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他們給李仲文上酒上肉的是平陽公主李秀甯。
如今找他們興師問罪的是齊王李元吉。
人家可是親姊弟,無論面對李仲文的時候是什麽态度,都不是他們能插嘴的。
所以他們什麽也不敢說。
萬一說錯話了,夾在了人家姊弟中間,那就會倒大黴。
李元吉也沒指望他們回答,在他們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以後,又冷冷的說了一句,“已經不許再給他上酒上肉了,牢房裏最差的夥食是什麽,就給他吃什麽,明白了嗎?”
大理寺少卿和牢房主事連連點頭。
李元吉又指了指鋪在火炕上的涼席,以及其他的蒲扇等物道:“這些東西回頭也拿走,其他的犯人用什麽,他就用什麽,不許給任何優待。”
大理寺少卿和牢房主事再次連連點頭。
似乎他們就隻會點頭一樣。
李仲文聽到李元吉這番話,趕忙叫道:“别啊,我馬上就要死了,您就開開恩,讓我多享受兩天。”
李元吉冷冷的盯着李仲文道:“你在葦澤關還沒享受夠嗎?要不要我送你回葦澤關再享受兩天?”
李仲文一臉尴尬的閉上嘴,沒有再說話。
李元吉冷哼一聲,示意大理寺少卿和牢房主事先下去,又一腳踹開了李仲文,大馬金刀的往胡床上一坐,冷冷的道:“我之前倒是小看你了,沒想到伱居然敢造反?”
李仲文更尴尬了。
李元吉又冷冷的道:“你既然有這個膽子,爲什麽不早點造反,你要是早點造反,說不定我大唐的江山就是你的了。”
李仲文噗通一下單膝跪在了地上,苦着臉道:“臣就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爲時已晚了。”
李元吉冷笑道:“你跟我三姊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跟我三姊說,你之所以造反,完全是爲了她。”
李仲文臉色更苦了,道:“臣從沒有這麽說過,是公主殿下爲了能讓臣多活幾日,爲了能保臣的血脈,故意這麽說的。”
李元吉眉頭微微一皺,看向了馬三寶。
事情貌似跟你說的不一樣啊?!
馬三寶一臉錯愕。
他所知道的一切,全是李秀甯告訴他的,他真不知道事情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他也沒料到李秀甯居然會騙他。
李元吉通過馬三寶的反應,大緻猜測到了馬三寶很有可能是被李秀甯給騙了,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李元吉目光重新落到了李仲文身上,冷冷的問道:“照你這麽說,這一切都是我三姊的錯咯?”
李仲文趕忙道:“不不不,這一切都是臣的錯。”
李元吉冷哼道:“既然你知道是你的錯,爲什麽不安安心心的等死,反倒三番五次的請人找上門,說要見我。
見我做什麽,讓我親自送你上路嗎?
你覺得你配嗎?”
李仲文微微垂下頭道:“臣之所以想見殿下,是有一件事想請殿下幫忙。”
李元吉冷笑一聲,譏諷道:“就你,也想請我幫忙,你有這個資格嗎?”
李仲文頭壓的更低了,道:“臣知道臣沒有這個資格,但臣現在除了您,信不過任何人。”
李元吉呵呵笑道:“你信得過我,我就要幫你了,你以爲你是誰啊?”
不等李仲文再次開口,李元吉又道:“如果你找我過來,是想讓我幫你,那我們之間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說着,李元吉緩緩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守在門口的馬三寶喝道:“馬三寶!下次你再因爲這種無聊的事情來打擾我,我就打斷你的腿!”
馬三寶苦笑道:“下次不敢了……不,沒有下次了。”
李元吉哼了一聲,邁步往門外走去。
就在李元吉一隻腳跨過門口的時候,跪在地上的李仲文突然喊了起來,“梁師都的人在葦澤關的一處山裏,發現了一支金脈,據說一天能采三百兩黃金。
這件事臣沒有告訴任何人,臣也信不過任何人。
臣隻信您,所以臣希望見您,希望您能将這支金脈中的所有金子采出來,送給公主殿下,算是我最後的心意。”
李元吉腳下一頓,緩緩的回過頭,目光冰冷的盯着李仲文,道:“你就是爲了這支金脈,才造的我大唐的反?”
“怎麽可能?!”
李仲文毫不猶豫的否認。
一支金脈而已,固然能采出許多黃金,但還不足以讓他賭上全族人的性命去換。
再說了,他是葦澤關鎮守,是葦澤關方圓數百裏内最大的官,也是葦澤關方圓數百裏内最具權勢的人,在葦澤關附近發現了金脈,他想怎麽采就可以怎麽采,根本用不着去造反。
“臣是被人給算計了,臣是被人以金脈爲誘餌,引去了汾州。等到臣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邊就多了一個姓陶的女子,汾州也被改成了龍遊府。
除此之外,并州各地也跟着謠言四起。
在這種情況下,臣就算是不反,聖人也饒不了我。”
李仲文咬着牙,說出了他造反的實情。
李元吉皺起眉頭質問道:“你再怎麽說也是并州總管,葦澤關守将,是别人說算計就能算計的了的?”
