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什麽太過分的事情,隻是希望你能對函谷關内的事情守口如瓶。”
鄭觀音眼中的淚珠尚未消失幹淨,笑吟吟的說着。
李元吉裝傻充愣道:“函谷關什麽事?我大哥的門人打了我門人的事情?”
不等鄭觀音搭話,李元吉大大咧咧的又道:“如果是這件事的話,似乎沒必要守口如瓶吧?更沒必要讓嫂嫂親自走一趟吧?
嫂嫂隻管派個人過來跟我說一聲就是了。
又不是什麽大事。
再說了,手底下人起了争執,那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他們有能耐的話,他們自己找回場子,沒能耐的話,挨了打也是活該。
沒有必要爲他們來回奔波,也沒有必要因爲他們,影響了我們兄弟、叔嫂的情分。”
鄭觀音聽到這話,格外的舒心,這是她從上元節到現在,聽到的最舒心的話,所以心情變得好受了不少,臉上的笑容也自然了不少。
她笑着道:“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情……”
李元吉故作不解的道:“那是什麽事情,函谷關除了發生過這件事以外,也沒聽說過發生過其他事情啊。”
鄭觀音狐疑的道:“你不知道?”
李元吉故作茫然的道:“知道什麽?”
鄭觀音略微沉吟了一下,似笑非笑的道:“我不信你不知道。伱這是在跟我揣着明白裝糊塗呢。”
李元吉爲自己叫屈道:“可我真不知道啊。”
鄭觀音也沒有再咄咄逼人,而是笑着道:“那就請四弟屏退左右,讓嫂嫂告訴你原委吧。”
李元吉瞥了薛萬述一眼,又瞥了守在門口的前殿管事一眼。
薛萬述和前殿管事識趣的離開了殿内。
鄭觀音也屏退了自己的随從,等到大殿裏就剩下李元吉的時候,才緩緩開口道:“你大哥在隴西的人遇到了麻煩,需要兵馬協助,你大哥手下的長林兵,還要拱衛東宮,所以就從别處借了幾百兵馬,如今就屯駐在函谷關。
你派去函谷關的人難道沒看見?”
李元吉給了鄭觀音一個迷糊臉,道:“還有這事?”
也不知道是李元吉裝的太像了,還是鄭觀音過于單純了。
鄭觀音居然信了幾分李元吉不知情,将信将疑的道:“你真不知道啊?”
李元吉毫不猶豫地搖頭。
鄭觀音端坐在上座上,權衡了一番,笑道:“那我現在告訴你了,你不就知情了?”
李元吉點點頭,疑問道:“然後呢?”
鄭觀音笑道:“然後别說出去就行,也别讓你手底下的人說出去。”
李元吉好笑的道:“那要是說出去了呢?”
鄭觀音笑吟吟的道:“那你嫂嫂我可就又要挨你兄長責罰了。”
說到此處,也不等李元吉搭話,又似笑非笑的道:“當然了,你也可以趁機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隻要我能答應,就一定不會拒絕。”
李元吉哭笑不得的道:“這算什麽?強行封我的口嗎?也就是嫂嫂你,若是我大哥這麽跟我說,我會毫不猶豫的将他丢出去。”
鄭觀音點着頭笑道:“也就你還給我這個嫂嫂幾分薄面。”
李元吉沉吟了一下,笑道:“是嫂嫂你讓我獅子大開口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鄭觀音展顔一笑,一副你盡管開口的樣子。
李元吉笑着拱手道:“那就請嫂嫂告訴我大哥,讓他事後将函谷關内的那幾個人的腦袋送到我這裏來吧。”
鄭觀音臉上的笑容一僵。
李元吉就像是沒看到鄭觀音神情一樣,自顧自的道:“我的人雖然不堪,但也是函谷關的守關大将。
一個副将,幾個校尉,敢以下克上,敢架空他,還對他行兇。
這是沒把他放在眼裏,也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所以我必須要他們的腦袋。”
說到此處,李元吉看向鄭觀音,理直氣壯的道:“我也就是看在嫂嫂的面子上,在發現了此事以後,沒有第一時間向他們發難。
不然,我早就帶着人趕去函谷關砍了他們的腦袋了。”
鄭觀音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居然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難道不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難道不是礙于太子威嚴嗎?”
李元吉毫不客氣的譏笑道:“我當日在太極殿前,在百官們面前,都沒有給他面子,又怎麽可能在這種事情上給他面子。”
鄭觀音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許久以後,她才開口道:“你大哥終究是你大哥,你們兄弟沒必要鬧的那麽僵,不然以後你們怎麽相處呢?”
