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要是幹成了,對大唐确實有好處,可現在并不是幹這件事的時機啊。
大唐如今正是用兵的時候,各部的兵馬都不能輕動,各部的兵制也不能有太大的變化。
不然很容易引起一些将士們的反感,也很容易滋生出抱怨,從而演化成營嘯。
營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從大唐立國至今也就發生了那麽兩三次,每一次都是将屠刀高高的舉起,對準自己人大殺特殺才維持住場面。
李元吉如今要動的是統軍府,是大唐精銳盤踞的地方,也是大唐精兵最多的地方。
一旦出現了營嘯,死的人會更多。
而且都是自己人殺自己人。
魏徵跟蔡允恭雖然沒有什麽交際,也沒有什麽交情,可此刻還是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交流了一下眼神。
魏徵在交流完了眼神以後,語氣艱難的躬身道:“敢問殿下爲何會生出這個心思?是有人向殿下谏言,讓殿下這麽做,還是殿下自己想這麽做?”
如果是有人向李元吉谏言,讓李元吉這麽做,那這個人就不是啥好人,必須鏟除。
李元吉料到了魏徵和蔡允恭看完了他寫的策略以後會有什麽反應,也知道魏徵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當即淡然笑道:“是我自己想這麽做的,在咱們大唐,還沒人敢教我做這種事。”
這是一件功在社稷,但後患不小的事情。
這件事以後做沒什麽問題,但現在做有些急了,會引發很大的後患。
以大唐如今的局勢看,不能再增添什麽禍患了,不然大唐很有可能在這些禍患一起爆發起來的時候,分崩離析。
李元吉仔細考慮過這件事情,在分析完了其中的利弊,覺得自己有把握做成這件事以後,才決定做這件事的。
而不是腦袋一熱,隻看到了這件事裏面的利,沒看到這件事裏面的弊,就急吼吼的要做這件事。
所以,他不是胡來。
但魏徵和蔡允恭明顯覺得他是在胡來。
魏徵在李元吉搭話以後,臉色一變道:“殿下可知道這其中的害處?”
李元吉點點頭笑道:“自然知道,所以我準備先罷我府上的六大統軍府,試探試探我二哥麾下八大統軍府的态度。
他們要是鬧的動靜不大,我就繼續在他們中間推行這道政令。
他們要是鬧的動靜太大,我就等擊退了突厥人以後再在他們中間推行這道政令。”
魏徵聽到這話,臉色緩和了幾分。
這件事最大的難點,以及最大的困難,就在于李世民麾下八大統軍府的态度。
這麽做有掘李世民根基的意思,李世民麾下八大統軍府的人要是心裏還念着李世民,還等着李世民起複,再次率領着他們南征北戰,就一定會極力的反對此事。
但如果先在齊王府六大統軍府推行這道政令的話,李世民麾下八大統軍府的人就算有意見,也鬧不出太大的動靜來。
至少,沒到魚死網破的那一步,刀還沒架在脖子上,李世民麾下八大統軍府的人還不會殊死一搏。
至于其他的親王、郡王,以及文武百官會不會反對,會不會有意見,根本不重要。
他們又沒有統軍府,也沒有資格建統軍府。
自然也沒有資格對李元吉罷黜自己的統軍府,以及李世民的統軍府,指手畫腳。
在朝野上下的絕大多數政令上,沒有直接或者間接利益糾葛的,是沒資格多議論的。
頂多也就是給點建議,至于掌權者采不采納,那就的看掌權者的意思。
在統軍府這件事情上,基本上不牽扯任何親王、郡王、以及文武百官的利益,再加上準許兒子設立統軍府這種事情,是李淵掌權時期獨裁的,所以李元吉如今掌了權,在這件事情上獨裁的話,其他人也不好說三道四。
魏徵稍作沉吟以後,忍不住道:“殿下能不能告訴臣,殿下爲何會突然生出這種心思呢?”
李元吉也沒有隐瞞,坦言道:“我是覺得,我既然已經代我父親執掌了大唐,那麾下的統軍府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都是我大唐的兵馬,都歸我調遣,就沒有必要非要分個那個是我的,那個是我大唐的。
況且,準許有功的親王特設統軍府,對我大唐長久的治理天下,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所以我就想順勢将它們罷了。”
魏徵若有所思的點了一下頭。
蔡允恭則撫摸着胡須細細的品味着這話。
李元吉繼續道:“此外,現在将統軍府罷了,将裏面的精兵強将分派到各衛,不僅能充實各位的武備,也能讓我盡快的将各位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所以這件事對我很有好處,我必須做。”
魏徵猛然仰起了頭,直愣愣的盯着李元吉。
這才是你罷黜統軍府真正的用意吧?