李仲文攥起了拳頭,咬牙切齒的道:“臣是被我李氏内部的内賊和梁師都一起算計了。”
李元吉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李仲文這是被人裏應外合算計了。
遇到這種事情,李仲文就算是有八張嘴也說不清,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這就像是他被人騙去了河北道,一覺睡醒以後,身上多了一件黃袍,身邊也多了一個世家大戶出身的皇後,周遭的人全用對待皇帝的态度對待他,河北道上下也全是關于他能到皇帝的流言。
他就算是有十八張嘴,也跟李淵說不清楚。
他能做的,就隻有效仿李仲文,一條路走到黑。
當然了,他不會像是李仲文一樣淪爲階下囚,他會在發現事不可爲的時候,果斷帶着人跑路。
反正,這個世界上不止大唐一個國家,大唐以外還有很多國家,很多疆域。
隻要他帶的人足夠多,他完全可以在大唐以外,再立一個漢家江山。
“你既然被人算計了,又選擇了走上一條不歸路,爲什麽要半途而廢呢?爲什麽要在我三姊到了葦澤關以後,束手就擒了呢?”
李元吉盯着李仲文問。
這是他一直都沒有弄明白的一個問題。
李仲文雖然已經造反了,也已經走上了不歸路,但他并不是死路一條。
他要是願意的話,他完全可以配合着點颉利和梁師都,在葦澤關鬧出點大動靜。
即便最後敗了,他依然可以跟着颉利逃亡突厥,然後效仿梁師都,在颉利的支持下,在突厥的邊陲建立起一個屬于他自己的國家。
但他卻并沒有這麽做,這讓李元吉趕到很費解。
“臣……在汾州的時候,不能自主,别人讓臣做什麽,臣就隻能做什麽,但回到葦澤關以後,臣就可以自主了。
臣已經對不起公主殿下一次了,就不能對不起公主殿下第二次。
所以臣在見到了公主殿下以後,就果斷束手就擒了。”
“僅此而已?”
李元吉有點不相信李仲文的說詞。
李仲文遲疑了一下道:“臣倒是想過,聖人若是不放公主殿下回葦澤關的話,臣就在葦澤關鬧出點動靜來,逼聖人放公主殿下回葦澤關。
隻是還沒等到臣鬧出點動靜來,聖人就放公主殿下回葦澤關了。”
李元吉若有所思的道:“你說你是不想再對不起我三姊,所以才半途而廢,束手就擒。你這話,我不信,我也不想追着刨根問底了。
因爲即便是問清楚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你終究還是會死。
至于你說的金脈,你要是肯說,你就告訴馬三寶,讓馬三寶告訴我三姊,讓我三姊自己派人去采。
你要是不肯說,你就帶進棺材吧。”
對于李仲文所說的金脈,李元吉一點兒也不感興趣,也沒想過插手。
李仲文既然想把金脈送給李秀甯,那就直接送給李秀甯好了,沒必要再讓他倒一遍手。
他不認爲在大唐的地界上,尤其是在李秀甯親信把守的地界上,有人敢動李秀甯的金脈。
李仲文聽到這話急了,喊道:“殿下,臣隻相信您!”
李元吉眉頭皺成一團,冷聲道:“李仲文,事到如今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三姊根本不在乎你能給她什麽回報,也不在乎你能給她一支金脈。
她之所以讓我過來見你,是希望你能當面求我,讓我出手保你一支血脈。
可你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出她的良苦用心,一直在這裏跟我講什麽金脈。
我們姊弟喜歡金脈的話,需要從你一個将死之人手裏讨嗎?
我們隻要放出話去,有的是人給我們獻上更大更好的金脈!”
說完這番話,李元吉甩起衣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牢房。
馬三寶在李元吉走後,指着李仲文一個勁的搖頭道:“你啊你,你知不知道殿下爲了給你争取這個機會,說了多少謊話,付出了多少心血。
你居然隻惦記着金脈!
你所說的金脈是牛頭山裏的那一處吧?”
李仲文如同遭受了雷擊,腦子已經反應不過來了,他下意識的仰起頭,愣愣的看向馬三寶。
馬三寶見他沒什麽大反應,就繼續道:“那就是二道溝那一處,要不就是二羊嶺那一處……”
馬三寶一口氣報出了七八處金脈所在。
這東西何藩仁這些年足足發現了十六處,并且全部秘密的彙報給了李秀甯。
李秀甯覺得葦澤關上下有朝廷養着,不愁吃穿,葦澤關附近的百姓又經常被李淵免除稅賦,也不愁吃穿,所以沒有聲張,也沒有想着開采。
李秀甯打算将這些金脈當成李氏的一種底蘊傳承下去,所以除了她自己、何藩仁、馬三寶,沒人知道這件事情。
如今李仲文爲了獻給李秀甯一支金脈,連留後的機會都錯過了。
馬三寶不得不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你看着我做什麽,覺得不可思議?你難道忘了何胡子那厮是拿什麽聚衆嘯義的?又是拿什麽在短短的數月裏聚起數萬從衆的?
就是一袋袋金沙!
他在中原是胡商,在西域就是金客、馬賊,他手底下有的是燒殺搶掠的能手,也有的是探金尋脈的尋金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