李元吉不以爲然的笑道:“我大哥還沒坐上那個位置呢,我還不用在意他的态度。等他坐上那個位置以後,怎麽跟他相處,那就看他怎麽對待我了。”
鄭觀音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李元吉看着鄭觀音又道:“我就這麽個條件,如果我大哥能答應,看在嫂嫂的面子上,我可以守口如瓶。
如果我大哥不答應,我也不會四處去宣揚此事。
不過我手底下的人要是口風不緊,走漏了風聲,那他也怪不到我頭上。”
鄭觀音沉吟着點了點頭,道:“此事我會告訴你大哥的,想來你大哥也不會拒絕的。”
李元吉樂呵呵的笑道:“那就說不準了。畢竟,我大哥不久之前才放出話來,說要收拾我呢。”
鄭觀音哭笑不得的道:“你大哥那也是一時氣話。”
李元吉突然定定的盯着鄭觀音道:“我大哥自從上元節以後,待你已經沒有以前那麽好了,你爲何還要不遺餘力的幫他說話呢?”
鄭觀音神情一僵,心中的苦楚卻沒辦法跟李元吉說,隻能生硬的笑道:“人們不是常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嘛。
我既然是你大哥的妻子,無論他待我好不好,我都得不遺餘力的幫他。”
李元吉不由自主的感慨道:“就怕你幫到頭以後,不僅落不下好,還要被苛待。”
鄭觀音眼中閃過一道苦楚,語氣飄忽的道:“怎麽會呢?”
不用等到幫到頭以後了,現在就已經開始不落好,被苛待了,即便是懷上了骨肉,依然看不到笑臉。
“這種事情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隻希望嫂嫂能在遭遇苛待的時候,好好的待自己。”
李元吉由衷的感慨。
這話不是他自己想說的,而是他替前身說的。
畢竟,鄭觀音也算是照顧過前身幾年,算是對前身有養育之恩。
鄭觀音如今過的不好,前身理應關懷關懷。
在李元吉看來,這個世上除了養育之恩和教導之恩不得不報外,餘者皆可視情況而定。
至于生恩,固然重要,也得報答。
但生而不養,就是在造孽,而不是施恩。
養而不教,也是在造孽,而且還是造大孽,害人害己的孽,也不是施恩。
所以生而不養,亦不教的,固然有恩,但遠遠不及單純的養育之恩和教導之恩。
前者是在你沒有能力活下去的時候,幫你活下去。
後者是在你有能力活下去的時候,教你應該怎樣活下去。
你能活下去,并且有所成就,全賴養育和教導之恩。
若有長者能二者兼顧,當重報。
若有長者能三者兼顧,當舍命相報,且百死無悔。
“你的話,嫂嫂記住了。”
鄭觀音又被感動到了,眼眶中再次浮現出了淚花,話雖然說的不多,但卻是她的心裏話。
李元吉通過鄭觀音的反應判斷出,鄭觀音在東宮活的很不如意、很不如意。
不然也不會從一個儀态萬千,宛若在世觀音的仙女,變成了一個多愁善感的婦人。
許是覺得自己出了洋相,亦或者是感受到了李元吉心中的惋惜和憐憫,鄭觀音匆忙了揉了揉眼睛,将眼眶中的淚花揉的稀碎,然後強裝心情很不錯的樣子笑道:“讓你看笑話了……”
李元吉隻是淡淡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鄭觀音東拉西扯的說起了過往,說起了過往那段沒有這麽多煩惱,沒有這麽多令人不快的遭遇的時光。
李元吉大多數時候就是靜靜的聽着,偶爾會插一兩句嘴,但不會多言。
一直陪着鄭觀音把過往回憶的差不多了,才将鄭觀音送出了偏殿,送出了九道宮。
站在九道宮那并不高大的門口,望着滿山的青蔥,聽着山林裏那時起時落的獸鳴,感受着那屢屢拂過的清風,李元吉長出了一口氣。
薛萬述悄無聲息的走到李元吉身邊,感慨道:“以前的太子妃殿下可不是這樣的……”
李元吉側頭看了一眼薛萬述,不鹹不淡的問道:“那是什麽樣子的?”
薛萬述毫不猶豫的道:“淑韻娉婷,韶姿婉娩……”
李元吉白了薛萬述一眼,沒好氣的道:“說人話。”
薛萬述好笑的道:“論氣質,冠絕大唐,無人能及。論姿色,那也是大唐數得着的美人。論家世和身份,大唐的女人中無人能及。”
李元吉忍不住道:“有些誇大了吧?”
薛萬述認真的道:“臣并沒有誇大,不止臣一個人這麽認爲,許多見過太子妃殿下的人都這麽認爲。”
李元吉點點頭,沒有再多言。
薛萬述忍不住又感慨道:“可惜……現在居然變成這副樣子了……”
李元吉沉吟了一下,也感慨了起來,“你要是被宗族和妻室所綁,被當成工具一樣利用,利用完了還得不到應有的對待和尊重,你也會是這般,甚至比這還不堪。”
薛萬述由衷的感歎道:“荥陽鄭氏,有愧世家之名,太子殿下,有愧仁德之名。”
李元吉不以爲然的道:“世家所展現出來的善意,那都是給底層百姓看的,好讓百姓們以爲他們很善良,好主動送上門去被他們壓榨。
太子所展現出的仁德,一樣是給底層的百姓看的,好讓百姓們以爲他能成爲一位仁德君王,好心甘情願的擁護他成爲新君。
我們不是底層的百姓,所以看不到他們的善意,也看不到他們的仁德,隻能看到他們的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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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