話,繼續說道:“機會我是給過你們了,你們既然不在意,也不重視,那就算了,沒必要談了,你可以回去了。”
李元吉說話間,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擺擺手。
楊師道牙齒咬的更緊了,咬的咯嘣作響,但卻沒有離開,而是微微彎下腰,隐藏了自己的臉,聲音沉重而艱難的道:“您到底要多少糧食才會滿意?”
李元吉毫不猶豫的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百萬石!”
楊師道猛然擡起頭,滿臉的驚恐。
這是要人命啊!
雖說楊氏家大業大,但也沒辦法一口氣拿出這麽多糧食來。
“殿下,我楊氏雖然有良田萬頃,但也拿不出這麽多糧食來。就算是掏空了我楊氏的家底也拿不出來!”
楊師道急聲說。
李元吉淡然道:“那是你們楊氏的事,跟我無關。”
楊師道臉色有些陰晴不定的道:“此事……”
李元吉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插話道:“你想說此事你做不了主,還要回去商量?”
楊師道下意識的要點頭。
李元吉又道:“我已經讓你們商量過一次了,也隻給你們商量一次的機會,如果你們還要商量的話,那就沒必要再談了。
因爲我已經沒有時間等你們了。”
楊師道張着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李元吉繼續道:“我也不瞞你,清河崔氏和範陽盧氏已經派人來找過我了,你們楊氏要是不盡快給我一個答複,那我就隻能跟他們談了。
我相信,他們在看到了你楊氏的下場以後,應該多果斷一些,大方一些。”
楊師道聽到這話,臉色大變,下意識的追問道:“是朝中的那幾位?”
李元吉也沒有隐瞞,點了點頭。
他也沒騙楊師道,清河崔氏的人和範陽盧氏的人确實跟他接觸過了,隻是還沒有開價。
倒不是說這兩家開不起價,而是他沒有讓這兩家開價。
在瓜分趙州李氏這件事情上,他情願便宜了楊氏,也不想便宜清河崔氏和範陽盧氏。
因爲這兩家已經夠繁榮了,清河崔氏大小兩房的人遍及河北道各地,在河北道各地也有産業,讓他們在吞了趙州李氏的家業,會成爲一個能危及到李氏的世家豪門。
這種世家豪門就不應該存在。
範陽盧氏也有多房,而且關系相當密切,族中所涉及的産業遍及各行各業,家資已經不能用殷實形容了,而是恐怖。
其影響力不輸給崔氏,跟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并稱爲‘崔盧’。
讓他們吞了趙州李氏的家業,一樣會成爲李氏的威脅。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他更偏向于楊氏。
當然了,楊氏如果拿不出足夠的價碼的話,那他隻能将趙州李氏的家業一分爲二,賣給清河崔氏和範陽盧氏。
隻要操作得當,短時間内清河崔氏和範陽盧氏還消化不完趙州李氏的家業,也不會成爲李氏的威脅。
等到擊退了突厥人,再回過頭來收拾他們也不遲。
“您能不能再給臣一天的時間,臣一天之内,一定給您答複。”
楊師道快速的說着。
人在做生意的時候,最怕有人出來競争。
一旦有人出來競争,人就容易亂了方寸。
毫無疑問,楊師道現在就亂了方寸。
李元吉略微思量了一下道:“一天時間不行,我已經沒有那麽多時間了,我隻能給你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後給我答複。”
李元吉說到此處,擺擺手,示意楊師道可以走了。
楊師道猶豫了一下,果斷的答應了一聲,快速的離開了武德殿。
沒過多久以後,在京的楊氏族人就聚集到了楊師道的驸馬府。
入夜的時候,楊師道跟族人們商量出了一個結果,答應了李元吉的價碼。
不過中間卻出現了一點波瀾,那就是楊氏将蘇定方等人搶去的七萬多石糧食也算在了其中。
對此,李元吉表示反對。
“我讓你們楊氏三五日之内給我一個答複,可你們足足讓我等了小半個月,這難道不需要付出代價嗎?”