你是想将你手下的嫡系兵馬分派到各衛當中,加強自己對各衛的控制,将各衛變成爲你馬首是瞻的兵馬吧?!
你這是想徹底掌控大唐的軍政大權!
“魏卿覺得有問題?”
李元吉在魏徵驚愕的神情中,笑吟吟的問。
魏徵微微垂下頭,很想說‘當然有問題,問題還不小’,但話到了嘴邊卻沒敢說出口。
李元吉真要是借着罷黜統軍府的事情掌控了十二衛的兵馬,掌控了大唐所有的精銳,那大唐就變成李元吉的一言堂了。
到時候所有人都得在李元吉腳底下趴着,誰也不敢造次。
敢造次,立馬會被弄死,還不會出現太大的波瀾。
這對李淵、李建成、李世民也好,對朝堂上的百官也罷,都不是一件好事。
李淵要是失去了所有的軍政大權,那他對大唐的影響力就會降到很低很低的地步,到時候李元吉要是倒行逆施,開始殺兄弟殺侄子的話,李淵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還不敢多說話,因爲李元吉如果覺得他煩了,很有可能連他一起殺了。
李建成和李世民已經失去了所有權柄,要是在被李元吉掌握了所有軍政大權,那他們這輩子也别想翻身。
他們要是想活的痛快一點,就隻能乖乖的匍匐在李元吉腳下。
李建成和李世民是有能耐,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們縱然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夠看。
至于百官,以後就沒辦法在皇帝、太子、親王身邊左右逢源了,也沒辦法在一方犯了錯以後,跑去另一方尋求庇護。
他們必須全部匍匐在李元吉腳下,李元吉讓他們做什麽就得做什麽。
敢反抗,那就是個死。
敢陽奉陰違,李元吉無論怎麽處置他們,也沒人能保得住他們。
而這一切的一切,對李元吉而言卻是一件好事,還是大好事。
魏徵如今在爲李元吉做事,自然不好往對李元吉不利的一面說。
蔡允恭就沒有魏徵那麽多想法了,在簡單的思量了一下,想通了其中的所有問題以後,就樂呵呵的笑道:“沒問題,能有什麽問題呢。殿下此舉也是爲我大唐以後謀福,臣鼎力支持。”
魏徵嫌棄的瞥了蔡允恭一眼,毫不客氣的罵了一句,“阿谀奉承之輩!”
蔡允恭毫不在意的反擊道:“我這是奉承嗎?我這是實話實說,難道你看不到這其中的好處?還是說你們東宮出來的人,就這點能耐?”
魏徵緩緩瞪起了眼,直勾勾的看向了蔡允恭,準備跟蔡允恭在口舌上一教高下。
論打嘴仗,他魏徵還沒服過誰呢。
李元吉見兩個人有掐起來的意思,笑着勸解道:“好了好了,我之所以将這道政令拿給你們看,就是想讓你們看看可不可行,并且有什麽要補充的,不是想看你們鬥嘴。”
魏徵聽到這話,緩緩的收起了要跟蔡允恭‘幹一架’的姿态,躬身道:“殿下要罷自己府上的統軍府,臣沒有異議。但殿下要罷秦王府轄下的八大統軍府的話,臣的意思是,再等等爲好。”
蔡允恭毫不猶豫的仰了仰頭道:“臣倒不這麽覺得,既然要罷,那就一起罷,豈能留着秦王府八大統軍府獨美。”
魏徵瞪了蔡允恭一眼,冷聲道:“現在罷秦王府八大統軍府,隻會激起兵變,還不如緩緩再罷。
這麽做對殿下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蔡允恭呵呵笑道:“能有什麽好處?”
魏徵冷笑道:“一枝獨秀,可不是什麽好事。秦王一個已經被罷黜爵位的人,名下還擁有數萬将士,你覺得朝野上下的人看了不膈應?
等到朝野上下的人全部看着膈應的時候,不需要殿下主動提及,朝野上下的人也會請罷秦王府八大統軍府的。
到時候秦王府八大統軍府要是有什麽異動,殿下即便是舉起了屠刀,将他們殺的幹幹淨淨,也沒有人會說殿下這麽做不對。”
簡而言之,就是讓秦王府八大統軍府一枝獨秀下去,讓朝野上下的人看着礙眼,看着膈應。
長此以往,朝野上下的人自然會請罷秦王府統軍府的。
到時候無論李元吉做什麽,都是對的。
哪怕是将秦王府八大統軍府殺個幹幹淨淨。
因爲李元吉實在按照百官的心思做事,而不是依照自己的心思獨裁,所以百官們沒人會說李元吉壞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