武德殿内,已經掌了燈,李元吉坐在燈火搖曳的地方,盯着滿臉疲态的楊師道質問。
楊師道張了張嘴,最終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事已至此,已經沒必要再在這件事上做太多的計較了,李元吉純粹就是趴在楊氏背上吸血,楊氏隻要還惦記着趙州李氏的家業,就隻能任李元吉宰割。
一百萬石糧食都給了,七萬多石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麽了,就當是個添頭。
最終,雙方商定,一百萬石糧食分十次交付,其中四次運往洛陽的糧倉,以填補洛陽糧倉的空虛,六次運往長安,以填補長安糧倉的空虛。
在商定完了交付方式的第二日,楊師道就帶着府上的仆人們押送着十萬石的糧食到了民部交付。
李元吉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要少了。
因爲據長安城各處的探子密報,楊師道在籌措這些糧食的時候壓根就沒費什麽工夫,隻是帶着人在府上的糧倉,以及公主府的糧倉搬了搬就湊齊了。
據說他府上和公主府府上的糧倉裏仍有餘糧。
而楊氏在京的其他族人府上的糧倉還沒有動,楊氏在京開設的糧鋪裏的糧食也沒有動。
楊氏在弘農的幾處存糧的地方的糧食也沒有動。
李元吉殺豬的心思就更濃烈了。
因爲他清楚的感受到,大唐不是沒有糧,大唐也不是沒有充足的糧食供應給百姓,而是達官貴人和世家豪門的人将市面上絕大多數的糧食都收集起來了,囤在了自家的糧倉,情願看着糧食在糧倉裏發黴,也不肯拿出來發賣。
這就造成了明明今年是個豐收年,朝廷卻沒有足夠的糧草供應大軍,也沒有足夠的糧草去赈濟百姓的窘境。
這跟有錢人将錢埋在地裏,也不願意拿出來在市面上流通,使得國家出現了錢荒是一個道理。
雖說這些糧食、這些錢,都是人家憑本事賺的,人家可以随意處置,但占據國家相當大的資源賺到的錢糧,不拿出來供應國家,對國家來說沒有好處。
時間長了就會出現缺糧、缺錢的窘境。
糧食還好,每年都有新增,可錢就那麽多,你囤一部分,市面上就少一部份,囤的多了,市面上流通的就少了。
國家要是能找到新的礦脈,能組造出更多的錢還行。
要是找不到,那就會鬧錢荒。
國家的經濟就會出現重大的動蕩。
所以,站在掌權者的角度看,這些人都是豬,都該殺。
掌權者需要維護的從來都不是某一個人,又或者是某一群人的利益,而是絕大多數人的利益。
隻要能将絕大多數人的利益維護好,掌權者屁股下的位置就會穩如泰山。
至少,國家内部不會有太多人反你,也不會鬧出太大的動靜。
至于國家外部,那又是另外一種問題。
李元吉有的是辦法打破這種達官貴人和世家大戶壟斷錢糧的窘境,無論是開發滇銅、發行交子,亦或者是南糧北運、大力推廣水稻種植,都能解決這個問題。
隻不過,現在并不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
現在最需要解決的就是突厥人來犯的事情。
九月二十五。
突厥十萬大軍兵臨雁門關,赤塘關和石嶺關也相繼告急,大唐内部一日三驚,太原、都畿道、河北道各地的百姓人心惶惶。
但長安城内卻一片歌舞升平,除了糧價高了一些,楊驸馬又往民部送了一些糧食外,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從赤塘關的羊馱寺巡視到雁門關的李孝恭,看着關外綿延了數裏的突厥大軍,不僅沒有慌,反而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李世勣身穿着一身山紋铠,腰挎着一柄長劍,站在李孝恭身邊,同樣皺着眉頭道:“看來殿下猜對了……”
李孝恭凝望着關外的突厥大軍,鄭重的點了一下頭道:“突厥人看似很多,可控弦之士其實隻有不到三萬人,剩下的多是仆從和奴隸,想要攻破你我鎮守的雁門關根本不可能。
就算是攻打何藩仁、阚棱、牛秀鎮守的葦澤關也會崩一口牙。
更别提去赤塘關和石嶺關攻打黃君漢他們了。”
李世勣沉聲道:“所以這裏所有的兵馬都是疑兵,目的就是爲了吸引我大唐大量的兵馬,使得内部空虛,他們好趁虛而入?”
李孝恭點點頭道:“應該是如此,不過不排除颉利是在迷惑我們。”
李世勣看着李孝恭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是繼續派人查探消息,還是派人回去禀報消息,又或者雙管齊下?”
李孝恭略微思量了一下,沉聲道:“雙管齊下吧。”
李世勣似乎并不意外李孝恭的選擇,點了一下頭,又道:“那要是查到此處的突厥大軍是疑兵,突厥真正的大軍去了長安,我們該如何應對?”
李孝恭愣了一下,錯愕的看向李世勣道:“還能怎麽辦,自然是吞掉他們,颉利既然敢拿他們來糊弄我們,那就别怪我們将他們殺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